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回忆起,梁耀文之前往他身体里面,塞到几个卵,忍不住有些犯嘀咕。
“不能吧。”江文洛一边觉得自己想象力过于丰富,一边把睡衣撩了起来。
只见他的腹部有一点轻微的凸起,但是他刚刚吃过饭不久——
江文洛回到卧室之中,蹲在水族箱前面,便又开始思索。万一……万一他和梁耀文能有孩子……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是类似于梁耀文的章鱼么?还是会是一个“人”的样子呢?
如果是章鱼……也要放在水族箱里面呢?
那也太可怕了。
江文洛被自己雷得不轻,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
但是江文洛一看梁耀文,用手指碰碰他,就也觉得要是那样的话,好像没那么不能接受。
“等你过一阵子好起来,我要去看看医生。”江文洛喃喃说道。
第63章
江文洛当天晚上, 把大章鱼抱到了自己的床上, 虽然梁耀文湿哒哒的,把被子和床单都弄湿了, 江文洛牵着章鱼的触手, 被浑身都是线头的梁耀文缠紧, 也觉得特别满足。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有了两个孩子, 一个男孩, 一个女孩。或者说是一个男性小章鱼一个女性小章鱼。他们两个跟梁耀文长得特别像,只有嘴唇的形状比较像江文洛。
全都特别特别乖。
梁耀文蹲在地上,摸了摸两个小朋友的脑袋, 对着江文洛指:“妈妈。”
江文洛,“……”
他看着两个从同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小孩子,只觉得心脏塌陷了一角。
心中毫无理由地升腾起一片温情。
小章鱼的状态非常不稳定, 它们看起来是“章鱼”的时候多, 是小孩子样子的时候少。
就像曾经的梁耀文两种形态快速转换的样子,只不过他们的间隔拉长, 就像卡顿生锈的幻灯片。
两个小朋友都只有两三岁大, 两条腿走路偶尔会跌倒, 就跑去见江文洛身边撒娇,咿咿呀呀地叫,不怎么会说“人”话, 他们只会抱着江文洛的腿不撒手,伸出两只手让江文洛抱。
然后梁耀文就直接毫不留情地拽着他们两个的领口,一只手一个, 把他们掀下来,转头对着江文洛温柔地说:“我带他们出去买小蛋糕,你睡一会。”
他又笑得很僵硬,但是江文洛早就习惯了。
但是这种笑法又一模一样地出现在了自己两个孩子的脸上,实在是有点奇怪的。
在江文洛的面前,便是排排站好的一大两小三个人,全都很笨地对他笑。
江文洛走过去,倾身吻梁耀文的唇。
小男孩又跌跌撞撞地往前凑,排队仰着脸等着江文洛。
江文洛的表情柔软至极,他蹲下来两只手捧着小孩的脸,轻轻又亲了亲他的脸颊。
然后小女孩排好队,又用很圆的眼睛看着他,抬着小手,一下下扯江文洛的衣角撒娇,表情有些委屈。
“好啦,怎么会忘记你呢?”江文洛又吻了女儿的额头,揉她的头发哄她。
在他们熟悉的房子里面,他最亲近的人都在他身边。
恍惚之间,江文洛有了一种一家四口的感觉,“家”的定义无比明晰,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的小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小男孩蹦蹦跳跳
两个“小章鱼”站在梁耀文一左一右,被“大章鱼”牵着手。
——可是出了门,他们三个的表情就一瞬间改变,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波动。
几个人面无表情地走向蛋糕房。
身边走过去一个年轻的女孩,小姑娘直勾勾地转头看着她,触手一瞬间从她的袖口中滑落下来,兴奋地蜷缩。
“不行。”
梁耀文冷漠地对她说,“不能吃,别装了,你根本不饿,他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小姑娘便幽幽地叹一口气,眼巴巴地看那个漂亮女孩子走远,留恋地不得了。
——江文洛从梦中惊醒。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铺在水族箱的水面上,梁耀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水中,他的吸盘贴在玻璃上,身体动了一下。
江文洛惊疑地低下头,看见望向自己的肚子。
一宿的时间过去,他肚子里面的食物应该已经消化了,但是隆起却仍然存在。
江文洛身上出了一点冷汗,那个小男孩和小女孩的样子还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甚至他手上还停留着,给小女孩扎辫子的触感。
真的好可爱啊……江文洛忍不住想。
他跑到水族箱前面,跟梁耀文互动了一下,就期待地对他说:“我梦见我们的孩子了诶。”
梁耀文动了一下身体。
“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都特别好看,很像你。”江文洛笑起来,对他说道。
“我准备去找郑医生看一下,你在家要乖乖的,尽快好起来啊。”
虽然江文洛得不到语言回应,但是他却能感觉地到,梁耀文正在“看”着他。
梁耀文的私人医生有自己诊所,就在十公里之外的地方,他打过电话预约之后,就叫司机过来家里。江文洛的脸已经完好如初,他“回来”之后,他脸上的疤就像一张被糊到他脸上的纸一般,能够被他撕下去。
司机来到家门口,看见江文洛的样子愣了一下神,“江先生……你的脸。”
江文洛心情很好,他对着他无所谓一笑,坐进了车里。
天气已经逐渐转暖,阳光晒的到的地方,冰雪微有消融,变成了褐色的泥水,沾在轮胎上边,江文洛转过头,看着外面的江景,能够感受到,司机正在从后视镜里面偷看他。
“你等等我吧,时间应该不久。”车停下来之后,江文洛笑着对他说道。
——外面已经到了繁华的城区。
黑色的劳斯莱斯车停在路边上,路人们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过来。江文洛推开车门,从后门走出来。
他下意识将帽子戴在头上,遮挡住旁人的视线。
但是仍然有年轻的女孩看着江文洛,在与同伴窃窃私语。
江文洛此刻有一张“精致”的脸,他的头发微微长了,还未来得及修剪,有些遮住额头,鬓角也显得长,被他别到脑后。发尾的位置,他扎了一个黑色的头绳,将半指长的头发拢起来。
久不见阳光的皮肤近乎苍白得触目惊心,下面埋藏着青紫的血管。
注意到别人的视线,江文洛下意识望过去,跟那个女孩对视——
那个女孩的脸一下子有些发红,拉着朋友的手,匆匆转身进了旁边的咖啡店。
江文洛看向反光镜中自己的脸。
他的衣服已经很旧了,袖口被洗得有些泛白,又瘦得不太健康,不管怎么看自己都平平无奇,不过好歹是比之前顺眼了很多。
江文洛苦笑了一下,无所谓地偏过去,便要往街后的私人医院走去。
“哥……”一道不确定的声音传过来。
江文洛的脚步下意识顿住,他狐疑地转过头,便看见了一个年轻男人,正推开咖啡店的门,匆匆走出来。
周围吵闹异常,兴许是快过年了,街边挂着些红色的灯笼,雪落在上面还未化。车子鸣笛的声音在江文洛的耳边炸开,他看着这个管自己叫“哥”的人,回忆了好一会,也不知道他是谁。
“啊,”江文洛迟疑地看着他,“你好?”
“哥,真的是你!我是文雨啊!”这人说道。
——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江文洛这才想起来,随即而来的便是一种近乎于“荒谬”的感觉。
他全身的血液恍若冻僵了,大脑一瞬间防空。
看着江文雨身边的女人,江文洛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就是他的“妈妈”。
“是你们啊。”江文洛礼貌地对他们点头,“您也好久不见。”
这个女人看起来已经有五十岁了,脚上踩着细高跟鞋,脸上涂了很厚的粉,也遮盖不住脸上的皱纹。在望向江文洛的时候,她的眼睛忽然往上抬,近乎直勾勾地看着他,手指上涂了酒红色的指甲油。
她在第一个瞬间,眼神是近乎嫌弃憎恨的。
随即变成了一潭死水。
“哥,你最近怎么样?”江文雨抓着江文洛的肩膀,兴奋地对他说道。
“我……还可以。”江文洛回答道。
他的肩膀缩着,想要努力抬起头,挺直身体,却还是做不到。在对视上的一瞬间,无数记忆翩然而起,重重地砸在他头顶。
小时候他妈妈还无预兆的耳光,那壶烧开的热水,还有她所有歇斯底里的叫喊。
他弟弟还很小的时候,就会恶狠狠地骂他,“你这个小杂种。”
江文洛几乎落荒而逃,脚却被钉在了原地。
“你们……有事么?”江文洛僵硬地问道。
“哥,梁总现在怎么样了?”江文雨的眼珠转了一下,手抓向江文洛的肩膀。
“他……前些日子去世了。“江文洛低着头说。
江文雨显然早有耳闻,还要寒暄,“这样啊,哥你节哀顺变,换了电话怎么也没告诉我们——”
他妈妈却一下子将话打断,冷漠地看着江文洛说道:“你爸病了,绝症。”
江文雨舌头一梗,对着江文洛苦笑了一下,他面露难色,“唉……哥我们手头不太宽裕,本来也不想找你的,今天实在是巧……”
“你看能不能——”
江文洛茫然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接受到了这个信息。
他跟这家人已经断了太久的联系,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未曾见过面,他一下子甚至想不起来他父亲的样子。
所以他也实在没想到,会以这样的主题,与他们重逢。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早就已经断绝关系了。”在江文雨说出要借钱的话之前,江文洛冷静地说道,“小时候的抚养费我也早就已经还清。”
江文洛恢复了过来,理智逐渐复苏,此时此刻对着他名义上的母亲和弟弟笑得彬彬有礼、克制疏离。
“而且我爱人去世之后,他的遗产我已经全都捐了出去,公司的事情我也从来不插手。”
江文洛往后退了一步,对二人说道:“您父亲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是……我实在是帮不上忙了。”
“祝他早日康复。”江文洛说道,“不好意思。”
他的手微微颤抖,几乎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冷漠父亲。
第64章
江文洛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曾经以为, 自己已经离家十年,即使重逢, 自己也足以能够平静地面对他的“家人”。
但是他现在发现, 自己还是做不到。虽然拒绝借给他们钱的时候, 他冷静到几乎无情的地步,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站在小巷里面, 江文洛却止不住想:那个男人,他的爸爸就要死了么?
无论什么癌症,到了晚期的时候, 人都已经不成样子了,只剩下薄薄一层皮包着骨,整夜整夜地疼痛呻吟, 丧失生之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江文洛想, 我爸爸也是这样么?
像书里写过的一样,在最后的关头, 会觉得被子非常重, 几乎要将人压扁。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离了, 让江文洛透不过气来。
虽然平时不会去提,但是江文洛也不是不怨恨的。
念大学的时候,室友都是爸爸妈妈送过来, 为孩子带一点特产,只有江文洛自己孤身一人,提着很大的行李箱, 礼貌而畏缩地对着同学的家长道谢。同学假期都会回家,江文洛只能一日复一日地打工,赚出下一个学期的学费。
街上挂着的红灯笼红的刺眼,而江文洛只有跟梁耀文在一起之后,生命中才真正有着“年”的定义。
旁人热闹团聚,即使有人是扯着一层“装腔作势”的面皮,江文洛也仍然很羡慕。
但是江文洛知道他父亲快死了的时候,却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他童年时候,那个中年男人的好来——那也是他这一生,所感受到了唯一来自于父母的亲情。
即使它单薄又短暂。
江文洛叹了一口气,突然再次想念梁耀文,听他说“没关系”,又一遍遍地告诉他“不是你的错”。
——真是一只活得清醒的章鱼。
江文洛又笑了一笑,在医院门前拾阶而上。
现在那只章鱼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江文洛出门之前,思考了一下,将吴卿给他的小叶子们洒到了水里面,梁耀文也没什么反应。
可能章鱼在发呆吧,江文洛想,梁耀文之前也总是在发呆。
私人医院之中装修得简洁干净,处处显得现代化,患者不算太多,江文洛说过自己的预约之后,就有人来接待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
“产科”这两个字就让江文洛觉得难为情,不过还好他可以去单独的B超室,等候区坐着三两个孕妇,腹部隆起的非常明显,家属陪在左右,将耳朵贴在肚子上。
江文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耳垂的颜色仿若滴血,别别扭扭地把头偏到一边去。
“呼——”江文洛做了一次深呼吸,就见郑医生从诊室里面走了出来,对着他笑容满面,没多问他脸上的疤。
“江先生,好久不见。”郑医生为江文洛脱开门。
相比机械化的诊疗间,这里更像是一个卧室,上面有大的沙发,还有宽敞柔软的床,桌子上带着一束新鲜的玫瑰花,窗幔柔软异常。
倒是温暖如春,江文洛的手指细细颤抖,脱下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灰色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