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之中,云溯望的剑招已经快到肉眼看不清的地步。十几个回合的对招激荡出极为强烈的剑气,苍羽君一招不慎,长剑脱手而出。
云溯望的剑尖一顿,在距对方喉结一寸远的位置稳稳停住。
他头上的那几只金钗早已不知所踪,发髻直接散了下来。没了那些羞辱人的女子首饰,整个人反倒显得干净清爽。
虽说扮作女子的时候也称得上美,但云溯望毕竟没有穿奇装异服的癖好。他见胜负已分,便收剑停手,随手脱掉了被剑气划破的朱红色外衣,只着一件玄黑色的男子内衫。
经此一战,殿中的魔域群臣再无人敢将舒望君看做女装的玩物。所以即便他此刻当众脱掉女装,众人也不敢有一句微词。
舒望君赢了苍羽君,就无异于当众打了魔皇的脸。动摇了魔皇的威信不说,更直接影响了魔皇立陆宇琴为后再令造魔胎的打算。
夜朔云自小体弱多病修不了剑术,不懂得这三招之中的玄妙。他眼看着大殿中心云溯望不知为何突然转守为攻胜过了苍羽,恨不得亲自下场灭了云溯望。
云溯望的手不是都废了么?为何前一刻还在渗血,这一刻却能提着长剑从容对敌?原来这贱人生的孽种一直都是在算计他!
魔皇盛怒,殿内魔气四溢,他面前的桌案已经被魔气碾得粉碎,就连安归澜藏身的高大柱子也随着魔气震颤,簌簌摇下灰尘和瓦片来。
小黑猫不敢走出藏身之处,又舍不得殿内的云师兄,只能在柱子后的阴影里左躲右闪。
云师兄赢了,他还想再等等,想要亲眼看云师兄当众一雪前耻……
可是有上千年历史的陈旧北陵宫已经受不住魔皇兄弟二人的折腾,坠落的残砖废瓦更是不长眼。
小黑猫一个躲闪不及,直接被一小片碎瓦砸中了尾巴,剧痛逼得他凄惨地“喵呜”一声,眼里闪着大朵的泪花。
更不巧的是殿中有不少人都听到了这声凄惨的猫叫,正陆陆续续往他藏身的地方靠近。
安归澜毕竟只有半魂附在黑猫的体内,受附身对象所限能施展的术法很少,被瓦片砸中不死已是极限,根本无力再带伤逃跑。
小黑猫的尾巴被砸断了,安归澜也跟着疼得眼前发黑,四周一片天旋地转。
正当他开始害怕自己既害死这倒霉的小黑猫,又丢了半魂的时候,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怀抱之中。
那怀抱的温度和小黑猫的体温相近,黑色的衣料上用细细的银线绣着暗纹,触感柔软又丝滑。
安归澜似有所感,拼着最后的力气睁眼看去,正好看到了云溯望俊美出尘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 消失了三天,写出了女装大佬云师兄~
第61章
同为猫族, 云溯望抱猫的动作足够贴心温柔。他不但精准避开了猫尾巴上的伤口, 还顺手施了些止血的治疗术法。
但小黑猫本身修为不足,重创之下竟直接昏了过去。
附身的对象晕厥之后,安归澜的半魂也陷入了无处凭依的两难境地。
他既无法直接返回镇墓之地, 又无法在黑猫醒来之前再次附身, 只好像游魂一般围着云溯望打转。
游魂视角的好处在于, 摆脱了黑猫只能欣赏云师兄衣服花纹的局限, 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云师兄脸上的表情。
安归澜原以为, 云溯望出手救下黑猫是因为念及“同族”。毕竟猫族外表看起来都软萌无害, 而他的云师兄又向来心软。
可当他看清楚舒望君那一点点冷下来的神情才发现,事实和他的猜想似乎并不一致。
虽说怀里抱着的是半个同族, 但云溯望并未表露出半分怜悯同族的柔情。
他借着掌心与黑猫的皮毛相触, 施术将对方从头到脚探查了好几遍。
小黑猫身上已经感应不到半分属于安师弟的灵力波动,一切似乎只是他思念过度所产生的幻觉。
他那双深紫色的眼瞳中掠过一丝失望, 抱猫的动作也略带迟疑。
安师弟对任何猫都可以很温柔, 然而他却做不到。魔皇设局步步杀机, 在这种时候他没有多余的感情分给一只野猫,他关心的只有安师弟一人而已……
正在云溯望在心中权衡之际, 他那魔皇兄长也已经缓步走到了近前。
二人的目光隔空交错,谁都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
事先没有打过一声招呼, 魔皇的魔气先一步包裹住了云溯望怀中的黑猫。
云溯望未曾想到魔皇会直接动手,本能地抱着猫向后退了一步,试图化去那层不知起什么作用的魔气。
好在夜朔云这一击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确信了猫只是普通的猫,和那位新任镇墓之地大祭司没有半分关系, 便重新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态度:
“孤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让舒望君如此在意,原来是舒望君的母家。”
大庭广众之下,魔皇言辞刻薄,丝毫没给自己的异母弟弟留面子。既然舒望君的母亲是只猫,那舒望君本人是什么,不用说群臣也都心中有数。
云溯望抬眸看向夜朔云,一惯清冷的脸上忽地多了一丝嘲讽的笑意:“这猫也许是臣弟的母家,但是这样算来魔皇陛下的母家岂不是在落玉川南岸的灵洲。”
这大不敬的话说出口,北陵宫中的群臣皆噤若寒蝉。
这么多年来,那批不怕死的旧臣经过一轮一轮的清洗已再也无法站到夜朔云面前,如今敢公然顶撞魔皇的也就只有这位舒望君了。
魔皇容颜苍白,眼神冰冷,面对屡次挑战他底线的云溯望,并未立即发作。只是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落玉川南岸的魔后一脉早就被灵洲杀干净了。”
说到灭门惨祸的时候,魔皇语调平静,像是谈论着一群和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可见识过他真面目的朝臣都明白,魔皇病态的一面恰恰就隐藏在这份平静之下。舒望君今日已是犯了大忌,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魔皇寻个由头处死了。
站在魔皇身后不远处的遥华君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衣衫单薄的云溯望,又看了一眼他怀中昏迷的小黑猫,着实为这对师兄弟捏了把汗。
才不过一个月,云溯望刚刚在魔都落了脚,他的小师弟竟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似是察觉出了仲遥华分心,魔皇微微挑眉,转身征询意见:“舒望君当众妄言,对孤不敬。依遥华看该如何处置?”
仲遥华心中到底对云溯望存着几分同情,又事先知晓魔皇和安归澜的约定,便顺势劝道:“听说舒望君在灵洲的时候常年避世而居,不擅言辞。
如今初到北陵,在宫宴上冒犯陛下想来并非有意。不如这次从轻发落,让他暂且闭门思过一月。若不悔改,陛下再施以严惩也不迟。”
魔皇表情晦暗,心知这是自家表弟给他找了个台阶下:“既然舒望君不善言辞,那也不必勉强。
来日方长,孤定然会给舒望君安排个不需要说话的差事。”
魔皇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刻毒恨意,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
就算安归澜此刻只是个飘在空中的灵体,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那有如实质的威压。
一场宫宴就这样在魔皇和舒望君的争执中不欢而散。
表面上看舒望君没从魔皇手底下讨到便宜,可是结合魔皇平日里一言不合赶尽杀绝的极端性格,他能在顶撞魔皇之后全身而退已经是魔域近些年来最大的奇迹。
……
北陵宫中的宴席已经散了,但魔都大街小巷中的欢乐氛围还未彻底散去。
云溯望抱着黑猫,毫发无伤地踏出北陵宫的大门,一时间竟不知道去往何处。有安师弟的地方才是他的家,那个没有安师弟的府邸他半点也不想回去。
他本想寻个稍微偏僻点的巷子,把断了尾巴的倒霉小黑猫就地放生。
可是才走了几步,却蓦地停住脚步,直接换了个方向,折返回自己的宅邸。
他记得安师弟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就算是变成了猫也会回到他身边。
他忍不住幻想了一下变成猫的师弟千辛万苦地摸进北陵宫,躲在柱子后偷偷注视着自己的场景,唇畔漾起一缕温暖的笑意。
等到缓过神来,这缕笑意逐渐淡去。他实在是太想安师弟了,以至于对怀里这只平平无奇的小黑猫都存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不过,就算只是个无家可归的普通野猫,能在北陵宫中相遇也是种奇妙的缘分,他至少应该帮它把被误伤的尾巴医好。
离开了北陵宫剑拔弩张的恶劣环境,云溯望一直试图掩盖的善良温柔本质便再次占了上风。
对人,他或许再无法像之前那般真诚坦荡,但当面对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野猫,心中的重重顾虑反倒可以暂时放下。
安归澜把云师兄的纠结看在眼里,丝毫不担心自己一会儿还要附身的小黑猫会被对方丢在某条暗巷里。
他实在是太了解云师兄那外冷内热的性子,甚至能将云师兄在想什么猜个八/九不离十。
就这样,他的半魂不紧不慢地跟在云溯望的身后,飘到了一处还算气派的宅邸。
舒望君来到北陵事出突然,魔皇懒得特意为他修建府邸。便随便找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园子简单整修,又派了一些名为侍候,实为监视的眼线充当婢仆。
住在这样的地方,云溯望时常整天一言不发,压抑的程度可想而知。
等回到房间关起门,他才略微放松下来,在灯下专注地检查着小黑猫耷拉下来的尾巴。
独居北陵的这一个月,他无处可去、无人说话,孤独到了一定的程度,对着昏迷不醒的黑猫也能够自言自语。
安归澜看着云师兄微微蹙眉,清冷俊美的脸上现出略微苦恼的神色,轻声说着什么。
待他凑近了仔细听才发现,原来是在同小黑猫说话。
云溯望是个细心的人,在给小黑猫接续断骨的时候发现那石头砸的伤口很深。只因猫的毛色是深黑,这才不甚明显。
他也变成过猫,知道猫的尾巴有多敏感和重要。若是在这里落下残疾,成了一只残废猫,日后说不准还要被同类欺凌。
这样的日子云溯望光是想想就觉得实在是太苦了,免不了一边治疗一边劝诫小黑猫“不要再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大殿之中烛光暖黄,魔域新贵舒望君垂着头,照顾着自己的半个同族,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缠着绷带。
小黑猫的出现,让他在对安师弟漫长的思念和等待之中多了些许慰藉,短暂地把那个温柔的云溯望给唤醒了。
细心的照料再加上适当的治愈术很快就发挥了作用,小黑猫的气息明显稳了下来,柔软的肚皮随着规律的呼吸一起一伏。
云溯望见状,忍不住伸手了搔了搔小黑猫的下巴。他动作很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撩拨得人心里痒痒。
“这北陵城中好像没听说有养猫的人家,不过从今日起倒是有了一户。”桌案前的俊秀青年声音轻缓。
“我不知你的名字,也没法听懂你说话,便先把师弟的名字借给你。就叫小澜吧。”
小黑猫仍是昏睡着,没有丝毫反应。
提到师弟,云溯望的眼中有了些许光亮,从桌边的玉镇纸下抽出张写了一半的信笺,借着这片刻的安宁奋笔疾书,继续还未写完的内容。
安归澜微微倾身,凑到近前细看,才发现这是写给自己的。
他的云师兄似是怕他担忧,在信中只字不提北陵夜宴上与魔皇的明争暗斗,只说自己逐渐适应了北陵的环境,身体也已康复,近些日子还恢复了晨起练剑的习惯。
北陵快要入冬了,最近风沙很大,不知镇墓之地那边气候如何?
甚至写到最后,他忍不住和师弟提到了他今夜捡到的小黑猫,说是实在想不到好名字,只好先把师弟的名字借给它用,待师弟取好了新名字再改过来。
这都是些最平常不过的生活琐事,可是云溯望却写得极为认真细致,难得显现出几分轻松惬意来。
就在家书完成,用术法进行最后的封口加密之时,一直静静陪在云溯望身边的安归澜忽然感到一股极强的倦意。
他本是魂体,照理说不会觉得困倦。
之所以会有这般反应,只可能是小黑猫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要与他的魂魄重新融合了。
安归澜不舍地看了一眼灯下的美人剑修,紧接着眼前一黑,被那股莫名的吸力再次拖入了小黑猫的身体里。
作者有话要说: 变成时差党离开家之前的一段时间和刚变成时差党之后有点抑郁……最近在慢慢调整复健,恢复更新。
不请假是个坏习惯,作者是个坏咕咕……之前两个月甚至连打开后台的勇气都没有,辜负了小天使的期待真的十分抱歉。
但是无论如何咕,都要坚持到完结,这是底线。
第62章
重新回到黑猫的身体之后, 安归澜并没有立即醒来, 而是随着附身对象一起陷入了沉睡,直到深更半夜被内室中传出的细碎低吟吵醒。
小黑猫身体恢复之后,带着一股本能地机警。它睁着一双碧绿的猫瞳仔细听了老半天, 才大致确定那的确是云师兄发出的声音。
难道是云师兄身上的魔皇之血还未完全平息?之前还在信上说什么身体已经康复, 果然是在骗他的。
安归澜自觉找到了答案, 对总是独自隐忍的云师兄又埋怨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