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率和就业率,温久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词,自从来到这个学校之后,接触的一切人和事情都在反复强调这两件事。
他把网页往下拉,第二名,是魔界进修学院,暗青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圆月,散发着不祥的淡红色光芒,天幕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建筑群,在夜色下仿佛一只野兽,几欲择人而噬。
配图透出一种恐怖而沉闷的气氛,让人看着便觉得心里压抑无比,跟帖确实一片掌声:“不错不错,我还以为这一层也是大头照呢。”“楼主这图哪儿拍的?很漂亮嘛。”“我觉得再近点儿更好看。”“为什么这一层没有我的姝蔓女神,楼主你厚此薄彼啊,你是不是仙界的卧底?!”“我要闹了啊,我姝蔓女神呢?”“楼主你自己是仙界的吧?散了散了。”
最后仍旧是楼主被骂得狗血淋头收场。
第三名,蓬莱修真大学,苍山浓翠,云雾缭绕,远处一群仙鹤掠过长空,中央的山谷最低处有一面镜子,细细一看,却原来是一个湖,恍若仙境。
这个配图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似乎终于没有人骂楼主了:“听说蓬莱不下雪,寒假准备去那旅游呢。”“蓬莱不下雪,蓬莱是直接结冰。”“蓬莱不是在东海吗?我去过,妈耶碰上台风了差点被掀到海里去。”“等会,这个图像素怎么那么低?糊成一团了,前面不都是高清□□大图吗?”“还有水印,楼主你不专业啊?故意的吧?”“楼主你自己是仙界的吧?散了散了。”
再次被莫名带节奏歪楼,好评转为差评,怼得楼主在楼里哭着喊着说委屈,温久都忍不住笑了,他特地看了看那个一直在带节奏说散了散了的ID,叫为了三界和平。
温久抽了抽嘴角,继续往下拉,第四名,冥界学院,配了一张黑乎乎的图片,温久盯着看了半天,总算是从图片里面看到一点建筑的轮廓,还有堙没在黑暗中的一点青色的鬼火,看得人背后凉飕飕的。
评论又开始一边倒地作妖了:“楼主,你是不是对我们冥界有什么不满?”“楼主你有话好好说,你地址是哪里?我晚上找你去聊聊天成不?”“哥们我知道你是谁了,晚上记得开门。”
为了三界和平:“楼主你自己是仙界的吧?散了散了。”
楼主瑟瑟发抖地贴出了第五名:妖怪进修学院,温久终于看到自己的学校了,配图是学院的正门,在白花花的阳光下显得有点惨白的建筑物,半遮半挡地藏在群山间,别的学院不管怎么拍,看起来都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到了他们学校,就是藏头藏尾,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这大概也跟别的学院都是在山顶,而妖怪学院是在山脚的关系,但是更多的是拍照角度的问题,老实说,他们学校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温久挑着眉翻看下面的评论,居然没人喷楼主,显然大部分人对于妖怪进修学院的印象跟图片上差不多,也就没人提出异议。
温久仔细翻了翻,就连那个一直带节奏的为了三界和平的ID也没出现,这一层楼的跟帖少得可怜,温久思索了一会,注册了一个ID,开始回复:“我们学校根本不长这样儿,楼主你自己是仙界的吧?散了散了。”
回复完之后,温久心满意足地往下拉,看看还有其他的学校没,然后,一直拉到底,第二页,第三页,第四页,没了。
没了?
温久一脸木然,他爹说得确实没错,三界一流,排名前五,可不就是前五嘛,三界总共才五所大学啊,他们垫底,完全没问题。
温久一言难尽地关了链接,正要退出论坛的时候,眼睛瞟到一个帖子:期中考试要考魔语,求个大佬带带我,我可以教你仓文啊,我仓文8级!
他心里一动,戳开了这个帖子,楼主在主楼层里痛哭流涕,骂他们学院丧心病狂,今年要求统一学魔语,眼看着自己这学期末要毕业了,魔语占了大头的学分,没考过今年就凉了。
跟帖一片安慰,纷纷抱怨自己学院今年也发神经,说要多学一门文字,明显是大大增加了他们毕业的难度,到了后面,很多人都跟帖求一个能教自己的大佬双宿双栖,还真有不少成功了的。
温久若有所思地停下鼠标,跟风回复帖子:求一个能教我妖语的小伙伴,我仓文贼溜!
回复完之后,温久就退出论坛,回头就看见两条长腿靠在墙壁上,他有点无语地望着正在倒立的简意:“你在干嘛?”
“我在思考。”简意的声音闷闷的。
想不到犯二的简意居然也有这种觉悟,温久肃然起敬,就听简意的声音传来:“我怎么老是被杀呢?我操作没问题啊。”
温久:……我要收回之前的话。
第二天开始正式上课,温久的座位在第一排,他觉得这是个耻辱,简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安慰:“没事,你是幼妖嘛,没发育是正常的,等过几年你就能长高了。”
过几年?温久面无表情地想,我已经成年了,再过十年怕也长不到一米九,你们这群怪物!
是的,温久是全班最矮的,他心里有点难受,一米七八的身高,他从前在高中好歹也是后排常客好吗?怎么考上个大学之后,一切都变了呢?他的妹子同桌都比他高。
教室里面闹哄哄的,敖蒙胳膊下面夹着一叠试卷,从外面走进来,犀利的眼睛扫视了一圈之后,教室里的嗡鸣声戛然而止,针落可闻。
“试卷批阅完了,现在发给大家看看。”敖蒙把试卷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砸在同学们的心头,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过去,仿佛那是一个重磅□□似的。
他推了推眼睛,打个响指,白纸黑字的试卷,上面夹带着触目惊心的红叉叉,刷拉拉地朝着对应的同学飞过去,精准无比地落在每个人的课桌上。
“想必大家都看过课表了是吗?”敖蒙低头地卷了卷自己的袖口,慢条斯理地说:“大家应该很庆幸,咱们班级没有安排晚自修,本来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但是经过摸底考试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所有人心里都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敖蒙推了推眼镜:“我觉得晚自修都无法拯救你们这种破成绩,所以我决定,恢复晚自修,同时以后所有的同学都要上早自修,除非你们在期中考试的时候,我们班级排名能到年级第一。”
他话音一落,教室里发出一片低低的哀嚎,敖蒙不为所动地敲了敲桌子,目光犀利地扫视过每一个人,然后微微一笑:“这只是一个小目标而已,你们别这么丧气嘛,什么时候达到目标,什么时候取消早晚自修,好了,大家看试卷吧。”
温久的试卷第一页是一片白花花的,他一个字都没写,但是卷首却打了一个六十分,他对着那个六十分,瞪了半天眼睛,有点不太敢相信似的,立刻翻过来背面,还是一片白花花,只有最后三道题写了,全对。
温久懵懵地眨了一下眼睛,也就是说,一张试卷总分一百,最后三道题占了六十分?
恰在这时,敖蒙在讲台上敲了敲桌子,慢慢地说:“这次我们全班最高分是六十分,有两位同学,最低分是十一分,三位同学,按照之前说的,我会给六十分以上的同学分别加六个学分。”
他顿了顿,继续说:“大家应该已经发现了,试卷最后三个题占分的比重是最大的,这么规划是希望大家要重视仓文这一门科目,仓文是三界流通最频繁的文字,它的使用频率就跟你吃饭喝水一样,如果你仓文不过关,那么你是永远无法毕业的,明白了吗?”
教室里所有人都安静如鸡,过了一会,才稀稀拉拉地应答:“明白……”
“明白就好,我们开始上课,我教你们的是基础法术,有人用过法术吗,举个手我看看。”
教室里继续安静如鸡,敖蒙的眉头挑起:“一个都没用过?”
第18章 转班
尴尬的冷场,敖蒙却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说:“没有学过也没关系,基础法术是很重要的一门科目,如果你们现在没学会,我觉得期末要升年级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二年级你们接触的就不是基础法术了,而是中级法术。”
“基础法术很简单,只要同学们认真努力,很快就会学会的,而且它的作用也非常广泛,比如,这样……”敖蒙伸手打了一个响指,顿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小火球,漂浮在空中,引来教室里一片低呼。
“这只是最基本的火球术,以后你们会接触更加高深的法术,”敖蒙微笑着说:“还有这种,小震术。”
他说着轻轻跺了一下脚,霎时间温久只觉得地动山摇,仿佛整个教室都要垮了似的,跟发生了地震一样,所有的同学猝不及防,纷纷尖叫起来,温久猛地抠住了桌子边缘,以防自己被甩出去。
很快,震感平息了,敖蒙在讲台上站着,好整以暇:“小震术其实相当于一种幻术,它造成的杀伤力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但是能给被施法人带来一种错觉,被施法人越是没有防备,它的效果就越明显。”
他说到这里,飞快地笑了一下,露出森白的牙齿来:“偷袭的时候用这一招有奇效。”
教室里所有的同学心里瑟瑟发抖,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又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而且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垮掉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讲台上的敖蒙,还是小震术?
温久的位置靠前,能清楚地看到敖蒙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错愕,显然这震感并不是他带来的,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大的咆哮,敖蒙往外一看,迅速离开讲台,往门口走去。
砰的一声巨响,温久能感觉到整座教学楼都开始震动起来,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在试卷上发出轻微的声音,教室里开始嘤嘤嗡嗡起来,所有的同学都张望着往窗外看去。
刺耳的鸟鸣声划破寂静的校园,一道炫目的金色腾空而起,盘旋着往天上飞去,温久只能看见它的羽毛擦着教学楼的阳台而过,把水泥的阳台撞出了大半个缺口,他抬头望去,那是一只大鸟。
温久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鸟,宛如苍鹰一般,浑身上下被覆着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芒,翅膀扇动时,带起一阵飓风,将校园里高大的古木尽数吹折,甚至连根拔起!
那是什么?
教室里声音嘈杂无比,有人惊叫道:“是金翅大鹏鸟吧?”
“好像是啊!”
“居然真的有金翅大鹏鸟在学校!”
“好厉害啊!”
“你们看上面!”
温久微微眯起眼来,那一团金色的光芒太过刺目了,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那金色上方闪过一点银白色,随即传来一声巨大的咆哮声,同一时间,整座教学楼在那威力十足的咆哮声之下,开始颤抖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塌掉似的。
哐当一声,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窗户掉了!”
紧接着,楼下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似乎是玻璃砸碎在地,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人去关心这种事情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校园的上空,甚至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挤到了缺了口子的阳台上去,满脸都是狂热和激动。
那一声咆哮过后,只听尖利的鸟鸣再次响起,下一瞬间,一大团阴影伴随着呼啸的风声,轰然砸落下来,惊叫声此起彼伏,温久眼看着金色的羽翼在门窗外一挥而过,风刃纷乱,整座楼又开始轻轻震颤起来,摇摇欲坠。
金翅大鹏鸟似乎摔得有点懵,它挣扎着扑扇双翅,正欲起身,一只银色的爪子从天而降,将它死死扣在地上,力气之大,那金翅大鹏鸟连翻身都十分困难,它几番试图挣脱那只爪子,却只能徒劳地在地上剧烈挣扎,左翅膀不知何时已经被撕裂了,殷红的鲜血奔涌而出,被挥溅开来,地上,教学楼墙壁上,树上,羽毛上,浸染成一片血色,触目惊心。
灰尘落叶四起,混着鲜血,把大鹏鸟的羽毛染成一片灰扑扑的颜色,再不复之前鲜亮,鲜血的气味弥漫开来,温久觉得脑子一晕,后脑勺被什么砸了一下似的,特别难受。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敖蒙严厉的声音:“都给我回教室去!谁敢出来我打断他的腿!”
学生们一窝蜂地拥回了教室,坐在座位上还不忘眼巴巴地盯着外面看,一场突如其来的打斗似乎开启了某种开关似的,所有的人都无比兴奋,跃跃欲试,教室里一片嘈杂和议论声,他们的热情和激动还没有消退。
温久趴在桌上,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襟,用力之大,指尖都泛起了青白的颜色,冷汗淋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金色的大鹏鸟,他就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令他无法动弹。
鼓膜躁动着,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耳朵似的,把那些嘈杂的说话声隔绝在外,温久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缓和过来。
等他回过神时,外面那一场争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没有金色的大鹏鸟,也没有银色的蛟龙,树木好端端地在原地,教学楼的阳台和门窗也都没有破损的痕迹,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教室里十分安静,敖蒙站在讲台上,一双锐利的眼睛将所有人都扫视过一遍,这才开口:“很兴奋?”
教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心,敖蒙啧了一声:“看看你们刚才的表现,我要是没在下边叫你们回来,你们是不是还要摇旗呐喊啊?”
所有人继续保持静默,敖蒙敲了敲桌子,正要继续训话的时候,一个中年老师出现在门口,打断了他的话:“敖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