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津微微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若此人真想杀他,远一点近一点并无区别。
少年郎举手往北一指,道:“你看,极北那里有颗星辰,它本该熄灭了,可它如今又亮了,且日后会越发耀眼。”
江津顺着望过去,果然在极北之处,天际与大地交汇之处,孤零零地有颗星辰,光芒十分微弱,若不细看,根本无从发觉。
“你懂星辰星象吗?”少年郎又问。
江津摇头,道:“后辈并无涉猎。”
“不懂也无妨,只要懂得一个法则便是了。”少年郎解释道,“这漫天的星辰都遵循着自己的法则,何时升何时落,何时亮何时灭,自是不会变的,若是天下有了异象,影响了它们的法则,自然就会有细微的变化,此乃星象,故有观星象知天下之变一说。”
少年又道:“可从古至今,星象之中,却从未突然出现过重燃一颗星辰,星盘之上,不管这颗星升至何处,光亮几何,都是异象,就若围棋之上,动了一颗,全盘皆乱……年轻人,你听明白了吗?”
江津望着那颗星辰,出了神,听得半知不解,仍是摇摇头,道:“前辈可否明示。”
少年郎叹了一口气,也是摇摇头,道:“我若是再说,便是泄露天机了,更何况,我只观星象,却不知你是谁……唯有你自己再想想罢。”
江津陷入沉思,本应灭了,又亮了?忽一下明白了些许,顿时寒毛炸起——他本来应是个死人了。
按书中所写,他应该服下自己配制的毒物,灵田爆破,沦为废物,而后被柳莺莺的情夫一刀劈成两半,这才是他的归宿。
可他现在活着。
他蓦地跪下,求道:“星盘之下,乱星置入,可还有破解之道?还请前辈指路。”
事关生死。
少年郎道:“有,只是我亦不知。”
片刻之后,少年郎又宽慰江津道:“你也无需有负担,星象意乱,虽与你有关,却非你之过,你且按你的路子走便是了,至于会如何,到了那一步就知晓了。”
“谢前辈指点。”
就在此刻,江津终也明白,异界之中,自己身为一个异数,想要活下去,岂会是轻易之事。
少年郎笑笑,这一笑,好似看破了许多,道:“我的时限将至,并无遗憾,唯有一事还弥结在心头,无法释然,你可否替我圆此心愿?”
江津点头。
“我身边曾有一头梦兽,与我一同修炼千年之长,只可惜我们为一小事生了间隙,想想也是可笑,莫说让他一步,我让他一辈子又如何……年轻人,你若是见了他,可否替我与他道一声,我从未怪罪过他,只不过不善言辞罢了。”少年郎道。
又道:“时隔半百,他此时应该已经化为人形了罢,只可惜,不能见到他长何模样了。”
眼中虽有遗憾之色,却又十分豁达,豁达的遗憾,在他眼中,竟是不矛盾的。
江津困惑,这前辈只说让他帮忙,却不告诉他相关线索,让他如何帮忙,只好问道:“后辈愚钝,冒昧问一句,前辈何人?我又该去往何处去寻您口中之……人?”
“我既将去往生,你我何必相识?”少年郎道,“至于他,你们必会相逢的,你身上有一丝他遗留的气息,我闻得出来……不然我岂会与你废这些口舌。”
梦兽?
一丝气息?
江津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心道,莫非就是这个梦兽搞的鬼?
他正欲要再问些什么,只闻少年郎最后对他道了一句:“珍惜眼前人,莫走我旧路,勿见了,年轻人。”
言罢,火莲之上最后一株火苗熄灭,少年郎没了火莲的守护,堪堪是一阵风,便把他吹散了。
可他是笑着去的。
江津朝天三跪拜,无论如何,此人算是与他有恩,叫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道:“后辈必不负长辈所托。”
梦兽,他是必然要去寻到的。
江津起身,望着极北的那颗微弱星辰,心头愁绪万分——
他的出现究竟会有哪些变数?是好是坏?
那头梦兽为何又要让他做那样一个梦?有何企图?
“唉,竟比上一世还活得糊涂迷惘。”
江津走回寒烨的身边,找了块碎石坐下,看着熟睡在地上的寒烨,这是他第一次这般仔细端详寒烨。
自言自语喃喃道:“我以为抱上你这根大腿便可一世无忧了,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言罢又长叹一声。
忽闻:“津津不如抱得紧一些试试。”
这家伙竟然这么快就醒了,方才说的话被他听了去。
“你听到了多少?”
“只最后一句,足够了。”
……
……
连云宗,牌阁。
一枚玉牌“嘭”一声碎裂,断成两瓣,坠落在地。
第38章
乱石之中,苏奕依旧睡得香甜,江津只好轻轻推了一把,欲叫醒他。
苏奕揉揉眼,瞧着周边的乱石杂树,迷迷糊糊道:“我不是回了金雕城吗?怎还在此处……”
江津知道他是做了梦,于是笑笑,问了一句:“你做了何梦?睡得这般香甜。”
“我梦了什么?嗯,好似……我的哥哥们不再嫌弃我是个弟弟了……”话声戛然而止,苏奕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当即全清醒了,打呵呵掩饰,问道,“我怎忽然睡去了……那丹炉里蹦出来的少年郎呢?究竟是何人?还是说江师兄也一同被施法睡着了?”
少年郎的事,事关江津的身份,江津不好与苏奕说,正好顺着苏奕给的台阶,谎称道:“我也是方方醒过来,那少年郎已然离去了。”
遂苏奕也不再多问,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
“你们且来看看。”不远处的寒烨招呼他们道。
二人连连跑过去,只见寒烨拨开碎石,取出一枚令牌,翻转一看,前头刻着“觅月谷”三字,后头则是“炼君长老”。
“这邪修竟是觅月谷的长老,无怪如此阴毒。”苏奕道。
天下之大,既有正修,便有邪修,他们不走正道,专门研究一些歪门邪道,以求速速提升修为。
这觅月谷,在邪修之中,是排得上号的一个组织。
寒烨将令牌递给江津,道:“邪修并无玉魄,觅月谷那头或许还不知炼君已亡,这张令牌你先收着,日后或许有用。”
玉魄,也称玉牌,乃是用昆仑精玉制成,与命主的魂魄相系,若是命主身有不测,玉魄便会破裂。
江津收下令牌,想起《灵境》书中也有写到觅月谷,最后,灭掉觅月谷的正是寒烨。
只不过此间的个中细节,江津记不大清楚了,或许到了那一步,碰到某一件事,才会想起罢。
炼君已亡,火台已毁,极阴之阵已破,可那九十七名女修却尚未醒来,江津乃是药王府出身,精通药理,不免上去探查一番。
“并无大碍,只是中了那茶老板下的迷毒,我替她们祛毒即可苏醒。”江津说道。
一**似水浪一般的水灵力从江津的掌心推出,层层叠加,从一众女修身体穿过之后,变得浑浊无比——毒素都被吸了出来。
等女修醒来之时,睁眼首先见到的便是正飘于空中,为她们祛毒的江津,纵是身子还虚弱,她们亦是起身行礼,感激道:“谢过姑姑的救命之恩。”
江津:“……”姑姑?
这是女修对同性长辈常用的尊称。
江津这才想起来,自己此时正穿着素色的长裙,还挽了发髻,俨然一女子,只好缓缓落地,解去发髻,胡乱将头发在后头一扎,讪讪解释道:“诸位莫要误会,我乃男子……情况危急,别无他法,只得换了长裙,混入敌窝。”
众女修了然,连忙改称道:“谢过长辈救命之恩。”修为之上,皆是长辈。
事情已然解决,却还需回去将那茶馆和陌上春阁里的余孽处理了,三人稍作打整,准备离去,江津对众女修道:“你们快些回去罢,莫让家人和师门担忧了,修行路上多险恶,往后要谨慎一些。”
就在此时,女修当中冲出一女子,说不上是仙姿玉态,却也是端庄可人,难能可贵是眉宇间有一股英气,举止间豪迈不做作。
“诸位恩公且慢。”女子挽留道,拱手尊道,“在下鸣武城薛星月,冒昧问一句,恩公姓甚名谁,何处可寻,今日之恩,星月不敢不报。”
这是示意日后要报恩。
寒烨与苏奕倒是平静,人家女孩子都这般问了,只好如实应了,也无什么。
可江津就不一样了,先是一愣,后是一惊,最后懵了,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薛星月,这个名字他自然知道——这不就是《灵境》原著里的女一号吗?
鸣武城第一名将薛荣之女,寒烨往后明媒正娶之妻,飞升之后还要尊称一声星月仙子。
若不是她此时出现,江津差些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若是按书里的原轨迹,星月在魔道之森遇险,恰逢寒烨,被寒烨救下,星月为了报恩,赠予一枚爆灵丹,寒烨的玉冠八十一莲得以打开,恢复灵力,实现逆袭。
两人在往后的相处中,互生情愫,终成眷属。
江津细细一想,星月在魔道之森所遇到的凶险,或许正是被炼君的属下围捕,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寒烨的轨迹,寒烨未去魔道之森,故星月也未能被救,便被捕到了这里。
想到如此,江津倒是松了一口气——兜兜转转,总归还是把星月救下了。不然,若是因为自己害了别人,江津心里还是会难受的。
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道德还需有底线。
江津忽发现,薛星月望向他们三人的眼神有些奇怪,就好像……眼眸中漫天星辰,蠢蠢欲动。这是少女怀春的表现,想来是遵循着原书的轨迹,恋上了寒烨。
江津心中暗道,看来他的出现,也并不能改变男女主相爱。
索性别管了,免得寒烨总撩骚他。
“恩公,你呢?”星月又问道。
“哦哦……”江津才缓过神来,赶忙应道,“连云宗弟子江津,薛姑娘无需恩公不恩公的,举手之劳而尔。”
“江少侠,你的举手之劳,却是救了我们的一世。”
江津很识趣,准备退让下去,把位置腾出来给寒烨和薛星月。
谁知,薛星月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直接塞到了江津的手里,她虽是豪迈直爽的性子,可脸上还是有了少女的娇羞,道:“江少侠,我心仪于你,欲与汝相伴此生,不知可否?”
有话直说,不扭扭捏捏,倒是直接。
江津:“……”呃,按原著所说,不应该呀,万分不解,她应该看上寒烨才对,怎么看上了他?
江津指了指寒烨,讪讪道:“辜负姑娘厚爱,这位寒少侠修为远在我之上,英俊潇洒,为人正直,才是托付终身的首首之选呀。”
星月摇头,道:“感情的事,怎能以修为来论高下?”
江津无奈,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裙子,劝道:“薛姑娘,你看我一身异装,看着古怪至极,就不怕我有什么不良嗜好?”
“江少侠为了救我等,竟能放下身段,不顾及个人形象,这是何等正直高尚,岂会有古怪至极的说法?”
按星月之见,这值得崇敬才是。
江津欲哭无泪,心中暗暗吐槽,这书中的男主女主是怎么回事,怎的一个两个都来撩骚他?
他最后指着苏奕道:“我这苏师弟做得最多,亦换了长裙,薛姑娘……”
“感情之事,岂能说得清楚。”薛星月打断道,“行与不行,江少侠总该要给星月个回话才是。”
“呃……”江津脑中混乱,不知该如何组织言语,以免伤了人家,为难道,“你我之间,可能……是不行的。”
星月难免失落,又问道:“莫非江少侠已经有了未婚妻?”
江津:“……”他想起了自己已与寒烨有了婚约,不知如何应道。
这时寒烨上前了,替他应道:“他并无未婚妻。”
星月眼中又燃起了一丝希冀,问道:“莫非江少侠是怕我性子不够好?”
“也不是。”寒烨又应道,伸出手,趁着江津不注意,一把将他搂至身边,十分暧昧,微笑道,“只是,他有未婚夫了。”
星月一脸呆木加震惊:“你们……嗯?”
苏奕也是一脸呆木加震惊:“你们……嗯?”
江津臊到恨不能剁了寒烨,万万没想到这家伙这个时候暴露,只好艰难点点头,道:“没错,他是我未婚夫。”
星月:“……”她勇敢站出来之时,也曾想过会被拒绝,可万万不曾想到,会是被以这么一个理由拒绝。
不过,她性子豪迈,万事看得开,话说开了,反倒舒爽了。
“是星月冒昧了,两位少侠郎才郎貌,修为比肩,很合适。”星月道歉道,“纵是如此,三位少侠令人崇敬,今日之恩,来日若是有机会,必然相报,告辞!”
瞧着薛星月离去的背影,江津此时心虚得很,感觉像是自己抢了别人男人一般。
……
后来,江津等三人又去解决了茶楼和陌上春阁等窝点,自然不必细说。
……
忙碌了多日,江津终于回到连云宗,到了云阁,却发现师尊并不在。
也正是此时,人事房的刘总管来了。
“宗主,你可算是回来了,让老身一番好找。”刘总管汗津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