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坐到那边。”老师指着教室靠边的一排位置，“中间隔一个，坐好以后就不要交头接耳了，把电子设备关闭，准备考试。”
　　“哦。”陆亦回道。
　　他低头往座位上走，回头对沈野说：“有话直说。”
　　“凑巧的是，我也在很久之前见过这个人。在我进宋家之前。”沈野的位置正好在他后面。他向后靠时，对方俯身便能蹭到他耳畔，说话声瞬时变得清晰许多，“小时候，他跟我一个孤儿院。”
　　经他一提醒，某些零星琐碎的记忆才逐渐浮现出来。
　　陆亦微微侧脸，抬起目光与身后人对视。
　　沈野小时候就长得很好看。
　　当时他还没分化性别，过于好看的长相曾一度让孤儿院的老师们以为他未来会分化成omega。但沈野偏偏又是个格外嚣张的野性子，有这个性子在，那些老师又觉得他肯定会分化成alpha。
　　小男孩眉长眼大，双眼皮褶皱很深，漂亮眼型拉出弧度正好的眼尾，他总是喜欢盯着地面，漆黑眼瞳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藏着孤独和任性。
　　“我要门口那个爷爷领养我。”他对孤儿院的老师这么说。
　　“阿野，你是个小孩，你不懂事，不要被那个老头子骗了。”老师语重心长，“那个老头连自己都养不起，怎么养你呢？你这么好看，不管以后分化成alpha还是omega，命都不会太差。”
　　“他能活下去，我也能活下去！”男孩倔着脾气犟，“为什么他不能领养我？”
　　“有个更好的家庭愿意领养你。”老师这么告诉他。
　　沈野不大高兴，又翻墙跑出了孤儿院。
　　去找爷爷时，发现爷爷的屋里居然还有别的客人。是一个穿着西装打扮得体的男人，男人身后还跟这个孩子，那孩子跟他差不多大，看起来很听话。
　　“你跟我的一个朋友长得很像哦。”小男孩笑着对他说。
　　“但我不是你的朋友。”沈野警惕盯着他。
　　爷爷被那个男人带到一件屋里单独谈话。沈野趴在门边上听，没太听清楚，只依稀听到类似于‘我们很需要这个孩子’‘只要你愿意帮忙，我们会保你温饱。’
　　但最后，那个穿着得体的男人愤怒摔门而去。
　　那个孩子却没立即走。
　　他反而凑了过来，趴在院子里的石头上，笑眯眯的冲他喊：“你快死啦！”
　　他笑得很开心，脆生生的童音喊出这句话，格外令人心惊。
　　沈野攥紧拳，冷冷瞥向他。
　　“你快死啦！你快死啦！”小男孩反复重复这句话，念了好几遍，随后又从石头上蹦下来，跑到门边冲着屋内喊：“你也快死啦！你这个老东西，你会死的！”
　　沈野捏着拳头扑了上去，狠狠打了那小男孩一拳。
　　他年纪小，但alpha的血脉使他有着先天优势。小男孩吃了他好几拳，鼻青脸肿，最后还是屋里的老爷子急忙跑了出来，将沈野拉开。
　　“为什么不让我打？”沈野睁大眼盯着老爷子，“他诅咒你死！”
　　“你再打他几拳，我只会死的更快。”老爷子没好气瞪他一眼，“说过你多少次，不要打架。血沾在手上，不脏吗？洗都洗不干净。”
　　沈野不太情愿，但最后还是放那个陌生男孩离开了院子。
　　当时，还是只小凤凰的陆亦就趴在树上。
　　他是来陪沈野玩的，但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原本想要帮着沈野一起去啄那惹人恨的男孩。但老爷子出来的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出场。
　　陆亦收起自己近乎两米长的尾巴，藏的格外辛苦。
　　一直等到老爷子回到屋里，沈野闷闷不乐蹲在屋外，他才琢磨着是时候蹦下去了。
　　但是因为在树上蹲的时间太久，腿麻了。
　　又因为咬着尾巴的姿势过于奇怪。
　　他一个没稳住，头朝下从树上滚了下来，伴随着树枝被折碎时发出的嘎吱嘎吱声，他甚至还意外咬下来几根自己的尾巴毛。很疼，疼的他半晌没站起来。
　　坐在门墩上的沈野目瞪口呆盯着他。
　　陆亦慌乱站了起来，整理好羽毛，扬起脑袋，骄傲的晃了晃尾巴毛。
　　一米多长的尾巴毛被他晃掉几根。
　　沈野：“……”
　　陆亦盯他一眼，觉出对方的情绪似乎还是不高，他站直身子，继续骄傲的仰着脑袋，又尊贵不失身份的歪过脖子，看了眼自己尾巴上仅剩的几根毛。
　　他顿了一顿，忍痛割爱，从这几根毛里挑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一根漂亮羽毛，狠狠啾下。
　　又十分神气的叼着那根羽毛，走到沈野面前，示意他拿着。
　　沈野愣着接过，“送我的？”
　　小凤凰抚了下自己的尾巴毛，矜傲的点了点头。
　　他又飞到了沈野的肩膀上，嘴啄了下对方的嘴角，示意他笑一笑。
　　沈野被他啄笑了。
　　“谢谢，我很喜欢。”
　　他把那根尾巴毛放在心口，漆黑眼瞳里的孤独和任性被笑意弥盖。孩子的天真和喜欢总是来得格外简单，哪怕对方只是一只来路不明的小鸟。
　　他说：“我好喜欢你。”
　　那个小男孩应该就是韩清。
　　陆亦记起来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当年男孩的长相变了许多，但眉眼间仍旧有着七分相像。故而他才在第一眼看到韩清时并没认出来，第二眼才觉得眼熟。
　　陆亦也没想到自己会正好跟身后人对视。
　　这一眼仿佛被他看透了很多东西。陆亦假装平静移开眼，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借口。
　　“你怎么会觉得他眼熟？”沈野明显不肯轻易揭过这一页。
　　“我不知道。”陆亦打了个马虎眼，“兴许之前见过？”
　　“他是被另外一家领养走的。那家的父母跟宋家的夫妻是好朋友，所以我见过他。”前面的老师已经开始分发试卷，沈野压低声音，“除了我，还有一只小凤凰见过他。”
　　陆亦眼皮跳了一下。
　　“卷子都拿到了吧？”站在前面的老师清了清嗓子，凑近话麦，“因为考虑到今年联邦竞赛可能会采取新的竞赛形式，所以我们决定临时对考试规则做出一些变更。”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骚乱。
　　“考试规则由你们的韩清学长来宣告。”老师脸上浮现起笑，冲着底下招了招手。
　　长相清秀的男生便走了上去，接过话麦。
　　看见这个人的同时，那些令人不适的记忆便隐约显现。
　　陆亦不耐蹙了蹙眉，垂下目光不去看他。
　　“既然是以小组形式参加比赛，当然就要体现组员协作能力。卷子上的选择题按照每组两人的平均分来计算，非选择题只有一道，需要a成员作答，b成员上台讲解a成员的做题思路。”韩清学长语气很温和，讲解规则的过程中还时不时开几句玩笑，“最后一道非选择题的答案不止一种，而标准答案是最常见的一种解法。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如果你们只能写出跟标准答案一模一样的解题方法，那只能得到一半的分数。但如果你们还能想出另外一种解法并讲解，才有可能获得全部分数。”
　　这特么哪儿有这样的规则。
　　底下的学生全乱套了，不论台上的学长语气有多温和，他们也免不了偷偷抱怨。
　　“开考铃响后的三十分钟留给大家做非选择题，三十分钟后，每组需要派一个人上台等待，另外一个人继续用剩下的十五分钟完成非选择题，然后交给台上的组内成员，由他们当众讲解。”
　　说完这些后，韩清便走下台，按响了开考铃。
　　再多的抱怨也只能被咽回肚子里。
　　众人纷纷低头开始答题，一个个考生把眉毛拧成了麻花。
　　韩清也走下台，坐到了自己弟弟身边。他那个弟弟把卷子一推，全然没有要答题的意思。
　　老师也从旁走了过来，瞥他一眼，“不答题吗？”
　　“不是已经内定了吗？”韩烈撇着嘴角。
　　“校方的意思是，如果这群人里的第二名没有你们优秀，则会让你们直接参加联邦比赛。”老师显然不太喜欢这个韩烈，“你敢保证这群人里没有比你们优秀的？”
　　“有吗？”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不情不愿捡起了笔，开始答题。
　　三十分钟过后，选择题的答题时间已过。
　　老师收了选择题的答题卡，又给考生们留下了三分钟的选择时间。
　　“我不会写大题，那是人写的题吗？写出标准答案才给一半分，我他妈连标准答案都想不出来！”顾木都快哭了，趴在桌上抱怨道。
　　“你随便写写。”陆亦拍了下他肩膀，“我随便讲讲。”
　　顾木：“？？？”怎么被你一说就这么随便？
　　沈野那边也已经做出了选择。
　　路银天被留下写非选择题。沈野走离座位，习惯性搂住某人的肩膀，打趣道：“选择题答得怎么样？”
　　“还行。”陆亦含糊回答，又问他：“你呢？”
　　“我没写。”沈野风轻云淡说。
　　陆亦：“？？？”你说什么？
　　“只顾着想一些事，就没写。”他看了眼陆亦，似乎想看透什么。
　　过于直接的目光逼得陆亦不得不躲开。
　　上次遇到的那个双马尾姑娘也在台上。
　　“好多人都直接放弃最后一道题了。”她看见陆亦后，跑过来跟陆亦通气，“怎么样？你那个队友靠谱吗？会不会写最后一道题？”
　　陆亦想了想，回：“靠谱吧。”
　　“那就行，咱们只要上去照着他们写的念一遍，基本上就能过。”双马尾松了口气，又偷摸拉近他，指了指旁边同样在准备的韩清，“听说那个学长已经内定了。”
　　“什么？”陆亦没反应过来。
　　“学校那边不是说只从咱们当中选一队吗？其实不是，本来咱们学校是有两队名额，但其中一队被校方事先给了这个学长和他的弟弟。”双马尾默默吃着柠檬，酸的眼睛都红了，“这次他们两个只是来走个过场，来显摆一下他们的实力。”
　　显摆个屁。
　　陆亦很不悦的翻了个白眼，又在双马尾看见之前摆回正经模样。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
　　监考老师收了卷子，又把卷子按照组号顺序分发给台上的组内成员。
　　陆亦跟沈野分别拿到了顾木和路银天的卷子。
　　他们盯着卷子上的答案，很久没有说话。
　　“你们写的怎么样？我那组员就是个坑货。”双马尾好奇的伸长脖子来看。
　　看见陆亦手里的卷子上只写了个解。
　　沈野手里的卷子稍微好点，除了解，还写了个答。
　　双马尾：“……”
　　十五分钟过去，场内已经溜了一大半。很多考生因为对最后一道题毫无头绪而弃考，也有很多考生因为实在看不懂自己组员写的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而放弃。
　　最后留在场上的不过十个人。
　　这十个人里还包括像双马尾一样试图浑水摸鱼的考生。结果刚上台，开讲没超过一分钟，就被台下的评分考试毫不留情的赶下了台。
　　最后只剩下陆亦和沈野，还有那个已经内定的韩清学长。
　　显然，在底下的评分老师眼里，这次的考试结果胜负已分。
　　“咱们学校的学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上一届好歹还出了个韩清，虽然是个beta，但这孩子的学习能力真的很强。”底下一个女老师忍不住感慨。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当她提及beta这个词时，那个被她称赞的男生脸色倏的阴沉下来，望向一旁的目光里浸满仇恨和厌恶。
　　“选择题的分数已经改出来了。”另外一个老师把成绩单递了过来。
　　女老师接过选择题的成绩单，招呼台上，“下一位考生。”
　　韩清迅速收起刚才那副神情，很谦顺的对陆亦笑了笑，“学弟先吧。”
　　陆亦看他一眼。
　　“学弟是个很漂亮的omega，虽然omega在某些方面的能力很出众，但是在高数这方面，估计要吃力一些。”他露出很惋惜的神情，“不过如果学弟想要让我帮忙，我会尽力的。”
　　“不需要。”
　　韩清的脸色轻微变了一变。
　　陆亦走上台，对着手里顾木只写了一个解的试卷，讲述了标准答案的解题思路。
　　他讲得很通顺，重点难点都有说出，评分老师显然很满意。
　　“讲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刚才那个女老师感慨，她拿着成绩单给其他老师看，“这个叫陆亦的选择题也是满分，跟他同组的稍微差一些，但分数也不算低。平均分有三十五分。”
　　陆亦讲完标准答案的解题思路后，底下老师便很满足了。
　　这是今天唯一一个能讲出标准答案的学生。
　　“还有一种解题思路。”陆亦望了眼台下的沈野。
　　沈野挑了下眉。
　　“用函数模型，比标准答案要简单很多。”陆亦又三言两语的把另外一种解题思路的重点讲明。台下的老师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们想出这种方法了吗？”女老师有点发懵。
　　她身边的一个微胖的数学学科主任飞快翻阅着答案，然后懵着摇了摇头，“没有。”
　　“但是这种方法确实可行。”女老师又反应过来，十分欣喜的点着笔，“非常可行！”
　　不出意外，陆亦拿到了非选择题的全部分数。
　　非选择题是六十分，加上他们选择题答出的三十五分，总共是九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