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疏远近,一看便知,钟修白敢对他下手无异于找死。
“他怎么得罪你了?”傅凌云好奇的问道。
陶华皱眉,冷笑道,“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也不过是个记名弟子。”
“其实这钟修白在你师兄那里未必有什么好印象,”傅凌云想起一件旧事,不待陶华追问,继续道,“其实这事情已经过去有些年头了,当时我还未出世,只是听长辈提起过,这个钟修白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怎么说?”陶华其实一开始对钟家印象还不错,但自从知道钟明轩暗中调查他,他心里就被膈应到了。
嘴上让他把钟家当成自己家,背后却如此行径,换谁不膈应?
当初说他失忆的可不是他自己,他一直都记得在医院里钟映青跟钟明轩的争执,那两人争吵的时候,大概没想到他会路过那个走廊,将他们的争执听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他们语焉不详,他仗着自己虽然受伤,但修为还是堪比结丹期修士,并不害怕这两人能伤害到自己,加上这两人身上跟他有因果关系,他才跟着他们回家。
他虽然说不喜欢这两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却念着当时他们伸了把手,想了结这份因果,却没想到这两人都怀疑他心怀不轨。
他对傅凌云说钟映青是看着他好看才帮他,实际上他却知道,钟映青才是那个第一个试探他底细的人。
在医院里,他被医生断定失忆的时候,钟映青身上有一闪而逝的灵力波动,他不会分辨错,虽然不知道钟映青做了什么,但钟映青前后的神态他都看在眼里。
若非为了了结因果,他才不会跟着去钟家。
对钟老爷子,他一开始也是很喜欢的,因为在御剑门的时候,他也很喜欢下棋,但整个御剑门,只有师尊能陪着他下棋,其他峰的弟子,要么修习炼丹,要么修习炼器,再不是就学习画符箓,没人学过琴棋书画,整个御剑门只有他和师尊才会这种风雅的技艺。
所以在钟老爷子下棋的时候,他最开始是真的很喜欢钟老爷子,但钟老爷子表面上把他当孙子一般看待,实际上还是有亲疏远近。
他知道自己不该奢求钟老爷子待他比自己的孙子还好,毕竟那是他孙子,偏袒自己的孙子这不是很正常吗?
可他当时的处境,若真被钟明轩探出底细,钟家当时也存放了一些法器,是能伤到他的,甚至他可能死在钟家。
他再好的脾气在生死面前,都不能毫不在意。
离开前对钟老爷子好言好语,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钟老爷子的,要说帮他办学籍,让他去读书,他需要吗?完全没跟他商量过,就替他做了决定,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旁人枉顾他的意愿,就连他师尊想要他学什么,都会询问他愿不愿意。
钟家这一家子都自以为是的很,全然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觉得什么对他好,就先斩后奏。
若说之前他对钟家虽然没有更进一步的心思,但也没怎么特别讨厌,可钟修白试图利用他大师兄来压迫他,才是真正激怒了他。
在钟修白的心中,他大师兄是什么?竟是他随意可以借势的靠山?
在他面前尚且如此,那在其他人面前呢?又是一副什么嘴脸?
因此,陶华才会在傅凌云面前明确的表示,要去告诉师尊,且要将他逐出师门。
“其实你不知道,钟家在俗世界地位虽然特殊,但在修仙界却被人十分瞧不起。”傅凌云思及陶华的身份,想着有些秘辛还是告诉他一些比较好,免得他被利用。
陶华偏头看傅凌云,“凌云何处此言?”
“我也是从祖父那里听说的,钟家原本并不在俗世界,是后来在修仙界待不下去了,才跑到俗世界避难。”傅凌云一边回想,一边道,“你应该记得百炼宗,我之前跟你提过一回的,百炼宗之前还有个道家弟子追杀你。”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他可是深恨这人呢!
傅凌云道,“御剑门六七百年前横空出世之前,修仙界第一宗门便是百炼宗,其余小门小派都只能依附百炼宗,否则便被视为魔道妖孽,被百炼宗带头诛杀,那段时间,修仙界几乎是百炼宗的一言堂。而今修仙界的四大修仙世家,除了而今排在第四的莫氏一族,都被百炼宗追杀过。”
“你家不就是修仙界第一世家吗?”陶华突然道。
傅凌云点点头,“对,当年我们祖上被百炼宗追杀得嫡系只有一人存活,旁系也只剩下孤零零的十余人,旁系很多支派都断了嗣,族中修为高的修士尽皆命丧百炼宗诸位高阶修士的手中,若非你师尊出现救下我祖上仅存的血脉,哪有我傅家如今荣光?”
这事儿陶华还真没听说过,他虽然回冠云峰小住了一月,但基本上都在疗伤,空暇下来,三位师兄也并不对他提起当年的事情,所以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当时百炼宗分三个派系,还有诸多借百炼宗之势的修仙世家,钟家便是其一,当时是依附百炼宗的修仙世家里能排进前三的,说来钟家祖上也曾参与过对傅家的追杀,”说着,傅凌云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你师尊突然出现救下傅氏先祖后,便询问了事情经过,而后便提剑上了百炼宗,将百炼宗上下所有对傅氏下过毒手的修士统统斩杀了个干净。”
陶华一听傅凌云说他师尊问起原因,便知道他师尊会管,但却没想到他师尊竟然为了傅家做到这个地步。
心中虽然惊诧不已,但却没显露出来。
——师尊对傅家似乎太过关注了些?无亲无故的竟然愿意为傅家报仇,他师尊不是烂好人啊……
陶华心里还有些不解,耳边又传来傅凌云的话,“听我祖父说,当时钟家祖上为了保下基业,大义灭亲,将那些追杀过傅家人的修士都斩杀了,然后提着人头去你师尊面前跪着认错,饶是如此,还是被你师尊废了修为,钟家元气大伤。”
听到这里,陶华已经是毛骨悚然。
隐隐间,他察觉了些什么。
“你师尊态度过于明显,自那之后,修仙界势力大洗牌,你师尊定下诸多规矩,其一便是修士不得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且不得伤害普通人。还有其他很多规矩,这些你下次回家询问你师尊师兄即可,我就不多说了。后来百炼宗因为你师尊的血洗,自然是一下成了势力最弱的修仙宗门。
其后你师兄便扶持了一名天赋不错的修士,建立了青阳派。后你三师兄又带了个记名弟子传授了一些炼丹经验,便放走了,这人创立了九鼎宗,唯青阳派马首是瞻。两大宗门联手,百炼宗更是被挤兑的没了立身之地。曾经跟着百炼宗一起胡作非为的世家修士,更是战战兢兢不敢冒头。
而修仙世家,除了我傅家,云家和秦家也跟钟家结怨甚深,对钟家百般打压,钟家最后没了法子,只好迁移出修仙界躲去了俗世界,俗世界灵气比修仙界还要稀薄,整日的吃些杂食,对修行更是有碍,三四百年下来,钟家便只剩下了钟修白和钟明珠两个有灵根之人,其余人等皆没了灵根。”
听得傅凌云说完这番话,陶华彻底明白为什么之前傅凌云去钟家,对钟老爷子的态度并不客气的原因了,当时傅凌云虽然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无半丝笑意。
越想陶华越是发现很多之前被他忽略的细节,之前傅凌云跟钟老爷子解释他身份的时候,曾沉默了一会儿,后来便百般挽留……那是知道他身份了?
见陶华紧皱着眉,傅凌云道,“你不必心里有压力,钟家如今这样子,早就不被修仙界放在眼里了,便是云家和秦家也早就没再找钟家麻烦了,否则你以为钟修白和钟明珠能拜入青阳派和九鼎宗?”
“等等,你刚才说了旧时恩怨,却没说清楚钟修白的事儿。”陶华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儿来,刚才听傅凌云说了一大堆,竟然忘了最开始是要问这个的。
傅凌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说的太多,话题偏移了。
想了想,便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这人有些不择手段,当年我第一次下山历练,他便设计我夺了我那次历练得到的东西,当时我少年心性,心里不服,后来听说是你大师兄的记名弟子,便去跟你大师兄抱怨,再后来就听说你大师兄不再指点他剑法了。”
“这就是你之前说,我大师兄未必对他有什么好印象的原因?”陶华恍悟道。
傅凌云想起自己当年的莽撞,有些赧然,“确有我几分原因,不过你师兄又不是傻的,起初你大师兄并不知道他家世来历,毕竟钟家迁移出修仙界已久,修仙界好多年不曾听闻钟家的消息了,偶尔有个姓钟的,人家也未必立刻想到钟家的头上去,因此你师兄只传授了七绝剑法后,听我说了来历,便没再指点过他。你大师兄你坏心眼的很,不曾告诉钟修白他已经知道了钟修白的家世,只冷着他,他还以为自己是得你大师兄看重的记名弟子,以后还能拜入你大师兄门下呢?在青阳派也颇为厉害,召集了一些歪瓜裂枣,倒有几分本事。”说着说着,傅凌云便嗤笑起来。
“照你这么说,我师兄早就有了主意处理钟修白?”陶华若有所思的道。
傅凌云点头,“如果你不出关,估计已经开始处理他了吧,近来钟修白剑法大成,自以为将要成为你大师兄的弟子便有些招摇,谁知道这个时候你突然冒了出来,你大师兄又没收他做弟子,更是打着照顾你的名义不曾下山,估计钟修白心里对你也有几分怨念。”
“我说他怎么一见我就利用我大师兄来压我呢。”陶华恍然道,旋即又有几分哭笑不得,“我起初看他,倒以为他是个精明厉害的,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就觉得他脑子里进水了呢?这自信……谁给他的啊?”
傅凌云笑了笑,道,“总有些脑残是不讲理的。”
“诶,虽然钟家上梁不正,但钟明珠我觉得还是不错的,他这人怎么样?我没看走眼吧?”陶华想起钟家祖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想起刚才被他赠了丹药的钟明珠,突然有些担心自己看走眼,要是钟明珠是个惯会做戏的怎么办?
傅凌云道,“这倒是不用担心,钟明珠是钟家罕见的通透人,这人性的好坏不能仅仅看家风如何,便是我们傅家旁系也会有些仗势欺人的败类,钟家祖上虽然风气不正,也未必不能出个通透的人物。”
听傅凌云这么说,陶华心里放心了些许,道,“诶,我倒不是说钟家这种风气不能出个通透的人,这不是担心自己看走眼吗?”
“没事没事,钟明珠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很是明/慧,且如珠如玉,你倒不用看走眼。”傅凌云劝慰着,忍不住又笑着道,“说起来,青阳真人看人的眼光倒是比其他两位真人更厉害些。”
陶华笑着没说话,心里却觉得傅凌云说得很对。
其实这也不是无迹可寻的,当初在御剑门时,师尊地位太高,青云青玄二位师兄一个痴迷剑法一个痴迷道法,无暇管理冠云峰的大小事务,因此冠云峰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三师兄青阳管理的,接人待物都是他来做。
看人眼光比两位师兄厉害,也是情理之中。
钟家。
陶华前脚刚走,钟修白便彻底阴了脸,钟老爷子脸色虽然不至于阴沉,但也不好看,钟明轩和钟映青年纪轻,心里的情绪更是表露无遗。
钟明珠不愿在家里久留,便道,“我师门还有事要办,我先走了。”说完便直接出了门。
祖上有些事情,他是有所耳闻的,但也没在意,他觉得,人行的端做得正,就不怕人挑理。
而他那弟弟,行事确实有些不妥。
倒不是他弟弟有坏心,担心家里然后做出一些防备外人的事情,都不是错。
这世间本无对错,他们觉得自己有理,但对方也不觉得自己没理,横竖立场不对,既然说服不了对方,何必做那自讨没趣的事儿?
至于他那曾叔祖,近几年愈发张狂,话里话外都说自己即将成为青云真人的首徒,搞得他好像就是冠云峰未来的主人了一般。
做人若是这般无耻,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偶然几次听师尊提起这位曾叔祖,语气颇为不屑,他都不敢说自己认识钟修白,免得被他牵连。
他听说钟家的事儿,也是在修仙界时才听说的,曾经在钟家的时候,也不知祖上的事情没传下来还是怎样,反正钟老爷子没提过那些祖上做过的缺德事儿。
起初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傅家的人一遇到姓钟的人就摆脸色,后来听他师傅说了一些修仙界的秘辛,如何还不知道是祖上干了缺德事儿?
傅家旁系好些支派都断了嗣,人家能不恨?怕是代代相传下去,只要遇到姓钟的就不给好脸色。
想起傅凌云,这人倒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便是不喜姓钟的人,也没摆过脸色,倒是那些旁系的,有些良莠不齐。
傅凌云真是好脾性,进了钟家的门,跟人说话也是言笑晏晏,只是眼底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记得陶华帮他说了句话,傅凌云看着他的眼神就没那么冷了。
这位师叔祖确实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要不是他那曾叔祖先威胁人在先,师叔祖恐怕也不会将对待他们的态度弄得那么明显,搞得钟修白下不来台。
毕竟一开始,钟修白是以主人的身份迎师叔祖,可没说几句话便只跟他这个小辈说话了,看都没看钟修白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