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便是动物呗,”贺洞渊说,“想不明白?多看点新闻就能想明白了。”
林机玄:“……”这人说话还是这么欠打!
夏冉坐进贺洞渊车里,林机玄的司机探出脑袋喊他,贺洞渊冲他摆摆手,潇洒地开车走了。
“保时捷啊,”坐上车,司机羡慕地说,“那么年轻就开保时捷了。”
林机玄接了一句:“是啊,委屈保时捷了。”
司机:“……”
十几分钟后,林机玄让司机在路口停车。
他一下车就察觉到这地方不太对劲,空气里透着一股子沉沉死气,压抑得人胸口发闷。镜卜只提示他来这里,无法指明具体的方位,真正找到那个人还需要他自己想办法。
他掏出旧手机,打开地图,正巧发现上面多了一个红点。
一公里左右。
林机玄跟着手机导航一路向目标走,最终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
那是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地方不大,用油漆简单涂了个招牌,店名缺胳膊少腿,辨识困难。
他走进便利店,发现自己所在位置与红点重叠后,抬头一看。
有个中年男人正趴在柜台上睡觉,发出震天的呼噜声,他像是多年没洗过澡,头发黏糊糊地攒在一起,大热天光着瘦削的膀子,身体干瘪黝黑,仔细一看,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有多处大大小小的疤痕。
他手旁放了本色情杂志,封面腌臜得一塌糊涂,林机玄看了一眼后便蹙紧眉头,回头去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敲了敲柜台的桌面。
男人抬头,将醒未醒地乜斜着林机玄,不耐烦地说:“两块钱,自己扫码付。”
说完又要趴下去,林机玄趁机看了一眼他的面相,薄唇小眼,脑后见腮,鼻尖骨削,无一不是奸邪小人的面相。而且眼下乌青,双目涣散,平日里没少纵欲。
那冯姓公子的转世应该是他了。
林机玄故意和他搭话:“老板,再帮我拿下那个,背后货架上那个。”
“哦。”那人抬眸一脸阴狠地瞪着林机玄,沉默了片刻后才打了个哈欠,一脸不爽地站起来。他转身从背后货架上拿商品,腰间什么东西撞在柜台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林机玄循声望过去,看到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子和一串钥匙串在一起。如果说那是钥匙圈,相比钥匙的体格大了一圈,看起来十分奇怪。
这一下把男人撞醒了过来,他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捞起铁牌子检查,见到没磕碰着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取了商品递给林机玄。
林机玄目光在铁牌子上扫了一圈,用闲聊的语气问:“老板,你这挂的是什么?看着挺有意思的。”
“关你什么事?”那人掩藏般将铁牌子抄进肥大的裤子口袋里,瞪了林机玄一眼,“还要买什么?”
林机玄沉默片刻后,才说:“不买什么了。”
出门时,他不由回头看向那个男人,玻璃门在他面前缓缓闭合,仿佛隔开了阴阳天地,让他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该怎么替夏小姐了了她的心愿,纵容厉鬼行凶,损的是他的阴德,更何况,当年未能解决的仇恨在几世轮回中越发刻骨铭心,可能够让她复仇的人却在轮回的辗转中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正犹豫着,旧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来了一条新的订单。
“滴!恭喜你接到本日第一单——【暂停在二十二点的时钟】”
“订单描述:这家便利店的时钟每到二十二点的时候就会暂停,唯一的那面镜子会映出最真实的画面。”
订单难度:两星。
林机玄选择接下订单,暂停的时钟在这个时候触发一定跟夏小姐这个订单有什么关系。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便利店,日光下的店面破旧得如同一块霉斑,处处都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晚上,林机玄再次来到这家便利店。
夜晚的便利店破旧得更显阴森,而且,明明是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此刻却压根没亮灯,不像是在营业。他站在门口,看到门牌上还挂着“正在营业”。
他尝试推了推门,店门没关,他正要进去,突然被人叫住。
林机玄回头一看,叫住他的是个出来遛狗的阿姨,手里头牵着一只吉娃娃正不停冲便利店吠叫。
阿姨:“不要进去,老冯傍晚喝酒了,小心他耍酒疯。”
“他经常这样吗?”林机玄问。
“是呀,”阿姨嫌恶地说,“一喝多就动手打人,没素质得很。”
“那他家里人呢?不管管他吗?”
“哪里还有家里人,爸妈没得早,留给他这家便利店,好不容易娶个老婆,还跑了,”她顿了顿,叹口气,说,“也能理解,哪个女人受得了自己男人整天发酒疯动手打人呀?有街坊邻居听见了好几回惨叫呢。”
“没报警吗?”
“家暴这回事怎么管嘛。”阿姨无奈地说,“我们都说,跑了也好,就怕没跑成。”
“没跑成?”林机玄蹙了蹙眉。
阿姨支支吾吾,为难地看了他一眼,话没多说,但林机玄隐约抓到了她话里头藏着的意思。她又叹了口气,扯了吉娃娃的狗绳,说:“年轻孩子你小心点,要买什么到别家去买吧。”
阿姨和狗声很快走远了,林机玄转头看向房门,屏住呼吸听着屋里的动静。
他拿出手机一看,晚上九点五十五,马上就到订单里说的二十二点。
他咬咬牙,推门进去,吱呀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柜台上趴着个人影,林机玄走近了看,是下午那个中年男人,他趴在柜台上睡得打呼,手边倒着两瓶劣质白酒,空中弥漫着刺鼻的酒精味。
他没吵醒男人,在便利店里找订单描述说的那面镜子,好在地方不大,东西也少,林机玄很快就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一面塑料镜子。
这镜子做工非常粗糙,镜面甚至已经脏得看不清,镜柄的位置上糊着一小块干涸了的液体,一股子又霉又臭的味道。
他拿起镜子的瞬间,柜台上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声响,林机玄下意识回头一看,窗外冰冷的月光打了进来,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阴森森地看着他。
第16章 二十二点(二)
他盯着林机玄,眼睛一瞬不瞬,眸底压着沉沉的危险情绪。
林机玄的呼吸一下就屏住了,而此刻,手边的镜子里忽然映出画面,在阴暗的房间里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男人怒吼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西瓜刀,冲了过来:“上午的时候就觉着你奇怪了!鬼鬼祟祟,你根本不是来买东西的!你果然知道那件事情——”
林机玄没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眼下这情况容不得他多想,看到男人扑过来,林机玄顺手扯倒一旁的货架挡住男人,一边向便利店门口奔去。
男人察觉到他的意图,直接拐去店门口。
便利店地方逼仄,横竖那么大点地方,男人算准林机玄只能从这里逃出去。
他将门口堵得死死的,怒视林机玄:“你是她什么人?!你怎么知道的?她还告诉谁了!”
林机玄沉默不语。
“说啊!她还告诉谁了?!警察为什么还没来抓我!?说啊!”
“还有我一个朋友也知道,”林机玄顺着他的话说,“如果我今晚没有回去,他就会报警,警察会来搜查这里。”他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笃定地说,“你害怕警察来这里搜查。”
“你骗我!”男人一愣,随即低吼,“我杀她的事情不该有第二个人知道!没有人知道我杀了她!没有人!!!”
在他喊出这一声的时候,镜子上的画面发生了变化,一个女人被男人扯着头发用力地掼在地上不停殴打,地上是散落满地的酒瓶,女人哭喊着求饶,剧烈挣扎着,直到挣扎的动作渐渐停止,男人仍是在用力地拉扯着、殴打着,如同完全丧失理智的禽兽。
背包里,人皮骨伞在不住嗡鸣,林机玄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看向男人:“杀人偿命。”
男人打了个冷战,脸上一瞬爬上恐惧,但下一刻,如蛇般阴毒的神色爬满了他的脸庞,他冷笑着看向林机玄:“我不需要偿命,只要我杀了每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拎起门口的矮架子砸向林机玄,林机玄侧身躲开,左右看了下,这里地方实在是太小了。倒了两排货架后更是把地方都占满了。男人守住了唯一的出入口,剩下一个则是一扇被封死的铁门,门上挂着沉甸甸的铁锁。
头顶电风扇发出老旧的呼声。
男人手中的西瓜刀闪烁着寒芒。
他从地上捡起一把雨伞,正面迎向男人。
“来,”林机玄眼神里充满了大无畏的气魄,“来,有本事就杀了我。”
他眼眶通红,死死看着林机玄,呼出来的气息中带着不同寻常的鬼气。
这人入邪了,身上附着什么脏东西。
不容林机玄多思考这鬼气的来源,男人挥舞着西瓜刀冲了上来,林机玄拿伞格挡开男人的攻击,“锵”的一声脆响,西瓜刀劈砍在货架上,林机玄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符纸贴在男人后背,快速念咒:“赫赫阳阳,日出东方,吾敕此符,普扫不祥!”
符纸打入男人体内,男人凄厉地哀嚎一声,腰间破旧铁牌忽然高频率地抖动起来,嗡嗡作响,有缥缈的鬼影在男人身上如大作的狂风。
林机玄见状,伸手去拽那块铁牌子,但被男人一把抓住手腕,他抬头一看,男人肩膀上生出了另一个头颅!
那是个虚幻的影子,长发凌乱,面目憎怖,他狰狞着五官冲林机玄抓了过来,林机玄另一只手抛出一张桃符,砸在那鬼面的脸上,本想乘胜追击,另一只手的手腕却被拽得死死的,一时之间难以挣脱。
“你以为就你有帮手?!”林机玄见状,抽出背包里的油纸伞,将捆住油纸伞的报纸扯开后抖开伞面。
夏小姐从伞里跳了出来,店内狂风骤然变得更加凄厉!
“是你——是你——!!!”夏小姐尖锐地嚎叫着,眼眶涌出鲜血,在恨意的激发下,她完全变成了厉鬼的状态,战斗力陡然拔高了好几个档次!
男人被骇了一跳,下意识松开手,林机玄趁机收回手,一脚踹开男人,兜起伞柄就冲男人脑袋上砸了一下。
男人趔趄着退后,捂着脑袋哀鸣,与他几乎融为一体的厉鬼也在瞬间被打散了形魂似的摇晃了下。
卧槽!林机玄没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好,夏小姐一出现,不光是男人就连男鬼都被吓了一跳。
男鬼和女鬼……果然还是女鬼比较牛逼!
但此刻他也闲不下来,男人战斗力犹在,仿佛变成了男鬼的傀儡,很快又恢复过来。
夏小姐厉吼一声,又冲上前,长发飘散,在空中留下一道干脆利落的黑影:“冯山,我要吃了你——!”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冯山怕是做梦都想不到,辗转几个轮回过去还能碰到她!这女人怎么阴魂不散!当年挂了大天师的护身命牌逃过一劫,现在他修成了厉鬼,还有护身命牌就不信还斗不过!
他钻回男人的身体,男人立刻扯断腰间挂着的铁牌子,在脸前一挡,夏小姐退后一步,林机玄见状,抓起伞柄打向那面铁牌子,男人被猝不及防的一下打得趔趄,但仍是紧紧攥着牌子没有松开。
有那东西护着,夏小姐难以再靠近。林机玄眯了眼仔细看那牌子,能看到上面流转着非常稀薄的气,但时日渐长,上面的气正在逸散,就快散光了。
这冯姓少爷不知道祖上积了什么德,能得这玩意庇佑,但子孙败德,再丰厚的福泽也终有被糟蹋干净的一天。
林机玄紧握着油纸伞,踏前逼近男人,男人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砸向林机玄,掉头想跑,就在这时,一道红光突然从林机玄从便利店货架上取走的镜子里蹿了出来打在男人背后,男人被撞得向前猛地扑了过去,撞在铁门上,倒下时,他想抓住一旁的东西稳住身体,却扯到了一旁的货架,噼啪啪啦的货物砸倒下来,几乎将他埋在里面。
一块尖锐的酒瓶砸在他太阳穴上,砸得他头破血流。
被他握在手中的铁牌子应声而裂。
红影蹿回镜子,林机玄低头一看,镜子里映出一张女人的面容,她哀凄地看着林机玄,伸手指了指男人撞到的铁门上。
林机玄望了过去,察觉到铁门后应该有什么东西,他将桃符抛过去,镇住男人体内的厉鬼,在那瞬间,冯山的厉魂如利箭一般从男人身体里射出袭向林机玄,满是玉石俱焚的坚决。
就在此刻,被林机玄系在手腕上的佛珠骤然爆发出强烈佛光,灿金色的光芒如同鹏鸟张开双翼,将冯山包裹吞噬,佛气涤荡之下,冯山几乎被压迫得灰飞烟灭,化成一小团漆黑的光斑,如同令人厌憎的霉菌。
“钱荫!”林机玄把钱荫召唤出来,“这个厉鬼就交给你处置了。”
他走向铁门,蹲下来查看了下男人的情况,鼻息微弱,没死成真是可惜了。以防万一,林机玄找绳子把男人捆在铁架上,又找了块坚硬的东西把门锁砸开。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血腥味冲上鼻腔,林机玄呆了一瞬,随后看到角落里瑟缩着一个年轻女子。
她被反捆住手脚,缩在最里面,浑身上下被涂满了鲜红色的液体,这刺鼻的味道是鲜血。林机玄余光掠过一旁,看到一具已然断气的女性尸体,不由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