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回站在那深渊前,看着那漆黑的洞口,思绪飘远,韩春岚带着他跳下去时说过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回响,‘春暖花开,今日山中正好起雾’他的名字因此而来。
从那句话来看,那个为他取名字的人似乎是个很温柔的人,可他为何还要复生妖龙?
而韩春岚为了那个为他取名的人,间接杀了九十九个无辜的修士,其中一个还包括他的师父,最后还甘愿献出自己的魂魄。
到底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此事看似平息,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有待查明。
容回看向身旁的叶天衡,“叶道长,你有何打算?”
叶天衡道:“好不容易我们一家团聚,我打算在家中多住些时日,晚些再回清风观。”
“就住外边的村子?”
“嗯。”叶天衡点了点头,“我们家世代在仙龙山,去别处也没有安身的地方,所以暂时就在村子里落脚。”
容回点了点头,“韩春岚虽然已死,但真正想要复生妖龙的人还没查出来,恐怕往后还有波折。”
叶天衡满脸惊讶,“什么?还有别的幕后主使吗?”
“韩春岚亲口说的,但还有待查探。”
叶天衡叹道:“这也藏得太深了。”
确实藏得深,从徐百喆到韩春岚,他每一次觉得事情该结束的时候,最终还是会发现还有许多疑点未能解答。言言
容回负手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我明日便离开仙龙镇,若是此处还有异动,你再传信于我。”
“好。”
——
这是容回第一次独自去灵溪,以往都是遇辰带着的,进了结界乘着马车便能飞进去。
若是只有他自己,自然是不能乘着能飞的马车进去的,他记得灵溪宫后面有个山洞,从山洞进去便是羽灵溪。
羽灵溪周围的山林灌木丛生,极少人走,连一条路都没有,他身上的伤未痊愈,用轻功支撑不住多久,他只好徒步进山。
走了很久,依旧没有看到羽灵溪的山头,夕阳西下,林子被染上了一层橙黄色的光辉,外出觅食的鸟儿也争相回到巢穴,天很快就会暗下去。
容回带伤徒步了一天,已然精疲力竭,他纵身一跃在一棵树的枝头落脚,环顾四周,依旧不见山,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林。
按照他出入几次羽灵溪的经验,即便他步行,此时也该进了羽灵溪的结界,能看到羽灵溪那高耸的山陵,除非……
除非遇辰生气了,不想见他。
哗啦一声,一只灰色的鸟从树林中窜了出来,拍了拍翅膀,忽然就凭空消失了。
容回心下一动,在树枝上轻点,顺着刚刚那一只鸟飞走的方向飞去,下一瞬,身子像是穿入了水面一般,而后眼前的视野便换了一个样,羽灵溪高耸的山就在眼前。
有一人已经在等着他,她一身翠绿色衣裙,站在一棵参天古树下,正是灵溪宫的管事鸿雁。
容回看到了她,翩然落地,而后抬袖拱手,“鸿雁姑娘。”
鸿雁冷着一张脸,目光里多了几分怨恨,“你竟然还敢来羽灵溪。”
容回问:“遇辰他可还好?”
“君上好还是不好,已经跟你无关。”
容回理解鸿雁为何对他这般冷漠,遇辰拼了性命保护他,本就伤痕累累,最后还被他的师兄刺了一剑,而他却没能阻止。他心里也有愧,“是我对不起他。”
鸿雁道:“上一世,君上他为了你,吃了不少的苦头,我还以为这一世会好些,是我想错了,你若是真的为他好,就不该再近他。”
容回想起遇辰说过的话,说他上一世负了他,所以他们是上一世就认识了,只是上一世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你说的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何事,可否告诉我?”
“我能告诉你什么?我也不过是个外人。”鸿雁顿了顿,“不过你若是真想知道,也并非不可以,羽灵溪后山有一口前生泉,你取一滴血滴入泉水,便能看到你上一世发生的事。”
被鸿雁一提,容回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上一世发生的事,颔首,“好,烦请鸿雁姑娘带路。”
前生泉不过是一眼普通的泉眼,只是因为泉底有一块灵石,故而这泉眼就成了可窥见前世的灵泉。
鸿雁把他带到了泉眼旁,转身看着他,“就是此处,你自便。”
“多谢。”容回看了一眼这前生泉,泉眼约摸一张八仙桌大小,泉里不长水草,底部有一块碧绿色的灵石,所以整一口池子都是碧绿色的。
不做多犹豫,容回抽出玄冰,在指尖割了一滴血,滴入了泉眼,那一滴红色的血在泉水中消散,转而消失不见。
过了片刻,泉眼不断有泉水涌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水花中逐渐有画面显现,随着水面平息,画面也变得清晰,画面中的人身穿银灰色盔甲,握着剑骑在马背上,正在战场厮杀。
而穿盔甲那人的脸与他有九分相似,又或者说一模一样。
——
承泽十六年,祁国与荆国大战,荆国大败,鲁州失守,被祁国攻下。
鲁州与池州接壤,鲁州失守后,眼看池州也要失守,而此时,荆国国君不出兵抵抗祁军,反而连夜派出五千人马前去池州羽灵溪捉拿羽族人。
只是羽灵溪并非常人能进,羽灵溪外围设了迷雾阵,凡人进了迷雾阵便是一辈子也走不出去。而荆国国君早有预谋,派去的人之中不乏修士,他们想要合力破了羽灵溪的迷雾阵,企图攻进去。
而此时,祁国五皇子程晚桥带着三千精兵及时赶到,与荆国将士在羽灵溪山脚下大战,荆国五千将士不敌祁国三千精兵,只好落荒而逃。
大战过后,夜幕降临,程晚桥让剩余将士在战场处理战后事宜,而他领着几名亲卫策马往羽灵溪行进,山脚下常年烟雾缭绕,他们一行几人在迷雾阵中绕圈,怎么也走不出去。
身旁的副将江寒星道:“殿下,我们入了迷雾阵,若是不破阵,怕是出不去了。”
马背上的程晚桥拉着缰绳停了下来,他环视着白雾弥漫的四周,三丈之内不可视物,他们走了两个时辰,似乎还在原地。
看来是羽灵溪的羽族人不想他们进去。
程晚桥拱着手高声道:“在下祁国五皇子程晚桥,听闻此处住着神族后嗣,特来拜见!”
过了一会儿,程晚桥再道:“在下诚心拜见,还请羽王见我一面!”
忽然,山林中起了风,程晚桥身后的几名亲卫纷纷拔剑,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程晚桥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影从浓雾中飞来,隐隐约约可见一抹紫色,待那身影靠近,他脸上片刻怔愣,那是一个穿着紫衣,身后还有一双雪白色翅膀的年轻男子,他有着一张绝世容颜,眉眼好看得像是画中人。
只一眼,便将程晚桥的七魂六魄都勾了去,他宛如一尊石像,久久不能动弹。
长着雪白色翅膀的男子轻盈地从天而降,背后那一双翅膀很长,展开后足足有一丈多长,他的脚尖在程晚桥的那一匹马头上轻盈落下,背后的翅膀依旧保持着展开的模样。
程晚桥仰着头看着落在马头上的男子,他张了张嘴,“你是……羽王?”
长着白色翅膀的貌美男子道:“不是。”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仿若天籁。
“那你是……”
“遇辰,我的名字。”
程晚桥的眉眼浮起淡淡的笑意,他呢喃道:“昨夜遇星辰,好名字。”
遇辰那张好看的脸上也浮起一丝笑,不过他的笑是带着一丝魅惑的,“你是凡人?”
程晚桥拱了拱手,“在下程晚桥,是祁国五皇子。”
第58章 昨夜遇星辰二
遇辰依旧站在马头上, 身后的翅膀只展开,并没有煽动,他问:“你想见羽王?”
“正是。”
“为何?”
程晚桥道:“从今日起, 池州便是我大祁的疆土, 我朝陛下听闻池州有神族后嗣居住, 特命我来拜见。”
遇辰语气慵懒,“然后呢?”
“陛下信奉神明, 想请羽王入京一叙, 若日后能与羽族和睦共处, 我大祁也必定保羽族万世长安!”
遇辰仔细斟酌着他这一番话, 似乎是觉得有趣, “那好,我带你去见他, 不过,只有你一人能见。”
“好。”
江寒星见程晚桥答应地如此爽快,担心有诈,“殿下!不可!”
程晚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便在此处等我,我一人进去。放心,我不会有事。”
程晚桥再朝着遇辰拱了拱手,“有劳遇辰公子带路。”
遇辰弯下腰, 朝他伸出手,那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比起他常年握剑起茧的手, 那一双手可谓是精致。
遇辰见他久久没有反应,“手给我。”
程晚桥顿了顿,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下一瞬,那一只好看的手收拢,他身后的翅膀也煽动着,他被从马背上拉了起来,飞上了天空。
头一回被人带着飞上了天,感觉有些新奇。
羽灵溪四面环山,入了夜之后家家户户点起了灯,这里头岁月静好,仿佛方才外面的那一场杀戮与他们并无干系。
程晚桥被遇辰带到了灵溪宫,落地后,遇辰背后那一双雪白的长翅收了起来。
羽王早早坐在殿中等着,传说中的羽王约莫四十来岁,穿一身白衣滚金边的袍子,头戴金冠,眉眼几分英气,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进了殿中,遇辰先开了口,“父上。”
程晚桥看了一眼遇辰,才知原来他是羽王的儿子。
他回过神,忙朝着羽王拱手行了一礼,“在下程晚桥,见过羽王。”
羽王打量着程晚桥,他身披盔甲,此时银灰色的盔甲上血迹斑斑,看得出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是你刚刚在山下敌退了荆军?”
程晚桥道:“正是。”
羽王眼里带了几分欣赏的目光,“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耐,不错。”
“羽王过奖了。”
羽王道:“你想见我,为何?”
程晚桥道:“池州鲁州两地日后将由我大祁管辖,此地刚好又在池州境内,我父皇听闻有神族,心生敬仰,便让我特地拜访,并恳请羽王入京一叙,日后有我大祁在,荆军定不敢动羽族一丝一毫。”
听他说完,羽王沉吟着,“我羽族向来不与外界有牵扯,也不参与你们两国斗争。”
程晚桥忙道:“羽王误会了,此去京城,不过是我父皇想见一见您罢了,日后羽族大可继续在此地安身,朝廷并不干涉。”
羽王曲着手肘支着下颌,“若是我不答应呢?”
程晚桥有些为难,他是奉皇命前来请羽王入京,若是不成那就是办事不利,若是羽王不愿,他也只好回京请罚。
他拱手弯下腰,“此事还请羽王三思。”
“不如我随你去一趟。”一个好听的声音道。
程晚桥抬起头,方才说话的便是他身旁的紫衣男子遇辰。
遇辰看他不应声,反问:“不行?”
程晚桥回过神,忙道:“并非如此,遇辰公子若愿意,我求之不得。”
羽王看着遇辰,似乎并不愿意遇辰前去,“辰儿。”
遇辰道:“父上不必担忧,这一趟就当是我出去见识见识。”
羽王思虑片刻,如今大祁管辖池州,虽然他们羽族不想跟任何一国扯上干系,但他心中也期盼羽族能万世长安,若是能与大祁交好,他自然是求之不得,若是不能,他也不强求。
羽王问:“辰儿,你当真想去?”
遇辰悠然道:“困在这一亩三分地久了,想出去瞧瞧罢了。”
“只是外头世道险恶,我担心你离了羽灵溪,会有危险。”
程晚桥明白羽王的担忧,荆军想要捉拿羽族人,若是遇辰贸然出去,便会有危险,他当即承诺,“羽王请放心,我必定护遇辰公子周全,只要我有一口气,必定不会让遇辰公子受到半点伤害。”
程晚桥说这话时发自肺腑,没有一丝虚情假意,羽王听着十分满意,便松口答应了,“既然如此,你想去便去一趟。”
“是,父上。”
羽王问:“打算何时出发?”
程晚桥用征求意见的语气问遇辰,“三日之后如何?”
遇辰道:“随你。”
程晚桥笑了笑,“那便定在三日之后,届时我在山外恭候。”
羽王道:“那就这么定了,今日天色已晚,殿下不如在我这灵溪宫歇下。”
程晚桥想到刚结束一战,他作为将领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并且还要筹备回京的事宜,实在不宜久留,“多谢羽王好意,只是事务缠身,还得去办。”
羽王了然,“既然如此,我便不多留了。”他对着一旁的侍女道:“鸿雁,送客。”
“是。”
程晚桥恭敬地朝羽王拱了拱手,再朝遇辰拱了拱手,而后跟着鸿雁出了灵溪宫。
刚刚遇辰是带着他飞进来的,鸿雁备了马车,这马车也能飞起来,出了羽灵溪,她便在一处空地上将他放下,“你沿着山林往东走,便能出去。”
程晚桥道:“有劳鸿雁姑娘了。”
鸿雁一挥马鞭,马便再次飞起,进了迷雾林后便消失了。
程晚桥按照她所说的,一路往东走,果然走了出去,江寒星他们都在等他。
看到了他出来,江寒星心里的石头落下了,“殿下,可见到羽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