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洞渊听见他低语的内容,赞同地点了点头,说:“个中道理其实很好理解,就像是我们之前用过的替身巫蛊娃娃,只不过天魔的手段更原始,也跟接近于根源,所以能够隐藏得这么好。真正想实现的难度很大,至少一条能够吸纳福运的蛟龙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所以他一早就准备好了,他每一次轮回都有前一世的记忆,每一世都在为此做准备,期间为此而死的生灵恐怕能堆成一座山了。”林机玄喟叹一声,说,“我有一个想法,如果我们找回他真正的姓名和生辰八字重新填写在婚契上的话,能不能把它重新拉进轮回,只要他有了生死的概念,我就能用这把杀生刃杀了他。”
“怎么找回?”贺洞渊蹙眉,镜片下的双眸泛着深沉的渊流。
林机玄取出镯子,说:“靠这个来推算,他是个计划缜密的人,不可能随便找个生辰八字的女子跟他写在同一个婚契上,一定有什么关联。”
“找到之后呢?”贺洞渊问,“重新写一份还是在这个婚契上修改名字?”
林机玄一时沉默,这点他其实还没想好解决办法,怎么才能让天地重新认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个被替换掉的人怎么样才能回归正轨。
“那个……”嘴里咬着烟屁股以聊慰烟瘾的侯天明再次打断他们的谈话,“虽然没大听懂你们高端天师之间的对话,但有一点大概明白了,你们是不是需要创造从无到有的文字?”
林机玄说:“不需要到那么根本的程度,只需要让一个名字和生辰八字从无到有,确切来说……是修正。”
“噢,”侯天明琢磨了下,说,“应该也行。我有个老祖宗传下来的传家宝应该好使。”
第148章 锁龙井(十)
侯天明住的地方是个破旧小楼,如果没有鬼门关乱世,这地方过个一两年一准得拆迁。小楼前后栋挨得极近,阻碍了阳光的照入,显得楼道狭小逼仄,但空气格外新鲜,远眺过去,能将陵城负有盛名的大钟山整个览入眼底。
侯天明对陵城非常熟悉,不管走到哪个角落都有讲不完的故事,哪怕是这么一个破旧的小城区也能绘声绘色地讲述一个个精彩纷呈的片段。
他今年三十二岁,长得瘦弱干瘪,远远看着像是只野猴子似的。他没太有个正形,道法修得一般,生活过得也有些混乱。结过婚也离过婚,这个岁数存款没能突破五位数,但为人乐观,怡然自得,又喜欢和人交往,说话虽然有夸大的成分在,却很能引人入胜。
他是善良而又平凡的小人物,心里燃烧着对生活炽热的火。
侯天明开门,请他们进去。
林机玄以为以他的性格,房间内可能会一塌糊涂,但没想到屋子地方不大,收拾得格外干净,更出乎意料的是,房间内堆满了各种书籍。
这个年代,纸张很少,纸质书几乎被淘汰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用便捷的电子书籍,侯天明家里的书籍量可以与一家小型图书馆媲美。
林机玄走进客厅,看到茶几上平铺开一张纸,上面写着走势飒踏的毛笔字,淡淡墨香飘荡出来,沁人心脾。
“好墨,”贺洞渊识货地说,“这墨价格不便宜吧?”
“贺老弟好眼光!”侯天明惊喜地说,“这墨是前些日子一位客人送的,我帮他家里除了只干扰孩子考试的闲鬼,当时没要钱,把这块墨要来了。”
“没想到你这有这么多书,”林机玄说,“难怪会有跟文字相关的传家宝。”
“承继祖业,是子孙应当做的事情,”侯天明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也凑巧喜欢这些东西,这些书虽然多,但大多都是些闲书,看着纯粹图个乐子。”他把装着田友亮魂魄的矿泉水瓶随手放在台子上,对林机玄他们说,“随便坐,我去把东西拿出来。”
贺洞渊好奇地问:“你说他会拿出什么东西?”
田友亮从瓶口冒出来个脑袋,说:“这小子还有这种传家宝?我怎么不知道,藏私藏得厉害。”
过了一会儿,侯天明拿了个盒子出来。
那盒子一看就是个老古董,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光是拿出来就有一股浓郁的灵气,整个房间的格调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侯天明把盒子放在茶几上,打开后里面是一个一边尖锐的石块,一端有明显划凿的痕迹,像是用来刻印什么的。
“这就是了,”侯天明解释道,“事先说好,我也不确定它一定有用,可以用来试试。”
“石刻刀?”林机玄原以为他会拿出什么名门大家的遗笔,结果是个这么原始的石刻刀,让他在婚契上刻字吗?这怎么能在纸上刻出东西。
“是啊,”侯天明说,“我爸说天下文字都出自这把石刻刀,如果论起修改或者创造文字的力量,没有任何法器能够超越它。”
贺洞渊轻笑:“这么狂?”
侯天明笑了一下,眼神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林机玄琢磨了下,问道:“你姓侯……这是侯冈先生的造字石刻刀?”
“是,”侯天明意外地看着林机玄,“你真是太聪明了。”
“不难推测,”林机玄说,“如果是的话我就放心了。”
贺洞渊在林机玄提起“侯岗”二字的时候也明白了过来,田友亮还是一头雾水,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这东西到底多厉害?”
“也没有那么厉害,”侯天明谦虚地说,“区区文字鼻祖而已。”
其他人:“……”
田友亮恨不得起死回生锤爆逆徒狗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林机玄笑了笑,解释说:“仓颉,姓侯岗。”
田友亮一怔,傻傻地看着侯天明:“你是仓颉后人?”
“不一定,”侯天明说,“那时候是以部落群居的形式住在一起,我们祖先指不定只是仓颉部落里的一个无名小卒,意外得到的这块东西。怎么得到的已经无法考据了,但这东西我们子子孙孙每一代人都是诚心供奉,尽量保证它的神力不流逝。只不过……”他为难地说,“我是没办法发挥它的作用,只能作为一个文物珍藏起来,可能因为我的水平实在是太差了吧。”
他自嘲地啧了一声,把盒子往前推了推,对林机玄说:“你试试,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一定可以发挥它的功效。”
贺洞渊挑眉看着林机玄的反应。
林机玄看着那枚石刻刀,他能感觉到这块年代久远的古老石头上留有强烈的气,这是从神代流传下来的宝物。恐怕谁都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偏僻老旧的地方会留存这么有灵气的宝物,大隐隐于市,所言不虚。
侯天明说:“我们祖辈选择这里定居就是看中了陵城的风水宝地,你别看我这儿地方破,房价可不便宜。”
两人被他逗笑了。
林机玄左右环顾,深吸一口气,墨香萦绕间,新鲜的空气尽吸肺腑。他说:“我想在这儿推算天魔真正的生辰八字。”
“行!”侯天明爽快地说,“我的荣幸!里面有个小型道场,可以去那儿。”
林机玄说:“不用。”
“不用焚香沐浴,祭告祖师爷?”侯天明疑惑地眨了眨眼。
“不用。”
林机玄坐在沙发上,取出七星威斗,威斗上以七星为谱,布有天盘、地盘、人盘,并合天干地支,能推算过去及未来的卦象。他取出镯子,将上面刻的生辰八字记录下来,七星威斗上的三盘开始迅速转动,最终演化出了五种变化。
“这么神奇?”侯天明看得眼睛都直了,“往常推算这个,至少要推上足月吧?这要是近些年就算了,这得往前推多少年?至少得三百年,你这算得也太快了。”
林机玄没说什么,将得到的五种结果铺开在眼前。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最终选定了其中一个,对侯天明说:“一鼓作气,把石刻刀给我。”
“好。”侯天明捧出石刻刀,送到林机玄面前。
林机玄说:“你们一族人供奉了这把石刻刀这么多年,它一定感念你们的供奉,和我一起使用他吧。”
瘦小男人局促地挠了下后脑勺,讷讷地看着林机玄,还是犹豫,他自惭形秽地笑了下,说:“子孙后代不争气,我没这个脸面。”
话音刚落,时刻刀似有所感,嗡鸣了一下。候天明意外地瞪圆了眼睛。
林机玄:“它在邀请你,它和你有共鸣。”
候天明咽了口口水,问道:“我要怎么做?我不会,你能教教我吗?”
“不需要做什么,”林机玄引导他和自己一起握住时刻刀,他微微闭眼,在心里恭敬地拜过仓颉后缓缓睁开眼睛,他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又重重吐出,神色肃穆恭敬地说:“只要怀有敬畏——”
石刻刀翕动了下,明明悬在婚契上方却在婚契上印出了古老的文字。
婚契上的生辰八字被修改,林寒争三个字逐渐变化,等到石刻刀停止震颤时,婚契上跳出了一个新的名字。
林寒峥。
这才是天魔真正的名字。
与此同时,林机玄的旧手机震动了一下,上面跳出:“恭喜完成锁龙井第二个支线订单,破坏生死契约,它的名字得以修正,生死簿上将重新得到一个新的名字。恭喜成功解锁锁龙井下的三个秘密,目前进度3/3!恭喜获得金色符咒王灵官护身符X1,五铢钱X20000及未锻造的神秘法器。 ”
林机玄看着这两样东西,大感新奇。
他挨个查看了下功效。
【王灵官护身符】:金色符咒,请护法王灵官庇佑,保邪魔不侵,震鬼驱恶,万鬼勿近。
口诀:天护身,地护身,召请灵官老爷,急急如律令!
【未锻造的神秘法器】:运鸿蒙之息,感阴阳相合,以因果成法器,以人心成善恶。
林机玄:“……”
这玩意跟以前给他的奖励都不一样。以前给的是未知的法器盒,开出的都是成型的法器,现在给他的是什么?未锻造的……他想到一个可能,顿时兴奋起来。
他是不是有机会打造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法器?
但还不知道要怎么用,林机玄在APP背包里点了下这玩意,没什么反应。
就在这时,贺洞渊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电话是一个未知号码,他蹙了蹙眉,接通电话,那边响起中年男人沉稳的嗓音:“贺洞渊,你好,我是天师总局的行动处主任赵时,现在有突发情况请你尽快赶往A市。”
贺洞渊呼吸一屏。
电话那边沉痛地说:“A市上空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鬼门关,几乎将整个A市笼罩了,那里面阴气非常强大,现在的A市几乎变成了一座枉死城,我们失去了和A市所有天师的联系,希望你能配合总局的天师,确定A市现状,共同完成A市的救援工作。还有——”
贺洞渊不相信还会有比这还坏的消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还有什么?直说吧。”
“天魔可能已经降临A市,从那座鬼门关里走出来的是天魔最精锐的部队。”
林机玄在听到第一段话时便掏出手机给林泯打电话,但信号一直无法接入,电话那头永远是没有感情的机械女音。
“走吧。”贺洞渊推了下眼镜,对林机玄说,“我们现在就回家。”
第149章 枉死城(一)
他们连夜赶回A市。
直升飞机上,总局派来的调度员把A市的情况详细告诉他们:“鬼门关开的位置正好是A市分局的所在地,分局有名的世纪鼎被鬼门关吞噬,灵气全被供给了从鬼门关内出来的阴兵鬼将。我们已经无法控制局面了,所有A市分局的天师只有你还能联系上,其余人通通断了联系。”
贺洞渊一夜没睡,神色冷凝肃穆:“现在是什么计划?”
“目前只是营救,”调度员说,“我们估计了下鬼门关的阴气浓度,那是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程度,我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通过阴阳协调的方法强行关闭A市的鬼门关,只能先尽量救出分局的天师。但是,我们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无法估计存活人口,你们进去之后会面临着极大的困难。”
“只有我们两个?”贺洞渊问。
“组织调派了两个天师给你,”调度员说,“他们现在正在调查情况,人员短缺,这已经是极限了。实在不行,只能放弃。”
“哦。”放弃?放屁还差不多。贺洞渊冷淡地应了一声,他去看林机玄的反应,却发现林机玄怔怔地看着直升机外的世界。
贺洞渊移目看过去,瞳孔微微一缩,也愣住了。
世界倒悬,A市反挂着伫立在天上,城市象征一应俱全,像是被顽劣熊孩子抓过来倒扣过去的城市模型。地上浮着一层厚重的阴气,巨大的鬼门关张开在天地间,巨口正在源源不断地逸散鬼气。
“怎么会这样?”林机玄惊诧地问,“是幻觉吗?”
“是,”调度员说,“阴阳失衡导致的幻觉,我们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不能靠得太近,否则会受到鬼魂干扰,准备降落。”
他们停在A市城郊的山上,林机玄记得这儿,之前罗刹女供奉罪佛的寺庙正在这附近。
两个被调派过来的天师住在临时扎建的营帐里,听见动静纷纷钻出来查看,两人都身着道袍,手持道铃或七星剑,是道正天师。
调度员介绍道:“这两位是驱邪的大师,都是总局的甲等天师,郝剑星与张洋,你们认识一下,这位是贺洞渊,佛门俗家弟子贺氏的长子,这位是他搭档,”调度员这才想起来没问林机玄的名字,问道,“小天师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