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几乎全天下修士的面,温修越被自己的大弟子一颗胜似毒药的解药害死,爆体而亡。
方拾遗疯了般提着望舒杀向玄慕,他原本敌不过玄慕,此时濒临崩溃,竟然与玄慕交上了手。
察觉到他身上溢出的丝丝力量,玄慕眼底厉色一闪。
他怎么可能留方拾遗这个不稳定的威胁。
黑袍人不知所踪,玄慕动起手来肆无忌惮,他凭借半具大妖之躯硬扛住方拾遗的剑,在错身的瞬间,化手为爪,一招狠狠掏进方拾遗心口。
方拾遗的剑也刺穿了他的胸膛。
“哈……凭你,就凭你现在,用这把斩妖剑,怎么可能杀得死我……”
玄慕唇角也溢出血,低声慢语,“方前辈,你早该在几千年前就入土为安了,后人将你唤醒,实在不敬。”
“从现在起,你还是继续睡着吧。”
利爪一收,血雾带着破碎内脏的碎片掀翻出来。
方拾遗朦朦胧胧里好似听到了有人在叫他,像是……孟鸣朝。
小师弟来找他了吗?
方拾遗浑身骨头都在痛,身体轻飘飘的,眼皮沉重地阖上,眼前黑下来。
师父也被他害死了……
方拾遗漠然地想,我是该死了。
随着这个念头生出,他整个人彻底浸入了没有尽头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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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好似一切都如墨水,无声无息洇开在了湖水中。
意识随之飘荡,找不着一个落脚点。
他忘了自己是谁,又在这无垠的黑暗中飘荡了多少年。
过了不知道多久,方拾遗忽然醒了。
他好像沉睡在时空的夹缝间,在很多年前被人一把拽了出去,而被玄慕击碎的心脏的瞬息,灵魂又迅速抽出,重新回到了那个夹缝间。
隐隐约约的,他想起了很多事。
孟鸣朝的确就是他当初一时兴起救起的小金龙,他当蛇养了几年,那条小金龙在他父母战死后不久消失。
再相见时,孟鸣朝成了妖族的妖王之一。
死斗过,纠缠过,起初孟鸣朝明明比他厉害,却总是留着三分手,待他力竭就将他送回去。
不知不觉成了朋友时,方拾遗还有些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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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一族自古镇守在人妖两族交界处,堪称死敌,他的父母亦是因妖而死。
可当孟鸣朝领着他在妖族走了很久,看到那些弱小的妖、友善的妖、帮助人族的妖,他又有些动摇了。
妖族当真都是邪恶的,十恶不赦的,嗜血恐怖的吗?
从小的信念一点点被动摇,他花了几百年,最后孟鸣朝握着他的手,对他说,想要人妖两族和解。
方拾遗信了。
他和孟鸣朝四处游说,愿意听他们说的人族和妖族却寥寥无几。最后某些人族与妖族达成了某种共识,假意答应他们,然后在商议的那天杀得血流成河。
也正是那天,方拾遗的朋友为他算到了,方家气数已尽,会满门灭族。
方拾遗企图逆转天命,将家族衰弱的气运引走,最后失败,被天雷轰得几乎魂飞魄散,孟鸣朝赶到场,手发着抖,将他几缕残魂收好,费尽心思,甚至不要命地见他复活。
那是第一次。
方拾遗在黑暗的夹缝中眯着眼想。
他复活后,回去主持了最后一场人妖大战,斩了几尊大妖,战死在那片血流漂橹的战场上,违抗天道逆天转命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他以为自己这回会真的魂飞魄散,在去之前和孟鸣朝约好了,让孟鸣朝不要去。
然而他终究没有魂飞魄散,又一次被人拾取残魂拼凑起来,带在身边温养。
那是他此生唯一觉得安稳的日子。
他那时神识已经混沌,只记得那人时常捧着他容身的佩玉,微笑着和他说什么,眉心有火红的图纹,眼睛是金色的。
后来有一天,这个人被偷袭重伤,几乎奄奄一息。他化成了个孩子,在颠沛流离中神识混沌,渐渐忘了自己是谁。
他跟着沉睡过去,直到被某种古老的献祭禁术召回,与那个孩子失去联系。
他睁开眼,又回到了人世。
所有事都想起来了。
方拾遗呆呆地抬起手,在黑暗中望着自己的手,他是被三番两次召回来的、不该存在的人。
被救回来还没什么用,救不了孟鸣朝,救不了三师弟,救不了师父,救不了山海门和无数人族。
方拾遗心里酸涩,温修越毒发身亡那一刻还清晰刻在眼前。他放下手,喃喃道:“所谓‘事不过三’,我要是再被复活一次,老天爷估计要气哭了。”
可是他还有牵挂。
无论是山海门,还是……孟鸣朝。
方拾遗不知道自己这一趟又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费劲了好久,在黑暗里飘出很远,终于看到了一线光明。
他大喜过望,一下冲了过去。
身体倏地变轻,眼前变成漆黑一片。方拾遗还以为自己没能逃离那片黑暗,一低头,却见到了熟悉的青石阶,是夜,无星无月。
是去往练剑的峰头的青石阶,孟鸣朝还小时,他曾经背着他走过很多遍。
他身亡之时,妖族已经将山海门团团包围,此时一看,守在山下的却是两个山海门的弟子。
方拾遗拍了拍脑门,怀疑自己这是又坠入了哪个幻境,凑上前问:“两位师弟,请问……”
那两人明明正对着他,却似乎没听到他的声音,目不斜视,警惕巡防。
方拾遗顿了顿,伸手在那两人面前晃了晃。
两个弟子依旧没看到他,径直从他身体里穿行而过,毫无察觉。
“……”方拾遗道,“真死了啊。”
可是他既然还能现身,那魂魄就还没粉碎消亡,修仙之人不可能看不到他的魂体。
怎么回事?
他有点摸不清状况,于是到处窜了窜,最后找到俩眼熟的练完剑休息的弟子,盘坐在他们当中,托着腮听他们说话。
“……只歇一刻钟。”左边地说。
“半刻钟吧。”右边地揉了揉手,声音低低哑哑,“门主仙逝,大师兄也死了,现在到处都乱成一团,妖族只是暂且被逼退,说不准何时又会卷土重来。”
“幸好有孟师兄,要不是孟师兄赶来,可能山海门几千年的基业就要彻底毁了……”
右边的脸色一变:“难道你忘了孟师兄……孟鸣朝也是妖?谁知道他会不会反咬一口,妖族就是如此!”
“可是,孟师兄都为人族做到如此了,又何故要再反咬一口?”左边的反驳,“毕竟……对于妖族来说,现在人族不就是不堪一击的吗,没有孟师兄,我们早就输了。”
右边的顿时沉默下来。
安静了许久,才有人又开口:“也都是因为大师兄吧。”
“是啊,”说话的弟子眼神黯淡,“大师兄的灵体已经灰飞烟灭,招魂也毫无动静,今儿孟师兄也是在揽月峰待了一天闭门不出。”
温修越一支,四个弟子,加上他一共五人。
现在死了三个,一个被大妖之子揭露是妖,最后剩下的,竟然是当初大家都很畏惧萧明河。
可惜萧明河耿耿于怀十几年,跟方拾遗较劲了十几年,最后顺理成章成为代门主,却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脸色更为阴沉冷漠,丝毫不见高兴。
方拾遗听完,默然片刻,飘着往揽月峰去。
他发现山海门内所有的结界都不能阻挡他了,大抵他现在连正常的魂体也不是了,死了那么多回又被捡回来凑整那么多回,天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玩意儿。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没有人看得见他了。
孟鸣朝呢?
方拾遗移动的速度快了些,揽月峰熟悉的景色落入眼底,他冲了过去,毫无障碍地穿过院子外的结界,眼前亮起来,院中那棵花树飘落淡紫色的花,鸣鸣和蛋蛋趴在树下,偷偷瞅着站在池边的人。
真的是孟鸣朝。
他没事。
方拾遗松了口气,他穿行而过时,恰巧一阵风拂过花树,花瓣扑簌簌而落,孟鸣朝似有所感,回头叫:“师兄!”
随即目光又黯淡下来。
方拾遗就站在他面前,眼睁睁看着他抬起手又放下,嘴角的弧度又一点点压平,心里涩得厉害,叫了好几声小鸣朝,孟鸣朝都没听见。
院中摆着招魂的阵法,也不知道在他醒来之前,孟鸣朝尝试过多少回了。
“师兄,”孟鸣朝的目光穿过方拾遗,落在他们曾经住的房屋里,低声道,“我又没有赶上。”
他赶来时,正看见方拾遗的灵体溃散消失,拼命想要将散去的残魂拢回来,却只捞到一手空。
方拾遗呼吸都有点抖,勉强挤出个笑容:“不怪你,都怪师兄没用,总是醒得晚。”
孟鸣朝忽而笑了笑:“我总是感觉你就在我身边,却不现身见我,是在怪我没用,没有救得回师父吗?”
方拾遗道:“没有。”
“你放心,我将师父的残魂收好了,温养个几百年,总会有一日再醒的。”
孟鸣朝说着说着,眼眶红起来:“所以你能不能再回来一次?”
方拾遗陪着孟鸣朝站到了夜深,孟鸣朝说一句,他就反驳一句,即使孟鸣朝已经听不见了。
待到夜最深时,孟鸣朝终于动了动,他抬步走进方拾遗的房间,推开门。屋内的油灯亮起,他朝着床边的人微微一笑:“师兄,久等了,我回来了。”
床边的“方拾遗”拿着本书,抬起头随意道:“小师弟,到哪儿皮去了?该睡了。”
方拾遗自醒来就大起大落的心境这一刻彻底崩了。
床边抬起头,与他长着一模一样脸容的那个,分明就是他第一次下山时,为了哄孟鸣朝画出来的,与他相像的那个符人。
第80章
方拾遗就这么以灵体的形式跟在孟鸣朝身边。
孟鸣朝因他而背叛妖族,也是因他而损失妖力,被妖族偷袭重伤。数百年后,他借后人之躯复活,在山海门长大,下山就遇到了孟鸣朝。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
人族遭逢大乱后,暂且以实力保存最完整的山海门为首,再次结为盟友,山海门由萧明河与孟鸣朝共同主持。
方拾遗发觉,就连锁灵大阵也没法让他现行。
这道灵魂经过三番两次地磋磨,早就变得残破不堪、不成人形,被排斥于天道之外,不被五行灵力所承认。
估计也是因此,他才没彻底灰飞烟灭,还留有一摸意识。
所以就连孟鸣朝也没发现,他心心念念的师兄其实就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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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带着方拾遗送他的那个符人,聊以慰藉,好似撑不住时,只要再看一眼,又能咬牙撑下去了。
方拾遗这时候就会上前劝几句:“当年画工不好,我哪儿有这么丑的,你看这鼻子眼睛歪歪斜斜的,半分不像我,别看了。”
早点放下吧。
孟鸣朝都听不见。
几大门派对孟鸣朝颇为忌惮,流言蜚语不少。
毕竟非我族类。
方拾遗这会儿终于不用端着山海门大师兄的架子了,谁在私底下说孟鸣朝坏话,他就跳到谁面前骂两句。
混混沌沌的不知多久过去,人族又与妖族来了一战,玄慕炼化了父亲的遗体,实力大涨,妖身与大妖同等,妖力甚至压过了孟鸣朝——他毕竟受伤多年,要不是濒临陨灭,也不会化为个孩童,连意识都被封锁起来,浑浑噩噩地在人界流浪。
方拾遗苦苦思索自己当年是如何杀死大妖的。
他当年的佩剑是集方家几代人、数千年的传承而炼出的斩妖之剑,再加之修习的功法与往日的训练都是为斩杀妖族,豁出老命拼一拼,还真就成了。
后来的传言说得他斩杀大妖跟砍白菜似的轻松,尽是胡扯。
杀死大妖的代价之大是寻常修仙者难以想象的。
而斩杀大妖有个关键,就是剑灵。
剑灵随他四处征战,杀尽妖族,饮尽妖血而成,像一根剧毒的刺,只要刺穿玄慕的一点防护,就能倾尽而出,从内破坏大妖的妖脉妖身。
他的佩剑被重新锻造,剑灵微弱,但尚有意识。
可现在望舒剑也折了,他剑折人亡,其中的剑灵,也经不住再三的折腾,随同主人逝去了。
孟鸣朝将他的断剑修复好了,但没有用,剑灵已经散了。
方拾遗越想越想揪自己的头发。
办的都是些什么破事。
还有师父和他那个倒霉后人,将他召回来就召回来,为何就不支会两声,非要担心他不再愿意为人族所用。
早知道这些,他也不用走那么多弯路了。
孟鸣朝与玄慕一战之后,各自负伤,人族与妖族的战役稍作停歇。
回到山海门,孟鸣朝没有养伤,连用玉符画了七道大阵,交给萧明河:“省着点用,不到快死了就别用。”
萧明河皱了皱眉,从孟鸣朝小时候,他就不太喜欢他,得知他是妖族后也没多少好感,但孟鸣朝作为人是山海门的人,作为妖也是山海门的妖,他救了人族,还是方拾遗的小师弟,他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