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慕夏突然感到心虚。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信号通了,我网上订购了食物。”谢秉言目光谴责地瞪着纪繁春,“不及时赶回来,我怎么知道你这个小人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呵!”纪繁春冷笑一声,用碗盛了粥,不多不少,只有两碗,没有谢秉言的份。
纪慕夏只能对谢秉言报以同情而歉疚的眼神。
没办法,这是哥哥熬得粥。
感受着二人身上无形的刀光剑影,纪慕夏端着自己的碗,抱着自己的光脑,默默出了厨房。
身后,纪繁春淡淡问道:“住在我们家,你忍得住?”
谢秉言脸上的故意装出来的可怜笑脸冷凝了下来。
纪繁春再次冷笑一声,端着自己的粥从谢秉言身边走过。
身后,传来谢秉言闷闷不乐的声音。
“我出去住。”
第二十二章 判官笔
谢秉言最终没能入住纪家,成了隔壁老谢。
邻居家的房子原本住的就是谢秉言和自己的叔叔一家,后来叔叔出国,这房子就被转手卖掉。
卖了几次后,最近的屋主一家在末日刚刚开始时举家搬回乡下老家,谢秉言撬了人家的锁,大摇大摆的住了进去。
在这段团聚的日期,谢秉言也跟纪慕夏解释清楚自己假死的真正原因。
谢秉言是知名的犯罪心理学家,经常协助官方办案。在一起重大刑事案件中,抓了首脑,连着顺藤摸瓜端了犯罪集团的一整条线。
但是,毕竟是一个犯罪集团,有漏网之鱼也是在所难免,谢秉言便因此上了地下犯罪集团的悬赏令,甚至连身边的家人朋友都受到威胁。
而那次的假死也不完全是假死,是他遇到袭击后重伤,将计就计对外宣布了死讯而已。
纪慕夏若有所思道:“我是感觉到那段时间有人暗中跟踪,还以为是爸妈当时的那个盗墓集团,报警后就没人了。”
因为父母的死,他对危险格外敏锐,当时感觉到有可疑人物在他下班路上和住处附近跟踪,第一反应就是报警。即使是误会,也比直接是生命危险好。
“我的个人终端也被监控了,不敢打开。之前用新的序列号跟你联系被你报警后被封号了,我只好又用老的号码给你发信息,没想到刚发就被人监控,只好再次锁号。”
“现在呢?”
“现在信号都没了,他们监督不到我。”
谢秉言说到问题解决,轻松地笑了。
“而且现在收网收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几条小杂鱼忙着逃命呢,哪有心思找我报仇。”
“别乌鸦嘴。”
纪繁春插话道:“我记得你的忌日刚过,一起去瞅瞅啊。”
谢秉言:……
哪壶不开提哪壶,纪慕夏正是在他的忌日去扫墓时被拉入游戏的。
“不用了。”
纪慕夏凉凉地道:“他的坟炸了。”
“哈哈哈哈,诈尸,果然应景。”纪繁春幸灾乐祸道。
这两人自幼不和,纪慕夏都习惯了。
他仔细想了想,翻出日历看了看。
——因为游戏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样,加上世界的信号被屏蔽后电子终端无法使用,他们便重新购买了日历。
“是妈的忌日。”
纪慕夏冲哥哥抬抬下巴:“走吧,一起去看看。”
“等等我!”谢秉言一愣,忙不迭跟上去。
纪繁春嫌弃脸:“你跟来干什么?”
谢秉言厚着脸皮道:“我去看看咱妈。”
纪繁春:“咱妈?你想得美。”
……
纪慕夏对身后的争吵声假装听不到。
谁让这两个哥哥都不是嘴软的,一个个像斗鸡。
信号隔断后,无人的空中电车没法导航,飞行器亦然,人类社会回归最原始的状态,以步行为主。
纪家父母的合葬墓在郊区,和谢秉言的墓地不在同一块公墓,属于老公墓,谢秉言的是新建的公墓。
“说起来,谢秉言还是他那公墓的第一批住户,现在墓地那么紧张,你要不出钱去把你的坟修一下,就当提前占个位,以后继续用。”纪繁春损道。
“不用了。”谢秉言眼神悄悄瞥了瞥纪慕夏,“以后你们在哪我在哪。”
他本是看着纪慕夏,想说“你在哪我在哪”,但是被纪繁春吃人一般的眼神看的多加了个“们”。
纪慕夏看似完全不在意,在附近的商店买花,正好店家在问他要哪种价位的,突然顿了顿,似乎走神了。
“先生?”
店家再次重复着问了一遍。
“哦,这种就行。”纪慕夏选了三束菊花,付款后拿在手里。
纪繁春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看的纪慕夏神情有些不自在。
他本以为,自己弟弟情商跟智商成反比,向来迟钝不开窍,自己无需阻拦谢秉言也没什么希望。
他怼谢秉言,一来是从小的习惯,二来是谢秉言对纪慕夏初生情愫时,纪慕夏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纪繁春一直担心向来心思重的谢秉言为了自己私欲,趁纪慕夏未成年不懂事把他拐上不归路。
这也是谢秉言后来离开的真正原因。
谢秉言寄养的叔叔一家出国时,他已经成年了,可以动用父母留下来的资金,有条件继续住在纪家隔壁的。
但是谢秉言对纪慕夏说自己的亲人所剩无几,想去亲戚家联系感情,于是去了另一位亲戚家直到读完大学。
其实真相只有谢秉言和纪繁春知道。
纪繁春本以为,这个真相纪慕夏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但是现在看来却不一定了。
站在纪家父母墓碑前,纪慕夏恭恭敬敬放下菊花:“爸,妈,我和哥哥来看你了。还有秉言哥。”
“爸,妈,我们来看你们了,希望你们在地下过的好。”
“叔叔,阿姨……”
虽然谢秉言很想叫一声“岳父岳母”,但是想想就知道,纪繁春会打爆他的头。
于是他只能在心里道:
岳父,岳母,小婿来看你们了,希望你们能同意我跟慕夏的事……
下一秒,轰隆一声,坟墓再次炸裂。
谢秉言瞪大眼睛:岳父岳母反应这么大,这到底是高兴地棺材内蹦迪蹦的坟墓炸裂,还是气的想蹦出来打爆他的头?
三个人一起往下落,再一起站在一个灰扑扑的村落村口。
纪慕夏无语地瞪着前方的村落。
“我觉得,我跟墓地这种地方八字不合。”
不然,怎么又是在公墓被拖入游戏。
“我倒是希望,爸妈能跟谢秉言一样复活。”纪繁春哀伤的长长一叹,让纪慕夏也跟着沉默了起来。
谢秉言更心虚了。
想想他的假死,再想想他在纪慕夏父母坟前的心声,总觉得自己有责任。
但很快,他们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走神的思路。
“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甜甜的声音,让谢秉言跟纪慕夏同时向那边看过去,不是秦椒还是谁?
这一次,秦椒穿着医院常见的白色护士服,正朝他们看过来。
谢秉言眯起眼睛,这次冒充护士,秦椒的目标人物看来是在住院?
纪慕夏则是炯炯有神的想着:这一局游戏,外科医生,心理医生,冒牌护士都有了,他是不是应该也冒充个医生护士啥的同行组个队?
纪繁春挑剔地上下审视一番秦椒,一开口就是职业病发作:“这护士不及格,上班穿高跟鞋,不便于行走还影响病人。”
听到纪繁春话语的秦椒:“……”
“酆都村。”
大婶挎着一个竹篮,竹篮里装着一些纸钱元宝,戒备地看着这一群外来者。
四人或直接或间接的认识,便好说话了。
谢秉言也过去询问那位大婶:“今天是几号?”
谁知大婶冷冷瞅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一个字都没回答就离开了。
秦椒笑的不行:“谢秉言,你活该!”
谢秉言从口袋里掏出他的伪装道具——眼镜,动作优雅地戴在鼻梁上,用右手中指推了推镜框。
秦椒脸色一变:“艹!你又在对我竖中指!”
“谢秉言,你又在装逼。”纪繁春一句话,让谢秉言被呛的一噎。
还不待他回呛,村口又走来一位中年男子,没好气对四人喊道:“你们就是村长请来帮忙的?还不快进来,别的帮工都来了,就你们几个磨磨蹭蹭,小心扣工钱!”
纪慕夏没有说话,他在观察村民的特异之处。
之前的大婶穿着素色的粗布麻衣,手腕上挎着竹篮里有纸钱,他本以为只是那大婶恰逢亲人忌日去上坟。
但是现在的中年男子又是一身素色麻衣,这人莫非与大婶是一家人?
披麻戴孝一般是直系亲属在葬礼上的穿戴,如果是同村帮佣或者参加丧事,只需要服素色即可,不需要穿麻衣。
四人眼神交流一番,当即点头同意,走进村子。
这个村落门口是一棵大槐树,遮天蔽日,比村里所有房屋都要高。
他们先前站着的位置就在大槐树的树下,除此之外,树下还有一块石碑,上面有凹进去的字体,被风吹日晒的磨得模糊不清,连石碑也出现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结合那位大婶说的村名,纪慕夏怀疑石碑上写着的三个字是“酆都村”。
酆都,这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尤其是在真正能见鬼的游戏里更是不祥。
看到玩家走了进来,中年男子脸色稍微缓和,在前面带路。
“其他帮工都到了,已经在村里神庙里帮忙,你们现在一起过去。晚上就回村长家住,村长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住在他家的竹楼里。”
谢秉言立刻套话:“其他帮工来了多少?”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村长,只是个传话的。”说着,中年男子奇怪的瞅了谢秉言一眼,“你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吗,你竟然不知道,难道你是个冒牌的?”
谢秉言:“……”
秦椒憋笑憋得不行,声音甜甜的帮他圆过去,换她来套话后效果立竿见影。
纪繁春与纪慕夏一样,自幼在喜好研究的环境长大,此时第一反应就是观察。
两个能说会道心思活络的开始攻略NPC,两个善于研究心细如发的则在攻略地图,这一次一开局,便算得上是合作愉快。
秦椒与纪慕夏谢秉言二人合作了两次,嘴上依然嫌弃,实际上颇为信赖,十分配合的帮着忙。
等四人被带到那所谓的神庙面前时,秦椒已经好的跟中年男人称兄道妹了,一口一个“钟哥哥”“幺妹儿”,有来有往好不乐哉。
钟哥哥说只是带路就只是带路,把四个人带到神庙就不管了,自己依依不舍跟秦椒告别后离开。
而此时,纪慕夏已经看到了神庙内的神像。
一身红衣,浓眉瞪眼,肤色黝黑,面目凶煞的仿佛罗刹。
“钟馗。”
纪慕夏在资料上见过,但还是第一次看到钟馗的塑像,也是第一次见到民间竟然有人为钟馗建庙供奉香火。
其他玩家已经在神庙内了,这一次纪慕夏粗粗一眼看过去,全是黑发黑眼,再也没有了白种人黑种人。
至于国籍显然是无法从外表看出来的,游戏的计时也还没开始,不知道这一局有没有对抗争时。
“这里有十四人,加上我们十八人。”纪繁春粗略一看,已经知道了人数。
秦椒不解道:“这里只有七八人,你怎么知道总共十八人?”
之前的钟姓男人并不知道帮工真正人数,他们想套话也没有套出来。
而这神庙有几进几间,玩家分散在不同地方,一时半会无法看到所有玩家。
“因为我聪明。”纪繁春说着,嫌弃地瞅一眼秦椒身上的护士服。
他已经发现这是个冒牌货了,这样看来对秦椒更是不满。
秦椒:“……”
最后还是纪慕夏解答。
“桌上有笔架,看到没,有十八个位置,目前只有四个上面挂了笔。”
纪慕夏说的是神像面前供奉香炉的案桌,上面的确有笔架,一个巨大的、造型跟神庙牌坊十分相似的笔架,上面有十八个挂位,目前只有四个挂位上有一模一样的黑色毛笔。
因为他跟哥哥都会书法,对此比较熟悉,只扫视一眼就发现了不同之处。
纪繁春已经走到笔架前,朝后面招手。
“过来,这上面有我们的名字。”
四人走过去时,谢秉言敏锐地发现周围原本看到他们过来各做各的事,只是投来几个警戒眼神的其他玩家,眼神突然齐齐汇聚到他们身上。
仿佛在期待着看到什么。
谢秉言用手肘轻轻顶了顶身边的纪慕夏,示意他朝那些玩家的腰间看去。
不管玩家穿的是运动装还是西装,腰间通通挂着一支一模一样的黑色毛笔。
更奇怪的是,他们在神庙外时根本没注意到,仿佛自动被游戏屏蔽掉了玩家身上的毛笔,只有走进这间神殿时才看到。
纪慕夏轻声道:“判官笔?好像没这么小。”
酆都村,还是供奉钟馗神像的神庙,这里的毛笔似乎也只有判官笔这个可能了。
笔架上剩下的四支毛笔果然分别写了四个人的名字。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并没有伸手去拿。
周围的玩家眼神更火热了,气氛凝固的仿佛要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