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鸟又呵笑一声:“你觉得我看起来很蠢吗?”
它说:“有多一个筹码在,我为什么要放走?”
话音一落,鸩鸟忽然张开翅膀,温久只觉得一股疾风从正面扑过来,像刀子似的,割得他脸颊生痛,眼睛都被那些细碎的灰尘糊得睁不开了。
下一秒,一只锋锐的爪子兜头抓来,温久见势不妙,立刻往后一缩脖子,尖利如钩的指甲擦着皮肤过去,带起一阵冷风,温久心里后怕,幸好他反应快,不然这一下子把皮肉给抓破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后背的衣裳被扯起,鸩鸟昂头发出一声尖锐而清脆的啼叫声,伴随着简意惊慌的大喊,鸩鸟扇动翅膀,就这么拎着温久和简意,跟两个麻袋似的,朝山谷深处飞去。
猛烈的风迎面吹来,温久意识到这只鸟可能要带他们去哪个地方,现在总不能就这么跳下去,没法脱身,他反倒不是特别紧张了,甚至还有心情看起下面的风景来,并且在脑子里迅速记忆着,这可比地图直观得多!
鸩鸟飞得很高,狭长的山谷在脚下成了一道细细的裂缝,就仿佛大地上凭空生出了一道伤疤似的,云雾在脚下缭绕,往山谷再过去,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一条河流在上面弯曲蔓延,倒映出金色的朝阳,仿佛一条长长的丝绢一般,不远处就是大片的森林了,深绿浅翠,像一幅优美的油画。
森林起伏不定地朝远方蔓延开去,坡度越来越往高,鸩鸟没有停留,而是一直奔着那巍峨的高山飞去,很明显,它的目的地在那里。
这时候正是秋季,层林尽染,漫山遍野都是深浅不一的红色树叶,点缀在苍翠的绒布上,显得十分漂亮,直到前面出现了一处山坳,鸩鸟拎着两个人,径自朝那个山坳落下去。
砰砰两声,温久和简意被扔在了地上,幸好满地都铺满了枯黄的落叶,倒是没有摔到哪儿,鸩鸟双翅一敛,落在了树上。
温久爬起身来,环顾四周,这个地方很奇怪,整个山坳中,生长着非常多的古木,目测估计四五个人才能合抱住,它们有的叶子苍翠浓绿,有的树叶是火红鲜艳的颜色,好像下一刻就要燃烧起来似的,这都很正常,但是最奇怪的是,整个山坳,寸草不生,真的是一根杂草都没有,地上只有嶙峋的石头,还有灰白色的粉末。
那些石头全部都裂开了,上面长满了黑色的斑点,甚至有被腐蚀的迹象。
温久抬起头来,只见面前这棵大树,树枝光秃秃的,在这一大片枝繁叶茂的古树当中显得有点尴尬,就跟人到中年,提前秃顶了似的,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粗壮的树枝间,有一个巨大的鸟巢,看上去容纳下那只鸩鸟是绰绰有余的,由此可见,温久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他和简意之前都弄错了,悬崖上的那个鸟巢,估计不是这鸩鸟的,它应该是打猎的路上,看见了一条蟒蛇,顺便美美吃了一顿。
这也能解释的清,为什么鸩鸟看到砸坏了蛋的两个外来者的时候毫无反应了,因为它自己也是一个外来者,打猎还打到别人家里去了,也是十分的牛逼。
而鸩鸟真正的巢,应该就在面前这棵树上了。
这么看来,鸩鸟应该对他们这两只瘦骨嶙峋的小妖怪不怎么感兴趣才是,生命有了保障,温久的心又放下了大半,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问:“你要我做什么?”
鸩鸟歪了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然后说:“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
它说着,用长长的鸟喙轻轻碰了碰光秃秃的树干,说:“让这棵树活过来。”
这棵树已经死了?温久一愣,仔细看去,果然见树干微微发灰,上面还生长着褐色的印迹,就像生病了一样,难怪提前秃头了。
鸩鸟的要求简单明了,他们俩想离开,可以,只要让这棵树活,但是这个活的意思很不明朗,温久小心地问:“怎么样才算活?”
鸩鸟的语气平平:“长出新的嫩叶就行了。”
可是大佬,这可是在秋天,你见过哪棵树在秋天发芽的吗?温久在心里默默吐槽。
就在这时,鸩鸟侧了侧头:“刚刚悬崖上的鸟巢,不就发芽了吗?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它说着,朝下探了探脖子,赤红色的眼珠冷漠地盯着两人,不再说话了,像是在等待温久的回答。
温久想了想,斟酌着回答:“可以,我可以救活它,但是我也有一个请求。”
鸩鸟的喉咙中发出一声冷笑,像是十分意外:“你跟我提条件?”
“当然不是,”温久的语气冷静而平缓:“这不是条件,而是请求,”
他盯着鸩鸟的眼睛,表情沉着,慢慢地说:“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我的请求非常简单,对你来说,不过是扇一扇翅膀的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如果你答应了,我就能救活它,你可以得到一棵生机勃勃的树,如果你不答应,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我们动手把自己打晕过去,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你依然只能呆在这棵,死去的树上,直到它枯朽腐烂,化成泥土。”
鸩鸟赤红色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温久,像在盯一只猎物一样,锐利而冰冷,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一爪子撕碎面前这只小小的妖怪,但是它没有,过了一会,它突然呵笑起来:“有趣,你是第一只敢跟我谈条件的妖怪。”
温久坚持地纠正它:“是请求,不是条件。”
“可以,”鸩鸟的声音冰冷:“我同意了。”
温久的心终于完全放下来了,鬼知道他虽然表面上非常冷静沉着,但是实际上,他心里紧张的不行,万一他猜错了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和简意互相砸一拳,然后提前弃考吗?不说丢学分,敖蒙估计会削死他俩。
幸好,他猜对了,这个秘境里面的妖怪都是有意识的,它们知道很多东西,比如简意和温久这样的外来者,跟它们本地的土著是不一样的,外来者想走就走,实际上它们根本没有多么有效的办法,所以,鸩鸟一开始就懒得攻击他们。
凝重的气氛渐渐消失,温久和简意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也松懈下来,一放松,简意那话痨本性就完全暴露了,他不太理解鸩鸟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棵树,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救活它?这山里树这么多,换一棵不行吗?”
鸩鸟没回答他,他也不介意,看了看四周,惊讶地说:“为什么地上一根草都不长?”
他到处东摸摸,西看看,然后又问:“这是什么树?”
这回鸩鸟倒是回答了,语气漠然:“是毒栗子树,它的树叶和果实都有剧毒,普通妖怪吃了之后很快就会全身麻痹,然后失去意识,七窍流血而死,我身上的羽毛也有剧毒,所以只能栖息在这棵树上,换成别的树,不到半个月就会枯死。”
简意跟被什么烫了似的,猛地收回手,然后在身上擦了擦,悄咪咪地用鸩鸟听不到的声音问温久:“久啊,你成不?”
温久心里想:前面的鸟巢怎么发芽的我都不知道,我他妈哪里成啊?!
但是到了这节骨眼上,这话哪儿能说?不成也得成啊!温久硬生生扯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来:“成!等我酝酿一下。”
第60章 沼泽
温久估摸着, 还是丹田里那颗木灵种的问题,他试图运转着灵力,缓缓包裹住木灵种,过了一会,没有出现任何反应,墨绿色的圆珠上面支棱着三片小嫩芽,看上去甚至有点可爱。
温久顿时发起了愁,怎么回事?是方法不对吗?
他忍不住用灵力戳了戳那三片嫩叶,然后嗖地一下, 三片嫩芽跟被什么流氓调戏了似的,立马缩回了木灵种里面,温久:……
这下好了, 彻底变成了一个圆珠子,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之前估计是不知道触碰了什么开关,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这才让枯枝发出新芽来。
温久愁得不行,他扒拉着那颗圆滚滚的珠子,忽然想起姬挚说过的话来,既然叫木灵种,青龙又是主木, 那么它应该对灵气中的木元素更加敏感才对吧?
这么一想,温久就试探着按照姬挚曾经教过的仿佛,开始从那一片白色的灵气里提取出木灵气, 然后轻缓地包裹住那颗木灵种,很快,甚至不用看,温久都能感受到自己丹田里发生的一种奇妙变化。
就像是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似的,整个人仿佛是泡在温水里,舒服得不行,而此时的木灵种上,三片小嫩芽抖了抖,忍不住再次探出来。
绿莹莹的光芒缓缓亮起,从嫩芽上散发出来,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将那些光芒捻在一起,温久伸出手去,轻轻触碰到面前的那一株枯木,一瞬间,幽绿的光芒从指尖闪过,没入了枯朽的树皮中。
耳边是简意讶异而惊喜的叫声:“哎!小久!发了发了发了!”
温久:……发个鬼哦。
直到木灵种上的幽绿色光芒渐渐消失,那种奇妙的感觉也随之不见了,温久吐出一口气来,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的树来,果然像简意说的那样,枯树发芽了。
温久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原本枯朽的树干上,树皮都干裂开来,边缘支楞着翘起,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腐朽,但是现在,从那些干裂的树皮下,零零星星冒出了三两点嫩芽,虽然不算多,但是很显然,这棵树已经起死回生了。
这一切就是这样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温久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里想,原来世上真的有妙手回春这回事的。
树上传来鸩鸟的叫声,轻快而短促,听得出它的心情十分好,连带着对两人的态度都温和了不少,温久立刻趁热打铁,说:“我已经兑现了我的承诺,那么现在到你了。”
鸩鸟歪了歪头,说:“你有什么请求?”
温久迅速回答:“你知道大蛇草在哪里吗?”
鸩鸟轻轻一跳,跃到旁边的树枝上,站稳了,才说:“在不归沼泽的外缘,那里到处都是大蛇草。”
温久心里一喜:“你能送我们过去吗?”
鸩鸟赤红色的圆眼睛里闪过狡诈的光,它慢条斯理地说:“这是第二个请求了。”
两人瞬间无语,简意简直为它的不要脸而感到震惊:“我们刚刚只是问了一个问题而已。”
鸩鸟仍旧是不紧不慢:“你又没有特地说明,我把这个问题当成是你们的请求,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
它无耻得堂而皇之,温久完全无法反驳,他想了想,又抛出了另一个诱饵:“如果你送我们过去,我可以让这棵树长得更快一点。”
鸩鸟侧过头,盯着他看,圆眼睛里闪过犹豫,像是在评估他的诚意似的,最后说:“你先让树长起来。”
“不,”温久吃一堑长一智,怎么可能轻易上当,他说:“我的木灵力已经消耗殆尽了,现在暂时没有办法再使用。”
他继续说:“有来有往,这一次你也应该先兑现你的承诺了。”
鸩鸟一双锐利的眼珠盯着温久,没动,也没说话,温久也不着急,他摊开了自己的手章,语气镇定地解释:“你看,实际上大蛇草并不是我的任务,就算你帮助我们完成了,我也不会因此而离开这个秘境,你不用担心我放你鸽子。”
“放鸽子?”鸩鸟似乎不太明白这个意思。
温久轻咳了一声:“就是失信于人的意思。”
鸩鸟赤红色的眼珠扫过他手掌上的毕方鸟印记,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于低笑的声音,它歪了歪头,忽然就十分爽快起来:“可以,我答应你。”
这让还准备再接再厉的温久愣了一下神:“啊?”
下一刻,鸩鸟猛地俯冲下来,锋利的钩爪将他和简意两个人拎起来,视野一个翻转,温久只觉得整个人被转得七荤八素,差点没吐出来。
简意还在旁边兴奋地喊了一嗓子:“刺激!”
刺激个鬼!温久心里默默地吐槽着,看着脚下的山川接二连三地平静滑过,心里深处又不自觉浮现出一点艳羡来,按理来说,他也是能飞的物种啊!为什么就是飞不起来?!
鸩鸟的速度很快,没多久,温久就看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不归沼泽,那是一大片湿地,生长着稀疏矮小的植被,苍翠的地衣和苔藓肆意生长着,从远处看去,就像覆盖了一块绿毯一样,积满水的低洼处,倒映着耀眼的阳光,像洒落了一把金子似的。
鸩鸟将两人放在地上,拍打着翅膀再次飞上半空,居高临下地对温久说:“我的承诺已经兑现了,应该轮到你了,我现在要离开一会,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它说完,就扇动双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很快化作了天边的一个小黑点。
中午的阳光有点刺眼,温久忍不住拿手遮了遮,半眯着眼打量这一片沼泽地,招呼说:“走吧,我们先过去看看。”
简意四处张望,一边问:“大蛇草就在这儿?”
沼泽地到处都生长着荒草,足足有腰那么深,温久折了一根细棍子试探着,一边回答:“鸩鸟也这么说过了,这就证明我们之前的判断没有错,而且它说沼泽地的外缘生长了很多这种草,我们仔细找一找,应该会有发现。”
两人就这么沿着沼泽外缘寻找起来,按照课堂上讲的,大蛇草虽然是植物,但是它的习性跟蛇很像,喜欢阴凉潮湿的地方,白天时候会把叶子收拢起来,晚上再展开,而且它会迁徙移动,速度虽然不快,但是一棵会移动的草,无疑又增加了一些难度,这就证明,它很有可能去到他们曾经搜寻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