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进了魔宫中。
魔宫中的魔使们听说陛下要出去跟风渊上神干仗,各种疗伤的丹药都已经准备了,洗澡的水也放好了,就等着陛下回来疗伤。
听见远处魔宫的正门被推开,魔使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他们心里已经打好草稿等会儿要怎么安慰陛下。
输给风渊上神也不丢人,毕竟他们前几任陛下刚出世就要跑到天界去撒欢儿,结果一个个的硬是被人给揍下来了,其中有一位陛下就连头顶的犄角都被人给砍了一半去,那位陛下还十分嘴硬,回了魔界后非要说是自己飞的时候没看路不小心撞到了天界的擎天大柱上,给撞断的。
魔族们虽然不太聪明,但也没傻到那个份儿上,那断口整整齐齐,可不是能撞出来的,不过那位陛下是个狠人,为了使两边的犄角对称,硬是把另一边的犄角也削了一般去。
但愿风渊上神手下留情,陛下的羽毛那么好看,可别给薅秃了。
魔使们转念一想,让这位上神手下留情那简直天方夜谭、白日做梦,又赶紧忙活着找来一堆何首乌生姜黑枸杞,全部都加进了那一池的药浴里。
然而此刻,魔宫又一扇门被推开,魔主手里拎着一根绳子从外面走进来,微茫的日光像是一张薄薄的轻纱笼罩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看不出有任何受伤之处,就连衣服也整齐地很。
魔使们非常疑惑,刚才陛下不是出去打架了吗?这看起来更像是出去散步了呀,还很惬意地遛了狗。
而随着魔主又往前走了两步,魔使们也终于看清他手中绳子的另一头牵着是什么。
于是,他们齐齐傻眼了。
那是风渊上神吗?看着是有点像。
魔使们纷纷伸出小手,互相掐了一把,真他妈疼,不是做梦!
下一刻他们呼啦啦地跪伏在地上,口中高呼陛下威武陛下威武。
陛下竟是这般霸气,将风渊上神也绑了来,看来他们魔界一统天地的日子指日可待了,魔族复兴就在眼前!
然而魔主完全没有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他进了宫殿里只闻到了一股子药味,皱了皱眉头,“什么东西?”
蠢蠢的魔使跑到魔主面前,像是邀功一般,对魔主解释说:“陛下,我们担心您会受伤,所以特意给您准备了至尊药浴,现在还是热的。”
魔主轻笑一声,魔使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可马上他又听见魔主说:“趁本尊现在不想动手,赶紧消失。”
宫殿中的魔使们立刻如鸟兽状逃走。
风渊嘴角含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来星如在魔界过得也不错。
魔主在宫殿里转了一圈,把手里的绳子系在柱子上,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有些慵懒地窝在帝座上,眯着眼睛审问起眼前的上神来:“来魔界做什么?”
“取一些忘鹫水。”还有找你。
后边的话风渊并没有说出来,星如已经忘了自己,过去那一番事倒也不必再对他提起。
“忘鹫水啊……”魔主单手撑着脑袋,问他,“那你们天界打算用什么东西来换?”
在看到他之前,风渊没有任何觉得这点忘鹫水还值得交换的觉悟,如今,他却贴心地问魔主:“你想要什么呢?”
魔主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想要的,唯一的牵挂就花园里的葡萄苗。
只是眼前这位上神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侍弄花草的人,不过他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会种葡萄吗?”
他话音落下,眼前的上神好像一时间变得更加生动,他眉目如画,目光缱绻,里面好像含着一弯清澈的湖水,他笑着对魔主说:“不仅会种葡萄,还会用葡萄酿酒。”
魔主的眼睛刷的亮了一下,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热烈,遂矜持地拢了拢胸前的衣襟,低咳了一声,一挥手把流珈叫进来,指了指风渊对她说:“把葡萄种子给他。”
流珈今日已经震惊到麻木了,看了风渊一眼,只淡淡道:“走吧,风渊上神。”
其他魔族们听闻这个消息却是十分高兴,想那堂堂的风渊上神沦落到要在他们魔界刨地,这事说出去多有面子。
这几日魔族们走起路来脚下都生了风,挺胸抬头,恨不得大摇大摆去天界将这件事宣扬一番。
结果还没等他们去到天门口,就被人轰了下来。
守将听着他们嘴里嚷嚷你们风渊上神已经在他们魔界开始种地了,心想这帮魔族是疯了吗?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风渊葡萄种得不错,至少暂时还没有被晒死,魔主对他的成果表达了高度的赞扬。
只是他这几日忙住选种育苗,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加上魔主看他看得紧,便给天界的梦枢传了信,让他过来把忘鹫水带回去。
梦枢从天界下来的时候,就看着风渊蹲在魔宫后面的花园中,守着一株小绿苗,认真得好像是在锻造一柄能够开天辟地的神兵利器,问他:“我说你在这儿干什么啊?还用我下来取忘鹫水?”
风渊想了想自己如今的这个情况,坦然回答道:“做俘虏。”
梦枢:“……”
做俘虏了?曾经的天地共主,一剑劈了天麓山的风渊上神,现在在魔界做俘虏?这说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梦枢配合地继续问他:“那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能做完俘虏,我好赎您回去?”
风渊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着梦枢笑了起来,然后说:“那得看我们陛下的意思了。”
你们陛下?
梦枢心想你特么的叫得还挺顺口!
他在风渊的身边蹲了下来,轻叹了一口气,问风渊:“你之前不是嫌弃魔族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吗?怎么现在还打算长居于此吗?”
风渊在此时展露出自己的极度无耻,反问了梦枢一句:“我有说过这话吗?”
“怎么没有,就那年咱们刚从魔界回来的时候,你一回忘忧宫就开始洗澡你忘啦?”
“是吗?”有人问了一句。
梦枢点头:“是啊,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你当时还说等看看能不能炼点丹药出来,把他们身上的味道给除了去”,他这话说完,才注意到刚才问自己是吗的那个声音,好像不是风渊发出来的。
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然后就看到白衣的魔主斜靠在石柱上,望着他们两个。
风渊自然也看到了他,当即便后悔自己怎么没早点把梦枢这张嘴给封上。
第34章
“星星星星星星……”梦枢星了一串也没把这句话完整给说出来,后来被风渊碰了一下,就更没法说了。
他委实没有想到,那位星如仙君在登仙台下九死一生后,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成为了魔界之主。
历任魔主出世前需要历一番劫数,想来他的这一场劫数便应在了风渊的身上。
可是究竟谁是谁的劫,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呢?
魔主站直了身体,缓缓走过来,看了梦枢一眼,也不管他刚才是想说什么,直接回了一句:“行什么?不行。”
梦枢:“……”
魔主没管他,径直走到前几日风渊做得秋千上,悠悠坐下,晃了晃后,抬头问梦枢:“来干什么的?”
过去几位魔主只要是被天界上神追打过的,就没有敢在上神面前这般随意的,偏偏这一位有风渊护着他,即便现在他想杀上天界去,估计风渊都能在前头帮他鸣锣开道。
梦枢答道:“取忘鹫水的。”
魔主哦了一声,支使风渊说:“那你陪他去取吧。”
梦枢讶然,心想怪不能风渊能在他面前说出我们陛下这种话来,他这段时间在魔界是怎么哄的这位陛下,听这语气都不把他当外人了。
风渊从地上站起来,对梦枢说:“过来吧。”
风渊现在受魔主支使,自己又被他给支使,梦枢心中默默叹气,自己才是被剥削的底层劳动者。
忘鹫池坐落在魔宫东边的青湟山下,池中之水清澈见底,几条艳色的游鱼在水中嬉戏,见了人来也不害怕,甚至还能从水下探出脑袋,其他鱼都是吐泡泡的,有一条最长的身上布满金色鳞片的怪鱼,来到池边,对着梦枢嘴巴一张,直接喷出火来。
梦枢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鱼,没有准备,差点被火燎去了半边的头发。
风渊在旁边看了会儿热闹,然后才轻轻挥手,那鱼便摇摇尾巴游走了。
见那鱼走了,梦枢重新在池边蹲了下来,一边用玉瓶装着忘鹫水,一边问风渊:“他现在……怎么跟我在天界见到的一点也不一样”
风渊站在一旁,听闻此话,却是笑笑,眼中的温柔仿佛下一刻就要溢了出来,他对梦枢说:“他从前就是这样。”
性子疏懒,又有点霸道。
只是从前他要比现在要再贪玩些,也更黏着自己。
如今,他再也不会趴在自己的身上撒娇了。
自己与这世间众生在他眼中再无不同。
梦枢将玉瓶装满了水,站了起来,回头看着风渊,见他神色中流露了几分怅惘,开口问他:“那他的记忆你打算怎么帮他恢复?跳了登仙台的话,应该是前尘尽忘,从此断绝情爱,不过我看到他喜怒还有一些的,或许只是遗忘了那段记忆。”
风渊沉默了一会儿,翠绿的叶子在风中瑟缩了几下,就从枝头掉落,浮在水面上,在忘鹫池中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许多游鱼涌了过来,很快就将这片叶子咬得细碎,四周一片静谧,他缓缓开口,对梦枢说:“那些记忆恢不恢复,都没什么,他这样不是很好吗?”
“那你和他……”梦枢想说这段缘分本就浅薄,若是星如仙君的记忆能够恢复,或许缘分还能增添几分,可现在他们两个这样,怎么看都缺了些点什么。
风渊微微仰头,望着头顶依旧阴沉沉的天空,他想着,若是星如有一日想从他这里再索要那样的爱,他就给他,若是不想,他便在一旁,默默陪着他。
他已经不求什么了,这样就足够了。
只愿他的星如岁岁康健,常展欢颜
他要的从来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只不过从前他未能如愿,以后就换他在他身边这样守着他。
至于自己要在星如的面前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其实都已不重要了。
而那些记忆,既然当时星如选择抛弃,他也不会再强加送与他。
一步情深,一步缘浅,他与他总差了那一步。
索性便不要了那一步。
梦枢见风渊这样,他思索了一番,提了一个自认为十分有灵性的建议,他对风渊说:“要不我跟剑梧商量商量,把你直接送到魔界来和亲算了。”
风渊:“……”
他实在怕梦枢再在星如面前口无遮拦说了什么,催促他说:“拿到忘鹫水就赶紧回去。”
风渊向来没什么同僚情谊,梦枢也不与他一般见识,只问他:“你就真打算这么留在魔界,不回去了?”
风渊沉吟道:“暂时天界也没什么事需要我回去的。”
梦枢:“倒也是,你在这儿正好看着魔界的天魔封印,那我走了,”
风渊嗯了一声,梦枢竟然从这一个短短的嗯中又听出了些许催促之意。
不过不管他与那位星如仙君能不能再续前缘,风渊现今这般,总比他从前没有找到星如仙君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等梦枢拿了忘鹫水返回天界,风渊从忘鹫池再回来的时候,就看着魔主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软地靠在秋千上半阖着眼,卷翘的睫羽下投着一片小小的阴影,他唇上泛着一抹水光,风渊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又偷酒喝了。
他现在可没办法再管他的陛下了,风渊失笑,在那两株矮矮的葡萄蹲了下来,魔界的温度并不适宜种葡萄,即便他用了些特别的手段,这葡萄的苗子也长得实在太慢,风渊忖量着这几日再想一个催生的法子。
坐在秋千上的魔主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托着下巴,盯着风渊看了好一会儿,想起梦枢神君说的那番话,从他身上散出丝丝缕缕的魔气来,缭绕在风渊的四周。
从前风渊嫌弃这味道腻人,如今知道这些味道是从星如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却觉得再浓烈点也是可以的。
这味道越来越浓郁,整个人仿佛被泡在糖浆里面,委实有些异常,风渊不得不抬起头来,问魔主:“怎么了?”
魔主仔细观察了一番他如今的表情,竟是没有看到半分的嫌弃。
他无趣地收起弥散开的魔气,然后还在风渊的脸上看出一丝失落。
所以这位风渊上神不仅不讨厌这个味道,还挺喜欢的?是那位梦枢上神造谣了?
魔主啧了一声,心想那天界的风水果然不养人了。
暮霭渐渐笼罩了这座连绵数百里的巍峨魔宫,风渊一日一日细心照料着花园里的那两株葡萄苗,看着它们已经可以爬上架子,心中稍感欣慰。
而魔主当初既然说过要让风渊在魔宫做个展览,也绝不食言,即使风渊现在种出了葡萄也是一样的,更何况外面千百魔族都翘首以待着这一日。
魔宫中,魔主背着手绕了风渊转了一圈,拍拍风渊的胳膊,“站好了,别动啊。”
这世间能这般摆弄风渊的,大概就只有他一个了,风渊也乐得宠着他,甚至连表情都可以按照他的要求来。
魔主弄了几下,见他配合得极好,忽然间索然无味起来,他们天界的人都这么没有骨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