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登仙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楼不危
楼不危  发于:2020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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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躺回了榻上,看着帐子顶上的那张画,手指微动,那只小肥鸟便从画上飞了下来。
  小肥鸟抖擞着身上白色的绒毛,向着风渊的胸膛撞过来,他伸出手,挠了挠小鸟的下巴,它似乎也觉得很舒服,扬着下巴,两只黑豆一样的小眼睛眯起来,身后粉色的尾巴尖抖个不停,等着风渊停下手,在他的指尖上啄了啄。
  风渊轻轻笑了起来,浅黄的帐子微微晃动,他收起手,小鸟散作流光,和几粒白色萤火,缓缓归于茫茫天地。
  他没有养过鸟,但莫名觉得如果他有一只鸟,就该是这个样子。
  风渊想了想,天界的日子无聊,倒是可以考虑真的养一只来逗趣。
  说起来那小妖怪原形倒也是一只鸟,可惜太丑了,他幼年时候是不是也如现在一般身上没有多少的毛毛,今日在满月桥上见他,隐约觉得他身上的翎羽比之上一回更少了一些,这么下去的话,两年后大概要全都秃了。
  风渊想了下这个小妖怪身上一点羽毛都没有会是什么样的,大概是粉嫩的一团,可能比他现在这样还好看一点,他羽毛不多,头发倒是一点没少,小妖怪长得不错,那头发随意散在脑后也很好看,过了许久后,风渊才意识到自己想着那个小妖怪想了很长时间。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自从那小妖怪来了天界后,自己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他今日断了小妖怪一根红线,也不知道那小妖怪心里怎么骂自己呢,风渊想想竟是乐了起来,恍然觉得把星如从千桃园给调到紫微宫来也不错。
  这场雨下了很长一段时间,千桃园中积了不少小小的水洼,水面浮起落花,映着湛蓝晴空,悠悠浮云。
  星如一梦醒来,已经过去了两日,可他睡了这么久,也不曾在梦中见到他的殿下。
  司泉上神这日来了千桃园,找到星如时,见他正在树下挖坑,不知道是在埋些什么东西,司泉略带着歉意与他说:“我去的晚了些,醒梦果已经被风渊送给了习谷。”
  星如听了此事,倒是也没有太大的意外,还能笑着说:“我知道了,多谢上神了。”
  距离下一颗醒梦果成熟还有两百年,他神魂既已残缺成这样,再加上幻海之雾的梦障,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两百年后。
  一想到自己或许有一日就要像当年殿下那样,早早地离开,他便又觉得,如果殿下永远都想不起来,会更好一些。
  “对了,”司泉顿了顿,说,“风渊让你去紫微宫。”
  星如手中动作停了一下,他茫然抬头问司泉:“为什么?”
  司泉对要重复风渊的话这件事羞于开口,半晌以拳抵唇,低咳了一声:“风渊说,你那日调戏了他,罚你去紫微宫洒扫童子。”
  星如木着一张脸,风渊上神说的调戏,是指那日在满月桥上那根红线没长眼睛缠到了他的手指上吗?
  这件事很快就在天界上传来,仙君们聚在一起八卦这一桩奇事,那日满月桥上风渊上神斩断与星如仙君的红线他们中也有人见到了,还想着上神果然是那个与剑梧天君并称为无情双煞的上神,如今又将星如仙君给招到紫微宫去,上神的心思就让人很难猜透了。
  况且那紫微宫中还有一个上神欠下了情债的习谷仙君,这三个人现在凑到一起,总不可能每天打三喜牌吧,八卦的仙君们恨不得自己也能进了紫微宫做个小童,近距离围观上神的情感生活。
  然而事实上,紫微宫的生活非常平静,星如安心地做他洒扫童子,见着风渊也不亲近,回想起那日他偷偷潜入忘忧宫,风渊都要怀疑这个小妖怪是不是被换了个芯子。
  梦枢很不赞成风渊做的这事,他总算是明白风渊的缘分为何会那般浅薄了,他打算抽个时间再给他算上一卦,看看他仅剩的那点缘分能什么时候给作没了。
  梦枢稍微有些迁怒于星如,好在他是个得体的上神,最多也就是让星如扫点瓜子皮,其他倒是什么也没做。
  习谷用了醒梦果,加上风渊有为他护法,他从无情海中带来的梦障差不多已经全部解开了。
  在紫微宫的这些日子,星如想了很多,其实从知道殿下已经不在的那一日起,他就应该明白一切都已回不到过去。
  他转世或者与他回到天上其实都是一样的,他现在是天地间万人敬仰的上神,谁也不能再伤害到他了,这样就很好,自己还需要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而他的殿下曾在下界历经的种种苦难不过是他经历的一场劫数罢了,这也更好,是很幸运的事。
  只是这点幸运是殿下的,不是他的。
  不要太贪心了,星如。
  他一遍一遍这样试图说服自己,最后却是更加思念他的殿下,他想见他,可最近好像只有做一个长长的梦才能见到他,他睡不了那么长时间,便只能喝点酒入到梦里。
  只是希望梦里的殿下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不要生气。
  他从前总能把姬淮舟藏在东宫各处的酒水找出来,如今到了天上,这点本事也没落下,仅仅一下午的时间,风渊的那点珍藏几乎全被他翻了出来。
  等到风渊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烂醉如泥倒在迷毂树下,脸色绯红,衣带散开,风渊看着他身边倾倒的酒坛,一股火气瞬间从心底升了起来。
  这火来的有些莫名,他知道他并不是在气自己的酒被偷了,而是另外一桩事。
  可究竟是哪一桩事,他现在还没有理清,蹲下身,抬手戳了戳这小妖怪的左侧脸颊。
  月光透过迷毂树的间隙在地上留下斑驳的亮点,星如把眼睛睁开,他的目光有些迷离,看到眼前的风渊时,歪着头眨了眨眼睛,然后缓缓笑开,他抬起手想要碰一碰的这个人,他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谁了,头顶星河灿烂,远处映月花海齐齐绽开,馥郁花香随风而来,他有些难过的,轻轻问他:“为什么你现在总是让我伤心呢?”
  风渊垂眸看他,鬼使神差地抬手将他额前垂下的发丝拢到耳后,沉吟道:“我没有。”
  星如想了想,点了点头,承认道:“你说的对,你没有。”
  他话音落下,一根火红的冠羽从他的头顶上缓缓飘落,风渊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接住,然那羽毛还未触到他的掌心,便如那道细细的红线一般,化作流光。
  风渊微微怔神。
  “我想你了。”
  星如前倾了一些,贴在他的胸膛上,他好像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好像这个时候,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他从来没有想让自己伤心,他只是忘了自己。
  星如闭上眼,他吸了吸鼻子,忽然举起两只胳膊搂住风渊的脖子,将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
  风渊想要推开他,却在抬手的一霎那,察觉到颈窝处有些湿润,他的身体僵住了。
  我很想你啊,殿下。
  今夜我喝了很多的酒,是不是就快要能见到你了?


第16章
  熙明六年的夏天,宫人们都在传太子姬淮舟十分宝贝的那只鸟吃了乔姑娘送来的糕点被毒死了,陛下震怒,责令要严查此事。
  乔素绾因为谋害太子被下了诏狱,卫国公一家也受到牵连,一时间与卫国公有牵扯的皇亲和官员,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也被搅进这湾浑水里。
  朝中官员们也是在这时候第一次见识到姬淮舟的雷霆手段,从前他们总觉得这位太子处事过于温和,如今看来,他该有的手段一点也不差。
  姬淮舟每到晚上回到东宫,看着床上的星如,心口泛起密密匝匝的悔意将他折磨得身心俱裂,他总想着,如果他那时没有带着乔素绾去那亭子,如果自己没有和星如冷战,如果他比星如更先尝了那块糕点……可是说再多的如果,时光都没有办法倒流,他的星如就那么从树上直直地掉落下来。
  他是替自己死的,本来那日倒在亭子里的人是自己才是。
  宫人们都不明白,明明只是一只鸟而已,姬淮舟却要将它当成了半条命,这只鸟到底有哪里好。
  姬淮舟夜晚也不怎么睡觉,就守在床边,低头看它,轻声问:“星如,今天有你最喜欢的酒,不想起来喝一点吗?”
  星如没有回应,沉浸在它一个人的梦里,不理它的殿下了。
  姬淮舟声音有些哽咽:“是孤错了,孤给你赔不是好不好?你还想要什么,孤给你找来好不好?”
  “我把你最喜欢的那个摆件修好了,你不起来看一眼吗?要不等过两天,我带你出去买更好的怎么样?”
  “该醒一醒了,你都睡了这么久了,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把前些日子得到的宝贝都送给别人了。”
  床上的星如还是那副样子,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别气了,都给你,不会再给别人的,”姬淮舟抬手轻轻梳理着星如后背上的翎羽,对他说,“你可以再贪心一点。”
  “我的星如啊……”
  ……
  长长的叹息声回荡在空旷的宫阙中,烛光摇曳,夜色未央,他等了它很久,它始终没有醒过来的,就那么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眼睛没有睁开,小胸脯也再没有起伏。
  从前它甚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他还着什么时候它能消停一会儿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
  而现在,姬淮舟只盼着某一日,自己一睁眼,能看到它已经醒过来,蹦蹦跳跳来到自己的面前,用它圆溜溜的小脑袋蹭一蹭自己的手指。
  这一切好像都成为了奢望。
  我要用什么,才能换你醒来呢,星如?
  姬淮舟从夏天等到秋天,慢慢的,寒冷的冬天也来了,只是不知是何缘故,星如的身体却一直未曾腐烂,所以他也觉得它并未真的死去,只是睡着了而已。
  这一年冬天,有人为姬淮舟寻了一位方士,那方士来到宫中,看了看床上的星如,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倒出一颗红色的丹药,对姬淮舟说:“这是贫道在魔界偶然得到罗刹鸟妖丹,殿下给这只鸟服下,再配以您的心头血,将它喂养七日,它便可以醒来,若有机缘,它应当还能得几分天地的馈赠。”
  心头血是人之根本,岂是能随便取用的,更况且还要取七日,幕僚们得知此事纷纷前来劝阻,可姬淮舟一意孤行,把那枚妖丹给星如服下以后,便用匕首划破自己的胸膛,接了一小碗的血,给它喂下。
  他依着那方士的话,这样持续了七日。
  第七日,姬淮舟坐在床边,他从早上一直守到深夜,床上的鸟还是从前那样,无声无息地睡在那里。
  他这几日取了不少的血,那张脸白得像纸一般,唇上也没有什么血色,眼睛下面窝了一团青黑。
  姬淮舟看了星如半晌,忽然有些气馁,他将脸庞贴在星如被白色绒毛覆盖的小肚子上,小声问他:“你怎么还不醒过来啊?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等了很久,眼见着东方天际长庚星划破漫漫长夜,天将破晓,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一阵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贴在脸侧的小鸟身体也渐渐变得温热起来。
  姬淮舟知道,他的星如终于要醒来过了,这么多时间原来一直盈在眼眶上的眼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流淌出来,他一声接一声地唤着它:“星如?星如?”
  不久后,星如的身上猛地泛起白色的荧光,姬淮舟被吓了一跳,然后就看见他很快被包裹成一个光团,那光团渐渐被拉长,里面的星如发出难耐的呻.吟声与喘息声,姬淮舟想要上前安慰他,又怕惊扰了他。
  两刻钟后,那当白光散去,床上的鸟儿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一.丝不.挂的少年,少年身体修长,白皙如玉,四肢缩在一起,姬淮舟怔在原地,竟不知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良久后,床上的少年睫毛颤了颤了,似要醒来的模样。
  姬淮舟等他醒来已经等了很久了,如今他真的要醒了,他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星如睁开眼,黄色的粉色的亮光在眼前揉成一团,什么也看不清,使劲眨了眨眼睛,迷离的亮光逐渐消散,眼前依旧是那座熟悉的宫殿,然后他转过头,便看到他的殿下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怔怔地望着自己,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上好似蒙了一层潋滟的水光,不过转瞬就不见了。
  他以为自己只是睡了短短的一觉,此时望着姬淮舟,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星如想着,不如自己这一回就大度一点吧,不与他冷战下去了,这么一想,他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向着姬淮舟扑过去,就像从前他常常做的那样。
  他扑到姬淮舟的身上,可姬淮舟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个木头一个人一样杵在那里,星如觉得奇怪,叫了一声:“叽?”
  姬淮舟这才有了反应,一副又要哭又是要笑的表情,他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星如身上一点衣服也没有穿,贴在手掌上的皮肤光滑细腻,却又像是在被炭火灼烧。
  可他舍不得放开,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
  星如终于注意到自己已经化成人形,抬起手看着自己与姬淮舟一样的五根手指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眨眨眼睛,歪着头:“嘎?”
  姬淮舟有些哭笑不得,他还是那个被自己一手养大的那只小鸟,他轻叹了口气,稍微用力将星如给抱在一旁的榻上,星如仰头看他,宫灯映照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羽卷翘着,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他唇红齿白,眸似星辰,是十三四岁少年的模样。
  姬淮舟抬手,将他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梳拢到脑后,对他说:“这样也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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