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罗推开沉重的牢门，一步上前，单膝跪在盛璟身边，握住他的手，“你怎样了？”
　　“苏……”盛璟意识模糊不清，绝望中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下意识喊出心中久久念着的名字，只是尚未喊完就知错了。
　　“九罗。”
　　他艰难扭身，看到九罗面具外露出的嘴唇与下巴极为苍白，唇角还挂着血迹，神色一急，“你受伤了？是新伤？还是先前……伤势未愈？”沉沉喘息看向四周，“这是……哪里？是……你的来处？”他虽无法力，但能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十分异样。
　　九罗没想到他竟如此平淡，没有叫痛，没有质问，还关心自己的伤势。看来他的确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再没有任何顾虑了。思及此，九罗一时恻隐，双膝跪下，将盛璟抱在怀里，手覆上肚子，语调带了几分关切，“你感觉如何？”
　　盛璟抓住九罗胳膊，“肚子坠着疼，我是不是……要生了？”
　　“还不到日子，坚持一下，我为你安胎。”九罗解开腰带，正欲行事，忽然察觉到了背后的森然气息，顿时如坐针毡，双手僵住，发着抖道，“主人何时来的？”
　　“与你同时。”梧真站在牢门外。
　　九罗大惊！他竟没发觉！是梧真隐藏了气息，还是他过于关注盛璟？
　　盛璟明显被忽然而来的冰冷声音吓了一跳，但听九罗喊他主人，知道这便是九罗心系之人，忍不住扭头去看，九罗本能地抬臂挡住盛璟视线，盛璟最终只看到了一部分黑发与红衣。
　　“主人，属下……”九罗背对梧真跪着，硬着头皮说，“他胎气大动，恐怕早产，早产……于您不利，所以属下要尽快……为他安胎。”
　　梧真面无表情道：“无需报我，自便就是。”
　　九罗咬紧牙关，齿缝里吐字，“那……请主人暂避。”
　　“看与不看，有何分别？”梧真道。
　　“主人一定要这样吗？”九罗几近绝望。
　　梧真偏执，他再清楚不过，今日梧真所为无非两种可能：其一，让他难堪，伤他的心，再伤自己的心；其二，料定他不敢当面行事，正好断送掉这将成的灵药。
　　无论哪个都非他所愿见。
　　他谋划许久抛弃一切，为的便是救梧真性命，抉择纵然艰难，却是早在很久之前就选好了。正如梧真所言，看与不看，有分别吗？
　　盛璟的情形万万不能再等，九罗心中极痛，双拳紧握，指节扣入肉里，渗出鲜血。
　　“主人，属下……对不住您。”九罗颤抖着打开衣衫，抱上盛璟。
　　梧真狭长的凤目猛地一缩，衣袖中双手攥起。
　　“你做什么？！”九罗意外地向后连退几步，盛璟竟拼尽力气推开了他！
　　盛璟抱着肚子勉力坐起，双手撑着冰冷的地面，抬眼从乱发发丝中看向梧真，“你是妖王？”
　　梧真冷冷地睨视他。
　　“我也曾是帝王，可算与你平起平坐，即便命在你手，也万不可受你这般折辱。”
　　梧真冷笑，“说得好像从前没有似的。”
　　“从前是我自愿。”盛璟腹痛体虚，神情却坚毅，“我喜欢苏卿，喜欢九罗，我愿与他们结合，为他们付出，但是屈服于你，休想。”
　　梧真立刻挑起凤目，面露寒意，盛璟虽狼狈，气势倒不落下风，反问道：“你动怒了？是因我不屈服而怒，还是因我说喜欢九罗而怒？”
　　“你莫要胡说！”九罗厉声提醒。
　　“我哪里是胡说。”盛璟面露讥笑，朝向梧真，“你根本就是个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家伙。九罗为你效死力，你身为君王，夸夸他，对他好一些，很难吗？九罗深爱着你，你或是拒绝或是接受，很难吗？你这样不放过他，又欺辱于他，究竟是爱他还是恨他？”
　　“闭嘴！”梧真猛一拂袖，明显无法再忍，九罗连忙跪下求情，梧真红袖一扬，喝一声“滚”，九罗与盛璟同时被卷出牢房！
　　妖力汹涌，九罗抱住盛璟，片刻后猛地一摔，定睛再看，四周摆设熟悉，正是他的卧房。
　　梧真他……
　　“呃……”
　　怀中人痛苦不堪，九罗不及多想，迅速抱着盛璟上榻，一边道：“我无需你出头，你不要命了吗？！”
　　盛璟虚弱惨笑：“原本就没几天的命了。”
　　“你……”
　　“我不愿救他。”盛璟承受着九罗，低声呢喃，“只是想在最后的日子里遂了你的心愿。”
　　九罗动作一滞，嘴角紧抿。
　　盛璟抬手抚上九罗的面具，“临终前，让我看看你的模样，好么？”
　　九罗不语，只是抱紧盛璟加快行事，待他脸色现出红润，胎腹也柔软下来后才道：“你喜欢的是你的苏卿，对我……只是替身罢了。”
　　盛璟笑道：“你俩截然不同，如何相替？”
　　“我是妖，我会迷惑你。”
　　盛璟摇头，“我清醒得很。我知道与我相伴同我结合的，是苏卿的身子和你的里子，现在终于完全是你了。我对不住列祖列宗，对不住天下百姓，对不住满朝文武，对不住苏卿，对不住皇后，对不住嫔妃，对不住我自己……我对不住太多人，但对得住你。”
　　九罗的手在盛璟肩头扣紧，沉声道：“我不爱你。”
　　盛璟点头笑着，眼中泛出泪光，“我知道。”他搂住九罗的脖子索吻，九罗立刻别开脸，撑着床停了下来——从前行事历来干脆利落，他们从未相吻过。
　　盛璟不言语，只静静地等着。
　　许久，九罗终于道：“我答应你。”
　　盛璟长长地出了口气，感喟地笑了，“多谢。我这人就是固执，难为你了。”
　　梧真立在地牢甬道，妖卫们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年迈的老蛟妖靠近，黑色蛟尾在地上挪动，一下下地“唰”响。
　　“帝尊，您唤属下。”老妖停在梧真面前。
　　“人皇生血重生之法，一定要足月？”
　　老蛟妖躬身，“足月是最佳时机，那时服用，不仅有重生之力，更能大增法力。”
　　“若不足月呢？”
　　老妖思索片刻，“据记载推断，应当也会有用，但恐怕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梧真眯眼道：“人皇产期在何时？”
　　“五日后。”
　　梧真经过老妖，走向甬道出口，声音冰冷回荡，“你去想办法，两日后的此刻，本座要人皇活着诞下孩子。”
　　“这……”老妖朝向梧真背影，“不是不行，只是九罗大人那边……”
　　“他有本座看着，你不必管。”
　　老妖垂头，“是。”
　　“消息若有半点泄露，本座唯你等是问。”红色身影于阴暗中倏而一闪，梧真消失不见。
　　牢中妖卫同时跪倒，“属下听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6点再更一章！感谢大家追文！


第28章 捉在床
　　“真地不能带我去吗？我好想去呀，我从没离开过天界，听别的小仙童说起六界其他的地方，就特别羡慕。”仙气弥漫的荷花池边，云团拽着明戈的袖口，抬头眼巴巴地请求。
　　明戈笑着安抚：“此次去妖界很危险，不便带你，等以后……”
　　“以后还不知在何时，我保证不添乱！”云团抬手，一脸诚恳地起誓。
　　“可我说了不算啊。”明戈无奈，“你缠着我有什么用呢？”
　　“你和仙君结为仙侣了，你的话他会听！你帮帮我吧明公子！看在你受伤时我也照顾过你的份上！而且仙君才从人界回来，我不想又和他分开！我们以前从没分开过！”
　　云团唇红齿白，恳求起来实在叫人不忍，明戈摸摸他扎着冲天髻的脑顶，不忍心道：“可是此行的确危险，我也觉得你不该去。”
　　“唔。”云团垂下双手，歪着头一脸丧气。
　　“好啦。”明戈蹲下，抬头对着云团的小脸爽朗一笑，“我答应你，妖界的事一结束，我就带你去灵界玩，和仙君一起，好不好？今次若得闲，我给你买些妖界小物。”
　　“我不是想要礼物。”云团难过地踢脚，低声委屈地说。
　　“带他去吧。”竹帘推开，云章走了出来。
　　“仙君！”云团惊喜地回头，期待地跑到云章身边，“你说什么？！”
　　“我说带你去。”云章也摸摸他的脑顶，“前提是你要听话。”
　　“嗯嗯！我肯定听话！”云团大喜过望，使劲儿点头。
　　明戈不明所以地看着云章，云章道：“原本是觉得危险，但也不想他如此可怜。关键时叫他躲去远处，有仙帝派下的仙将们保护，定然无碍。”转向云团，“快去收拾东西，否则不等你了。”
　　“哦哦！”云团立刻奔回屋里。
　　明戈迎上云章，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以眼神询问。他自问了解云章，方才的说辞明显牵强，也就是云团过于天真又过于兴奋才会看不出。
　　云章摊开手掌，掌心落着一枚淡红色凤羽。
　　明戈一愣。
　　“就在方才，从云团背后掉下来的。”
　　明戈更愣，“他不是鹌鹑吗？”
　　云章摇摇头，手掌一合，淡红凤羽消失不见，“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此事看来还有内情，希望……不是我猜测的那种。”
　　“你带他去是想求证？”
　　云章点点头，“或许是想多了，但既然有了困惑，就该弄个明白。”
　　明戈一笑，轻声叹息，“也有一种说法叫难得糊涂，有些事弄得太明白，反而不好。”
　　“那不是我。”云章语气平淡而笃定，“相信云团也是这样想的。”
　　“他是你教出来的，自然随你，都真诚实在，甚至有点傻傻的。”明戈拾起云章脸侧一缕发丝把玩，“你可用上仙修为与这清雅外表遮一遮，他却不行，露得一点儿不剩，瞧着就容易被欺负。”
　　“我会保护他。”云章认真道，“无论背后有些什么，与我相处的这个，就只是云团。”
　　离开天界时，云团背了个包袱，其中装着云章惯用的杯盘惯看的书，以及仙果仙糕等零嘴——虽是多此一举，但云章见他高兴，便没阻拦。
　　明戈以龙力破开妖界外围的结界，云章用凤羽追踪幽冥方位，不多时来到一处大泽，只见两人高的妖冶红花一望无际，层层叠叠肆意招展。
　　浓重妖气弥漫，天空绯红低沉，云团顿感压迫，紧紧拽着云章衣袖，亦步亦趋地跟随。明戈便来到云团另一侧，云团立刻感激地看他，明戈回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再对云章道：“就在附近了吧？我似乎感觉到了幽冥的气息。”
　　“快到了。”云章将凤羽四下旋转，朝金光最强的方向前行，便见妖花丛中突兀地蹲着个房间大小的淡红色结界。
　　“就在这里。”云章收起凤羽。
　　明戈疑惑地看着眼前密不透风的结界，抽出背后长剑，以剑柄敲了敲，“在这里面？你确定？”
　　云章点头，“就在里面，不会错。”
　　云团探头：“那个妖界的将军？好端端的他躲在里面做什么？难道受伤了？”
　　云章摇头，“他的气息很强，没有受伤。”
　　明戈抱起双臂，捏着下巴注视良久，突然一笑，“这么个形状，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云章与云团一左一右一高一低，同时扭头看他。
　　明戈双手比划了一下，“恰能装入两个人，是不是？”
　　“所以？”云章仍是茫然。
　　明戈靠近云章，低声耳语，云章登时大窘，脸色微红，“不会吧……”
　　明戈笑道：“以我对幽冥的了解，他绝对是能做出这等事的。你不是说他的气息很强么？又没动武，气息为何会强？”
　　云章不说话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只好等待，想来也不会太久。
　　“仙君。”云团扯扯云章衣袖，“你们在说什么？”
　　云章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明戈按住云团的肩，道：“你还小，莫要多问。”
　　“唔，仙君。”云团被糊弄了，转向云章求公正，云章尴尬地叹了口气，道：“你答应过，出来了要听话，此事……不要问了。”
　　云团：“……”
　　明戈哈哈大笑起来。
　　结界内。
　　幽冥背靠风玹，持续不断的行事令他意识涣散，甚至感受不到时间流动，迷离视线里唯独高高隆起的肚子时快时慢地起伏。
　　忽然，扔在一边的凤羽青光一闪，他脑中断裂的弦登时接上，意识随之清醒，触感百倍清晰，脑壳如同被雷砸中！
　　云章、明戈、还有一个小仙童，他们站在结界外，口无遮拦大谈特谈他此时的情形，尤其是明戈，嘲笑讥讽，如同看戏！
　　“……停下。”幽冥抓住风玹的手。
　　风玹闭着眼，下巴枕在他肩窝，面容沉醉道：“就是他们？”
　　“停下！”幽冥已有怒意，风玹却不吃这套，坏笑着将他推向结界边缘云章他们站的地方。
　　“你做什么？！”幽冥无地自容，然而身处弱势反抗不得，情急之下扭头狠狠一咬风玹嘴唇！风玹痛地一“嘶”，舔去唇上鲜血，快意笑道：“妙极！再来！”
　　“滚开！”幽冥彻底动怒，全力将风玹一推，退到一旁垂头喘息，金眸涣散地盯着淌至浑圆胎腹的汗水，拾起地上的黑丝袍，低声道：“打开结界。”
　　以风玹的个性，往往要磨蹭一会儿或磨叽几句，不料这回却剑走偏锋，幽冥话音刚落，红光消散结界撤去，幽冥的衣裳都只穿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