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立刻警惕起来:“师尊!”他扶了一把萧子君, 感觉到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这才注意到萧子君自己也只穿了件白色里衣,他把外面的厚衣服披在了自己身上。
方远脱下外衣,又把衣服重新给萧子君穿上, 还特意裹得紧了些:“师尊你的伤……还没好?”
“无事了。”萧子君总是说的那样云淡风轻, 有时候连方远也不知道他是真好了, 还是自己一人在撑着。又他说道:“你快回去吧。”他把手里的伞递给方远。
“好。”方远接过伞,顺手把萧子君衣服的兜帽给他戴上, 兜帽上有一圈毛,把萧子君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师尊我走了。”
“嗯。”
方远回头望了望, 萧子君站在树下,正看着这边,方远朝着他一笑, 然后撑着伞踩着轻功走了,那把褐色的伞在萧子君的视线里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他才轻轻拽了一下外衣转身回屋里去了。
这场大雪不停歇地飘了一夜,第二天的时候树上、房檐上还有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雪,早修的路上,不少弟子搓着雪球互相砸着玩。
伴随着这场初雪而来的是江北的一封书信。
宣闻下山处理事情一直到了早上才回来,刚回到山上就收到了萧子君的传音,让他去议事堂一趟,宣闻走在路上思考着出了什么事,冷不丁的感觉脖子一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他转头一看,方远捂得严严实实的,正站在不远处指着他笑,怀里还拿着一个大雪球。
“师兄!”方远朝他招了招手,然后一个雪球又砸了过来,宣闻身子一躲就躲了过去。
“顽皮。”宣闻嘴角一笑,抬脚往地上一扫,厚厚的雪就被带到半空中,他一发力散雪就凝成了团,全部朝着方远砸过去,一连砸了七八个雪球,方远被砸得捂着头到处乱躲。
“还玩吗?”
“不玩了不玩了。”方远掸去身上的雪,搓搓冻的发红的手,“你这是耍诈啊。”
“是你先‘暗箭伤人’的。”宣闻故作严肃道。
方远忍不住笑了,“好好好,怪我。师兄你这是去哪?”
“师尊找我有些事,我现在去议事堂,你还不快去早修,等下迟了又要罚你。”
“知道了知道了。”方远应了两句便朝着早修教室跑去。
宣闻见着方远跑远了,才又往议事堂的方向走去,他到的时候萧子君已经在等他了,除了萧子君还有青须也在那,屋里贴了两张暖符,一进门就感觉暖烘烘的。
宣闻行了一礼:“长老,师尊。”
萧子君轻微点了点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青须拿了桌上的一封信递给宣闻,说道:“宣闻,你看看这个。”
宣闻接过信件,信口已经被拆封,信封被撑得鼓起来,他把里面东西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沓银票,银票里夹了一张纸,纸上的字娟秀流畅。
大致地浏览了一下,宣闻的眉头皱了起来,收了信件他问道:“这信里是什么意思?”
青须叹了口气:“江北安王叶城平的亲笔书信,信里应该写的很清楚了。”
这信里说宣闻才貌双绝,颇得小女喜爱,安王也觉得此人是可以托付之人,特意书信一封到萧山,希望萧山长老可以做主为两人定亲,叶绍蓁也会择日前往萧山。意思就是叶绍蓁看上宣闻了,想与他结亲,那一沓银票是给方远的,答谢他之前给叶绍蓁买衣服的钱。
“我与安王只见过一次,他便知我为人?一纸书信,就把自己女儿嫁了?”宣闻看着手里的这封信,感觉尤为嘲讽,他气道:“我不同意这事。”
萧子君原本盯着茶盏看,他听到宣闻这话时抬头看了他一眼,青须在旁边说道:“安王这封信,怕不是与我们商量,而是铁了心想把女儿嫁给你。”
宣闻正欲开口,又像是语塞,他还没说话,青须接着说:“寻常人家皆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法,这事,你问问你的师尊吧。”
青须说完也没有多停留,他从椅子上走下来,拍了怕宣闻的肩膀,然后背着手走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很安静,半晌,宣闻看着萧子君道:“师尊……”
萧子君起身来,与宣闻平视:“萧山不会屈尊于任何人,若你是因为安王强硬的态度,大可不必。”
萧子君不知道该怎么与宣闻说,他本就不善言辞,虽然被很多弟子称一句“萧师伯”,但宣闻是他第一个徒弟,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做一个人的长辈,他想尊重宣闻的意见,却也想为他多考虑。
“我知你与那个姑娘……”萧子君提了那么一句,便没有往下说了,“我不左右你,你可以自己决定。”
“师尊,朝堂之中,官虎吏狼,我不想涉及,而她又是安王的女儿。”宣闻心里跟明镜一样,他犹豫过,也思考过,他将来就是娶了叶绍蓁,安王也必然不会让女儿待在萧山,那么他将会以郡主驸马的身份去到安王府,官场,从来都不是他想踏足的地方。
“你就是因为这个吗?”见宣闻点头,“那我问你,若有一天她另嫁他人,你可会后悔?”
“我……”
“宣闻,你在萧山这么多年,修的是什么?”
宣闻心里已经混乱,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萧子君也没准备等他的回答,继而道:“你修的不是剑术,也不是法术,是心。”
他看着宣闻,一字一句道:“无论在哪,心存正气,便无所畏惧。”
宣闻若有所思,萧子君知道倘若他真的喜欢叶绍蓁,这些都不会成为真正的问题,问题只在于宣闻自己能否看清自己的心。想到这,他像是自嘲一样,徒弟心有存疑,他尚可提点一番,可他的心意,又有谁能提点?
“对了。”萧子君道,“我这两天要去北崖静修,怕是要到年关才回来了。”
宣闻道:“师尊多年没都未去过北崖了,怎的今年……”萧子君并未看他,宣闻猜测道:“上次小远的刺那一剑还没好?”
萧子君没答话,算是默认了,他原先只以为那一剑是方远无意识状态下的自保行为,刺的伤的并不重,伤口也很快就愈合了,可是没想到他运气的时候总感觉伤口那里有异常,有什么在抑制他发力。
“还有一些术法问题无法攻克,顺道就去静修一下,不用担心。你的事你自己多考虑,希望我回来时你已经想清楚了。”
宣闻嗯了一声,萧子君就没多说什么,准备走了,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对着宣闻说:“我回去准备一下,等会就出发了,你若是见到方远,帮我……你给他说一声。”
“弟子知道了。”
萧子君回去的时候路过弟子修习室,透过窗户远远地往里看着,方远坐在后面一排,趴在桌子上面又在睡觉,萧子君有些无奈地摇头,他总是那么不听说教违反纪律,罚再多次也没有用。萧子君转念一想,他要是挺直了腰杆在那认真听课,自己才觉得奇怪,那方远就不是方远了。
修习室内,方远睡的正香,韭菜公子因为不想坐在前面被长老盯着看,正好今天宣闻又没来,他就坐到了方远的旁边。
韭菜推了推方远:“方远,方远。”
方远翻了个边接着睡,他正梦到夜晚的秃树下,下着大雪,萧子君撑着伞面目含情地看着他。
“方远,萧师伯来了。”韭菜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方远一下子就惊醒了,他紧张地左顾右盼,根本没有萧子君的身影。过了好一会他才缓过神来,想起自己还在上早修,他气愤地瞪了韭菜一眼:“你没事瞎喊什么?”
“我没瞎喊,我刚刚真的看到萧师伯站在外面,而且好像就是往咱们这看的,八成是来看你有没有睡觉的!”
方远看韭菜一脸认真的样子,感觉也不像是在撒谎,他挺了挺腰坐直,右手拿着蘸饱了墨的笔,在纸上认真地写着,他道:“我没有睡觉,谁说我睡觉了。”
韭菜翻了个白眼,又继续盯着窗外欣赏雪景,一盏茶的功夫,他一转头,看到方远趴在桌上睡的不省人事,纸上被笔滴的到处是墨,连方远的脸上也画了两道墨汁印。
韭菜简直惊了,轻声骂道:“方远你是猪吗?”
“嗯。”方远梦里哼哼了一声,脸上漾开一抹笑意。
第39章 闯祸
晌午的时候, 方远同韭菜正准备去吃饭,走到修习室门口遇到宣闻, 宣闻见他满脸墨汁, 便斥道:“小远, 你又没好好听课。”
方远连忙否认:“我听了,真听了, 不信你问韭菜。”
韭菜略显尴尬,看着宣闻含含糊糊答道:“啊, 啊,嗯。”
宣闻抹了一把方远的脸, 手上沾了点墨给方远看:“听课能把墨汁听到脸上去。”
方远不好意思地一笑, 把脸上的墨给抹去:“别给师尊说啊,等下他又生气。”
宣闻想起早上萧子君给他说的话,他道:“师尊他……去北崖静修了。”
“走了?”
宣闻点点头, 方远奇怪:“怎么这么着急, 我昨晚还见到他, 他也没跟我提起。”
“可能突然决定的吧,他早上还让我给你说一声。”
方远心里知晓了, 他又问道:“师尊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要靠近年关才能回来了。”
算算日子,距离过年只有两个月了,倘若他今年还出山去, 那可能直接从北崖就下山了,这么一掰扯,今年或许都见不到师尊了, 方远心里还觉得空落落的,早知道昨晚应该跟他多待会的。
“你别瞎想了,”宣闻看他又心不在焉了,安慰道:“师尊可能就是不想让你乱想,才没提前告诉你的,去吃饭,下午还有课。”
宣闻走了之后,韭菜忽然反应过来,他给方远说:“刚刚宣闻师兄说,萧师伯静修去了?”
方远白了他一眼:“你脑袋僵了吗,现在才反应过来,走了走了,吃饭,等下饭都没了。”方远要走,韭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住。
“你干嘛?”
“萧师伯不在,也就是说咱们下午的课不用上啦!”韭菜眼里冒着精光,心里的兴奋溢于言表,比吃了十个韭菜包子还开心。
是了,下午本来是萧子君的课,现在他去静修了,其他长老都有各自的事情,估计也不会过来,韭菜提议道:“方远,咱们上山玩吧,我听说后山的山上出现了一批野鸡,咱们抓两只来烤着吃吧?”
方远兴趣不是很高:“你想吃烤鸡就去食堂吃,既便宜分量还足,费那个劲干什么。”
韭菜一把搂着方远的脖子:“哎方远,平常这种事你不是最有兴趣了吗?今天是怎么了?难道你师尊刚走你就想他想的吃不下也玩不了了?”
方远胳膊肘朝着韭菜一捅,痛的他立刻放开了方远,捂着肚子,仍然贼心不死:“你真不去啊?”
方远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你不拿工具,空手抓鸡啊?”
韭菜笑了笑,小跑跟了上去:“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去的。”
进了食堂,两人随便打了点菜,找了个位置坐下。方远一直到处看,好像在找什么,韭菜问道:“咱们这是要干嘛?不是说拿工具吗?”
“是啊,但是灵厨道长的东西,你拿的出来吗?”
韭菜摇摇头,方远盯着食堂的小门看,过了一会一个穿着普通布衣,长得白白胖胖的人走了进来。
“来了。”方远说了一声,起身就走了过去,韭菜不明所以,但是也跟了上去。
那白胖的人原本在收拾东西,一抬头看到个人朝这边走过来了,准确地说就是朝着他走过来了,仔细一看那个人是方远,他转身就跑,结果被方远拽住了腰带。
“怎么又是你啊,你放开我,裤子要掉啦!!”他扯着腰带的前面,方远扯着腰带的后面,堪堪保持了平衡,裤子才没掉下来。
“你怎么每次见到我就跑啊?”
“因为每次见到你都没好事啊!你不是说了我俩扯平了吗?”
“是啊,我俩扯平了,还有他呢!”方远拍拍韭菜的胸脯,韭菜看了半天才发现这个小胖子就是昨天诓人的那个。
韭菜指着他:“就是你,害我昨天踩着轻功在跑了大半个山头,我今早起来腿都抬不起来!”
那人嘟囔了一句:“是你自己平常不好好练功,怎么还怪我……”
韭菜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到底要干嘛?”
方远笑的和善,说道:“找你借东西。”
“又借东西,这回又借什么啊?”
“借个竹筐,还有绳子和大米。”
他虽然不知道方远要干嘛,但是这些东西在厨房有的是,就从后厨随便拿了递给方远,方远拿过东西:“谢了,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白昌。”
白昌……方远在心里过了一遍,默默记下了,改天请他吃饭,方远道:“我叫方远,这个是陈久才。”
其实白昌对他们俩都有印象,方远是出了名的捣乱鬼,而陈久才……他经常来食堂买韭菜包子,时间一长也有点印象。
方远拿着东西都要走了,谁知道韭菜勾着白昌的肩:“白昌,既然咱们都认识了,不如一起去后山山上抓野鸡啊!”
“我不去,我师父禁止我到后山去。”
“去吧去吧,怕什么,有方远在,什么事他顶着。”
方远听见这话踢了韭菜一脚:“去你的,谁给你顶着。”
“开个玩笑,走吧走吧!”韭菜嘿嘿一笑,拉着白昌就走了,也不管他一个劲的挣扎,白昌看着胖胖的,没想到竟然能让韭菜给拉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