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江原以为,能在连照情眼皮子底下耍把戏?
晏齐看向连照情,结果发现连照情也在看他。
晏齐:“……看我干什么。”
连照情:“我觉得奇怪。”
晏齐道:“你也觉得奇怪?”
连照情拿眼睨他:“听说你先前亲自领了一个人。”
晏齐的狐狸眼眯起来:“就是他。”
“我很好奇,一个瞎子为什么能叫你另眼相看。”甚至可以带到三花大会上,叫江原替了云行的差事,来祭天地人,给他们倒酒。
“有的人眼瞎了,心不瞎。”
“他心瞎不瞎,你能看出来?”
连照情说的对。
一个人眼瞎不瞎很好认,心瞎不瞎却很难看出来。
晏齐笑了下:“你既然知道我领他进门,应当也知道,我在领他进门前,处置了几个人。”
连照情点头,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耳朵。他当然知道晏齐之所以处置那几个人,并不只是因为他们嘴里不干净,更是从他们身上搜出了禅陵宗的信件。
连照情只说:“居心叵测之辈,死不足惜。”
晏齐道:“不错。但这事,是他告诉我的。”
是江原提醒晏齐,那些人有鬼,晏齐一搜,就搜到了信件,正儿八经地写着要他们潜入无情宗,好盗取无情宗的秘宝。无情宗有什么秘宝?太多了数不清,所以晏齐也懒得过问是哪个,反正打他无情宗主意的人结果都一样,处理了事。
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招江原,江原一个瞎子,有什么优势?云行也问过江原这个问题。当时江原回答云行,因为晏齐觉得他诚实。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处置完那几个人后,晏齐还说了一句话。
那时江原刚要从晏齐身边经过,晏齐忽然说:“依你能将密信塞到他袖间的身手,我想世间应该无人能从你手中盗走我无情宗秘宝。”
江原:“……”
“身手敏捷,又睚眦必报。”
晏齐看着他:“是很适合我无情宗——”
眼下连照情听了晏齐的话,说道:“看来他是很喜欢多嘴。”
他说的是,江原先前为白晚楼出头的事。
晏齐道:“喜欢出头的人,总是容易吃亏的。”
就算现在不吃,总有一天也会吃。
连照情若有所思:“晏齐——”
晏齐心想,难道连照情容不下江原,现在就要将他处置了?如果真的这样,按着‘人是自己领进来的人罚也要看着罚’的规矩,他总得维护一句。
晏齐琢磨着怎么给江原意思意思求个情:“什么?”
就见连照情摸着下巴:“我们从前倒酒时,是用这个长得像鸡的容器吗?”
虽然次数少,印象中好像不是啊。
晏齐:“……”
所以你根本在乎的是一只鸡,不是人是吗?
衡止从来不发一辞。不管别人聊什么,他只端庄且冷漠地坐在那里,一身蓝袍,葱白的指尖不染纤尘,哪怕是才剥完妖兽一张皮。如果不是连照情要求他必须出现在这里,衡止情愿终日在伏龙岭,与妖兽为伍。
这些人没他的宠物有趣。
同样不发一辞的还有白晚楼。
他看着场中的江原,沉默且冷淡。
——就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也从未与之见过面。
江原在万众瞩目中拿起昆仑玉凤彩雕,然后有些迟疑。他上是上来了,似乎不应该直接倒酒,倘若是在开场前,应当还有些矫揉造作的仪式?
鸭子已经上了架,江原拿眼神瞟云行。
云行指了指天,指了指地。
江原恍然大悟。
云行很怀疑,懂了?
江原竖了竖大拇指,放心。
他在云行忐忑的视线中,倒了两杯酒,一杯抛向天,一杯洒向地,动作之精准完美,如行云流水,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然后勾勾嘴角,对吧?
云行虽惊且赞,可以。
然而还没完。
还有第三杯酒呢。
云行竖起小拇指,指了指酒杯,然后指了指自己,张嘴示意了一下。他现在很放心,既然江原这么聪明,拿小拇指沾点酒尝一下,再端给连照情就完事了。这么简单的意思他应该懂吧?
果然江原看了后,表示明白。
大师兄很欣慰。
太简单了,江原心想,这有什么难的呢。他信心满满,当着众人的面,以优雅无可挑剔的兰花指沾了酒,放嘴里嘬了嘬——
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连照情:……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白晚楼(拔剑):我的。
【我突然想到一首歌。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暴风雨……】
第11章 翻车现场
连照情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说他无情似乎有些过分,因为他笑得比谁都好看。但说他心慈手软,那就根本是在放屁。曾经有一个探子矫揉造作跑到他院中,摘了朵荷花装风情。
候着连照情进来正好撞见,便故作惊恐,矫揉造作说只是见荷花好看,所以才采摘,不知道是连宗主的地方,还请连宗主恕罪。
这人长得还可以,颇有几分韵味。
按理来说,连照情或许会看中他可怜瑟缩,从而发展点什么。
但连照情取过他手中花,却只是笑了笑。
“谁准你碰我的东西。”
碎了根骨扔出了山门。
这样的连照情。
江原当着他的面。
喝了他的酒。
云行扶着鎏金柱子,有些绝望。
腿上的蛇毒还是太轻,如果重一点就好了。
晕过去眼不见为净。
正等着接过第三杯酒的连照情:“……”
晏齐:“……”
大概只有江原觉得挺好。他砸砸嘴,看了眼空空的酒杯,从中品出一股清冽的酒香,看来这石玉所雕的器皿贮酒尚可,滋味好像和昆仑玉凤彩雕倒出来的差不多。
接下来不用云行教,江原也知道怎么做。
江原走到台阶前,倒了杯酒,递给连照情。
他都喝过了,接下来当然是连照情喝头一杯。
连照情看看酒,看看江原,半天没动。
“刚才那杯呢?”
嗯?
连照情脾气很好:“本宗应当喝刚才那杯。”
“……”
江原表情有些复杂。
连照情本来是看在晏齐的面上,难得大发善心,说句废话提醒一下。酒都倒了,又能如何,难道还叫江原吐出来吗?所谓的祭天地人这个规矩,也是人立的。既然是人立的,当然能改。如今他无情宗是天下第一宗,他的一言一行便是规矩。
连照情可以说江原错,自然也能说江原对。
他也不是真想喝之前那杯。随口说罢后,连照情便要将酒杯接过来——
哪知在碰到酒杯前一刻,江原手一缩。
“你等等。”
正大光明把小拇指往酒里沾了沾。
这才又重新递给连照情。
“给你。”
虽然江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连照情一定要喝被他的手弄脏了的酒。但既然连照情是宗主,自然宗主的话是最大的,就算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也不好质疑。最重要的是,既然心头有千思万绪,他们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吵架。
很丢脸。
“噗。”
连照情面无表情看过去——
晏齐收起笑:“请宗主用酒。”如此正色道。
连照情拒绝这杯酒,他随手一指:“端给白长老吧。”
白晚楼?
江原看了眼白晚楼,白晚楼冷冰冰坐在那里,不苟言笑,像尊不容人侵犯的雕像。“这不合适吧。”他下意识道,“酒脏了。”
连照情顿时瞪大了眼睛,白晚楼不合适他就合适了?这什么脑子?
倒是白晚楼听到自己名字后看了过来。他看了眼江原,伸手接过江原手中的杯子,冰冷的指尖在江原手指上擦过,冻得江原心里一个激灵。
白晚楼:“再吵滚。”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丢下了三个字。
如此才算揭过。
江原下去时。
晏齐问:“你还觉得他心不瞎吗?”
连照情冷笑:“绣花枕头稻草芯。”
但突然地上冒出一朵冰花。
“我说了——”冰花的主人抬起眼来,不带一丝感情。“再吵滚。”
连照情:“……”
别人都传无情宗师兄弟之间如何阋墙,连照情因为怵白晚楼才将他锁在后山。有句话是对的。连照情确实怵白晚楼,单方面打不过的怵。从小被冻成冰棍的心理阴影。说来小时候被白晚楼冻成冰棍的不止连照情这几个。
连照情摸着下巴:“不疯好像更凶。”
既然要倒酒,当然不止是连照情,白晚楼。还有老和尚,眉山老道,包括成沅君。走到成沅君那里时,成沅君高深莫测地打着扇子。
江原本要直接路过。却是成沅君笑道:“小瞎子,你眼神不好么,酒可端稳些,这回出了茬子,可没你师兄帮忙了。”他这话极为肆意,说得调笑。
江原没说话,直接转身走了回来。
一伸手,琼浆玉液,直接洒在了成沅君贵得离谱的扇子上。
“啊。眼神不好。”
坦坦荡荡。
成沅君:“……”
他刚要出声,就察觉一道视线。视线来源方白晚楼,平平淡淡,冰冰冷冷,大有一种你敢在会场搅事我就敢出手杀你的气势。十年不见,成沅君还以为白晚楼脾气会好点,没想到越来越差。好男不和恶男斗,他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倒酒。
江原没想那么多,他纯粹看成沅君不爽。
那是一种沁在骨子里的不爽。
没有缘由。
倒第二巡时,江原走到白晚楼跟前,发觉对方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他心里有些奇怪,说来他们也不是没见过。难道白晚楼不认识他了?现在安安静静坐着的白晚楼,到底是不是正常的。临到要走,江原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意思意思算了,这酒太冷,少喝点。”
这话轻,只有他两人能听见。
白晚楼不禁抬了下眼。
他很少和别人交流,也很少有别人这样叮嘱他。
江原说完自己也奇怪。
他不应该这么多嘴。
但白晚楼就在眼前,不知为什么就多了句嘴。
可能是觉得这个人又疯又被关起来。
太可怜。
不过是倒三巡酒而已,江原以为只是一会儿的事,没想到折腾了这么久。待他从场中退下,云行倚在柱子上,汗都湿了一层。
“连宗主要求可真多。”江原道,“他要喝我手指泡过的酒。”不但自己要喝,还要端给白晚楼喝。近在咫尺时,江原挺后悔看不清白晚楼的脸。
云行想说你最后一杯酒倒错了,还想说连照情根本不是要喝你手指泡过的酒,但他那些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又一圈,到底是咽了下去。有点心累,就不想说话。反正已经结束了。
“你做得不错。”云行敷衍道。比起和江原解释一桩已经发生过并没有挽救的事,他的注意力更集中在场上。酒已喝毕,该说的话也得说起。今天顾青衡他们来干什么?说是商讨如何迎三宝归位,但说到底还是为了忘忧丹该落谁家。
眉山老道问:“还没请教连宗主,忘忧丹是如何寻得的。”
连照情说的很简单:“杀了条蟒,从里头掏出来的。”
顾青衡道:“我怎么不曾见过这条蟒。”
连照情眼珠子转过去。
但他没开口。
因为有别人说话了。
“顾宗主在无情宗才多久。”
自江原来了无情宗,便不曾见过衡止,也不曾听衡止说过一句话。衡止的声音,十分缥缈,他这个人,也很清淡。就这样坐在那里,仙风道骨,你根本不觉得他终日身后围聚的都是妖兽。此刻衡止垂眸,撇着茶沫,慢条斯理。
“一年?还是半载?哦,对。苏宗主刚立下基业便仙逝,此后顾长老就迫不及待地另求生路,以免与我们同流合污。那恐怕一年半载也没有罢?”
“那蟒蛇是我亲手在伏龙岭所擒,忘忧丹也是我亲手所掏。”衡止露出一丝笑意,终于舍得抬头。“如果顾长老想看的话,可以自行探个究竟,伏龙岭欢迎你。”
“……”江原探头去问云行,“衡止真人是这样的人吗?”
云行道:“哪样?”
就是用最客气的话,说着最狠的威胁。
江原想了一个词:“绵里藏针?”
云行想了想:“很少见他,他不爱说话。”
但是衡止此名,应该是权衡斟酌的意思。按理说,衡止这个人,是无情宗几个当家中最冷静,也最客观的一个人。不过此时看来,杀气好像不比晏齐弱。
眉山老道打了个圆场:“并不是怀疑,只是好奇。”毕竟其余两宝一直都在,但忘忧丹却已遗落多年不曾寻回,哪知这么简单,还在无情宗。
关键还是因为落在无情宗。其余两样东西已经都在无情宗了,谁知道连照情耍什么花样。忘忧丹是不是一直在他手里,只不过借了个名头,才说是寻回来的。
“急什么,待洗沐礼时迎出忘忧丹。到时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老和尚和老道人互相看了一眼,终于和尚出来说话。
“还有一事想同连宗主商量。”慧根和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