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贺云镇多半就是个恐吓。
可惜其他修士不这么想,哪怕不认识诸天锁神阵的人也能感觉到结界中蕴含的恐怖能量,恐慌自然蔓延。
眼看空中人影攒动,有的修士已经自发开始抓捕剑修,贺长生提议,“要不然你们都到核舟里待着?”
“馊主意。”玄赢照旧毫不客气地呛他。
贺长生耸肩,“不乐意算了,或者我们进去待着,你带着核舟比带着我们几个大活人方便,不过人多了我撑不了太久。”
绕了一下,贺长生毫不纠结地立刻改口,反正让他一个无辜的灵器店主兼职神算子去打打杀杀那没门。
这倒是好主意,玄赢点点头,问清了贺长生的极限是一天后,示意梁赋和玄真都进去,梁赋是丹师,玄真刚被玄赢伤了,留着也是拖后腿。
本来神器小鼎也可以让他们暂避,但是现在关着司马擎苍和女魔修,玄赢顾虑沈时冕的伤势,不肯给他添额外的负担。
这种细微处的在意和体贴,比玄赢嘴上说的话要坦诚得多,沈时冕目光柔和了一瞬间又溢出杀气。
最后剩下个沈时冕,玄赢眼睛瞄了瞄他背后的伤处,“你进去吗?”
沈时冕淡淡道,“我不是琉璃娃娃。”
幸好他这句话没被核舟里的几个“琉璃娃娃”听见,玄赢思维发散地想着,此时贺云镇中开始弥漫起浓雾来。
沈时冕给对阵法不太了解的玄赢解释,“诸天锁神阵成型后,会诱发阵中人杀戮的欲|望,修为越强,杀戮心越重,随着阵中死去的人增多,怨气滋生,枉死之人灵魂无法入轮回,影响他人心智使杀戮欲|望进一步加重,则会开始无限循环,除非能找到阵眼薄弱处一举打破阵法。”
时间拖得越久,杀戮愈多,就会愈发不可收拾,所以有些看出来这是诸天锁神阵的散修都很快倒戈去寻剑修了。
他们个个双目中逐渐渗出血丝,戾气滋生,无言的恐怖降临在贺云镇。
玄赢深吸一口气,心知此事因他们而起,必须速战速决,以免造成太大的伤亡。
他与沈时冕对视一眼,沈时冕冷静道,“云暖阁应该是沈情的地盘,来的却是罗禅的人,想必沈情不知道我在这。”
玄赢点了点头,忽然又觉得不对,“你说这个做什么?”
沈时冕道,表情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沈情之所以想抓我……”
玄赢却扑过去捂住他的嘴,“我不听。”
章节目录 第 73 章
玄赢的动作极快, 一刹那的功夫就贴近了沈时冕, 别人捂嘴巴是从面前捂着, 他是直接绕后一只手环过胸前, 一只手绕过脖子捂住嘴,凶巴巴地警告,“别告诉我。”
沈时冕浑身肌肉那瞬间都绷紧起来,从来没有人从背后靠他那么近, 以往都是他拥着玄赢, 陡然转换位置, 他靠着绝佳的自制力才抑制住本能的反击, 好一会才松驰下来。
玄赢排斥他说沈情和身世相关的事,以前也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地岔过去,今天倒是行动迅速地直接制止了。
要是不想听, 为什么还要问女魔修,如果想知道, 又为什么放着自己这个当事者拒绝交流?
玄赢在他眼中仍然笼罩着层层迷雾, 目前他能剥离触碰的,只有那么一小部分。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 只要玄赢对他的心意是真的就够了, 其余的他都不在乎。
沈时冕垂下眼睫, 能看到眼睛下玄赢的手,对方指腹温暖而略有粗糙的薄茧贴着他的脸颊肌肤,嘴唇动了动,“为什么不想听?”
声音被手掌捂着, 传出来有些失真,沈时冕嘴唇开合间唇瓣刷过玄赢的手心,凉凉的气流带来一丝痒意,玄赢缩回手,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挂在沈时冕背上,耍赖,“就不想听他,一个字也不准说。”
他蛮不讲理的姿态一向让沈时冕毫无办法,只好先放下沈情的事,专心应对贺云镇的灾难,“阿赢对诸天锁神阵有什么想法?”
玄赢还挂在他背上,闻言便知沈时冕没抓着不放,也松了口气,好像更喜欢沈时冕了,越相处越满意,怎么早没觉得沈时冕这么好。
他轻咳一声,“我对阵法没你了解,听你的意见。”
离开了危险话题,玄赢又听话起来,沈时冕暗自摇头,暂时不与他计较,“诸天锁神阵的阵眼数目和布阵者相同,布阵者越多,阵眼就越多,因此诸天锁神的布阵者修为越高,数目越少就越牢不可破。”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与其用一堆乌合之众来布阵,导致阵眼数目太多,容易被找到个个击破,当然是每一个阵眼都用厉害的修士,贵精不贵多更强大。
罗禅倒是很舍得,他和玄江门、凌霄阁对待剑魄的方法都不同,没有集中在一人身上,以至于承载剑魄的人在凄惨死去后,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个“容器”,而是散开放在几个人身上提升手下的修为,既能收买人心,又能提高己方实力。
再用提升的实力不断搜集其余剑魄,如此便像滚雪球,罗禅的势力才强大到今天的地步。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想要集中剑魄的时候,现在的“临时容器”就会全废,这也是玄江门和凌霄阁不这么做的原因。
玄赢叹了口气,还绕在沈时冕胸前的两只手互相捏了捏,发出清脆的声音,“走吧,会会他们。”
说起来很久,其实他们的对话只是短短一会,一踏出原本有结界维持的别院,外界雾气更浓,和刚开始的白雾相比,现在的雾气中仿佛流动着淡淡的红色,玄赢嗅到了杀戮与鲜血的味道。
白雾中跌跌撞撞地飞出一个陌生人,满面惊惶,玄赢作为剑修的直觉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手一翻,小破飞剑出现在掌心,拦在了那人面前。
那人本就如惊弓之鸟,突然撞见两个陌生人,更是如临大敌,手中灵剑指向他们,倒是没手抖,修为虽低还挺稳。
根据诸天锁魂阵的特性,修为越高的人受影响越大,尤其是本身就杀孽太重的就更容易失去理智。
玄赢和沈时冕打量了他片刻,刻意泻出一丝剑气,那人才稍微放松点,“剑修?”
剑修对剑最为关注,随后他的目光就移到了玄赢手中的小破飞剑上,不由嘴角抽了抽。
身为剑修,就算是刚入门的孩童,也不会用这么破烂的剑吧,这人是有多穷,想着他又去看沈时冕,可惜沈时冕没出剑,他看不出底细。
玄赢面上表情挺懒散的,“有人追你?”
那人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浓雾中又跑出几个身影,他顿时脸色沉郁,咬牙切齿,“该死的!”
后来的几个人眼珠里浮出根根血丝,表情是怕里夹杂着疯狂,修为约在入境后期。
先跑出来的那人咬咬牙,“两位,我是出云剑宗的何淼,既然同为剑修,此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不联手?脱险后我出云剑宗绝不会亏待二位。”
后来几人也察觉到了剑气,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都兴奋起来,多抓几个剑修,交出去换取离开贺云镇的机会的念头占据了他们的思维,顿时一拥而上。
何淼急了,灵剑攻向后来的追杀者,但他的灵剑还未与对方的灵力接触,就见一道雪亮的剑芒从他身边闪过,劈向敌人,对面几人哼都没哼就被剑芒打晕过去。
玄赢没有伤他们性命。
何淼呆了呆,咽了口口水,没想到用着那么破的灵剑的人,竟有如此惊人的修为。
愣神的功夫,玄赢已走到他面前,“这里的院落有结界,你进去躲一会吧。”
何淼又愣愣点头,下意识道,“大恩大德……”
玄赢却不听他说什么,时间紧迫,随手将何淼推入别院,就拉着沈时冕离开了。
何淼背心已被冷汗浸透,死里逃生的感觉并不好,此刻进了结界,才感觉诸天锁神阵带来的如附骨之蛆般的阴冷感稍微被驱散了一些,烦躁嗜杀的感觉也被隔绝。
随后他皱了皱眉,既然此处结界厉害,那两人又为何离开?想到某种可能,何淼的眼中隐隐有了希望。
核舟中的几人看不到外界情况,灵器暂时隔离了诸天锁神阵的影响,几人面面相觑地站在甲板上。
梁赋自然是担心的,还有些负罪感,“我们这样躲在里面,留着师兄和沈师弟独自面对是不是不太好。”
贺长生就毫无负担,“出去也帮不上忙。”
梁赋想起他的能耐,“你要不算算我们能不能闯过这一劫?”
贺长生却摇头,“涉及我自身安危算不准。”
玄真还是保持沉默,自从云暖阁里出来,他就基本没说什么话,梁赋怪不适应这样的二师兄的,小心翼翼问他,“二师兄,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沈师弟下手?”
玄真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避重就轻,“看他不顺眼,想教训教训他。”
梁赋倒是没怀疑这个理由,“哎,何必呢,从前大师兄天天跟他对着干也就罢了,现在师兄都放下了,喜欢上了沈师弟,我们做师弟的何苦给他添乱?”
玄江门与凌霄阁明面上还是同为仙门翘楚,在梁赋看来,玄赢和沈时冕在一起应当没什么问题,毕竟和陈清泉也就是个口头意向,算不上毁约,沈时冕的身份比陈清泉更适合,只不过从前他们两人不对盘罢了。
玄真瞪他,“师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梁赋惊诧道,“他能有什么苦衷,大师兄不愿意的事,我还真没见过有谁能强迫他,除非是师尊逼他做的。”
大师兄天不怕地不怕,也就师尊和他的娘亲能让他忌惮让步。
无意中说出了真相的梁赋却没能点醒走入死胡同的玄真,他被师尊逼的这句话戳到痛处,“总之师兄不会和沈时冕在一起,这件事都怪我。”
他一脸自责,梁赋一头雾水,暗自嘀咕,二师兄受的什么刺激,就因为这种莫名的理由跑去绑架沈师弟?
梁赋愈发担忧,“二师兄,你是不是喜欢沈师弟?”
他不得不开始想起贺长生随口说的话。
玄真差点没被这句话气到伤势复发,却又不能解释内里的行为逻辑,无力地摆摆手否定这个说法,“你先别跟我说话。”
他怕被梁赋一无所觉地气死。
梁赋放下心,只要两位师兄不搞什么争抢一人的烂俗戏码,一切都不是问题。
玄真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芥子袋,表情里有些犹豫,他有能直接联系玄清子的紧急传讯符,但那是玄清子让他盯着玄赢防止玄赢离经叛道所用的,现在是遇到危险,而不是玄赢有异常,他便拿不定主意。
手指摩挲片刻,他还是放开了芥子袋,对自己说,再看看情况,也许布阵的人找到想要的目标他们就能脱身了。
外面的贺云镇上,大多数人都找了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只有一些定力差的或者本就嗜杀的人被诸天锁神勾起杀戮的欲|望,在四处寻找猎物。
玄赢和沈时冕走得很近,沈时冕冷凉的手指扣着玄赢温热的手心,在越来越红的雾气中,玄赢恍惚觉得全世界就剩下他们彼此依靠,这种感觉也不赖。
他们路过了云暖阁,原本光鲜亮丽的门庭,因为缺少了人气,变得萧瑟起来,但他们没有多看。
一路行来,玄赢打晕了不少想要袭击他们的散修,让沈时冕可以专心地感应阵法中灵力的流转方向,好找到诸天锁神阵的阵眼,尽快解决这件事。
红雾中掠过的剑气,像是初晨的阳光,劈散阴晦和邪气,明日剑诀是最为正气的剑诀,正如它的名字一般,明日永远充斥着希望。
——和玄赢相配极了,他是那种可以劈散一切黑暗的人。
沈时冕一边寻找阵眼,剩下的心神都系在玄赢的身上,从前他见到玄赢出剑基本都是对着他,惊艳也有,但更多的,是被剑气所伤的愤怒与黯然。
而现在他却可以以道侣的身份站在这个人身边,被接纳了。
余光扫过尾指的红线,他们的手那么亲密地靠在一起,沈时冕嘴角勾起一个很轻的笑,望着天空的诸天锁神阵,眸色沉沉。
玄赢救他那天,他站在深渊边缘,只差一点点就会万劫不复,但是本该在千里之外的玄赢忽然出现了,于是名为沈时冕的“人”勉强活了下来,被一根可笑的绳子吊着,如果玄赢放开他,他就会继续坠入那个深渊。
所以,谁都不能来破坏这一切,求生,是人的本能。
“继续向前。”沈时冕指挥着玄赢继续靠近阵眼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他们的前进,四周的雾气越来越浓。
起初只是那种薄雾,视线也能穿透,后来就变成了浓稠的血雾,即使散开神识,也只能感知到周围很小的范围。
“我有点烦躁,”玄赢忽然蹙眉开口,眼睛有点发红,“想杀人。”
沈时冕捏了捏他的手,低于常人的体温带来一丝清明,“靠近阵眼的时候诸天锁神阵的影响会变大,你会有嗜血杀戮的欲|望是正常的,不要去想它,一旦开了杀戒,只会越来越嗜杀,最后沦为阵法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