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 这是人说的话吗?
房间很大, 据倪又青所说, 是由四间房打通而来的。
肖深蔚摸着身边极其粗糙还带着砖头水泥碴子墙面残骸,沉默了一瞬。
……这施工队,水平不太行啊。
倪又青推推眼镜:“我自己拆的墙,有什么问题吗?”
肖深蔚:……
……问题大了去了!!
万一拆了承重墙,坟头草现在都得三丈高。
直到他们看到了实验室内部休息室里的一张造型有些奇特的床。
倪又青:“防震床,我爸设计的。下面是特种钢材质的空柜子,一旦遇到地震,中间会自动下陷,把人保护在铁柜子里,下层还有饮用水和压缩食物,以及一些药品。”
肖深蔚想象了一下,眨眨眼。
……自动下葬器?
……
小洋楼有一套独立的供电系统,发电设备就设在地下室,所以几个人倒也不必担心用电问题。
经过简单的打扫后,随着发电机的轰鸣声响起,小楼里总算有了些人气。
倪又青迫不及待地取了肖深蔚和容允各自一管血,一头扎进了实验室里。
日子一天天推移,肖深蔚开始时常进入失神状态,倪又青却始终没从实验室里出来。
京都下了好久的雪,终于迎来了丧末四年的第一个晴天。
肖深蔚拢着被子坐在客房的阳台上,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
在冬季里,连太阳都是冷的,似乎只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发光体。
而现在随着这个唯一的发光体没入地平线,温度似乎也被带进了黑暗里。
肖深蔚始终都记着倪又青给出的那个数字——两个月。
他每天都一边观察着手腕上青斑的蔓延情况,一边悄悄掰着指头数日子。
容允坐在肖深蔚身后,揽着肖深蔚,握着他的手。
肖深蔚最近开始变瘦了。
苍白的手腕上骨节突出,青色的血管透过皮肤显现出暗淡的青灰色。
容允的下巴搁在肖深蔚的颈窝里,手指摩挲着肖深蔚突出的骨节。
袖子被蹭上去一点,露出了手腕内侧的青斑。
肖深蔚缩了缩手,却被容允捉住了手腕。
“……多久了?”
肖深蔚愣了一瞬,抿了抿唇没出声。
……还是被发现了么。
“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容允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心疼和担忧:
“我很担心你。”
“两个月前。”
肖深蔚垂下眼睛。
不只是手腕上,身上最近也开始出现一些斑块。
每次夜里惊醒时,肖深蔚看着容允睡梦中都微微皱起来的眉头都会感到一阵难过。
他怕时间不够,怕所有的许诺都变成一阵风,怕所有的梦都支离破碎。
他想要珍惜两个人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在无尽的沉睡里,清醒的每一秒都是恩赐。
他的味觉彻底失灵了,吃东西已经尝不出味道。
这让肖深蔚很痛苦。
人失去了味觉就如同咸鱼失去了梦想,只剩下咸得齁人赤裸裸的现实。
心脏的位置再度传来阵阵凉意的时候,肖深蔚闭了闭眼。
……又来了。
这次,又会持续多久呢?
“容允……”
艰难地张开嘴吐出两个字来,肖深蔚的眼里再度失去了光彩。
“……”
容允收紧了手臂,抱着意识再度被吞噬的肖深蔚:“我在呢。”
怀里的人抱起了容允的手臂,张开了嘴。
“嘶——”
容允微微皱眉,却也没推开肖深蔚。
肖深蔚在这种时候总是会有喜欢咬人的毛病,却并不会真的咬伤他。
只是这些日子下来,容允满手臂是肖深蔚盖下的一个个红色印章。
容允知道肖深蔚一直在压抑着自己。
肖深蔚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都谨记着不能够伤害容允。
比如现在。
清淡的信息素味道在肖深蔚的嗅觉里如同毒药一般,让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去尝尝他的味道。
他感受得到容允柔软的皮肤下滚烫的血液,闻得到那让他上瘾的芳香。
牙齿触碰到对方温暖的皮肤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用力去刺破它,穿透它,尝到包裹在其中的滚烫。
容允压抑的闷哼声让肖深蔚兴奋得整个后颈都在发烫。
但总有一个声音在肖深蔚想要用力咬下去时响起来。
“……我不……吃人……。”
“……我会……保护你。”
声音很熟悉,带着重度言语障碍特有的艰难吐字的腔调。
那是刚认识容允时连话都还说不利索的他自己。
……好香……
……好饿……
肖深蔚扑倒在容允身上,垂着眼,尖利的牙齿在容允颈侧厮磨着,试探着。
容允叹了口气,翻身擒住肖深蔚的手腕压下去。
“乖,别乱动。”
空气里浓郁地白茶味道混入了薄荷气。
肖深蔚闭了闭眼,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已是三天后。
肖深蔚一睁开眼便看到了抱着他沉沉睡着的容允。
窗外漆黑一片,连星星都不见了踪影。
他悄悄下床,给容允拉好被子出了门。
炭头就守在门口,看肖深蔚出来,摇着尾巴蹭到了肖深蔚的怀里。
拍拍炭头的脑袋,肖深蔚踮着脚走到了走廊尽头。
实验室虚掩着的门里透出一片微光。
倪又青戴着护目镜,面前是成堆的测量数据。
“有什么结果吗?”
肖深蔚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倪又青眼里尽是血丝,头也没回:“……你们两个的血液中……有一种奇异的极其相似的东西。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抓不到它。”
“还有,血样不新鲜了,需要重新采血。”
肖深蔚点点头,从消毒柜里拿出来针筒,抽了小半管血。
并不敏锐的痛觉让昔日极度怕疼的肖深蔚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浅粉色的浓稠血液一点点流到了试管里,带着奇异的色泽。
肖深蔚拔了针头,用棉签按住针眼,另一只手把半管血液递到倪又青桌子上。
“够了吗?不够我再抽一点。”
倪又青终于抬头,瞥了一眼:“够了。容允呢?”
“还没醒。”
“喊他起来抽血。”
……
容允压着消毒棉签回到客房时,肖深蔚正红着眼睛靠着墙壁低声喘气。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信息素味道。
容允在抽血的时候肖深蔚从不靠近。
混着信息素味道的鲜血会让肖深蔚失控。
但饶是如此,丧尸灵敏的嗅觉依旧让他痛苦不堪。
肖深蔚捂着胸口,一阵阵冰凉凉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后颈上腺体附近的皮肉快要烧着一般地滚烫着,大脑一阵阵地空白。
平日里只要避远一些就能控制住自己的肖深蔚此次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心脏的位置破壳而出。
他低喘着,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别……靠近我。”
容允的脚步止住了,担忧地看着他。
良久后,勉强将那一股几乎沖毁他意志的吞噬欲压下去肖深蔚才脱力般靠在床上。
“……又严重了吗?”
容允捏着肖深蔚的指尖,冰凉凉的仿佛一路冻到了他心里。
肖深蔚突然坐起来,捧着容允近些日子迅速瘦削下来的脸颊,看着他的眼睛:“容允。”
“标记我吧。”
趁现在我还活着。
趁现在我的灵魂还在。
第42章 你是原则
肖深蔚从来都是一个怕死的人。
他还没有看过大海, 没有亲吻过白海豚, 没有吹过海风, 没有吃过最最新鲜的正宗海鲜。
而现在,他的心脏是寂静的,他的身体是冰凉的, 连灵魂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抽离。
每当看到容允手臂上的斑驳痕迹, 肖深蔚都会感到无比的恐惧和愧疚。
如果他的灵魂不再,他还能不能认出来这个人,能不能压抑本能不去伤害他?
那是个把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啊, 他怎么能让他受伤?
肖深蔚挽起容允的袖子,手指轻轻擦过上面乱七八糟的牙印:“……疼不疼啊?”
容允摇摇头, 手指轻轻梳过肖深蔚的头发:“我只要你好起来。”
壁炉里的火苗呼呼地窜起来,像是要把夜色都点着了一般。
肖深蔚靠过去,捧着容允的脸, 吻上了对方温暖而柔软的唇瓣。
就像是容允这个人一样,他的嘴唇是柔软而滚烫的, 他的心也一样。
这个人啊, 不怎么会说好听的情话,却能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他, 包括他自己的命。
唇齿相依间,肖深蔚觉得自己快要溺毙在容允的珍惜和温柔的亲吻里。
灼热的呼吸交缠着,空气里紊乱的信息素纠缠激荡着。
直到容允看到了肖深蔚苍白的身体上斑驳的青斑, 那颜色扯得容允心脏都在揪疼着。
肖深蔚仰面躺在床上, 胳膊捂着眼睛, 鼻头有些酸意。
“……没有时间了,容允……”
容允握着肖深蔚手腕的手指骤然收紧起来。
他拿开肖深蔚的手臂,低下头蹭着肖深蔚的鼻尖,声音有些沙哑:
“你不会离开我的。”
“我不会放你走。”
肖深蔚垂下眼睛:“可我会咬伤你,甚至吃掉你。被丧尸吃掉,会很痛。”
“我不在乎。”容允的手指摩挲着肖深蔚的脸颊:“……我不在乎,如果是被你吃掉,我心甘情愿。”
我不怕疼,不怕死。
我最怕你像风,在我的世界里掀起滔天巨浪,最后却只留下半片残叶证明你来过。
“我会变丑,我会再也喊不出你的名字,我会变得像外面那些家伙一样。”
肖深蔚平静得像是一泓霜泉,不起波澜,又带着刺人的寒意。
他垂眸看着容允的眼睛,抚摸着他的脸,眼里的翠色翻涌着:“如果有那一天……”
“……杀了我。”
“我不想在手上沾了人血,也不能接受我的胃里出现人类的身体组织。”
“相比于被不知道什么人的猎枪或者刀剑弄死,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他太累了。
肖深蔚能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不断流逝,冰封的心脏不断地将毒素输送到四肢百骸。
当他昨天夜里看到最后的一缕青纹被压进了心脏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倪又青实验室的灯光彻夜长明,满是胶原蛋白的脸颊也清瘦下去。
炭头很乖地没有惹出来麻烦,只是每天都在肖深蔚腿下蹭着。
每当他睡得时间久一点,炭头便扯着倪又青的衣角把她拉过来。
汤圆饺子和包子被照顾得很好,每天跟着花卷练习捕食,没有被炭头带歪,可喜可贺。
容允捧着肖深蔚的脸,一开始只是小心翼翼地轻柔浅吻,却在得到了肖深蔚笨拙的回应后,红着眼圈发疯一般啃咬着肖深蔚的唇瓣,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拆吃入腹。
苍白的手指插入容允柔软的发间,被子可怜兮兮地被揉成一团踹到床脚。
空气里的信息素混乱得像是狂风骤雨,后颈上的炽热温度险些要把肖深蔚灼伤。
身边萦绕的浓郁地薄荷味道像是毒药一般引诱着肖深蔚不停向黑暗深处堕落。
他的喉咙在发痒,他的意识在一阵阵模糊。
所有深藏的炽热情感都融化在了漫长而激烈的拥吻里。
有什么东西落在肖深蔚的脸上。
温温热热的,还带着湿意。
容允把脑袋埋在肖深蔚的肩头,紧紧拥抱着他,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容允?”
抱着他的手臂收紧起来,几乎要将他揉碎在自己的骨血里。
容允的声音沙哑,像是喉咙堵着什么东西。
“肖深蔚,我爱你。”
“我想和你好好的。”
“我欠你的那么多道菜,还没有还完。”
“我们之间还少一个正式的婚礼。”
“我们还没有看到新纪元的太阳,没有等到淹没了沿海城市的潮水退去。”
容允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红色的小绒盒,牵着肖深蔚的手单膝跪地。
盒子里是一对戒指,黑色的稀有异化矿石质的戒身上还残留着不甚规则的刻痕。
构成这种矿石的化学元素极其稳定,目前没有任何一种物质能够将其分解。
所以人们叫这种矿石为“永恒”。
肖深蔚看着那对粗糙的圆环戒指,又看了看容允手指上的道道疤痕,眼眶突然一酸。
容允轻轻吻了吻肖深蔚的手背,看着他的眼睛,真诚而郑重:
“我不在乎你是人还是别的什么,我不介意你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我愿意陪你度过往后余生所有的一切,无论是霞光万丈,还是风刀霜剑。”
“如果人类的城市让你感到压抑,那我就陪你隐居到绿洲里,如果你喜欢市井里的烟火气,我便陪你到城市里定居。”
“无论好的坏的,对的错的,都依你。没有原则,你就是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