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是赵雪寒。”严珂说。
郝亮的神情呆滞了一下。紫色的眸子中流过一丝沉郁。随即,他又笑了起来。
“赵雪寒又怎样?赵雪寒岂不是更好?”他翘起嘴角,伸出手指点点自己的鼻子,又指向严珂。
“还是说,你这么怜惜他?”郝亮笑道,“舍得对我做那些事,却舍不得对他的身体下手?”
“够了!”严珂怒道。一股无名火从他心中油然而生,令他按住郝亮的肩膀,狠狠地将面前的人压在床上。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严珂的手紧紧捏住郝亮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我到底怎么做,才让你相信我喜欢你,只在乎你一个?!”
第77章 解忧
郝亮怔怔地看着严珂。他动了动眼睫,然后闭上眼,缓缓抬起头。严珂便感到有两片温暖的唇瓣轻轻碰到了自己的嘴唇。仿佛蝴蝶一般,浅浅点了一瞬,便悄然离去了。
郝亮将头落回床上。“你喜欢我。”他看着严珂,“喜欢郝亮?”
严珂缓缓点了点头。
“为什么喜欢郝亮?”郝亮问,“他哪点招你喜欢?”
“你觉得呢。”严珂道。他撑在郝亮上方,身下人半赤/裸的身体以及艳红的眼角都完整地映入了眼中。他只觉得自己仿佛也喝醉了般,呼吸有些困难。
“我想不明白。”郝亮说。他抬起手臂,似乎想碰触严珂的脸颊,然而却在空中犹豫不决。
严珂捉住郝亮的手。他终于忍不住沉下头,用力抵住了身下人的嘴唇。他感到些许微颤,那人似乎想要躲避,却又不由自主地迎合。
严珂在那双柔软的唇上回转了一周,然后缓缓撑起身子。“我为什么不会喜欢上郝亮。”他看着身下人,轻声道,“你觉得你有不招我喜欢的地方吗?”
郝亮面色泛红,似乎酒精与他体内另一种情感融合了起来,让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奇特的诱人气息。“我还是不明白。”严珂听他低声道,他看到那双紫眸,正迷蒙而伤感地注视着自己。
“为什么你能喜欢上郝亮,却不能喜欢最开始的那个我呢。”
严珂微微皱眉。大概是郝亮实在是醉得不成样子,又开始胡乱说话了。他将郝亮抱在怀中,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后背。
“我一直都喜欢你。”他说。
“不是。”郝亮缓缓摇头。“你不喜欢那个我。”他侧身,认真地上下将严珂扫视了一番,随即作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啊。”郝亮弯下眼,露出了一个释怀的微笑,“你肯定是忘了。如果忘了的话,一切就都能解释了……”
“忘了好,忘了好……”郝亮反复道,声音逐渐低了下去。随即他抬起手臂,将两只胳膊架在了严珂的肩上。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他亲了亲严珂的脸颊,笑眯眯道。
严珂还没说话,郝亮便自顾自地作答了。“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他伸手在腰处比划了一下,“然后有一天,你就突然变成这么大了。”
他又侧头亲了严珂一下:“我第一次见到变大的你,心里就跳了好一阵。我那时就想,这个小不点怎么能变得这么好看啊。我可得好好看着,别让他跑了。”
严珂听得莫名其妙,他压根不知道郝亮说的是何时的事情。大概是喝得太醉,说话也开始不太清楚了。严珂想。
郝亮看着他的表情,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
“看你的样子,你是真的不记得了。”郝亮说,轻轻拍了拍严珂的脸颊,“这样最好了。真的是最好不过了。”
“我好累。只要一放下心来,就觉得好累。”郝亮揉揉眼睛,“我已经很多天没有休息过了。我想要睡了。”
“那就睡吧。”严珂虽然内心仍然疑惑,但还是轻轻摸了摸郝亮的头发,柔声道。
“你陪我。不许走。”郝亮按住严珂的肩膀,将他压在自己胸前。他双手交叉,紧紧将严珂搂在怀里。
“每次我让你陪我睡,醒来时都不见你的人。”他抽了抽鼻子,“我每次心都要凉那么一下子,你知道吗?”
“对不起。”严珂轻声道。他缓缓侧躺在床上,面对着郝亮,用指节刮了刮郝亮的脸颊。
“这次不会了。”
郝亮看着他,像放下心一样,慢慢闭上眼睛。然后又突然张开。
“不能只有这次!”他说,“不只这次,从今往后都不要离开我!”
严珂用手臂环住郝亮,将他拉到自己怀里。他轻轻摸着郝亮的头发,低下头,吻了吻怀中人的眼角。
那里还有着未干的泪迹,带着淡淡的咸味。严苛心中那份小小的柔情慢慢扩散,仿佛要从他胸膛中涌出,将怀里这个人包裹住,融入他的体内。
“好的。”他轻轻说,“好的,我答应你。”
怀中人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平稳而缓慢的呼吸,轻轻打在严珂的肩颈上。
严珂内心虽然有许多不解之处,比如他何时亲过赵雪寒,比如郝亮说“最开始的我”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他曾经忘记的到底是什么;但此时此刻,他都懒得去想了。
他只愿就这么一直抱着郝亮,什么都不想,沉沉睡去,直到海枯石烂,三界终结。
严珂在郝亮熟睡后,悄悄化成剑身。他也很久未曾休息,若一直保持人形,怕是会消耗太大,今后无法全力使用招法。
画家的房屋中没有窗子,也无法判断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严珂剑身旁,郝亮微微动了动。他似乎睡醒了,长长地呻/吟了一声。然后抬起手,紧紧捂住了脑袋。
“我昨天到底喝了多少。”严珂听郝亮嘟囔道,他感觉郝亮伸手摸向自己,摸到剑身时,稍稍松了口气。郝亮挥手,一点火星从他指尖射出,似乎想点亮桌上的烛台。然而郝亮头似乎还是晕的,那火星擦着烛芯而过,直接把桌角点燃了。
郝亮一惊,急忙坐了起来,扇过去一阵风将火苗熄灭。被褥从他肩头滑落,郝亮整个光溜溜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他打了一个哆嗦,低头一看,脸上顿时露出惊慌之色,不知所措地向严珂地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立即连头带身子都钻回了被子里,把自己蒙得紧紧的。
严珂有些想笑。他不禁变回了人形,双手把郝亮连同被子都环在了自己怀里。
“头疼吗?”他轻声问,“要不要喝些茶水?”
被子里的人哼唧了一声,好一阵都没有回答。大约一盏茶功夫后,郝亮才悄悄把被子掀开一点,露出两只眼睛,怯怯地看着严珂。
“我昨天晚上……”郝亮欲言又止。
“什么都没做。”严珂打断了郝亮。他不想二人再次重复昨天的对话,再次为一些混沌不清的记忆争执。“你只是不小心喝多了酒。”
“什么都没做?”郝亮似乎有些不相信。
“什么都没做。”严珂说。他突然起了逗弄面前这个人的心思,将被子掀开了一些,用指节刮了刮郝亮的鼻子。
“还是说,你希望你我做些什么?”严珂轻轻笑道。
郝亮愣愣地看了严珂一会,因刚刚睡醒而略显苍白的脸,瞬间便涨成了红色。他拉起被子,想再次把自己蒙住,却被严珂抓住了手腕,拽到身边,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起床吧。”严珂说,轻轻掐了一下郝亮的脸颊后,坐了起来,“我给你倒点茶。”他说,掏出扳指缓缓转动了一圈,“绿豆糕和松仁饼,你想吃哪种?”
“等等!”郝亮急忙起身,拽住了严珂的衣袖。被子又从他身上滑下去,他手忙脚乱地把自己重新裹好。
“我昨天晚上……”他露出一副头痛的表情,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我记得……”他抬头,张开口,随即又摇了摇头。
“你认得杜苏木吗?”最后从郝亮嘴里问出的,是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严珂微微皱眉。迄今为止,他已经无数次听到过这个名字。这人似乎是与自己有些关联,但他却想不起究竟是什么,也不想去想。
“认得。”他回答郝亮,“他是净明派前掌门。”
“然后呢?”郝亮盯着严珂。
“然后?”严珂不解,“还有什么然后?”
郝亮微微怔了一下。“你还记得…”他犹豫片刻,问到,“你当初是如何离开玉虎庄的?”
“有人带我出来的。”严珂答。
“那人是谁?”郝亮问。
“不记得了。”严珂答。
郝亮侧头,看着严珂。“青玉与慧石相似,都可以永久地储存回忆。”他轻声道,“但青玉的记忆,若青玉本身不想要记住,是不会留下的。”
“是的。”严珂说。
“那什么样的记忆,你会选择忘记?”郝亮问。
“令人厌恶的回忆。”严珂答,“痛苦的回忆。”
听到严珂回答,郝亮一愣,眼中明显地流露出难过的神情。他垂下眸子,随即又抬起头。
“但你是喜欢我的吧。”他注视着严珂,仿佛确认一般问道,“是喜欢…郝亮的吧。”
“我当然喜欢你。”严珂轻声道。他缓缓蹲下,用手掌盖住了郝亮的手背,仰头看着他,“你要相信我。”
“嗯……”郝亮轻轻点头,他微微抿起嘴唇,赌气般地说,“别再随随便便就把我丢下,我就相信你。”
严珂不禁露出淡淡的笑容。他伸手,缓缓整理着垂在郝亮脸颊上的发丝。“不会了。”他说,“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他轻轻道,“即使你在我身边待得厌烦了,讨厌见到我这张脸了,我也会一直跟着你。变成一把剑,老老实实地被你塞到剑鞘中。”
“嗯。”郝亮弯起眼睛,终于露出了笑容,“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严珂说。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郝亮说,“即使最后你发现……”他声音低了下去,“……我并不只是郝亮。”
严珂感到郝亮的手掌微微抖动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挺身而上,吻上了郝亮的唇。
“你还会是谁?”他在那双柔软的唇上轻碾而过,抬头道,“即使你真的是只叫亮亮的狗,我也会把你拴在身边的。”
郝亮忍不住笑了起来。“把狗拴在剑上,这样太傻了,我不要。”他轻轻推严珂的肩,“如果我真是条狗,你还是放我自由吧。”
严珂没有说话,他抵着郝亮推他的力气,索性将郝亮压倒在床上。“不行,”他一边轻吻郝亮的脖颈,一边低声道,“都已经约定好了,你又要反悔。”
他张开嘴,轻轻咬了一下郝亮的肩头:“我要生气了。”
郝亮被严珂弄得有些发痒,也有些情动。他一边笑,一边低低吐出些许气息,手指穿过严珂的发丝。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严珂迅速起身,也将郝亮拉了起来,用衣服盖住了他的身体。
他目光移向门口,只见门已经被撞开,危险地悬挂在门框上。姜行赤着上身,肩上一圈白布,面色惨白,直直地看着坐在床前的二人。
第78章 旧友
画家出现在姜行身后,他神色有些焦急,伸手拉住姜行的手臂,姜行却不为所动,目光丝毫没有偏移,一直打在严珂和郝亮身上。
严珂站起身,他不知姜行要做什么,只是本能地警戒起来,保护身后的郝亮。
画家咬咬牙,用力拉着姜行的手,想让他后退,姜行回头看了画家一眼,将手甩开。
“别拦着我。”他说。
“那位画家不过是想让你回屋休息。”郝亮不知何时已飞快地将衣服穿好,他端坐在床上,看着姜行,“他说你伤还未稳定,就这么闯出来,怕是要出问题。”
“画家好歹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你就对他这个态度?”郝亮冷冷道。
姜行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画家一眼。“我不是……”他支吾道,刚刚踹开门的气势早已灰飞烟灭,“我只是想问问……”
“你想问林决是否真的死了,对吧。”郝亮审视着姜行,“无论你问我做少次,答案只有一个。”
“他早就不在人世了,已经死去了六十年。”郝亮道,“你放弃吧。”
姜行脸色惨白地看着郝亮。画家担忧地望着姜行,又看向面前的魔尊。郝亮冲画家摇摇头。
“他早该接受事实了。”郝亮道。他看着姜行垂下眼,用手掌捂住了脸颊。
“是谁杀了他?”声音从姜行的指缝中传出,“为什么?”他放下手,抬眼看着郝亮,“你为什么又要借用他的身体?是不是你杀掉了师父?”
郝亮摇头:“你们的师父乔珑,不是我杀的。”
他微微吐了一口气,然后一五一十地将所有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姜行。
他讲出所谓他自己——魔尊赵雪寒是如何利用林决的身体,潜入怀城,找出隐藏的数百个元神;又如何悄悄救出文天冬。他如何再次潜入石宏山,揭露了伪装成乔珑的前掌门郑方海的罪行,然后如何杀死了他。
只不过,每一句叙述中,他都隐藏了真正的自己——属于郝亮的行迹。
姜行瞪着郝亮。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显然是一句不落地将郝亮的话听了进去。待郝亮讲完,他仿佛石化一般,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过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吐出一个句子来。
“林决……文师叔……师父…………都是师祖杀的?”他问,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