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玉骨说的“老人”指的是货真价实的老人。俗话道:“久病床前无孝子”。自打“祈愿”……“神教”如病毒般在全国爆发开来后,有不少起了?鹧?乃嫉亩袢耍?谷幌氤稣獍阋跛鸬姆ㄗ印O颉吧窠獭毙碓福??玫娜词亲约翰〈采系那兹说氖倜??
“大部分人看起来身体快不行了,但其实还有十几年的寿命……”严玉骨道,“而‘借寿’则是加快了他们死亡的进程,并不是造成他们死亡的最后原因。”
这些人最后死亡的原因,还是因为自然老死。
林避气得浑身发抖,严玉骨将浴巾重新挂回架子上,又折身至他身旁,亲了亲他的耳廓。
“抓住李乐人,这一切就能彻底结束了。”
林避点了点头,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当年……”
第一世的林避发明“借寿”一法的本意是为了李乐人能与自己共享寿命,达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浪漫。可他却忘了人的本性是贪婪……
“不是你的错。”严玉骨打断了他,将人搂入怀里,“就好比罂粟,它一开始被发现的本意是为了减轻医疗上的痛苦,方便治疗。只是它的用处从来都是双刃剑。后来便成了鸦片……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林避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待严玉骨洗完澡,两人又在床上折腾了一会,接近凌晨两点,才手脚交缠着入眠。等到了第二天一早,林避腰酸背痛中清醒,身侧已空,没有了温度。不知早上几点严玉骨又出了门。
林避吃过了早餐,想了想,决定去一趟A市新建的“神教”庙宇看一看。
他刚出门到市区,便被一条正敲锣打鼓,热闹喜庆如长龙般的队伍堵了去路。男男女女脸上皆带着张牙舞爪,严严实实的面具,身上穿着具有唐代鲜明特色的服饰。他们又唱又跳的,扛着花轿。轿上坐着两位金童玉女,小脸刷得粉白,眉毛粗似墨水涂抹一般。两个小孩儿小手一扬,红红绿绿的宣传单立马向四周飘去。
那群人唱到:“天灵灵,地灵灵,拜请神君来显灵。摆好珍馐美酒燃红烛,纸钱元宝配贡香,我拿寿元换富贵,我拿寿元换安康,天灵灵,地灵灵,神君神君快显灵,料你神通又广大,这点小事不难为……”
林避一阵毛骨悚然,想起被阴兵踏平的“愿村”。
三天后,到了约定出发的时间。林避和严玉骨随着老臭一起出发前往东海。这次出行待遇比上一次去愿村的时候好了很多。至少有飞机可乘……
刚出机场没多久,与老臭达成共识的斯蒂夫立马迎了上来,在他身后站着两位背着鼓鼓囊囊行李,举着小型可便携式摄影机的亚洲男性。
老臭当真是老奸巨猾,特意将人带到了眼前,才告知林避二人,这群人正准备拍摄一部关于“活神仙”的纪录片。
林避一脸不赞同,此行凶多吉少,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再牵扯进别人……
老臭立马道:“猫儿弟,你可别小看人家。斯斯……斯弟弟可是练过的,跆拳道黑段,还练过泰拳……”
斯蒂夫纠正他道:“我叫斯蒂夫,不是斯弟弟。”
老臭不理他,继续道:“况且,待会我们下海寻墓的物资和船只都是斯弟弟提供的。你就让他们一起跟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也许事情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呢?”
林避此刻一个头两个大,转脸去看严玉骨。
“师兄?”
严玉骨无所谓道:“去就去吧。但是我不保证他们的安全。”
斯蒂夫一行人闻言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其中一位编着脏辫的亚洲面孔,用他语调奇异的中文腔调笑道:“不就是去一处海墓嘛?我们连发生过核辐射泄漏的地方都去过了,难道还怕你这里不成?”
林避不予理会,老臭捅了捅他,小声道:“现在你知道外国为什么这么少人了吧?”
六人出了机场,招呼来一辆破破旧旧的面包车,便向老臭所说的地址前行。一路上斯蒂夫三人与老臭滔滔不绝,从南到北,奇闻异事扯了个遍,而林避则靠着严玉骨的肩头闭目养神。一路上吵吵闹闹,接近傍晚,小破面包车才将他们拉至目的地址。
下了车,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老臭熟门熟路地领着五人穿梭渔村,直至一间木制小房门前停下了脚步,敲门道:“请问,潮文在吗?”
“谁啊?”房内的人闻声而来,“唰”地一下把门打开,把其余五人吓了一跳。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开门的女人实在是太丑了。
林避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长相的女人。身材壮实,皮肤黧黑,一双眼睛如鱼眼般暴凸,眼白多过眼瞳。女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翻,两根毛毛虫似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老臭从怀里掏出一件信封,开门见山道:“我们要去无名岛。”
无名岛,即李乐人所在的半海半陆墓地所在之处。同时还是渔民们避之不及的禁地。
名唤“潮文”的女人接过了信封,仔仔细细阅读后,眼中的警惕之色褪去些许,她干巴巴道:“你和老臭是什么关系?”
顶着小银外皮的老臭面不改色道:“我是他徒弟小臭。这次去无名岛也是我师父的意思……”
潮文嘀咕道:“我就知道老东西这人情不好还。”
潮文侧了侧身,请他们一行人入屋。进了屋,林避等人这才发现,里头还坐着一位黑皮肤,手长脚长,与潮文长相相似,生着一对鱼眼的大男孩。
男孩一见“小银”,黧黑的肤色下竟然透出一层薄红。眼神变得躲闪了起来。
潮文介绍道:“这是我儿子,那侬。”
老臭在一旁和林避咬耳朵道:“这小子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林避纠正道:“是看上小银。”
老臭眼神暧昧,摆摆手道:“都一样,现在我就是小银,小银就是我。要我说啊,小银这小妮子的魅力还真是不小。你说,路上我逗逗他怎么样?”
林避忽然对那侬生出几分同情来。
第七章 采珠人
六人在潮文家借住,老臭和潮文睡一间,林避二人则与那侬住一间。剩下的斯蒂夫三人则做了“厅长”,睡大厅。
六人睡到天光大亮,潮文和那侬打渔归来才醒,时间接近正午。
潮文抓了几条不知名的海鱼炖了一锅奶白色的鲜汤,林避和严玉骨心里一直记着愿村里的娃娃鱼,于是一口鱼汤都不喝,狂吃鲜虾鲜蟹。
其他人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的,尤其是斯蒂夫这位外国人,眼睛都亮了,一边“咕噜咕噜”地喝汤,一边对潮文和那侬竖起大拇指夸赞。
那侬红着脸,疯狂给老臭剥虾,他速度奇快,剥虾拆蟹自有一套本事。转眼间,老臭的碗里蟹肉虾肉堆得老高。一张嘴也吃得鼓鼓囊囊如仓鼠。
酒后饭饱,潮文又出门了,说是要去看看出海的船只,过两个小时再回来接他们。那侬留了下来。
林避望着门口不时回头偷看老臭的那侬,问道:“你和这对母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老臭毫无“偶像包袱”地用牙签抠着牙花道:“纯洁的男女友谊。潮文的老爸,也就是那侬他爹,就是当年跟着大洋马出海的船老大。当年出事后,我照顾了一段时间她……”
斯蒂夫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那侬和潮文的眼睛怎么回事?”
“天生海女。”老臭道:“海女你们知道不?他们下水可以不靠任何呼吸装置。就这么,钻进海底捞鱼捕蟹,可以潜那么个把小时,都不是问题。你们别看他们眼睛长这样,在水里看得比鱼都清楚!”
斯蒂夫听后一脸敬佩,他的另外两个同伴中文勉强,不如他好,只能进行一些日常对答。过深的交谈还要靠斯蒂夫翻译给他们听。
两个小时候,潮文带着他们前往码头,她选中了一艘木制普通渔船,刚好可容纳六人。渔船看起来有些老旧,潮文却道这船大有来头,受过海神的庇护,乘它出海的人,即使遭遇爆风大浪,也能安然无恙的满载而归。
林避问老臭:“这海里真的有海神吗?可别又是什么动物精怪之类的吧?”
老臭道不知。
严玉骨道:“有,不止一个,还是正统神明。”
传说海上神仙多种,分为大神和小神。大神即上古正统神明,而小神则是由人或精怪,民间传说演化而成。严玉骨道:“东海禺虢、东海不廷胡余,西海弇兹,北海禺疆这些是上古正神,往下则是四海龙王、南溟夫人、妈祖等等……”
斯蒂夫和他的两个同伴听得津津有味,拿着便携摄影机和录音笔对准了严玉骨。
绑着一头脏辫的男人说道:“难、难道这艘船也是神明的化身吗?”
潮文掌着船舵,驾驶着渔船脱离了码头,人群。来到更深的海域上。船下的大海呈现出更深的色泽。四周空空,一艘渔船也没有。
开着开着,潮文忽然暂停了航驶,斯蒂夫问:“怎么回事?到了吗?”
“没呢。”潮文懒洋洋的,当着他们的面开始脱衣服。严玉骨面无表情地伸手去遮林避的眼睛。
潮文说道:“想要去无名岛,还要等‘鬼船’来。”
据潮文所说,无名岛的本身是上古玄龟的空壳!常年飘忽海上,行踪不定。若要登岛,还需“鬼船”的指引。
林避蹙眉道:“可是……不是说跟踪‘鬼船’的人有去无回……”
潮文道:“这得分两种情况,一种是跟踪鬼船被发现,然后被咔擦……而另一种是,偷偷摸摸跟踪鬼船不被发现。”
另一旁一声不吭的那侬也在一旁脱下了衣裳,露出黧黑健硕的体格,母子俩丝毫不介意别人的眼光,从船舱内取出准备多时的“潜水服”,又当着神色各异的众人面前换上。
要说那“潜水服”真是奇怪得很,竟然是由一片片细小而坚硬的鱼鳞穿线制成!潮文和那侬也不嫌身上它刮得厉害,麻利地套上身后,“扑通”两声,赤手空拳的便跳进了海里。
“这是要干嘛?”另一位负责摄影的亚洲面孔说话了,他的语速极慢,说话时中英文交加,“怎么下去了?”
老臭说:“采珠去了!”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世人对珍珠的热烈追捧从未断过。尤其是清朝时期的慈禧太后,对珍珠的热爱,更是沁到了骨子里。据说慈禧太后下葬时身上穿着的衣服上,缀着的大大小小的珍珠近乎三千多颗。
古代帝王和妃子们对珍珠的追捧,使“采珠”这一行业应运而生。到了秦汉时期,“采珠”成为朝廷产业,民间百姓不可私自“采珠”。而加入“采珠”一业后的人则终生不得退出这一行业,除非死亡。
“‘十万壮丁半生死,死者常葬鱼腹间’。”老臭摇头晃脑道:“到了明朝因为受到了航海技术的影响,采珠这个行业更是发展到了顶峰,朝廷不再限制民间百姓采珠。明朝弘治元十二年,明孝宗便强征了八千多位采珠人,乘船下海去采珠……这一次活动,死了将近千人……”
船上正聊得热切,船下穿梭着的潮文和那侬跟变戏法一般,向甲板上“啪啪啪”扔上几只两只手掌并拢大小的海蚌!
斯蒂夫和他的同伴好奇地随意捡起一个,只见那些海蚌色泽艳丽,蚌壳上竟生着精致繁杂的美丽线条,细看这些蚌壳上的线条又隐隐像是一张张图画!
林避也捡了一个看,惊奇道:“师兄,这像不是像是你?”
严玉骨闻言便低头看他手里捧着的海蚌,蚌壳上的图案似游龙踏浪,威风凛凛。且这蚌壳青紫两色交加,波光粼粼的,使得壳上游龙的确与他的本身有几分相似。
另一旁的斯蒂夫二人从船舱里找出一把锋利的短匕,插入海蚌紧闭着的缝隙中,试图将它撬开。林避望了一眼那把匕首,登时惊讶得不行,又是一把龙鳞匕首!
龙鳞匕首又薄又锐,毫不费力地插进了海蚌壳内。一声细细如女人啜泣般的哭声响起,海蚌缝隙中竟然渗出缕缕鲜血!斯蒂夫将海蚌撬开,露出里头粉嫩柔软的蚌肉……结果竟吓得手软脚软,手一抖,将那只被撬开的海蚌砸在了滑溜溜的甲板上!
“怪、怪物!”斯蒂夫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又扑向一旁傻楞住的同伴道:“拍下来!快拍下来!”
被龙鳞匕首刺伤的海蚌啜泣着朝海水方向蠕动,试图重回海里。
林避和老臭同样一脸震惊,这海蚌内部的蚌肉不似寻常海蚌一般,呈长条绵软状,而是呈人身蚌腿的女人形状!
就在蚌女怀中紧抱着一颗拇指大小、色泽光亮,一看绝非凡品的珍珠。
“这、这是什么……”林避望向老臭,“这是蚌精吗?”
老臭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要脱出眼眶来:“不、不知道……我、我知道他们渔村里有一种珍珠很贵,但、但是没想到本身竟然是这、这种海蚌……”
严玉骨接过林避手里握着的,捏着蚌壳向上下发力。紧闭着的蚌壳立马露出一道缝隙。细细的抗议呻吟从里头传出,一只粉红色的小手从里头钻了出来,抓着上半蚌壳下拉。
严玉骨道:“这只是普通的海蚌。”
而那只受伤的蚌女速度极快,趁众人还没回神,便“哧溜”一声,顺着甲板滚回了海底。斯蒂夫兴奋得手舞足蹈,抱着脏辫大喊道:“Amazing!Amazing!”
没过多久,潮文和那侬也从水中钻了出来。怀里抱着大堆彩色海蚌。潮文显然很高兴,一双鱼眼弯成了月牙。身如灵猴般,抓着粗麻绳便从水里爬上了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