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出现在现场的陈楚辞跟处在现场千里之外的陈楚辞,他们连胸口的水渍痕迹都一模一样。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伪装能够解释得了的了,我希望你想清楚这一点。”
“我不是一个绝对遵纪守法的老好人,但是我对这种伤害女性的严重事件是绝对的零容忍!更何况他伤害的还是我们的覃学姐!你忘了是谁帮助我们走出阴影的了吗?你别忘了是谁在你连喝水都害怕的时候,同样不喝水来陪着你一点一点克服恐惧的!”
龙井一把按住了关悦的肩膀:“你冷静一点。”
关悦咬着牙含泪摇了摇头:“我冷静不了,龙井,我真的,一点都冷静不了。你为什么瞒到现在才把事情告诉我?覃学姐难道就不是我的学姐吗?她对我就一点都不重要吗?!”
两人在昏暗中陷入沉默。
直到龙井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那,你让我冷静一下可以吗?”
关悦难得全睁的眼睛在昏暗里倒映着诡谲的绿光。
她用尽全身的理智才按住自己心中咆哮的失智巨兽,表情狰狞地吐声:“我可以装,装若无其事,装毫不知情,一直装,装到将真凶绳之以法的那一天。但是,龙井,覃学姐是孤儿,也没有男朋友。她把全部的课余时间都花费在了帮助我们这些有心理障碍的儿童身上,如果连我们都放弃了追查到底,那还有谁能够让她受到的伤害得到昭雪?”
龙井有些虚弱地按住渐渐平静下来的关悦,松开手,按了按额头不停跳动的青筋:“我会想办法确认陈楚辞到底是不是真凶的。”
然而,话音未落,关悦忽然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低头道:“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我用了一个晚上查到了那些几乎铁证如山的东西,然后还跟我的老会长对线了两三个小时,精神有点失常,你——能理解的吧?”
龙井略有些勉强地勾了勾唇角,斩男色带着闪粉,润泽里藏着一丝俏皮。
“……能。”
“这样吧,我明天给你一个说法。”龙井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关悦再次打断。
她恢复了脸上仿佛不会变化的和气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好。”
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当然,也不要让你的父母失望。你是他们的独生子,万一陈楚辞追究你的责任,会有什么后果我相信你也清楚。”
龙井有些失神地回到了化妆间,关悦跟在他的身后,因为死宅而苍白的脸上挂着可亲的笑容。
她朝着季念热情地打了一个招呼:“季部长,我把你的演员还给你啦。”
季念也表现出了友好:“那就多谢关会长了,我们的龙同学简直就是为这个角色量身定制的,可不能少了他,哈哈哈……”
关悦也算是人海里沉浮过来的半个老手,季念打哈哈,她也就跟着打哈哈:“我在我们院又不管事儿,这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嗨——大家都努力准备一下,给全校学生一个完美的迎新晚会体验,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嘛!”
季念连忙说:“那是那是。”
眼看着关悦就要转身离开,化妆间里又走近来一个人。
不是负责给龙井化妆的那个,而是一名个子高挑脸相有些刻薄的学姐。
“你们怎么还不——嗯?诶哟——我说是谁呢?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把我们的龙美人给截住了。”她说着皮笑肉不笑了两声,自以为飘逸动人地挽了一把耳边枯黄的小卷发,“原来是你啊。”
关悦的眼皮子都没有抬,直接跟对方擦肩而过。
刻薄学姐顿时怒了。
一次!两次!一而再再而三!
这个学妹简直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盛怒之下一个转身,动作太大,竹竿似的胳膊肘当即撞在了关悦的后背心上。
关悦本来就不是什么身体很健康的人,再加上剧烈耗费心神了一个晚上,这个时候的状态虚得可以直接被意外撞得一头栽倒在地。
季念懵了。
大家都是混学生会的“老人”了,钱学姐这么把关悦一撞,完全超出了正常的会与会之间的“勾心斗角”范围。
龙井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前挡开了钱学姐,扶起摔倒在地的关悦。
“你怎么样了?”
季念头皮发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看看被龙井挡开连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的钱学姐,又看了看被龙井扶起来眼底冒着熊熊烈火的关悦。
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一场架。
卧槽,救命!今天这事儿是不能善了了!
只见关悦冷笑着拂去了自己擦破的手掌心里的尘土,在龙井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对着那名学姐开口就是——“你最好不要落在我的手上。我手里有什么东西,你心里大概也是清楚的。”
钱学姐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那种白映衬着她的烈焰红唇就仿佛是在流血一般,她咬着嘴唇,死死地捏紧自己的手掌,长长染花的指甲竟然深深地没入了掌心。
出乎季念的预料,这两个女人竟然没有在这里闹起来。
要知道关悦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一般不炸炸了就直接同归于尽的。那位钱学姐就更厉害了,仗着自己是土木的一花,有个会长男朋友,行事也比较随心所欲。
龙井目送着关悦怒气冲冲地离开,心底不禁有那么一丝丝的担忧。
这人的病好像看起来有要复发的征兆啊……他一直都不敢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关悦,就是因为关悦有郁躁症。虽然已经基本上“康复”了,但是心理疾病这种东西确实是很难说得准的。
万一哪天出门没带药又撞上了陈楚辞,怕不是要当场打起来。
关悦曾经有多喜欢陈楚辞的皮囊,她现在就有多憎恨陈楚辞这个人。
龙井担忧地把手揣进了兜里,霎时摸到了一个圆盘状硬物。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星盘。
是陈楚辞在被封禁道具跟技能状态下也可以使用的逃生游戏物品。
这个东西的价值,不用陈楚辞说他都能够想得到。
季念的咳嗽声唤回了龙井悚然的神志。
只见他默默地收起摩挲星盘的手,紧握成拳,抬头道:“接下来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没有台词,只需要上去当一个合格的睡美人花瓶就够了,可以吗?”
龙井点了点头。
伴随着简单的随身播音器发出的优美小提琴声,圣洁的强光逐渐聚焦在了中央躺着的睡美人身上。
土木的姑娘基本上就是濒危物种,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所以,土木院学生会在绝对的性别比条件下,兵行险着地选择了女装。
女装一时爽,一直女装一直爽。
龙井躺在花丛里装睡,眉眼沉静,仿佛真正地睡去了一般。
他的五官不是那种仅凭素颜就让人惊艳到失语的极致之美,但是清秀的江南底子让他从内到外透露出一股温润的安宁味道,配合上绝妙的妆容,这个时候躺在表演床上一动不动,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个身高一米八的男同学。
一身羊绒风衣的陈楚辞走进副会场,身后跟着两眼泪汪汪的水故里,冰冷的眉宇之间写满了不耐烦。
水故里弱小无助又可怜地追在陈楚辞的身边,一边浮夸而又虚假地强烈谴责他把自己的重要物品给弄丢的行为,一边也在帮着陈楚辞打量整个副会场里的情形。
他稍稍定睛一看,就知道了在这里借用副会场的是号称“纯阳”的土木院。
看来陈楚辞是真的没有说谎,他的新队友好像真的是个男生。
噫——水故里不屑地想了想,这么一来,为了个男生把他的宝贝道具给弄没了,陈楚辞的心理思路简直不能细想啊!
陈楚辞手里攥着失去指向能力的水晶针,看着表情内容丰富的水故里,完全不想说话。
他其实不算是什么高岭之花,只是因为懒得跟陌生人说话,而没有必要也懒得跟朋友说话,才会看起来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
“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样?”水故里打着哈欠问陈楚辞,“高个?矮个?大眼?小眼?”
陈楚辞不假思索道:“一米八四,大眼,只是看起来昏昏欲睡所以不显大。”
“有什么特……”
水故里的声音忽然间消失了。
陈楚辞回头看他,只看见这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台上躺着仿佛假人的“睡美人”,表情一言难尽。
“你看什么?”
水故里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实打实地还原了“热泪盈眶”。
他说:“陈总,我找到我的真命天女了。”
陈楚辞:“……你在土木找真命天女?”
水故里:“所谓真命,应该是就算她秃了头我也喜欢她的。更何况,我们编程工程也秃头,秃头配秃头——这不是正好吗?”
陈楚辞扶额:“你上次说找到了真命天女是在一个小时前,你说早餐店的收银小妹就是你的真命天女,你们一个有钱一个收钱,也很般配。”
“……”水故里,“陈爸爸,你不要在意这些无谓的细节。”
陈楚辞没有继续理他,转过视线审视着会场里的所有人,面容是生人勿近的冷峻。
龙井呼吸均匀地躺在表演床上,闭着眼,脸上还罩着一层纱。
在土木院的计划里,他将要出演的这一幕话剧是整场晚会的中轴,而他负责反串的这个“睡美人”其实最大的作用就是表现出“美”的意像。
不得不说,季念的眼光独到,土木够得上数的帅哥多,但也确实只有龙井这么一个颜值能打到反串,还能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表现出完美的睡眠状态的。
自从离开了游戏以后龙井身上如同枷锁一般的困意就消减了。
只不过这么一直躺着,实在是很令人犯困。
他在睡意里沉浮着、沉浮着,突然就被腰间的那一块硬物给烫醒了。
没有睁眼,伸手一摸就知道,应该是星盘的发烫。
龙井的心顿时一沉。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个东西应该除了指引任务以外,很有可能还有别的作用。
试演的有“睡美人”的剧情接近尾声,台子上的魔术道具荆棘落下包裹了龙井的四周,扬起的干冰薄雾令观众的视线渐渐模糊。
等到陈楚辞靠近舞台的时候,龙井早已从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他还是看清了“睡美人”的脸。
看起来……有点眼熟。
水故里还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打断陈楚辞的思路:“来晚了一步,没得缘分,唉。”
陈楚辞:“……”
他真不想承认自己是这个沙雕的朋友!
“对了,我说陈总,”水故里转过视线看着陈楚辞,“你那个新队友是什么来头啊?我昨天晚上绕后台查记录,结果发现记录都被消除了。我试图恢复数据的时候,对面还来了个查不到的力量在试图阻止我,怎么搞的?”
陈楚辞没说话。
他也不懂为什么这个新队友那么难搞。
在龙井之前他死过几十任的队友不假,但是除开那些因为意外而死在游戏里的队友,剩下的“队友”其实都是被陈楚辞给努力坑死的。
陈楚辞手里的队友卡是永久的白银道具,在游戏里丢出去被人捡起来就会自动绑定队友关系。
只有曾经借助队友卡跟他绑定过又解除的玩家才能够免疫效果,但解除绑定效果必须要在双方都在场而且队友卡不处于游戏状态的情况下实现。
所以……陈楚辞的队友卡一般都是被用来当暗器的。
人送外号“阎王帖”。
陈总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一旦队友卡被捡起来,陈楚辞令人谈之色变的厄运就会同时降临在新绑定的“队友”头上,刷牙洗脸喝汽水都可能被呛死。
玄学道具,恐怖如斯。
陈楚辞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龙井的样貌,在某一刹那,他好像洞察了什么,猛地一个抬头——“是他?”
水故里还在旁边跟上前凑趣的土木小学妹,很可爱,新鲜的大一果然跟他们这些研究院的老腊肉不一样。
在土木男同胞的死亡凝视下,陈楚辞按住了水故里的肩膀。
“我去一趟后台。”
水故里想要跟着,可惜又放不下小学妹,便想着随他去了。
陈楚辞的这张脸辨识度极高,也跟土木学生会一些“老人”有交情,所以他也没有受到什么阻拦,直接就进了后台。
后台里一般忙碌,来来往往的演员令陈楚辞的眉头不禁一皱。钱学姐恰好在后台负责调度,她看到陈楚辞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下。
原本有些阴郁的眉眼都散开了三分。
然而谁成想,陈楚辞一进来就拉了一个空闲的学弟问“睡美人”在哪里。
钱学姐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
不要说关悦跟她有旧仇,眼下关悦的这个朋友龙井就是抢了她土木一花的“睡美人”角色的讨厌鬼。
一个两个的……真的很讨人厌。
陈楚辞拉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季念。
季念的手里还提溜着龙井换下来的洋裙,洋裙里好像还包着什么东西,圆盘状,硬硬的。
“学长你找我们的‘睡美人’?”
陈楚辞点了点头。
“唉,您来的不巧,我们的‘睡美人’早走了。”
季念手里拿着东西要尽快归档,免得弄乱整个布置。他故意没多说什么,神秘一笑,也算是为了给土木的策划留一个悬念,好在比拼的时候压过自动化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