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这话让傅周涵的安全感蹭蹭升起来，这里就一个比较文明的断腿鬼，他以后经过这条走廊也就不用担心会突然冒出别的鬼来。
　　心安下来后，傅周涵就开始考虑怎么帮助断腿鬼，好让对方心愿了结早点去投胎。直到换乘地铁后，他还没想出好点子，但是心中有了个大概的方向。
　　一路上安安静静的断腿鬼突然发声：“昨天我就有些好奇，现在火车竟然这么便利了，居然能在城市内运行。这里面环境也好，整体结构都大变样了。”
　　听到这话，傅周涵猛然转过头，注意到周遭的环境，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收回来。他打开手机的便签，打下一行字——我们这是乘坐的地铁，你是不是以前没见过？
　　断腿鬼看着面向他的手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应该是没坐过，而且，我没见过你这样的电话，我见过大哥大，比你这个要结实许多。”
　　傅周涵打开手机网页，搜索S市最早建成的地铁，发现是在十五年前，而大哥大这个东西，则是在八.九十年代比较流行。
　　这么看来，断腿鬼至少死了十五年。
　　傅周涵陷入了沉思，十五年前或者更早，那时各方面的技术都比较落后，断腿鬼的相关信息都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不过，有了个大概的死亡时间，他倒是对于接下来的行动有了更好的说辞。
　　傅周涵从小就喜欢画画，但是家中条件一般，大学就选了相对务实的专业。但是他的画功在非专业人群里算是不错的，偶尔摸鱼画了画，他就传到网上，现在已是网上小有名气的画手，有三万多粉丝。
　　这天，傅周涵利用上班时间摸鱼，将断腿鬼的肖像画了下来，之后又传到微博上，并附言：这是我一位长辈的朋友，失踪了很多年，不知生死。长辈最后一次联系他，说是在S市。家中长辈回忆往昔，想起这位朋友，就想知道他是否安好。若有见过或认识此人的，请与我联系。
　　发完微博，他又联系了关系还不错的几个博主，让他们帮忙转发。
　　现在网络传播效应虽然广，但傅周涵对于网上找人其实很没底，因为断腿鬼死了那么多年，如果交往不深，估计对他没什么印象。
　　唯一的指望，就是断腿鬼还有后代，或者其他亲近的亲戚。只要他们看到这幅素描画，应该就能认出来。
　　离下班还有十多分钟时，傅周涵看到电脑右下角弹出的新闻——
　　20XX年7月15日，在G省S市红叶区发现一具男性尸体，身份不详。年龄20岁至25岁上下，身高174cm左右，推测死亡时间约为18至23年前。为了尽快明确身份，请知情者积极提供线索。联系人赵警官，电话138XXXX9028。
　　傅周涵手一抖，按下鼠标左键，关闭了窗口。他内心十分震惊，这具男性尸体的描述跟断腿鬼很接近，让他觉得自己就快发现真相了。
　　而且，昨天就是15号，他看到断腿鬼的时间和警方发现尸体的时间在同一天，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很快，傅周涵在浏览器里输入关键词，再次找到那条新闻，仔细确认，并将赵警官的电话存了下来。
　　下班后，傅周涵考虑了很久，还是没有跟警方联系。十几二十年前的尸体，恐怕只剩下骨头，到时警察问他相关信息，他除了能拿出一副画像，什么都没法告知，可能还会惹人怀疑。
　　傅周涵有些失落地跟断腿鬼道歉，他只能暂时放弃这一处线索。
　　“没关系，你愿意帮助我，我就很感激了。”断腿鬼倒是看得开，接着他又说，“我今天在你上班时到处转了转，发现我现在可以去任何想去地方，要不你打听下那具尸体放在哪儿，我自己去看看。”
　　傅周涵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我先查一查。”
　　然而网上信息有限，傅周涵又没法侵入警方的系统，他只能大致推测尸体存放的地点，那也有三个选项，需要一一查看。
　　他又想起白天发的微博，登上去查看消息。热门评论第一条附带了一张照片，层主评论说：“卧槽！感觉跟我同学长得好像，我去问问他这人是不是他亲戚。”
　　傅周涵看了照片，这个层主的同学眉眼和嘴巴跟断腿鬼确实有些相似，乍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两人似乎有血缘关系。他看了评论下的回复，层主后来又评论了：“博主还在吗？请看下我同学发的私信，他微博是@吃不胖的仙人掌。”
　　傅周涵直接从评论打开了私信框，发现“吃不胖的仙人掌”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吃不胖的仙人掌：博主你好，你找的好像是我叔叔，听我爸说，我叔叔25年前去S市做生意后，就跟家里断了联系。之后不知所踪，这是我叔叔的照片。[图片]
　　傅周涵放大照片，虽然画质有些差，但是他一眼就看出照片中的人正是断腿鬼。


第3章
　　傅周涵从没想过自己会像个骗子一样谎话连篇，但是他为了取得断腿鬼的信息，只能半真半假跟人套近乎。
　　他删删减减，最后回复了一句话：你好，我看你这照片跟我长辈留存的照片很像，未免认错人，请问你叔叔叫什么名字？
　　吃不胖的仙人掌很快就回复了：他叫蒋鸿风。
　　傅周涵：那就没错了。
　　接着，两人就像失散多年的亲人，相谈甚欢，最后还加了微信，交换了电话号码。这一场谈话，傅周涵其实不过说了几句话略作引导，对方就倒豆子一般说个不停，让傅周涵了解到断腿鬼许多信息。
　　断腿鬼名叫蒋鸿风，25年前辞了体制内的工作，下海经商来到了S市。
　　起初也是隔几天就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偶尔也会说起自己的事业进度。最后一通电话，蒋鸿风说遇到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事业即将步入正轨。
　　只是一周过后，家里再没接到蒋鸿风的电话。那时有线电话都还没怎么普及，一般无急事也不会电话联系。于是家人只以为蒋鸿风事业起步正忙着，就没给家里打电话。又过了半个月，还是没有蒋鸿风消息的蒋家人，按捺不住拨通了蒋鸿风留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却告知蒋家人蒋鸿风早已没住那，离开后去了哪并不知道。当时大家也没往坏处想，不过人一直没联系上，蒋鸿风的父母总是不安心。
　　过了一阵子，一直没收到蒋鸿风的消息的蒋家，派了蒋鸿风的哥哥蒋鸿雷来S市打探。最后，迫不得已向警方报了失踪，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没有音讯。
　　吃不胖的仙人掌是蒋鸿雷的儿子，真名叫蒋浩泽，他说他爷爷奶奶一直还惦记着小儿子，不管是生是死，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得个准信。如果傅周涵有消息了，还望告诉他们一声。
　　傅周涵已然知道蒋鸿风的生死，但没法告诉人家。只说他正好在S市工作，家中长辈想起往事，就托他打听，若是有什么消息一定会转告。
　　深深地叹了口气，傅周涵将手机丢在一边，看着成了鬼魂的蒋鸿风，问他：“你叫蒋鸿风，老家是H省的，你还有个哥哥叫蒋鸿雷，你对这些有没有什么印象？”
　　蒋鸿风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你刚刚给我看的照片，让我想起了点事，那张照片应该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午后拍的。记忆有点模糊，我只记得当时很开心，太阳很暖和，再多就没有了。”
　　“能想起就好，可能是旧物件勾起了你的记忆。赶明儿我跟你侄子混熟了，再让他找几件东西给你看。”傅周涵想着，如果蒋鸿风能自己记起事来最好，那他就不用他费尽心思去找线索了。
　　次日正是周六，傅周涵比平常醒得略晚，他吃完早餐就联系了赵警官，想要去看看那具尸体是不是蒋鸿风的。他现在已经掌握蒋鸿风的基本信息，完全不担心会露出破绽，实在不行还能拿蒋浩泽作掩护。
　　十点钟，傅周涵在红叶区警察局见到了那位赵警官。赵警官对他进行了基本的问询，发现很多信息能对上，之后也让傅周涵去看了尸体。说是尸体，其实只剩一堆骨头，上面还套着未腐化的衣服碎片。
　　傅周涵看了一眼就觉得那不是蒋鸿风，那个衣服跟蒋鸿风身上穿的完全不同，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加直觉。不过，蒋鸿风围着那具尸体转了一圈，很是肯定地说了一句：“这不是我。”由此，更肯定了傅周涵的想法。
　　这时，赵警官说道：“尸体特征跟你的描述很接近，但你也看到，现在这种情况无法辨认尸体身份，最好让死者的家人过来进行DNA比对。”
　　“好。”傅周涵点头回应，接着又问，“赵警官，这具尸体的左腿，是他生前还是死后缺失的？”
　　赵警官道：“经法医鉴定，是死后造成的伤口，这很有可能是一起凶杀案。所以，要想抓住凶手，还需确认死者身份，开展进一步的调查。”
　　傅周涵：“我会通知我朋友，让他们尽快过来一趟。”
　　辞别了赵警官，傅周涵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刚刚看过的那尸体，左腿同样是从膝盖处断了，实在有些巧合。
　　本来他答应帮助蒋鸿风，是怕对方纠缠他，甚至变成恶鬼发泄不满。他是个普通人，惜命得很，并不想惹上麻烦。但是现在这情况，很可能是一起连环命案，这样一来麻烦更大。
　　只是答应了蒋鸿风，现在再撇开关系，已经来不及了。
　　蒋鸿风问：“你为什么叹气？”
　　傅周涵没有说出心中的顾虑，只说：“我觉得我那租房跟我气场不和，等我多存点钱，就换个地方住。”
　　他这话也并不是假话，一个月前他才住进去，第二天房里的灯泡就坏了。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到一周，又经历了钥匙断在锁中，水管漏水等状况，实在有点过于悲催。
　　现在嘛，又大白天活见鬼，也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等着他。
　　红叶区警察局离傅周涵的租房并不远，他来时骑着共享单车，蒋鸿风就跟在他身后飘着。那画面简直就像他扯着一个人形风筝，实在够惊悚，也亏得不是所有人都能见鬼。
　　回去的时候，傅周涵就选择了步行，在途中找了个小饭馆，准备解决今天的午饭。
　　大概因为才刚过十一点，且这儿不是闹市区，饭馆里面只有一位顾客。
　　傅周涵盯着那位顾客多看了几眼，实在是这人有些打眼。对方头顶扎着一个小揪揪，穿着件黑色长袍，看着像是个道士，只是脸蛋过于稚嫩，成年与否都不可知。
　　当他刚坐下，突然想起身边还跟着一个鬼，顿时疑惑起来，这道士跟鬼对上会出现问题吗？不等他细想，老板上前询问他要吃什么。
　　如果这时再走，反而更惹人怀疑。于是傅周涵点了餐，拿出手机边看边注意着那个小道士。
　　小道士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很久，只顾埋头猛吃，不一会儿就解决了桌上的食物。等他吃完又喝了两杯水，结完账就往外走。
　　经过傅周涵身边时，小道士停了下来，“咦”了一声，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
　　“这位先生你好，我观你周身有黑气，似乎有污秽入体。我本事有限，看不出太多。”小道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假如你哪一天有需要的话，可以去观云道观看看，或者直接拨打名片上的电话。”
　　傅周涵愣了愣，下意识接过名片。他是知道自己遇到鬼了，这要是换一个人，怕是会把这小道士当作坑蒙拐骗的。只是对方是歪打正着，还是真有点本事，傅周涵更相信是后者。
　　小道士没有逗留，送出名片后就走出了饭馆，倒让傅周涵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影视剧和小说中，确实常常提到秽气，跟鬼打交道的普通人，会被影响气运和身体。傅周涵收好名片，决定哪天有什么不对劲了，就去观云道观瞧瞧。
　　蒋鸿风有些内疚地说：“不好意思，没想到会给你带来麻烦，我以后尽量离你远点。”说完就走到了最角落的位置。
　　这份善解人意让傅周涵很是满意，他也没多说什么，良好的人际关系也就是这样，鬼嘛，那也是人变的。蒋鸿风的事，他还是会尽力去帮忙。
　　自从和蒋鸿风的侄子加了微信后，傅周涵时不时就跟他聊几句。偶尔套路对方几句，让他发了几张老家的照片。
　　蒋鸿风看了照片没想起什么，倒是让他侄子激起了好奇心，想要来S市看看。因为曾经蒋鸿风失踪的事，蒋家人不放心孩子出门远游，于是蒋鸿风他哥决定陪孩子过来。
　　傅周涵得到消息时，简直都惊呆了。他能搞得定蒋浩泽，是因为对方年纪小社会经验不足，这要是对方父子一起过来，他实在担心会露馅。
　　怎么办？傅周涵思前想后，决定走一步算一步，要是不行就实话实说。而且，蒋家父子要十天后才过来，说不定到时事情都已经解决。
　　过了五天，傅周涵接到了赵警官的电话。
　　对方先是跟他打了招呼，接着就直接了当问道：“上次你说联系你朋友的，他们有说要过来吗？”
　　“现在乡下正忙农活，他们说下周过来。”傅周涵如实相告，隐去了蒋家父子要过来的缘由。
　　赵警官接着又问：“能让他们尽早过来吗？我可以给他们报销车费和住宿费。”
　　傅周涵愣了愣说：“啊？这么急吗？”
　　赵警官静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哎，十多二十年前的案子，本来是不用那么急。只是现在情况有变，具体没法跟你透露，总之就是需要尽快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