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不理她,跟阴差道了谢,从马身上的褡裢中掏出一个黑瓷瓶,一打开,女鬼立刻被吸了进去。阴差谄媚道:“天师,我送你出去。”
年轻人点头,“有劳了。”
一人一鬼重新翻身上马,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林避,一溜烟就跑了。林避绝望,鼻口间的呼吸越来越稀薄,难道自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么……
“走了走了!”
“快把他拖下去!”
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林避心里愈发绝望,脑袋昏沉沉一片,师兄……救我……
“出来。”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一双大手伸入了花丛中,准确无误的捉住了林避,将他拖了出来,严玉骨漂亮锋锐的面孔紧板着,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是……是……快跑!”方才气焰嚣张的枉死鬼们,一见严玉骨吓得屁滚尿流,缩地百里,安静如鸡。林避获救,一见是严玉骨,眼圈立马就红了,被他像拔萝卜一样,从土里拔了出来。
土地公颠着小脚,气喘吁吁的跑上来:“小子啊,终于找到你了啊……”
严玉骨脱下身上披着的黑毛鹤氅包紧了遍体发冷的林避,鹤氅上是未散的体温,林避这才发现,严玉骨身上穿的不是平日里常穿的衣服,而是一套雪白刺绣的道袍。
“我带你出去。”严玉骨将林避打横抱起,细白的手指替他抹去掩埋鼻口的泥土,优美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林避有些心慌,讨好地朝他笑了笑,“师兄,咳咳……真厉害,把我给救出来了……咳咳……”
严玉骨不买他的账,目不斜视,直直望着前方,气氛顿时凝重又尴尬,跟在他们身旁的土地公恨不得来个土遁跑路。
十殿生气的威压太吓人了哇呜呜呜呜呜……
林避见严玉骨不理他,只好把话头转向了土地公,“土地爷爷,咳咳……‘抢魂买寿’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把方才的所见所闻全盘托出,林避也是心大,好了伤疤忘了疼,一被救出,又恢复了平时活蹦乱跳的性子。
土地公望了一眼严玉骨的脸色,见他没什么指示,老老实实地说了道:“这‘抢魂买寿’说的是把枉死鬼未尽的阳寿,转移到他人身上……”
凡间天师们与阎王爷有一项合作项目,便是“买寿”。
“买寿”分为两种,一种是“仙家过阴买寿”意思是天师亲自下到地府“买寿”,还有一种是“策马过阴买寿”,指的是天师携本堂第马过阴买寿。也就是林避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无论是那种方法“买寿”条件都十分苛刻。
首先“买寿人”必须是祖上或前世积有福报之人,其二,“买寿人”还要有点门路,认识可过阴的天师道派。且“买寿”流程比较繁琐,还要写表书烧??泄傺滞豕?亢螅?细窳耍?趴梢浴奥蚴佟薄?
成功“买寿”后还有诸多注意事项要遵循。
土地公滔滔不绝,讲得意犹未尽,“这‘买寿’条件太苛刻,这人间还有人发明了‘借寿’……不过呢,这‘借寿’一事在咱阴曹地府可是违法的……”
“借寿”是硬将阳寿未尽的人生魂拘出后吸食其中的生气,又或是抽取一部分生气,以此延续寿命。已是违反天道法则,属于改命范畴。
总之,为了追求长生不老,有聪明人就发明了“借寿”。因为“借寿”所需要求少,实行起来也比“买寿”容易,现如今是越来越多人在暗中偷偷进行此法害人,阎王爷为此十分头痛。
林避奇道:“那你们怎么知道人被借寿了呢?”
“看《户籍册》!”土地公摸着胡子道,“‘借寿’一法属于违规行为,成功后会改变“被借寿”之人的生魂寿命记录,打个比方说,明明应该是活到七十来岁的人,突然横死,理应浮现枉死二字,可偏偏没有,由此可判断出此人遭了‘借寿’一法的祸害。”
“小子,我帮你查到了,你问我的那一人一狗在地府可是寻不到的噢,这一人一狗啊……已经是被人捉去借了寿啊!”
第十章 ·谁是孩子的父亲?
林避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严玉骨从阴间抱回了阳间,黄泉路一走完后的记忆便淡了不少。魂体一回到肉身中,他立马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才悠悠转醒,只觉昨晚过阴像梦一样。
唯有严玉骨的体温和气息,像烙印般,烙在了记忆中。
林避醒后,时间接近中午,自己已在房内,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明明是夏季最炎热的时候,他却觉得温度刚好,不冷也不热。
“师兄……我好饿啊……”他有气无力的直哼哼,说完后,自己清醒了过来后,又觉得好笑,严玉骨怎么可能会在自己家里呢?
然而等林避蠕动着下床,爬到卫生间里洗漱,刚洗漱完,就闻见外头传出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和交谈声。
推开房门,就见到在客厅内,正和一位美妇聊天的严玉骨!美妇肤白貌美,隐隐有些憔悴,手指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含在嘴里抽,林避认出了那人,是同为古董街店铺的店主,刘三娘。
自己还没去找她,她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林避却震惊道:“师兄?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严玉骨还没来得及回答,刘三娘一见林避,喜出望外,掐了烟头,抢过话头,走过去直直跪了下来:“小林!小林!你一定要帮我啊……”
“小柔出事了!”
刘小柔出事了?林避也顾不得追究为何严玉骨会出现在自己家里,连忙扶起刘三娘坐回沙发上,“三姐别急,先说怎么一回事?”
刘三娘用纸巾擦了擦眼泪,抖着手从包里掏出一盒女士烟,又抽了一根,她哑着嗓子道:“前晚,小柔学校出了事,她回家以后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前晚小柔所在的高中二中忽然停课,小柔一脸魂不守舍的回家,刘三娘问她怎么了?小柔不理,问她饿不饿?小柔还是不理。拎着书包直接回了房间,还落了锁。
刘三娘只当她是叛逆期正犯倔呢,热脸贴冷屁股,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也跟着没理会小柔。等到了第二天中午,准备吃午饭时,小柔才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的行为表现更加古里古怪,脸上还画了一层厚厚的浓妆,耳朵里塞着耳机,震耳欲聋的金属摇滚乐从小巧的耳机里传出。
‘吃饭带什么耳机?’刘三娘敲了敲桌子,伸手去勾小柔的耳机,不料小柔大叫一声,把碗一摔连饭也不吃了,直接躲回了屋子里。任刘三娘怎么敲怎么打都不出门。
刘三娘急着做生意,吃过午饭后也不理她了,到了晚上回家,却听见小柔房里竟然传出细细簌簌的谈话声!
小柔不知在和谁说话,声音又哭又笑的:‘我不会再许愿的,我不会再许愿的……’
紧接着,小柔的房间响了一夜震耳欲聋、撕心裂肺的死亡重金属音乐。
刘三娘愤怒的撞开了房门,看到了更加憔悴苍白的小柔,蜷缩在床脚,死盯着床头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眼神惊惧不已,两只手还紧紧捂着耳朵。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做什么妖阿!’刘三娘气极,伸手关掉了咆哮歌唱的蓝牙音箱,‘没收!’
出了卧室门后,刘三娘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一丝异常和害怕,联想到楼下死了黑狗的陈姐,莫非自家也遭了东西?这天一亮就赶往林避家,坐立难安,等到了中午,终于等到了林避。
“不着急,先吃点东西再去。”严玉骨从厨房里端来了食物给林避,香气四溢的大碗里装着绿油油的香菜、熬制好的鸭血和鸭肠,勾得人食欲大振。“你身体虚,先补补。”
这话怎么这么暧昧……
刘三娘尴尬的笑了笑,“对,对,差点都忘了小林还没吃东西,你、你快点吃……我在家等你!”
不料,等林避吃完中餐,洗漱完毕,二人出发前往刘三娘家时,不过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刘三娘的形象更加狼狈不堪,头发乱糟糟成一团,满脸惊恐,且家中房门大开,里头乱七八糟的,一片狼藉。
刘三娘一见林避和严玉骨,顿时如蒙大赦般扑了过来,紧抓着林避道:“小柔……小柔……小柔她……”
客厅中央坐着一个女孩,她长长的黑发花白了大半,她背对着三人,手上动作不停,一股令人不舒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林避心里掠过一丝不安的阴影,深吸一口气,皱着眉率先走了过去,按着小柔的肩膀把人给转了过来。小柔满脸白粉,浓妆艳抹,此刻正拿着一枚尖尖细细的绣花针往自己嘴上扎!
上下嘴唇被扎得鲜血淋漓,一根彩线穿梭在两瓣嘴唇间,她、她竟然、竟然把自己的嘴巴用针线缝了起来!
“你在干嘛?!”林避看得心里一骇,想要抢夺下女孩手中的针线,不曾想瘦瘦弱弱的少女此刻力大无穷,充满血丝的眼睛一瞪,就推开了林避!
吱嘎——
林避身体虚,被小柔一推,顿时踉跄了几步,踩到地板上一块软绵绵的物件。诡异的触感从脚下传来。他白着脸抬起腿一看,差点没把中午吃的鸭血粉丝给呕出来!
在他的脚下是一片皱巴巴的人耳朵!正汩汩往外渗着鲜血!
刘三娘大哭道:“小柔!小柔她把自己耳朵给割了!”
“沃部需冤部需冤……”没了耳朵的小柔疯疯癫癫的笑了起来,因为嘴唇被彩线牢牢封住,说出的话含糊不清,她望着自己的卧室古怪地笑道:“沃部需冤部需冤……”
“快打120把她送去医院!”
严玉骨发力夺走了小柔手中的针线,把她手臂反剪在身后,冲刘三娘喊道,刘三娘如梦初醒般掏出手机,抖着手拨打起了120电话……
小柔大力的挣扎了起来,眼睛瞪得浑圆,嘴里发出刺耳的嘶吼,腥红的鲜血不断从她的嘴唇中涌出,“环个我!环个我!”
“沃部需冤部需冤!”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癫狂道:“窝不想变成第二个莉莉!”
林避听了进去,第二个莉莉?还是……李莉?
三人合力把小柔扭送上了救护车,扎了一剂镇定剂的小柔全身瘫软,终于安静了下来,被送往医院接受救治。
病房外,严玉骨忽然对刘三娘道:“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刘三娘满脸僵硬,“什、什么?”
严玉骨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里不带任何情绪与色彩:“隐瞒对你没有好处,如果想要女儿活命,就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
林避跟着道:“楼下陈姐家的黑狗,和小柔脱不了关系吧?”
两人一唱一和,把刘三娘给吓到了,额头也跟着渗出冷汗。她白着脸,抖着嘴唇,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对……”
果然。林避和严玉骨对视了一眼,其实他俩是在诈刘三娘,虽然心里早已怀疑小柔,奈何手上没有证据,好在刘三娘心慌意乱,没了防备,这一诈就把真相给诈了出来。
刘三娘抹了把脸,痛苦道:“我知道黑狗死了以后……给小柔打过电话,告诉??诠匪赖舻南?ⅰ??∪崮鞘焙蚓透嫠吡宋遥?撬?傻摹???
……
当刘三娘将消息告诉她时,刘小柔洋洋得意道:‘真的死了?怎么死的?’
‘太血腥了。’刘三娘回想了一下恶犬死亡的惨状,嫌恶道:‘小姑娘就不要听了,小心晚上做噩梦!’
刘小柔不依不饶,撒娇道:‘妈妈,妈妈,告诉我嘛,我只是想求证一下……’
‘求证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如恶魔低语般响起:‘我就想知道,那条黑狗,是不是被人开膛破肚,掉在风扇上,流血而死的?’
刘三娘顿时毛骨悚然了起来,‘你……你怎么知道!?’
刘小柔低低的笑了起来,‘我的愿望,成真了呢。’
……
“学校里死的那两个人,是不是……?”林避欲言又止,但刘三娘听懂了他的意思,流着眼泪摇头如拨浪鼓。
“我、我不清楚……我不清楚……”刘三娘苦苦哀求道,“小林!小林!求求你,不要把小柔做的事情告诉警察……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了……”
林避叹息道:“三姐放心,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给警察听也立不了案啊。他忧愁地说道:“只是,那个纸扎人,三姐你知道它的去向?”
刘三娘抖着声音说:“昨、昨晚……小柔就是在和那个纸扎人说话……我、我太害怕了……把、把它给冲、冲进厕所里头去了……”
“我以为……我以为把它给丢了小柔就能恢复正常!没想到……没想到……”刘三娘再度放声大哭起来,“它一直再逼小柔许愿,它再逼小柔许愿!不能让小柔再许愿了,许愿的代价,是付出她的寿命啊!”
严玉骨摇了摇头,“既然它逼着小柔许愿,就算你扔了她也会回来的。”
“因为她要‘借寿’还阳啊。”
这时一位医生向他们走来,脸色十分严肃:“请问,那位是爸爸?”
第十一章 ·金姑
学校出了事,学校直接下令停课两天。刘小柔整浑浑噩噩接受警方调查问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如不详的秃鹫盘旋天空般笼罩着他,投下一片阴影。死了!死了!班主任死了!李莉也死了!当晚,他她浑身哆嗦,脚步虚浮的走回了家中,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落了锁,又将书包丢进衣柜里,眼神惊恐,好似里面藏着一只凶神恶煞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