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拖了有两年,任南喻索性也就安下心来在家里玩游戏,虽然大钱没赚到,但也还算养得活自己。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出去上过班,我一直在投简历,也遇到过那种让去试试看的。”任南喻看向身边的湛章语,他听得很认真。
“然后呢?”湛章语遇见任南喻的时候,他是没上班的,简历上也是一片空白。
“都没做完一个月就回家了。”任南喻摊手,很无奈。
倒也不是因为他性格难相处或者出了什么问题,有的时候人家公司就是想找个临时工,但又不好找,所以就拿这种试用期的来用,用完了就扔。
“当初收到你们公司让去面试的通知时,我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你们公司人事部门的人脑子秀逗了。”任南喻笑了起来。
因为根本不抱希望,所以他去面试的时候,还穿着不知道几年前的旧T恤。
这也不能怪他,在家里那段时间他几乎就没出过门,更何况他本来就没觉得能成。
结果却是,第二天人事部门的人就打电话来让他去试用。
那时候,任南喻更加坚信了之前的想法,就是这公司的人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知道最后决定让他来上班的人是湛章语后,他一度都觉得是湛章语脑子有问题,又或者真的就像冬儿姐说的那样,是手抖了。
湛章语他们那个公司,不要说他这种毕业之后在家窝了这么久没有工作经验的,就算是毕业后工作经验丰富的,也未必能应聘得上。
结果果不其然,他一上班就被刁难了。
刁难他的人不用说,自然就是湛章语。
第一天上班,他才从电梯里面出来,就被湛章语抓住批评了一顿。
湛章语把他从头说到尾,衣服头发鞋子,甚至连指甲都让伸出来检查,让任南喻都有种回到了幼儿园的错觉。
因为湛章语太讨厌,他也有点和湛章语杠上的意思,所以当天夜里就去买了衬衫西装。
结果第二天,他又被湛章语教育了要什么领带陪什么衬衫。
“那会儿听着你的穿衣经,我都有一种自己不是来上班,而是下海来坐台的感觉。”任南喻看了看旁边的湛章语,毫不客气,反正他大概也不可能再回去上班了。
湛章语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到任南喻吐槽他,他也无动于衷,就好像任南喻吐槽的人是什么不相干的人。
任南喻一口气说了很多,也说了很久,等他说完的时候,他喉咙都已经干得有些发痛。
嘴巴里苦巴巴的,就想吃点什么东西,但屋里就只有烟,他还不会抽。
任南喻摸了摸喉咙,正不舒服,手边就多了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是湛章语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
任南喻顾不上其它,接过来一口气喝掉大半。
水下肚,他喉咙却依旧不舒服,苦苦的,好像有个东西粘在了那里,让人难受。
他以前从来没跟人说过这些,就连他的父母也从来没说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这些。
他以前从不觉得他有会主动跟人开口的这一天,但在湛章语面前,开口好像也不是那么困难。
“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湛章语的声音传来。
屋子里太黑,任南喻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不怎么在意。
毕业之后,他就再没有跟他那些同学联系过,但是他不去联系却不代表那些人会放过他。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好心,他的事情一直都是众所周知,特别是他在家里窝了几年的事,早就已经成了那些人的话柄,隔三差五就要拿出来说说。
甚至还有那种会跑到他家里来,想跟他聊聊,想开导他的‘好心人’。
大概在那些人的眼里,现在的他已经成了需要帮助需要同情的那个,所以每次来都会说一些已经没人再怪他了的话。
之前的同学聚会,他不是没有收到信息,也不是没空,他就是不想去而已。
对那些唾弃他的人,任南喻没有好感。
对那些同情他怜悯他的,任南喻同样没有好感。
其实不是他不想从这件事里头走出去,也不是他走不出去,而是周围的人根本没给他机会让他走出去。
唾弃他的人不说,那些同情他的人的同情和小心翼翼就像是一堵堵墙,一层一层的把他圈在中间。
每次他向前走出一步,那些墙就跟着往后挪一步。
就算他拼了命跑到墙边,想要翻墙爬出去,那些人也会立刻就把墙修高加牢,然后一边修高修牢一边又回过头来安慰他。
他父母就是,如果别人家的小孩大学毕业不去上班窝在家里玩游戏,父母早就骂起来了,他的父母却几乎从来没说过什么,只是一直用那种担忧不安的眼神看着他。
走不出去,任南喻就选择绕过那些人,绕过那些墙壁。
来这公司上班前他本来多少还抱点希望,以为自己已经跑出那个圈子了,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到头来,湛章语却变成了那堵墙,再次横在了他的面前。
“回去之后我就递辞呈,这次给你惹麻烦了,不好意思。”任南喻扯起嘴角笑了笑,其实他真的不需要同情。
他没有因为何郧的死而自责到想死,也没有被那些人击垮,唾弃他的人他全都唾弃回去了。
他也不需要那些人的原谅,因为他根本不会原谅那些人。
“辞呈?”湛章语推了推眼镜,漆黑一片的屋里,任南喻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眼镜。
“对呀!”任南喻笑了笑,“单子的事情——”
“你还没做满三个月,你确定要辞职?”湛章语打断任南喻的话。
“什么意思?”任南喻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旁边湛章语那眼镜下已经冒出精光。
“合同你没看吗?”湛章语不答反问。
“什么合同?”任南喻反应过来,“合同怎么了?”
他之前来这边上班的时候是有签过合同,但他根本没细看。
那时候他根本不觉得自己能做多久,事实上也是如此,他就没做几天。
“你签的合同,如果没做满三个月就辞职,要补交违约金,差不多是你三个月工资总和的三倍。”湛章语冷冰冰地说道。
任南喻都顾不上那一直盘旋在心中的抑郁情绪,他两只眼睛瞪圆,炸了毛,“什么,有这回事吗?”
任南喻根本不知道合同里面还有这条,而且这是违规的吧?哪有做不满三个月还要倒赔钱的?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试用期工资能那么高?”湛章语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
任南喻被说得一噎,他之前就一直在想公司的待遇很好,光试用期工资就很高,感情是在这等着他。
任南喻有些生气起来,气自己的粗心大意,也气这件事本身,“这分明就是卖身契。”
湛章语眼中有精光闪现,他推了推眼镜,“不看清合同,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你!”任南喻气急,所以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把自己给卖了?
“这事冬儿姐他们为什么没说过?”任南喻眉头轻皱,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他们这公司各方面来说都很好,根本不愁没人来应聘,哪里还需要像这样留人?
而且一般的公司遇到他这种人,大概都恨不得敲锣打鼓地送走,哪里还会拿合同留人?
湛章语移开视线,不看任南喻,一看就知道心虚了,“这件事也正好让你长个心眼,以后和客户签合同一定要看清楚,不然哪天又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湛章语如此,任南喻立刻就明白过来,这合同大概是他才有的特殊合同。
湛章语大概从一开始就在防备着他做几天就不做了,所以早就多了个心眼,让他就算不愿意也必须做下去。
“你这是以权谋私。”任南喻气呼呼,他还以为湛章语和其他那些人不同,“你同情心这么泛滥的吗?”
“什么?”湛章语茫然。
“什么人都要同情一把。”任南喻心中的不喜燃烧起来,变成一撮不断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真的不需要同情,也不想去满足那种同情心泛滥,想要给自己找点存在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的人。
湛章语越发茫然,像是完全不明白任南喻为什么会生气。
任南喻没给他在那里慢慢琢磨的时间,他突然就扑了上去,把湛章语撞得躺回床上。
他速度很快力道很大,湛章语完全没防备,整个人被撞回床上之后都有些被撞懵。
任南喻趁机抓住他的双手,把他的双手抵在了床上。由上至下俯视着湛章语,任南喻黑暗中的那双眼都变得通红。
“既然你这么好心要把我留下来,那就要好好的照顾起来,你说对吧,救世主大人?!”任南喻声音压低,咬牙切齿的,像是恨不能撕了湛章语吃掉。
“你干嘛?”湛章语反应过来后试着挣扎,但他的手被任南喻禁锢得很紧。
“你说我要干嘛?”任南喻压低身体,一点点靠近湛章语,直到俯身把嘴巴放到湛章语耳边,他才再次开口,“既然是照顾,那当然要照顾得周全些,总不能让我憋着吧?”
湛章语身体猛地一僵,瞬间慌乱起来,“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叫人了!”
任南喻恶向胆边生,“你叫啊,我就喜欢听你叫。”
第25章 猫耳朵
“你——”湛章语气急。
此刻在他面前的任南喻就像是个泼皮无赖, 根本没有道理可讲,而且湛章语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在生气些什么。
“你什么?”任南喻把手中的手臂抓得更紧。
他恶向胆边生, 两只眼睛都已经变得通红。
那份不喜和愤怒之中也还掺杂着一些复杂与失落, 他是真的以为湛章语和其他人不同。
“你不是想当救世主吗?那就当得彻底一点啊!”任南喻低喝, 他都已经决定辞职离开了,湛章语干嘛要让他知道这些?
他不是很好心吗?既然那么好心, 干脆就装作不是这么一回事,让他开开心心地走掉啊!
任南喻越想越是生气, 看着面前因为他的举动而露出慌张神色的人,他有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少装了。”任南喻咬牙, “你不就是因为同情所以才让我到这里来上班的吗?”
理智上任南喻知道湛章语是一片好心, 但感情上他真的接受不了这种好心这种施舍。
“谁跟你说我是因为这个才让你进公司的?”湛章语挣扎,任南喻莫名其妙。
听着他的话,任南喻一个没防备差一点被他掀开, 好在他及时稳住, 连忙又把人按住。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任南喻不信。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湛章语何必让他签那份特殊的合同?
难道说他真的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 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又或者说他真的魅力无可抵挡,湛章语对他一见钟情?
这种话,拿去骗鬼还差不多!
湛章语侧开头, 不与任南喻面对着面,“那是我的事。”
他确实听说过一些任南喻的事情,但他也确实不是因为同情任南喻, 所以才让他进公司。
大概任南喻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出现,让他既定的轨道完全被扰乱。
想起之前的事情,湛章语眼神暗淡了几分,只是在这黑暗当中并不明显,所以任南喻根本没有发现。
那时候,是他最失落也最茫然的时候。
在任南喻和公司的人看来,他大概属于那种年纪轻轻就已经有所成就的成功人物,但事实上成功与失败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发现自己与常人不同喜欢的是同性时,是十几岁情窦初开时。那时候的他年纪还小,察觉到这个后最先感觉到的不是茫然,而是恐惧,深深的恐惧。
他家世还不错,但这并不代表他的父母就是多开明的人,他的父母一直属于那种特别古板的人,对于这种与常理不符的事情一直十分的排斥。
他曾经试探着跟他们聊过这个话题,得到的答案却是充满恶心与不能接受的排斥。
那之后,他就一直很怕别人发现他的不同。大概是太过压抑,他完全没有朋友,所有的人都觉得他难以相处,甚至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
他现在仅有的两个朋友,就是之前在酒吧的那两个人,都是他大学的同学,他认识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大三。
与他们认识并不是湛章语主动,而是对方主动找上来。用他们的话来说,他是属于哪一边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起初这话并没能让湛章语接受他们,反而是更加警惕,他是真的很害怕这件事情会被别人知道,会被他的父母知道。
但就像是为了印证这话似的,大三之后就不断有人来接触他,有的真的只是因为想认识所以过来聊聊天,有的却是用露骨的眼神打量他。
湛章语冰冷地拒绝了所有人的靠近,甚至不小心和那些人碰到,他都会恶心得大吐。
当初任南喻入学典礼站在台上时,他朋友开玩笑说的那句他像个老头,其实十分的贴切。
像是要藏住自己的秘密似的,他不和外人交往,也拒绝任何人的靠近,甚至就连衣服都永远穿得很厚。就算是大夏天,他也永远是长袖,扣子从来不会解开。
他一直藏着自己的秘密,但这个秘密终究还是被他父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