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津点头,同意寒烨的观点。
天外有天,可不敢拿小命开玩笑。
……
早在江津回来以前,这间房子便被江父江母收拾成出嫁的“闺房”,里头各类出嫁要带的物件,一应齐全。
所以,此时两人同在一个满是红绸的房间中,氛围变得有些暧昧。
江津甚至都能听到寒烨的鼻息变得有些急促了,这是……有些上火了?
离成婚还有两日,他不会想……江津害怕了。
江津躺在床上,双手抓着被子,寒烨则坐在床边,四目相对,鼻息越发急促炙热,眼瞧着寒烨就要委身上去。
江津瑟瑟发抖。
寒烨忽然回过神,晃晃脑袋,不敢再直视江津,生怕再次被江津的眼神勾了去,接着起身,又板着脸,道:“你大病初愈,好生休息罢,为夫先回了,过两日便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江津狂点头,只求寒烨快些走。
他不是讨厌寒烨,他只是还没做好准备。
寒烨见江津一副生怕被吃掉的模样,觉得有些好些,露出了个浅笑,道:“现下为夫克制着,可后日,你被抬入了我寒家的大门,那时,为夫可不会再克制了。”
“那时,就是合法双休了。”
第66章
越是想时日过得慢一些,它过得越是快。
打更人报了子时,便是进入八月十二了。
江津躺在床上,连闭眼都难,更莫说是入眠了,他只要一闭眼,便是寒烨身着红袍来迎娶他的场面。
他要嫁给寒烨了。
不管是惧怕也好,期待也罢,这一日到了。
他本只是想在这个世界中活下去,未料一顿骚操作,把自己骚成寒烨的未婚妻。
“搭伙过日子,各取所需罢了,想这么多作何。”江津自言自语安慰自己。
可真正到了此时,这句话却不再有安慰作用了,江津心里明白,自己想在想要的不只是搭伙过日子了。
他有了别的期待。
又不敢期待。
门外,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婚礼紧张筹备着,灯火通明,不断有各类声音传入房内,伴着这些杂音,江津不眠到天明。
……
天才蒙蒙亮,江母就来敲门了,道:“津儿,该起了,快去洗洗,为娘替你束发。”
江母也是一夜未眠。
等江津在侧房洗浴干净,已有几个小厮在一旁候着,这里头就有狗蛋,小厮仔细伺候江津穿上喜服,才堪堪退下。
这是江母亲自为江津缝制的喜服,用的是天蚕丝绸,染的是正红色,用暗红线绣的是并蒂花,没有任何夸张的花样,用最好的料子和最巧的针法,缝最朴素的喜服,反倒有一种简洁的贵气。
喜服上身,加之江津那俊美的面容,俨然一副翩翩公子。
江母围着江津转,直道:“好,真好!”
她的眼泪有些忍不住,一直在眼眶中打转。
江母偷偷抹了一把泪,开始给江津束发,巧手将青丝梳得整整齐齐,不容一丝杂乱,一边梳一边感慨道:“娘本以为生了两个儿子,就无需遭一番嫁女儿的伤心罪,万万没想到,我今日竟要将最疼爱的小儿亲手送嫁出去,娘心里既不舍,又替你高兴。”
江津不知回应什么为好。
“不舍是因为你是我的小儿,为娘想你留在身边,高兴是因为娘亲觉得,寒烨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他是爱你的。”江母又道。
“娘亲怎知道他是真的爱我?”
江津一直在寻求答案,他想听听娘亲的答案。
未经历生死,谁能确定爱是真爱?
江母笑道:“你昏迷了三日,他便守了三日,那神情,那做派,难道还能作假?”
这个答案说服不了江津,江津道:“或许,我只是他用的比较称手的一个物件,用惯了,所以有些许不舍而已。”
江母还是笑笑,道:“你呀,就是太任性了,相信娘亲的眼光,他是值得你托付性命的人,纵是与人为敌,他也会护你周全的。”
江津很想相信娘亲的话,寒烨的确救过他,也护过他,可江津始终忘不了在白叔那里看到的那个梦。
梦里寒烨跟自己的先祖发誓道,他与江津只是各取所需,他日后决然不会为了江津耽误修道。
修仙大道才是寒烨的真正所求。
江津在想,若是有一日,他站在了寒烨修仙大道的对立面,寒烨还会护着他吗?寒烨的剑会不会刺向他?
……
不管是还有多少思绪、不解,时辰终究是到了,接亲的人马已经到了药王府外。
这接亲队伍的规模是荆州城前所未有的,整个荆州城的人,似乎都在为这两位青年才俊结为道侣而喜庆,迎亲队伍所过之处,皆挂满了红绸。
江津不是女子,无需盖头,他便笔直地站在这一端,等着寒烨通过大门,穿过庭院,来到他面前,牵起他的手,将他带走。
他看着寒烨一丝不苟地做着各种凡俗缛节,按着俗世婚礼的规矩,一步步地向他靠近。
不管是抛发喜钱、喝过桥酒,还是行礼敬茶,寒烨竟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
甚至,连额间的那道浅纹都舒展开了。
江津很诧异,这个男人不是冷冰冰的吗?他不是大道之上,最不喜凡世间的俗事吗?那他今日为何规规矩矩的,甚至有些开心?
难道自己看错寒烨了?
终于,寒烨完成了所有俗礼,来到了江津面前,二话不说,牵起了江津的手。
寒烨的手掌比江津的要大一些,糙一些,五指相扣,不只是因为方才累得,还是因为紧张,寒烨的手心有层微汗。
润润的,炙热的,这股感觉传入江津的手心。
寒烨牵着江津的手,欲要转身带江津走,江津却没有动的意思,问道:“我今日跟你走了,你会护我一世周全吗?”
寒烨被问得有些莫名,一时怔住了。
“我未必能保证护你一世周全。”寒烨应道,“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护着你,我若死了,我便护不了你了,你只能自己护自己。”
回答得很实诚。
“那我跟你走。”
“好。”寒烨只应了这么一个字,便牵着江津,大步走出了药王府。
……
……
顾城主府内,偏院的一房内,柳莺莺正躺在床上,神色十分痛苦、煎熬。
不过只是怀了六个月,可她的肚子已经浑圆,俨然要生了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肚子里这一胎来得诡异。
更惶谈这胎儿会将她体内的灵力吸收得一干二净。
可越是诡异,柳莺莺越是护着肚中的胎儿,她认准了自己孩子能为她报仇。
“江津和寒烨今日成婚,整个荆州城都在为他们贺喜,而你却只能躲在这偏院小房里苟延残喘,你甘心吗?”
说话之人并非顾二公子,而是一白衣男子,用纱布掩住了面。
“我不甘心。”柳莺莺忍受着肚子传来的剧烈之痛,咬牙切齿道。
凭什么她天之骄女如此落魄,而陷害她的人却在敲锣打鼓,结拜成亲。
她不想成为一个笑话,所以不甘心。
“吃下这枚丹药,生下孩子,你的仇,自有你的孩儿替你去报。”白衣男子道。
柳莺莺一直没有接下丹药,因为她的灵田已经被胎儿吸干了,正处于崩溃的边缘,若是吃了这枚丹药,大量的灵力涌入,岌岌可危的丹田势必破碎,她也就没命了。
还没到最后的时刻,白衣男子不打算现在强行给柳莺莺灌药,所以给了她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要么自己吞下丹药,要么等着白衣男子给她灌下丹药。
“寒烨,江津,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柳莺莺抓过丹药,毫不犹豫得吞了下去。
第67章
“哇——”几声婴儿哭啼,柳莺莺此时灵田已然爆裂,命数将近。
柳莺莺的手上沾着血,颤抖着,轻轻抚摸身旁婴儿的额角——那是一对凸起,似乎是要长出尖角的。
“我……我儿,他……他究竟是何种族?”柳莺莺想死个明白。
她希望这孩子是毁天灭地的存在,才能平复她心中怨恨。
白衣男子满足了柳莺莺,应道:“龙族,你和顾二都流有一丝龙族血脉,阴差阳错让他提前回来了。”
得了想要的答案,柳莺莺耗尽最后的力气哈哈大笑,道:“好……好得很……”
她死在了笑声中,仿若她已经胜了。
白衣男子轻轻抱起婴儿,仔细替他擦去身上的污血,眼中尽是慈爱。
他瞟了一眼柳莺莺,又看看有些瘦弱的婴儿,叹息道:“可惜这尊母体凡身太弱了,不然你也能长得再健壮一些,委屈你了泷儿。”
“念她奋力生下了你,留她个全身。”白衣男子给婴儿裹上白袍,抱着婴儿走出了房间。
房屋之外,顾城主府上下寂静无人,一片血红。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血红渐渐成了暗红,与大街上的红绸相映。
……
樊楼之上,白衣男子站在楼巅,微风拂面,他的心情很好。
“小泷儿,你太瘦弱了,不过不怕,为师很快就会为你取回龙魂,抽回龙脉。”白衣男子笑盈盈道。
男婴安睡,十分恬静。
若非额上多了凸起,全然与凡人婴儿无异。
“你看到下面迎亲的长队了吗,是不是很喜庆?那是你师弟的婚礼,为师知道泷儿你是个乖巧的性子,最不喜坏人好事……那我们便等到他们完婚,再去抽回你的龙脉。”
他已然等了十万年,岂又会差这一时半刻?
樊楼上风来得及了,一股风半揭开白衣男子的面纱,面纱下的脸庞,正是范不啻。
范不啻随着风轻轻飘起,抱着男婴,向远方遁去,那方向,直指龙骨山脉。
……
荆州城寒府。
寒烨、江津两人齐步迈进大堂,一个身姿挺拔矫健,一个面容清秀俊美,一个沉稳,一个灵动。
般配得很。
灯红酒稠,满堂宾客。
“哐——”一声锣响,主持大礼的寒家长者喊道:“吉时已到,行婚礼,一拜天地。”
寒烨牵着江津的手,俩人朝门外青天一拜。
“二拜高堂。”
“夫妻……”此时寒烨江津已然四目相对,准备弯腰行最后一礼,不料,他们未听到长者“夫妻对拜”的叫礼,却听见门外一道震耳的声音——“且慢!”
好似是从苍穹之巅,隔着千里,再传入寒府之内的一道声音。
声音之大,震得门窗簌簌直响,竟还带着威势,让人心头惊颤。
满堂宾客震惊不已,未曾料到值此时刻会出现这般意外。
寒烨护在江津身前,神情警惕,光是一道声音便有如此威势的,岂会是寻常修仙者?他能确定,那人的修为远高于他。
甚至说,他在那人面前,或许连蝼蚁都不如。
寒父喝了半口烈酒,出门对着苍穹喊道:“今日是犬子的大喜之日,若是打搅到仙人清修,还望仙人见谅,若仙人不嫌弃,不如下来饮一杯,虽比不得天上琼浆,但也算得凡间滋味。”
不知是敌是友,只好先以礼相待。
顷刻之间,只见天上蒙了乌云,遮了晴日,电闪雷鸣中,一位紫袍仙人踏雾而来,面色严肃。
紫袍仙人并无赘语,直接道:“寒烨,你不可与此妖子结为道侣。”
听到仙人直呼寒烨大名,众人心中又是一凛——莫非寒烨与此仙人有何渊源?
妖子?那仙人又为何称江津为妖子?
凡人间,最怕的便是妖魔,仙人称其为妖,令得众人看江津的眼神都变了。
此时此刻,心中最复杂的,当是江津。
他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认寒烨为夫,可怎料到,仙人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妖?
凭什么他要被称为妖?
他何曾做过一件与妖相关的害事?
一时间怒从心生,江津欲挣脱被寒烨牵着的手,要与紫袍仙人理论计较。
可他越是用力,寒烨的五指扣得越是牢,根本不让江津挣脱,他的身子死死拦在江津前,护着江津。
“你是何人?”寒烨开口问道,不卑不亢。
他知道,既然眼前这位一开始没有马上出手,就说明仙人没打算现下取江津的性命。
“寒闻风。”
寒家先祖,飞升成仙的那位。
寒父当即明了,知晓必不能与江家结亲了,先祖是仙,江家是人,人怎能与仙比?当即带着宗内上下跪拜,异口同声的:“后辈拜见先祖。”
独独寒烨依旧站着,依旧护在江津身前。
寒父欲去拉寒烨,也无济于事。
“你不服?”寒闻风问道。
“先祖至少要给后辈一个理由罢?”
寒闻风叹息道:“我曾托梦予你,你梦中发誓道,必以大道为重,我以为你道心坚固,想不到今日还是要下来这么一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后辈道心一直很坚固,只是不明白先祖要称我的道侣为妖子。”寒烨替江津要个说法。
“也罢,该让你破了心中的情障,也该让他死得明白。”寒闻风道。
死,指的是江津。
江津是何等怕死的一个人,可真有那么一个仙说要他死,心中反倒无感了,大抵是因为自己敌不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