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陈楚辞一眼就可以看出红毛只是被自己给强行压住并没有彻底地明白,但是这样的局面对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在解决了不确定因素以后,他回神想要继续跟龙井讨论眼前的问题。
可惜,时间不等人。
他们藏身的厕所的走廊里传来了粗鲁的喧哗声,单纯地凭借脚步声来判断已经不够了,从那极度密集的脚步声里,陈楚辞只能够判断出来的人都是成年体型,情绪十分不受控制,同时还是冲着他们来的。
“我看见有人上来了!他们肯定就在这里!他们逃不掉的!”
在那些人疯狂的破坏下,噪声越来越逼近他们所在的位置。
然而,陈楚辞稳定住心神环顾四周,女厕空旷的环境一览无余,根本就藏不住人。
必须离开。
陈楚辞深吸一口气让缓慢恢复的肋骨伤口微微崩裂,血管二次破坏的疼痛从神经末梢传递进了大脑,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他瘦弱纤细的手指微微攥拳,骨节发出了细微的脆响,惊人的力量从他的身体里逃逸出来。
其实很多时候,被逼到绝境时出路不仅仅只有被堵死的那一条。
破坏副本拔剑使用道具对副本的黑化程度造成的影响是不可预估的,就这个难度的副本其实还不能够算是绝境。
在陈楚辞给出避免正面交锋的方案之前,龙井忽然间开口:“我们从外面走。”
陈楚辞看着他,眼神里的疑虑已经打消了许多。
龙井拉住了陈楚辞的手。
他虽然是被陈楚辞临时从楼中拉着往上跑的,但陈楚辞其实也并不算是真的在随意乱跑。
但凡是正常的建筑大都是有格局的,而这种格局是每一个搬砖……呸,工科生心底都要有基础的模糊概念的。
“走空调‘过道’。”
陈楚辞的脑海里闪过刚刚窗户外的情景,空调外机的影子十分的清晰。
“秘柜”不会给出绝对必死的游戏。
至少在这种青铜局里,不应该有那种令人绝望的必死局面。
厕所外龟裂的绿漆墙面都被鼎沸的人声给震得脱落了,面对紧闭的厕所包铁皮门,所有成年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不怀好意的诡笑。
一脚,两脚……挤在最前面的人竭尽全力地冲撞着面前的这扇门。
门踹不开,后面难道有什么东西堵着?
是人吗?
是那些该死的“小老师”吗?
还沾染着肉末血浆的电锯从人群深处被一只手一只手地传递了出来,最终落在了胖胖的男人手上,他狞笑着露出了熏黄的门牙,轻轻地用两根手指夹起电锯的“小尾巴”。
然后,骤然爆发用力地拉动了它。
“哄——”
锋利的三角锯齿面上的残渣顿时因为离心力而被甩脱,飞溅了胖男人一脸。
他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在所有成年人屏息癫狂的氛围里,他伸出发紫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残渣,最终高举起了锋芒毕露的电锯,狠狠地劈了下去。
那种肆意掌控着他人生死的快乐恶意充斥着人心。
一瞬间,厕所的铁皮门被锯开了一线缝隙。
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疯狂的刽子手并不因此而有任何的停滞,反而更加地兴奋,更加用力地用电锯劈砍着脆弱的铁皮木门。
龙井站在窗口上回头望,一只手扶着窗框一只手扶着冰凉的水泥窗台,在电锯彻底戳穿厕所门的那一瞬间,他好像陷入了一种绝对寂静的环境里。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简单而明晰。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厕所的洗手台是简陋的水泥制成的,但在洗手台的正上方却有一块因为风格过于华丽而与周围都格格不入的剔透长镜。
长镜蒙尘的表面上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无数行小字,理论上龙井是不应该看清楚的,但是在他看到深浅不一的灰尘分布以后,他很自然地念出了一句话——
“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
他还来不及跳下窗台凑近镜面看看,耳边一声响。
“龙,可以了,快走!”
红毛已经爬下了第三个空调机,少年人纤细的体型让他不需要太担心“坠机”的危险。
需要稍微担心一点的只有龙井,所以是他留下来殿后。
龙井当即回过神来。
现在不是产生莫名其妙想法的好时机。
他转身握住了陈楚辞递过来的手,稳定重心就朝着空调外机跳了过去。
在他跳下的那一瞬间,响起了一声惊慌失措的惨叫。
令人感到诡异的是,惨叫却不是从头顶的厕所里发出来的,反而是从他们准备好的撤离“道路”上传来的。
龙井抓着粗糙的墙壁皱起眉头望向下方,原本紧闭的窗户里突然伸出的一只小手,惨白的颜色,还有点莫名的眼熟。
死人。
在红毛被吓得鬼哭狼嚎的惨叫里,龙井松开了陈楚辞的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走。
操场上已经没有什么成年人了,只剩下不断刮起扬尘的凉风。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房间里的“人”应该对他们没有什么恶意,或者说,现在没有什么恶意。
龙井握紧了身旁的空调机外架,布满绛红铁锈的铁架深深地勒进了他的手掌心里,泛出失血的白。
头顶的咆哮越来越疯狂与荒诞。
疲惫的窒息感扑面而来,龙井眯了眯眼睛,感受到了围绕着自己的那一瞥难解的谜团的气息。他骨子里沉睡着的异常沸血开始苏醒,与平平无奇的现实生活格格不入的跳跃思维被唤起,无法自控的特殊厌倦情绪打开了一线大门——有趣,真有趣。
龙井突然拽住空调机的外架,从上面一跃而下。
不是那种保守稳妥的一步一步下降,而是直接纯粹的跳楼。
陈楚辞的心当即高悬而起,他睁大了自己清澈圆润的眼睛,瞬间被拥入了一个近乎灼热滚烫的怀抱。
沸腾。
他们仿佛听见了彼此高速跳动的心脏里,那不安分的血液在奔涌,从原点前往终点,又从终点再次回到原点,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咚——”
是肩胛骨隔着血肉之躯磕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陈楚辞闷哼了一声,克服本能的疼痛睁大了眼睛盯着龙井,生怕这个看起来懒散无比的队友再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龙井的手臂被垫在了陈楚辞的身下,他的情绪从最顶点宛如断崖般掉回了最低谷,汹涌的倦怠感再次占领了心灵的高地,让他露出了犯困的小表情。
他勉强按捺住睡意,就着摔进来的冲击力余威缓冲翻滚着半坐了起来。
最终在不显山不漏水的腰力帮助下,他拉着完全配合他的陈楚辞从地上站起,平静地与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小姑娘对峙。
圆脸,粉红的尸斑,遍布缝合针脚的双腿,还有根本就没有笑意却始终灿烂的笑容。
“你是谁?”
陈楚辞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身旁揽着自己的龙井,他现在的身高没有对方高,即便是踮起脚尖也只能够仰望对方,索性就干脆不掂了。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他们明明都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黑化副本里的正校长,逻辑上不是他们的敌人。
圆脸少女抢先打破了沉默。
她说:“欢迎回来。”
“我亲爱的同事们,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么?你们怎么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红毛站在她的身边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你……”
陈楚辞刚想要开口,却被龙井毫不留情地打断。
“我不介意处理掉你,如果你妨碍了我们的通关的话。”
红毛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其实从刚才我就想要问了,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副本?游戏?还是——”
“小红闭嘴。”圆脸少女不耐烦地出声,她看向龙井和陈楚辞,最终视线停留在了两人交握着的手上,咳嗽一声,垂眸柔弱道,“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陈楚辞并不相信她,还有点想笑。
然而身边的龙井却在少女说出那一句话以后,果断松开了像拉儿子一样拉着他的手,同时走向对方,不带半点犹豫。
陈楚辞:“……”
小龙队友?
近了,很近了,龙井最终停步在距离圆脸少女不足半步的地方,他握着手里新的拖把柄碎片,剑道气势很足地一拖把柄眨眼悬停在了对方的脖颈之上。
“我师父告诉过我,女人的话只能信一半。“
很冷酷,很有造型,完美地掌握了高岭之花的人设气质。
唯一的问题是——
陈楚辞心想:恐怖游戏里步步杀机,信个NPC的鬼话,还不如信玩家。
而红毛的重点则是:“我还是想学这个,能把你教练介绍给我吗?“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还’?“
圆脸少女面不改色地继续对龙井重复着那套说辞:“我们的梦想不都是让这个世界更美好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信任我呢?”
她还委屈上了,上肢的尸斑开始消退,但是脚踝上却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更加深沉的颜色。
陈楚辞:“……”
这套说辞连红毛都不信啊,好吗?!
红毛打了个喷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龙井点了点头,收回了自己手里尖锐的拖把柄碎片,一气呵成地坐到了身旁的沙发上,好像是在等着听对方的下文。
陈楚辞:“……”
我和我那总是出人意料的傻子队友。
于是陈楚辞想了想,也跟着龙井走到沙发边,坐在了扶手上紧挨着对方的腿。
他虽然不怕撕裂伤口的疼痛,但是能不痛,那还是不痛一会儿为妙。
圆脸少女看着眼前分外和谐的一切感到了一阵窒息的眩晕。
她沉默了三秒,终于被耳边响起的机械警告声震醒。她抬起手指着陈楚辞,眼睛却盯着龙井脸上的表情:“他是假的陈校长,你要离他远一点,要不然——”
龙井并不相信她的话,手中的拖把柄碎片绕着指缝转悠了一圈,回到原位。
“比起这个我更想听你解释,为什么那些‘学生’没有来找你复仇?”
圆脸少女咽了咽口水。
“陈楚辞从来都不会让别人殿后,哪怕是在特殊情况下。”
微妙的沉默降临了偌大的一间办公室,陈楚辞察觉到龙井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自己一眼,但是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将之说出来。
“你说的有道理。”龙井若有所思地盘了盘掌心里的碎片,似乎是动摇了。
圆脸少女耳边的警告声渐渐停息。
然而,谁成想,下一秒龙井就抓着碎片将她摁倒在了地上。尖锐的竹刺冒头,在圆脸少女的脖颈上刺出了一个细小的孔洞,深褐色的液体从孔洞里缓慢凝滞地流出,留下了死亡的痕迹。
“你会后悔的。”
话音未落,陈楚辞就听见门外传来巨型生物在走廊上奔腾的噪声。
至少有半个走廊那么大。
红毛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他正想要往后退,却被身后脆弱的办公室门发出的“砰砰”撞击巨响给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办公室门“轰然”倒塌,连带着旁边的墙面都被剐蹭下了不少砖石碎片。
圆脸少女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她的嘴巴难以想象地撑开,嘴角的肌肉撕裂,撑到几乎能够放进一个小西瓜。
尖锐的啸音穿耳。
距离她最近的龙井更是几乎瞬间失聪。
伴随着尘埃落定,声音一点一点地止息,唯有办公室门口那个庞大的畸形身影始终保持着存在。
粗重的喷鼻声。
真实与虚假,噩梦与美梦,荒诞与逻辑在这一刻都被打破,搅碎变成稀烂的一团。
龙井还没有看清门口究竟站着个什么东西,他就被陈楚辞一把拽住了肩膀,要把他拉起来后退。
那是一条巨大的蠕虫,扭曲的身体四周遍布头颅,粘稠的涎液顺着它中央的那颗头颅狰狞的唇齿间缓缓滴落在地面上,流动着腐蚀出一个大坑。
龙井咽了咽口水,好像不久之前他才见过那一张张得意洋洋的脸,但是现在它们盘结在了一起,终于变成了一只难以想象的怪物。
提示音终于响起。
【倒计时:00:15:00。】
红毛不敢回头,生怕自己稍微有一点点多余的动作就刺激到了自己身后那个未知的恐怖存在。
呼吸都是奢侈。
陈楚辞权衡了一秒,用最稳的声音对龙井道:“你跳窗走。”
龙井的身体习惯性地选择服从陈楚辞的命令,然而在他真的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的时候,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屑一点,但实际上还是一样的婆婆妈妈。
“要走一起走,我不会让你救我。”
陈楚辞皱眉:“你——”
他的一个字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就被龙井从身后一把抱住了腰身,掉头就跑。
红毛也想跟着他们跑,但是在他动的那一刻,龙井忽然回身踹了他一脚,成功地把他踹进了旁边打开的柜子里。
生与死的界限可能就在那么万分之一秒。
陈楚辞难以置信地反应过来大喊到:“你放我下来!”
然而龙井并不想听他的话,他的耳朵里都是混乱的“嗡嗡嗡“,回音不断,让人感到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