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摆渡车到密码破译,当中至少有两个转折步骤,但魏延川明白他在说什么。
魏延川不问,赵樵声不解释,还不会担心对方理解错了,这种安心的感觉赵樵声没能在其他合作伙伴身上找到。
魏延川有两秒没说话:“……你这也太迟钝了吧?隔了多少年了才反应过来。”
赵樵声沧桑:“当初年轻不懂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令行禁止,军队的环境毕竟不同,走出来了才知道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千奇百怪。
一点儿暖光从通道尽头透出,会客厅就要到了。
魏延川说:“不用担心密码,我把那名船员的权限拷贝过来了,我们至少可以找到船长室。”船长室是心脏,就算是弃船,最后一个人肯定也是从那里撤离。
拷贝别人权限的权限,一般人,或者说大部分不一般的人都是没有的。在看见了魏延川给出的商品页面后,赵樵声决定杀死自己对魏延川权限的好奇心。
虽然每当接触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都会嘀咕,魏延川对他没戒心,还是故意让自己知道他的权限高得不正常?如果是前者,也太缺心眼了吧?记忆中的魏延川并不是这样的人。
会客厅里同样一片混乱,仓鼠属性的游民不放过任何可以储物的空间。
茶几翻倒,四条腿只剩一条是完整的,沙发四分五裂,填充物飞得满地都是,固定在墙面上的货架还在原位,但上面放着的东西已经全被撞到地上了。
会客厅的地上、墙上,甚至是天花板上,都有被撞击过的痕迹,以及喷溅状的血迹。
赵樵声用手蘸了点捻开:“还是湿的。”他转头看见魏延川站在门口没进来,“怎么了?”
魏延川:“……不想进来。”
会客厅比走廊明亮,赵樵声看不清魏延川的表情,但能听得出语气糟糕。赵樵声想到了他在旧时光号里突然的紧绷,也不多说什么。迅速的扫视了遍环境,从角落里拖出一辆幸免于难的单人摆渡车,确认上面没有血,拎着走出来:“老板,给个权限,去船长室了。”
赵樵声听见魏延川叹了口气。
“说好的默契呢?”魏延川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面对会客厅,“你站在我这个角度看一眼。”
“所有的摩擦痕迹,都能在这里聚到一个点上。”
“看对面墙上的那摊圆形血,中心是凹陷的,像不像一个人被从这里伸出去的什么东西猛地一下推到了墙上,还被刺穿了?”
“以那个出血量,我不觉得普通人在受伤后还能正常行动,但整个房间里有没有拖延的血迹,走廊上干干净净。”
“受伤的人绝对不止一个,他们都没能离开会客厅。那么人都到哪里去了?”
赵樵声背后发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为什么那么熟练?”
魏延川:“因为我是便利店老板啊。”
赵樵声:“神TM便利店老板,知识面比猎人还猎奇。”
“别爆粗。”魏延川在摆渡车上刷了权限,“更别看不起便利店老板。我们还和游民做生意呢,猎人见过游民吗?”
“我没见过,不代表别的猎人没有。”赵樵声随口回道,心里很清楚魏延川这么说不过是不想说实话而已。
稍微有点郁闷。
摆渡车吱吱嘎嘎的向前,引着两人往船长室去。
“很奇怪。游民船里看上去不像有很多活人,否则我们进来不可能没人出现。”魏延川面无表情的说着话,“但旧时光号检测到了生命体征,考虑游民船上的屏蔽,这里面的生命力应该很强盛才对。”
赵樵声看了他几眼,试探着问了句:“你是不是已经有什么猜测?”
魏延川没有卖关子:“这艘船的船长是个木系异能者,很强。能力全开的时候能让生命探测仪爆表。”
“你的意思是这里只有她一个活人?”
魏延川答非所问:“舱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侧翼的燃烧也更像操作不当引发的,这艘船的问题出在内部。”
两人的思路又一次连上了,赵樵声说:“异能暴走?”
魏延川点了点头:“我猜是。”
船长室离会客厅有一段距离,赵樵声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特地挑了摆渡车提示即将接近目的之后,才问了这么一句话:“但这些都不是这艘船在禁航区不被攻击的理由。”
“你在生气?”魏延川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但你得理解,就像我们共事的时候,彼此都有很多东西相互保密。现在有些东西,我也是不能说的。”
“我不理解。”赵樵声本来只是郁闷,魏延川这么一说,他的火气真的起来了,“你是工伤,差点把命都丢了,凭什么还把你安排在这种岗位上?便利店老板也分很多种吧?我不相信每一个老板都在做一样的事。”
“付出的多回报就高。”魏延川声音温温和和,“赚钱多我还是很高兴的。”
这一听就是又没讲真话,赵樵声不说话,然后他听见了魏延川接下来的一句话:“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赵樵声被谢了个老大不自在:“谢什么?咱俩可是过命交情。”
“救命恩人给个机会?等这里的活干完了,我请你吃饭。”
摆渡车停了下来,两人向前望去。
船长室的舱门已经变形了。
有细嫩的枝干从门缝中挤出来。
柔韧的枝条上缀着碧绿的叶片,鲜嫩欲滴,一颗小小的艳红果实挂在枝头,隔着半透明的果皮,能看见里面还在流动的液体。
赵樵声问:“那名船员有权限开船长室的门吗?”
魏延川:“我不知道,但可以试试。”他说着就往门口走。
从门缝中伸出的枝条感受到了他的靠近,簌簌抖动起来。
赵樵声一把拽住他:“权限给我,我去试。”
☆、第 6 章
魏延川的瘦削是单薄不是病弱。他的清瘦让他看上去格外精神,最出彩的是一双眼睛,轻轻一瞥就能表达出最细微的情绪。
魏延川的轻轻一瞥,让赵樵声下意识的缩回了手。在这之后,他才带着点茫然的开始思考魏延川刚刚给自己的到底是什么样一个眼神。
魏延川在把权限传给他,低着头操作,同时说着话:“权责利对等,我的能力和我的权限我的收入是对等的,所以你不需要这么紧张。”
赵樵声点出终端界面:“曾经我是军人,如今我是猎人,不管是哪个身份,都不该是躲在后面的那一个。”
他接受了权限,点开新的界面,传送阵浮出,一柄刀被送了过来:“金克木,五行生克在异能中也有体现,天师出身是占优势的。”
赵樵声在抽刀的时候将双肩向后张开,借由这个动作,他对站立的姿态也进行了细微的调整,整个人的气场随之一变,明明身上穿的是极具现代感的战斗服,手里握的也是野战刀,但赵樵声这么一站,硬生生站出了吴袖当风的古典气质。
抖动着枝条察觉到了来人的不同,本能的往后缩,赵樵声在这瞬间冲了上去,将权限拍在了舱门边的扫描窗口上。
滴一声,显示灯由黄转绿。
魏延川:“运气不错?”他尾音上扬,是个疑问句。
滑槽已经被植物挤变形,舱门一卡一顿的缓缓打开。
赵樵声谨慎的往后退了两步,顺便看了眼站在后面的魏延川,说着不用紧张他的便利店主松松垮垮的站着,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赵樵声:“你往后退点。”
魏延川耸耸肩,乖乖的往后退。
他退得很及时。
刺耳的摩擦声中,舱门整个掉了下来,被挡在后面的粗壮枝条瞬间摔了出来。它们在地上蛇一样蠕动着蜿蜒,枝头艳红的果实摔碎在地上,喷出一滩猩红的液体。
赵樵声敏捷的躲过,魏延川虽然手忙脚乱,但因为距离远,也避了开去。
“是血。”
在赵樵声调整了动作,将刀举在身前,作出警戒动作的时候,稍远一些的魏延川已经完成了扫描。
“从果子里喷出来的是血。”
战斗服是自供氧的,他们闻不到游民船内的任何味道。
枝条蠕动着,赵樵声不敢放松警惕,他抬眼看了下舱门,枝条摔出来后,舱门不再被挡得严严实实,但叶片重叠,仍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想在不触碰到任何一根挂在门上的枝条的情况下进入船长室是不可能的。
他听见魏延川走了上来,冲里面喊话:“卢苇,我是魏延川,在的话回答我一声。”
两秒之后,船长室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植物不会主动攻击你们。”
赵樵声:“你是谁?”
对方回答:“张闵泽。”
赵樵声看了魏延川一眼。
魏延川摇头,低声道:“我不可能认识每个船员。”他做了个询问的手势,问赵樵声进不进去。
其实也没有询问的必要,他们就是冲着船长室来的,不管怎样都要想办法进去。
赵樵声垂下刀,示意魏延川先走。
地上趴着枝条,头顶也爬着藤蔓,用飞行器也没法彻底避开,魏延川索性把它当成救急设备,直接用走的。
舱门前的枝条避无可避,魏延川尝试着踩了上去,然后他脚下的枝条蠕动着游开,居然主动给他腾出落脚的地方,在他抬脚之后,又游回去,将那块地方淹没。
赵樵声紧跟在魏延川身后,在他落脚的地方落脚。
然而却没有魏延川的待遇,那些游回来的枝条直接从他脚上碾过,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
在前面认认真真埋头走路的魏延川不知怎么立刻察觉了,头都没回的冲后面一伸手:“上来。”
赵樵声一把拽住,借力拔出了脚,在魏延川迈步之前,在他的落脚点上巧妙迅速的踩了脚借力,整个人就轻飘飘的腾了起来,在空中停了足足有两三秒。在魏延川踩出又一片空地的时候,才再次借了一脚力。
手上根本感觉不到赵樵声的重量,这份超越了人类极限的轻巧让魏延川回了头。
两人只隔了一步的距离,手还握着,魏延川一动,赵樵声立刻察觉,他用另一只手按了按魏延川的后脑勺:“看路。”
两个字是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语气里含着点嘚瑟。
领先一步的魏延川已经到了舱门前,被按着脑袋回不了头,只能哼笑一声作罢,拨开垂在门上的枝条,探身进去。
眼前豁然开朗,游民船的船长室意外的大。
魏延川在踏进船长室之后,立刻停住了脚步。
赵樵声在枝条重新垂下来之前钻了进来,手腕一翻把不知藏在哪里的刀又握在了手里:“我去……”
船长室四壁都挂满了藤蔓,藤蔓缝隙中透出控制面板上的光亮,核心设备都还好好的运行着没有被破坏,这是令人放心的发现,然而控制室中的景象到底无法令人愉快起来。
看清室内的景象,赵樵声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攀在驾驶室四壁的藤蔓上挂着十来个茧子,里面都是人,眼珠浑浊,皮肤青黑,还在抽搐挣扎。这些丧尸化严重的人嘶哑的喊着话,居然还能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
“救命……”
“……帮帮我……”
他们在求救。
在机体严重丧尸化的情况下,他们居然还维持着人类的意识。
满室的藤蔓向中间束拢,汇聚成一股,越往根部越纤细,最终没入了一截苍白的手腕里。
手腕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姑娘,她半合着眼睛,看不出还有没有意识。滋养着整个船长室的植物,让她失去了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木系异能者,是船长卢苇。
卢苇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他是游民船上唯一清醒的原住民,但他一点儿不像游民,他身上有非常明显的军人气质,肃杀坚硬,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赵樵声无意识的吞咽了一下,攥紧了手里的刀。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紧张,直到魏延川按住他的肩膀,半挡在他前面。
压迫力骤然减轻,赵樵声呼出一口气,这才感到后背已经汗湿了。
“张闵泽?”魏延川确认了遍对方的姓名,在对方点头后,又开口,“精神力者?”
气场极强的张闵泽意外的没有攻击性,单看五官甚至称得上温和,难以想象他到底是怎么营造出那么强烈的压迫感的。
张闵泽思考着,谨慎而客气的回答:“我没听过精神力者这个称呼,但我知道精神力。”
“你不是游民。”魏延川用了肯定句。
以他对船主的了解,如果不是熟悉的人,那个姑娘不可能让他近身:“你和卢苇是什么关系?”
“她救了我,我现在姑且算她的船员吧。”张闵泽望向卢苇的目光温和柔软,转向魏延川时,就变成了清醒透彻,“你们能救他们吗?”
赵樵声垂下刀以示友好,语气仍然警惕:“你先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魏延川将手从赵樵声肩膀上移开:“我去看看那些人。”他指被藤蔓裹成茧子的船员们。
赵樵声点了下头,视线没有离开张闵泽。
因为游民船里存在很强的干扰,两人在进来时储备了足够的物资,其中包含了阻断剂。魏延川简单判断了船员的状态,一针扎进了他的脖子。
张闵泽的视线凝在魏延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