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火摸了摸林战的脑袋,一向暴躁严肃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慈爱:“去吧。好好活着。”
“爸!!!”林战心头一慌,白着脸喊了一声。
他好像猜到了他的父亲要做什么,但是他不敢相信。
身后铁塔一般的汉子也上前一步,目光焦急地盯着林火,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啊啊”的气声。
大奎是个哑巴。
“爸你说什么呢?我们快走啊。”林战强扯出一个笑来,伸手去拉林火的胳膊。
“不走了……不走了……”林火叹息一声,伸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林战的手指。
身为林火兵团的团长,那怕死,也要死在战舰里。
逃?
那不是他林火会做的事情。
林战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他看着父亲突然苍老的背影伸了伸手,却又无力地放下了。
“大奎,带阿战走。”林火站在原地,转身直起了腰,气势突然一升,仿佛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林火团长又回来了。
大奎沉默了一瞬,握住了林战的手臂。
林战看着父亲,好像突然明白了父亲的坚持。
“爸……你……”林战攥紧了拳头,刚开口却又哽住,泪流满面。
林火眼睛一瞪:“哭什么哭,没教过你男子汉流血也不许流泪吗?!大奎!带他走!!”
“轰——”
舱内又是一阵剧烈地摇晃,林火扶了一把椅子才勉强站稳。
头顶的吊顶晃了晃,“咔擦”一声裂开了一道裂缝,眼看就要塌陷下来。
“走——!!!”林火大喊一声。
“轰——”
大厅上的吊顶塌陷下来,瞬间遮住了林战的视线。
“爸——!!!”林战嘶喊一声,挣扎着想冲过去,却被大奎拦住,拖了出去。
而另一边,林火咳出一口血沫子爬起来,透过一个小缝隙看向了被拖走的林战,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转过身,抹了抹湿润的眼角,神色顿时狠戾起来。
我林火,就算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给老子陪葬!!!
强撑着打开紧急能源,手指在控制台上操作着,直到破碎的光屏上显现出一个红色的进度条,转瞬间便加载到了百分之四十,林火张开嘴巴,露出了一个笑容。
……
“轰轰轰————”
银绿色的星舰拖着破碎的身躯朝着黑色星舰最密集处撞过去,而后轰然炸开,破碎的舰体残骸混着火花爆燃开来,炸成一团巨大的火球将周围的黑色星舰包裹了进去。
“轰轰轰————”
被波及的黑色星舰霎时间也发生了爆炸,引发了一连串的爆破声。
爆起的冲击波几乎已经将飞出很远的逃生舰们掀翻去。
“爸!!!!!啊——!!”林战拍着眼前逃生舰狭小的舷窗,声音嘶哑。
…………
顾野和楼濯玉二人抵达时,正好目睹了林火号朝着对方悍然冲过去,而后自爆拉着对方陪葬的震撼一幕。
顾野看着不远处还在不断爆破的巨大火球怔住了,而后他闭了闭眼,手指紧紧攥住,用力到骨节发白。
……还是……来晚了……
“发现逃生舰。”楼濯玉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
顾野猛地抬头。
有逃生舰,就代表着……他们很可能还活着!
两艘银色穿梭舰快速在飘飞的星舰残骸之间穿梭着,舰尾伸出长长的金属抓索,将沿路遇到的逃生舰全部牵引在了身后。
逃生舰比穿梭舰要小得多,牵引在后面并不费力。
这附近并没有宜居星球,即使乘逃生舰躲开了爆炸,这些人照样活不了多久。
逃生舰的能源根本不足矣让他们找到宜居星落地。
能够成功逃出来的逃生舰并不多,顾野和楼濯玉很快便将十余艘逃生舰牵引在身后。
顾野尝试着给林战发讯息:
【还活着吗?】
很快,对面便给了回复。
【林:谢谢。阿战睡着了。我是大奎】
大奎从穿梭舰的舷窗中看到了顾野的身影,他知道是顾野再牵引着他们。
顾野放下通讯器,按下了耳麦:“回去吧。”
“好。”
两艘银色穿梭舰牵着一串“尾巴”转身离开,却没有发现已经平静下来的爆炸中心的边缘地带,一架破碎的黑色星舰舰身闪过一串电光,突然朝着离开的两艘星舰其中一艘发射出了一枚电磁炮,而后灯光闪了闪,终于归于沉寂。
另一边,顾野突然感到背后寒毛倒竖,一阵危机感突然升腾起来。
他回过身,骤然睁大了双眼,目眦欲裂。
一团电光风驰电掣地追击过来,目标是……
身旁楼濯玉所在的穿梭舰!!!
想也没想,顾野调转过舰身,引擎动力开到最大,以自己所在星舰的左侧舰身迎上了轰击过来的电磁炮丨弹!
“轰轰轰————”
炮丨弹冲击在舰身侧面,瞬间将舰身撕裂出一条巨大的裂口,破碎的舰身换换逸散开来。
顾野只觉得浑身剧痛起来,耳膜轰轰作响,眼前一阵白光,便昏迷了过去。
……
……
……
蓝星,第三区S市军区医院。
入秋,树叶已经变得金黄,风一吹便飘飘悠悠落了下来。
住院部最高层的特护病房中,黑发的少年紧闭着眼躺在洁白的床单上,显得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楼濯玉坐在床边,手掌覆上少年的脸颊,手指摩挲过眼角的泪痣。
这样的顾野太脆弱了,仿佛一阵风吹过去就会被吹散。
他不喜欢这样的顾野。
距离那场爆炸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顾野还没醒来。
这一个月楼濯玉几乎每天都会守在这里,经常一守就是一天。
一个月时间,楼濯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一向光洁的下巴上也冒出了一些青青的胡茬。
他俯身在顾野的额头落下一个吻,仿佛羽毛般轻轻触碰着,摩挲着,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合:“醒过来……快醒过来……”
仿佛是听到了楼濯玉的呼唤,顾野放在床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而后长长的睫毛颤动起来。
楼濯玉怔住了,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顾野的呼吸节奏变了变,不再如之前昏迷时那般绵长平稳。
终于,那双星空般的璀璨的黑眸睁开了。
楼濯玉沉寂了近一个月的心脏狂跳起来,突如其来的喜悦涨满了整个胸腔,让他深邃的眸子都弯了起来,涌出一股热意来。
他紧紧地拥住顾野,近乎贪婪地呼吸着顾野颈间的气息,声音带着他自己都预料不到的沙哑:“你醒了……”
三个字,像是陈述,又像是喟叹,仿佛悬在心间的巨石终于落地,透着喜悦……
顾野弯了弯眼睛,伸手拥抱住楼濯玉,点点头:“嗯。我回来了……”
埋首在颈间的人几乎微不可闻地呜咽了一声,随后顾野便感觉到肩头一沉,抱着自己的手臂一松,身上的人便整个人朝着一边歪倒过去。
顾野伸手拦住险些滑落在地的青年,另一手急忙按着床头的按铃。
直到前来查探的护士离开,顾野才松了一口气,转眸看向就躺在自己身边,闭着眼呼吸沉沉的楼濯玉,眼眸中透出几分柔色来。
眼下青黑的眼圈,干裂起皮的唇瓣,瘦削凸出的颧骨和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无不在告诉着顾野,这个男人这一个月有多么难熬。
而现在,顾野醒来,他心头悬着的一把刀终于消失了,这个男人也累倒了,或许说,他终于可以放心地休息了。
微凉的指尖擦过青年下巴上的胡子茬,顾野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对方的唇瓣,抬手想要去一趟卫生间,动了动手却又垂眸笑了。
这个人,昏睡过去也不忘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方才小护士想把他移到旁边另一张床上休息,却发现他握着顾野怎么也不肯松手,无奈之下只能把他安置在顾野身边。
“楼濯玉,你松手。”顾野俯身在楼濯玉耳边轻声道。
“唔。”楼濯玉眉头蹙了蹙,握得更紧了。
顾野失笑,又拍了拍对方的手腕:“楼濯玉,我急。”
对方手松了松,却还是没放开。
“……你大爷的老子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去趟卫生间而已……”
话没说完,手松开了。
顾野:“……”
…………
…………
待到顾野完全恢复出院时,已经是一个半月后。
本来在一个月前顾野便要求出院了,但楼濯玉强硬地要求顾野必须留在这里等复查期过后,检查完全没问题以后才可以出院。
当顾野提出想去补回学院落下的课时,楼少校更是遣人送来了满满一柜子顾野正在学的和将要学的课程,每天亲自给顾野讲解。
是以当顾野痊愈出院时,道旁的法桐树叶子都快要落光了。
期间楼濯玉的父亲和雪域舰队的队员们还曾来探望过几次,而林战则被拦在了军区医院外,每日心急如焚却根本进不了医院大门半步。
无奈之下只得每日对顾野进行信息轰炸,时不时还要打两个视频电话。
林战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活泼阳光,仔细看去,却能看到这个少年眼底深深藏了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顾野重伤的消息除了几位当事人,并没有透露出去半分。
连给学院那边的交代都是被军部派去执行秘密任务。
反正平日里顾野也经常从学院里消失,或是执行任务或是进行秘密训练,只不过这次时间长了一点而已,并没有引起怀疑。
只是在出院路过缴费大厅时,顾野遇到了他最不想遇到的人。
穿着优雅的美艳少妇正挺着大肚子,挽着身边男人的胳膊,等待缴费。
看到顾野,妇人眼眸亮了亮,朝这里走了两步,手腕上上好的翡翠镯子碰撞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
“小野,看到妈妈都不叫了吗?”
顾野眸色深沉,抿着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少妇上前,脸色挂着得体的微笑,却一点都不似在跟自己的孩子说话:“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啦?小川还好吗?”
说着,涂着鲜红指甲的纤手便要抚上顾野的肩膀。
顾野皱眉,抬手挡开对方的手:“别碰我。”
话语间竟是带着深深的寒意。
少妇脸色变了变,到底还是维持住了骨子里的那份优雅,笑了笑对着楼濯玉说道:“唉,这孩子,从小便不太和我亲近。”
“没事我们就先走了,秦女士。”顾野声音有些发冷。
对方被顾野一声秦女士叫得面容扭曲了一瞬间,有些下不来台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唤:“曼雅,到我们了。”
是那个男人,她现在的丈夫。
秦曼雅朝对方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回头看着顾野:“不管怎么样,我始终都是你的妈妈,这一点你改变不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走到男人身边,两个人依偎着亲亲密密地离开,拐进了妇产科区。
顾野眼眸暗沉,身影都低冷下来:“走吧。”
楼濯玉没说话,沉默地跟在顾野身边,直到顾野坐到车里,烦躁地点了一支烟时,才伸手掐掉顾野手里的烟丢出去:“不要抽烟。”
说着又从抽屉里翻了翻,翻了半天才摸出一只棒棒糖,递到顾野手里。
顾野被这个包装简陋花花绿绿的棒棒糖逗笑了,他撕开包装塞到嘴里,白色的小棍在嘴边一翘一翘。
“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明明是母子二人,却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楼濯玉转过头,认真地盯着顾野的眼睛。
顾野垂眸嗤笑一声,黑色的眸子里情绪翻涌起来:“没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其实还要从我十三岁时那件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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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楼濯玉:下来,去沙发上趴下。
顾野:你起开,老子不要打针!!!
楼濯玉:不打针。
顾野:你立字据!!!
楼濯玉:好。
顾野:哎不对,不打针那你让我趴上去干嘛?
楼濯玉:……嗯,你猜?
⊙v⊙留言有小红包哟~
截止到29号零点~
么么啾~
风暴
少年清淡而低哑的嗓音缓缓流淌在空气中, 又被灌入车厢的风吹散。
故事并不美好,十三岁, 本该是如同新芽初生的年纪,顾野却亲眼目睹了一场背叛。
记忆中一向优雅温柔的母亲被陌生的男人压在身下,声音是他从没听过的婉转娇媚。
就在父亲书房的沙发上。
书房的门就大开着, 顾野怔愣地站在门前,而里面的两个人毫无忌讳。
从那以后, 母亲每隔几天便会带着那个男人来家里, 趁着父亲冒着死亡的危险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
她甚至狠掐着顾野肋下的软肉威胁顾野, 曾经温柔的眼眸里尽是狠毒, 那段时间,顾野肋下腿上到处是青紫的掐痕。
母亲漂亮的鲜红指甲一度成为了顾野的心理阴影。
年幼的他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陌生到令人战栗。
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当那天顾野放学回到家门口, 突然听到了一声突兀的枪响时,他便知道,东窗事发了。
父亲紧紧攥着手丨枪, 猩红着眼圈像一头濒临暴怒的困兽,看着依偎在卧室床上的两个人。
但他终究是理智的, 子弹击中了床板,照样吓白了那个男人的脸。
而母亲却很平静, 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从容离开, 再也没有回来。
当天夜里, 父亲顾麟棠清空了所有和母亲有关的东西, 从不吸烟的他坐在阳台上抽了一夜的烟, 过后照样出去执行任务,只是临走时抱着顾野,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以后只有他们爷仨了。
秦女士是一个美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有人都认为她和温润俊雅的顾麟棠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他们也曾如同众人所期望的那般恩爱。
只是谁也没能料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