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齐遇知道恶鬼喜欢贴着墙角走,迎面撞上它的人,若八字轻或阳气弱,就会被附身。
齐遇很担心齐沭的身体,他那小身板再被鬼吸一点精气怕是要当场去世。
想到这里,齐遇抓了一把头发,拉断几条根须递给齐沭,说:“你若阴气反噬就含着,我会找到你。”
齐沭深深看了他一眼,他褐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干净澄澈,让自己一些阴暗的想法像是见了光的鼠妇无所遁形。
他发现这种直言的、毫不掩饰的担心对他的杀伤力比阴谋恶意要大得多。
齐遇越想越觉得齐沭有可能遭遇危险,软磨硬泡地要跟着出去。
“你让我去吧,好歹我能拖着你跑啊~”齐遇道,“我变成人参你把我放兜里就是了,别人只会以为我是你捉鬼要用的药。”
齐沭不答应齐遇就伸出多而长的根须抱紧他的脚不准他走。
齐沭只好将齐遇塞进装了黄符和朱砂的包里,并狠狠拉上了拉链。
作者有话要说:
齐遇:我的梦想是用奶茶泡澡——
嗷嗷嗷收到了第一个小天使的评论!开心!
第5章 狗
芙城张家口十里街27号,一个孱弱的中年女子站在别墅门口。
夏日的夜晚还有些燥热,她穿着黑色的长袖长裤,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孤魂野鬼似的飘在夜色里。
她的眼睛深陷,眼底青黑,弯曲的棕色长发杂草一样拢在后面,神情有些麻木的。
当她感到有人走过来时,眼睛里透出些希冀来,这些希冀却在看清齐沭年轻的外表时一点点泯灭。
像是七月里烧完纸后的灰烬,红色的火星只有被风吹过时才零星亮起,但很快就会被吹散了。
这是齐沭在熟人那接的单子,说是这家的小儿子打死了野狗被野狗的鬼魂上了身,动辄撕咬家人。
家人以为得了狂犬病,但在医院又什么病都查不出来。
他本不想接这单子,但这中间人李续戬和他有几分交情,他又再三保证这单子很简单,把狗妖驱逐就能得到丰厚的报酬。
“齐哥,你都多久没接过任务啦!这单子能给这个数!”李续戬压低声音说,并伸出手指比了个十,他知道齐沭身份有点特殊,只要引人注目的单子都不接,能耐却大得很。
他介绍了不少这样的小单子给他,也能从中抽一部分报酬。
齐沭确实很长时间没有接过任务了,他先后六个月在昆山、邢南山脉寻找人参精,而捉妖报酬虽丰厚,花销也大,再者,真正丰厚的大单子他又不能接,家里又多了个只会花不会赚的主儿。
李续戬打了好几个电话说这个单子,终于劝得齐沭同意了。
李续戬看见女人暗淡的神情连忙快步上前对她说:“嗨,您别看他年纪不大,捉鬼可是这个!”说着比了个大拇指,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女人的忧虑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消失,但脸色稍稍回暖,她勉强地笑着说:“那就麻烦两位大师了,我的小乐……”女人言谈举止十分斯文,看得出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儿子的怪病让她过得十分痛苦,这位母亲就像是风吹落的秋叶一样失了颜色。
“妈妈,捉鬼师来了吗?”一道细细的声音从女人身后传来。
只见台阶上站着一个小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体高挑纤瘦,像刚抽条的柳枝,颇有点亭亭玉立的味道,虽然两人长得不太像,但女孩儿身上文弱的气质与中年女人如出一辙。
女孩儿穿着长及脚踝的裙子,齐沭眼尖地发现了她小臂上的齿印与淤青。
这大概就是那小男孩咬的吧。
发现了齐沭的目光,女儿夏知欢局促地拉下袖子挡住手上的痕迹。
女人发现了,心疼又歉疚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说:“这都是小乐咬的,小欢是个乖孩子,一直帮忙照顾着弟弟。我的小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呜……”女人又开始呜咽起来,能看出来她非常地爱她的孩子,孩子的伤痛几乎将这位母亲击垮。
齐沭打断夏夫人的哭泣,轻声对她说:“夫人,您还是先带我们去看下小乐吧,晚上正是阴气最盛的时候,应该能查出些异动。”
听到齐沭的话,夏夫人很快止住呜咽,带领着两人一精上了二楼。
齐遇将一根根须沿着拉链咬合的缝隙探了出去,悄悄拉开一指的长度,把眼睛怼在了洞口,想要探听外界的动静。
房间门轻轻地打开了,齐遇可以听见里面粗重的声音,就像是野兽在吞肉时呵嗤呵嗤、带着黏腻水声的咀嚼声。
夏夫人没有开房间内的大灯,而是开了门口的一盏昏黄的廊灯。她转头向他们解释说夏知乐得病以后就不愿意见强光,见强光就会狂躁。
房间很大,原本是有采光良好的落地窗的,只是现在牢牢地拉上了窗帘,一丝光都透不过来。
房间里有一股混合着铁锈味和尿骚味的腥臭气息,齐遇凭着良好的夜视能力看见了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被绑在床上。尽管勒住四肢的是有三指宽的皮套,但因为男孩用力的挣扎,手腕已经青紫了。
齐沭止住了夏夫人等一行人,一个人走到夏知乐的床前。
闻到陌生人的气味,夏知乐狂躁起来,他开始不停的挣扎,床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可见他挣扎的力度之大。
他的表情很是扭曲,眼睛鼓得大大的,让人担心眼珠子会因为太过使劲而蹦出眼眶,更可怕的是他的嘴,那已经不能叫嘴了,更像是撕裂的伤口,或者说,狗的吻——他的嘴张得太大已经将唇角挣裂,嘴已经开到了脸颊中部,但他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使劲张合着裂口,漏出森森白牙和血红色的牙龈。
这已经不是人类能有的表情了。
齐沭将手指点在夏知乐的眉心,齐遇看见有一丝黑色的阴气萦绕在齐沭指尖。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齐遇看见一只黑色的狗睚眦尽裂地从夏知乐身体里扑出来,发出尖锐的啸声,额间一撮黄毛像是燃烧的火焰。
只见齐沭一把捏住黑狗的吻,黑色的阴气从他的指尖溢出,最后像是锁链一样捆住黑狗。正当他要将黑狗的虚像从男孩身体里□□时,一声尖细的叫声响起。
“啊————”
接着是重物的落地声。
“小欢——”夏夫人惊呼一声抱住吓昏过去的小欢。
齐沭回头就看见夏知欢昏倒在地。
糟了。齐沭双眉一蹙,这黑狗幻象阳气稍重的人是看不见的,但是有些小孩八字较轻,有时是能看见鬼怪的。
这夏知欢怕就是一个倒霉的。
随着齐沭一愣,那黑狗大力地挣扎起来,想要逃出房间,连带着躺在床上的夏知乐也开始抽搐痉挛。
要是硬将这黑狗的魂魄扯出小孩的身体,这孩子怕也活不成了。
齐沭只能收紧阴气凝成的链条,默念口诀将黑狗变作青烟隐没在男孩体内。
情况有些复杂,镇压不行,就只有超度了。
而且,这被打死的黑狗怨气竟如此深重,怕是内有隐情。
齐沭用手指蘸朱砂在男孩儿头顶的神庭穴,脐上鸠尾穴点了两下,男孩就像是定住般昏睡过去。
夏夫人连忙放下女儿向夏知乐奔过来,她流着眼泪慈爱又伤痛地看着难得安静下来的儿子,轻抚过他的眉眼。昏睡过去的夏知乐与面貌秀美的夏夫人有几分相似,可惜脸上狰狞的裂口破坏了男孩本有的可爱俊秀。
“齐先生,请问我的儿子怎么样!?”夏夫人急急问道,甚至想要抓住齐沭的手。齐沭借着擦干手指朱砂的动作不着痕迹得避开了。
夏夫人毫无察觉,眼睛因沾了泪水亮幽幽的,“他、他能不能醒过来?”夏夫人的声音脆弱又饱含希冀,齐遇听了都担心齐沭的话会打破这个女人的心。
齐沭看着她轻轻地道:“我不能保证,夫人,但是我会尽力的。”
女人一边捂着嘴呜咽一边连连说着谢谢。
齐沭带着齐遇回到家里,李续戬絮絮叨叨到了门口才离开,齐遇憋了一路的话,他连忙从包里钻出来。
一落地就化为了人形——这是齐沭提的要求,他希望他能多使用化形术,才不会在外边而露馅。
齐遇想问齐沭看出来了什么,准备怎么做,又不知道怎么说。
齐沭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洗净手指,体贴地问:“想问我夏家是怎么一回事?”
齐遇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
“你先说说你发现的。”齐沭抽出纸巾擦干手指,额前的碎发耷拉下来遮住了低垂的眼睛,齐遇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的嘴角还是噙着温柔的涟漪。
齐遇的手指开始在桌面上乱动,他不假思索地开口:“我觉得黑狗有点怪……”
“它和夏知乐的联系太紧密了,以至于它如果强行离开夏知乐的躯体,夏知乐必死无疑。”
“如果它只想杀死夏知乐复仇,那它为什么不在我们到达之前就强行离开夏知乐的身体来杀死他呢?”
齐沭静静地看着他,露出带点鼓励又夸奖的神色。
齐遇有些不好意思,他腾地变成人参精把自己埋进了土里。
闷闷的声音从土里传来:“但我、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呢。”
他听见齐沭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齐沭看着盆栽里剔透的红果在暖黄的灯光下闪着一点金色,像是那人盛着阳光的眼睛。
就让我看看你在这世间能干净多久吧。他想。
这一天里齐遇过得可丰富了,埋进湿润的土里他懒洋洋地晃动着叶子,夏夜的风吹得他很舒服。
他的脑海乱糟糟的,一会儿又想到模特对他说的话,那样卑微又恳求的声音;一会儿眼前又闪过夏知乐那张狰狞的脸,裂开的嘴扭曲地蠕动;一会儿又想到白天喝的奶茶甜而不腻的滋味;人来人往的街道、飞起的气球……画面闪来闪去,时不时有女人啜泣的声音夹杂其中,齐遇有些分不清他睡着了没。
画面的最后是齐沭低头擦手的画面,那碎发后的眼睛和嘴边的意味深长的笑,还有透着莹润光泽的指尖……是在笑什么呢?
齐遇脑子越来越沉,渐渐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李续戬:干活吧大兄弟!事少钱多离家近,升职加薪工作轻。
嘎嘎:因为原来的名字太放飞自我了,现在改了一个正常点儿的。
第6章 执念
齐遇醒来的时候都快十点了,他从花盆里钻出来,跳在地上的一瞬间化为了人形。
他还没什么□□着的羞耻感,植物是不会有这种情绪的。
而且他觉得自己捏到身体真是处处透着好看,不知道为什么要遮住。
他暗自揣测齐沭的身体肯定没他的好看,因为齐沭一次都没有在他面前赤身裸体过。
而且齐沭的腿间比他要鼓,齐遇估摸着他那一块没有捏好,不平滑,所以总是还要再穿一条内裤遮住,生怕被别人看见。
齐遇有点同情齐沭。
身体不好就算了,还不好看,真是……
太惨啦太惨啦。
齐遇还在这边摇头晃脑地同情着齐沭,齐沭已经开门走了进来。
他一大早出门了一趟,去古玩一条街淘了些五帝钱,他运气挺好,找着好几个保存不错的。
虽然已经吃了早饭,但他回来的时候还是鬼使神差地带了豆浆和油条。
齐遇没喝过豆浆,没吃过油条,但这不妨碍他闻着香气。
“你回来了!”齐遇接过齐沭手上的豆浆油条,他提起塑料袋深吸一口气,幸福地感叹道:“好香啊!”他顺势伸出根须绕上了齐沭的手腕,又很快溜开。
“你的身体好多了!”他笑的有些得意,“我没想到我的身体这么好用,要不你多吃点吧,你看你都不怎么咳嗽了。”
齐遇一边用手解开装着油条的塑料袋,一边用其他的根须将吸管插入豆浆里。手上没闲着,嘴也不闲着,巴拉个不停。
“慢点吃,”齐沭说,“还有,不要在外人面前露出除了四肢以外的其他根须。”
齐遇想都没想就接道:“但你不是外人呀。”
齐沭沉默了一阵。
“那也不行。”
齐沭带着齐遇来到了夏知乐打死黑狗的巷子里。
小巷子位于玉李巷,玉李巷在老城区,有一条长约一两千米的主巷,沿着主巷还有数十条七拐八弯的小胡同,分布错综复杂,如果不是在这生活,很难不靠导航就走出去。
这条小巷子很深,是个死胡同,胡同里堆满了废弃的木材、铁皮和被水打湿又干掉的报纸,巷口横七竖八堆着好几个褪了绿皮露出铁锈色的垃圾桶,在夏天炎热的空气里,垃圾腐败的味道像是锥子一样能从鼻腔扎入人的脑子。
在巷子口有一间小木屋,屋子歪歪斜斜地靠在墙壁上,木板透着风,像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屋子看上去很久没人住了,门上挂着一把破锁,聊胜于无地将木屋门掩上。
这里与夏宅所在的十里街距离甚远,一个家境良好的小孩子为什么会一个人走到这样的小巷里?
两人没有发现什么痕迹,事情发生在十几天前,就算有血迹,中间的几场暴雨也早将它洗的一干二净了。
齐遇慢慢走进巷子,巷子窄而黑,破铜烂铁横七竖八地堆着,越往里废品堆得越高,让人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