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话，你得给我个别的理由找你才行。”命运这才完全睁开眼睛，“问题我已经听见了。”
　　你听见了倒是快回答啊。李明光翻了个白眼，催促，“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命运咂了下嘴，“你不要站这么远，近一点我方便说。”
　　“哦。”李明光朝前挪了几步，敷衍得毫无诚意，“我已经走近了，要说快说，不说我就走了。”
　　他本来就不太想看见命运，要不是这件事除了黑暗神之外只有祂可能清楚，就是再多的诱惑让他来他也不来。
　　以前还好，命运虽然总给他搞点乱子，总归在尚可忍受的范围内，自从他以小学徒的身份行事之后，祂弄出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大，牵涉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到现在都没打死祂，除了可能打不过的原因在内，李明光完全是靠着为数不多的父爱在支撑。
　　人生在世，谁还没有几个狗儿子呢，他不生气。
　　“好吧。”看见他怎么也不肯过来，命运脸上有无奈稍纵即逝。
　　祂从御座上走下来，身后拖曳着长长的衣摆，看得李明光想往上面踩上几脚，看看能不能凭此绊倒祂。
　　“你是第一个让命运主动走下神坛的人。”祂这样强调，在主动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又是一句废话。
　　李明光继续面无表情，摆明了不会配合他，“所以呢？既然我有这个荣幸，你就把那个说来话长的故事赶快说了吧。”
　　“我也没有说不告诉你啊。”命运凑近，笑眯眯帮他理好有些散的衣领，又顺手把几乎滑到蓝眼睛处的刘海往旁边捋了捋，这才满意地收回手，“确实，我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小法师的事情，但并没有对他有多少关注。”
　　他大方承认了下来，“至于你提出的那个疑问，我也是不久之前才推测出答案的。”
　　这样坦率的命运不算多见，李明光有些惊讶，眉毛也不自觉挑高了不少，“居然有不在你掌握中的事情吗？”
　　问归问，他心底还是存了几分对命运的怀疑。
　　“命运确实是引导一切，见证一切的无形之线，但要窥探的黑暗神那个等级的存在，产生一些小小的偏差也很正常吧？”命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
　　李明光想起来祂之前说过的可能性问题。命运说过和人和神在祂面前几乎一览无余，所以祂当时才会对自己产生兴趣，因为自己身上有命运也无法全部清楚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不确定因素。
　　据此推测，黑暗神应该不在那个几乎的范围内。
　　“这就是神的可能性？”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李明光问他。
　　命运没有承认，只是神秘地冲他笑了一下，“如果你非要这么想的话。”
　　在法师追根究底之前，祂迅速把话题转移到了创世神话上，“之前我和你说过创世神话吧，但创世神话可能存在遗失和错误的地方。”
　　“没错。”李明光点头，“你之前说，创世神把自己分成了光明、黑暗，还有生和死。”
　　“但是，黑暗神却说，死神是他分裂出来的一部分力量，实际上并不存在。这和你告诉我的相矛盾”
　　“那是因为创世神话本来就是我补充完的啦。”命运突然朝后撤远了一些。
　　祂好像也知道自己可能要被打，在奥术飞弹和炎爆术射过来之前就做好了防御，以某种相当气定神闲的状态和语气将未出口的话补充完毕。
　　“我寻找到的壁画上只记载了创世神为了创世，将自己的力量分成几个部分，然后自己陨落的故事而已，具体是分为哪几个部分的那面壁画，早就被破坏了。”
　　生怕法师不信，他抬手虚虚一挥，在身前显现出几面壁画的影子，“这些壁画是我很久之前在某个陨落的神的遗迹里发现的，那家伙是相当古老的神，所以比较清楚这些。”
　　“再加上我诞生算早，隐隐对此有过耳闻，所以才会如此确信。”
　　李明光冷笑：“那也不是你对我瞎扯的理由。”
　　这样说归这样说，但命运的话他还是选择性相信了一些。比如壁画的存在。
　　在更早之前，还没有人类诞生的时候，神明之间确实发生过战争，就是那场战争将神分化为两个阵营。那场战争陨落了当时的绝大部分神，所以，现在依然有许埋存有神格的遗迹。
　　他发现过类似的遗迹，从那个遗迹里得到了不少古老神秘的知识，命运会发现壁画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李明光有点好奇那个神的神职和身份，然而现在并不是有闲心探究这个的时候，和祂的身份比起来，无疑是解析壁画更加重要。
　　要不是遇见黑暗神，他说不定现在还在被命运蒙在鼓里。
　　为了确认壁画内容，他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在命运不远处，刚好能看清壁画内容地方停下。
　　他没有再继续往前走，命运脸上不可避免地挂上了遗憾的神色。
　　“上面还有一些细节，只有走进才能看见。”祂这样说，试图让法师再凑过来一点。
　　等他凑过来，自己就伸手拉住他，把他反抱进怀里。
　　西克撒是这样的打算。
　　然而李明光不领情，“与其走进，你不如直接把那几面壁画给我研究，我发现的东西肯定比你多，说不定还能尝试复原它。”
　　可是根本就不存在那样的壁画，它只是一个被制造出来，博取信任，骗人骗己的工具而已，命运拿不出来。
　　但是祂早就预料到法师会这样问了，性格使然，某些时候，法师的心思其实很好猜。
　　“那个遗迹倒塌了，在我得到那枚神格之后，你看见的只是我抽出来的一段记忆。”祂这样解释，“至于神格，虽然很想给你，但它的力量很早之前就被我吸收了。”
　　滴水不漏，李明光找不出破绽。
　　事情进展顺利到超出预料。
　　他还是不认为命运会这么简单就把事情的全貌告诉他，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太了解命运了，当祂展示慷慨的时候，总会图谋着更大报酬。但这次情况复杂，命运甚至连目的都是未明的，祂说的话最多只能相信五成。
　　壁画可以研究，但上面的内容绝对不可以全信。
　　目光凝了凝，确认自己没有漏过壁画上的什么内容之后，李明光缓缓开口：“创世神确实把自己分成了几部分，这是假设存在的大前提，我姑且相信你。”
　　“但死神是黑暗神的一部分，这是目前的已知的。而作为与死神相对应的墨忒——我的意思是乾德拉，祂的存在又是什么呢？”
　　他冲命运笑了一下，终于发现了这位恶劣的、总爱隐瞒撒谎的神祇的一直以来便有的漏洞。
　　“最不完整，最容易失控。你当时是这样评价的吧？”
　　“还记得我问你为什么死神不是的时候，你的回答是什么吗？”
　　一个谎接一个谎，在某一环节突然翻车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由命运同志为我们表演连环撞车案。


第58章 翻车了啊
　　李明光记得很清楚, 自己当时问的是为什么死神能杀死命运。可是这个问题本来就模棱两可, 他这样问也无可厚非。
　　也就是诈一下命运而已，能诈到最好，诈不到也能看见命运想办法一步一步圆谎的样子, 他根本没什么损失。
　　“我当时就很奇怪为什么你会那么笃定, 就不担心你杀的并不是切片，拧巴不出来创世神吗？”
　　命运回答之前, 李明光又开口补了一刀。
　　难得算扳回一次场子, 他勾着嘴角, 笑得相当肆意。
　　“你还有大概一分钟的时间回想自己说的话，想想问题和矛盾到底是从哪边开始出现的，不然圆都不好圆。”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坦白从宽？”
　　这两个命运都不想选。
　　但祂之前确实是没有多怎么想就开口欺瞒对方了, 此刻乍然被问到，一时真的想不起来当时自己说了些什么。
　　神的记忆力当然没有问题，出现问题的是心态。
　　——祂难道真的说了什么自己不记得的话了吗？
　　当时问死神,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命运居然一时愣住。
　　李明光看见祂的反应, 更确信祂心里有鬼, 声音也冷了数分：“你不说的话, 就由我来说了。”
　　“你当时说, 死神是比祂更高级的存在, 这个推论是怎么来的？”
　　“你知道什么，又隐瞒了什么？”
　　指向命运变出来的那几幅壁画，法师神色更凛几分，“这就是你合作的诚意？”
　　命运被他一连串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但好在祂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主动举起双手, 西克撒相当无奈，表示自己愿意认输：“好吧好吧，瞒不过你……我坦白。”
　　“宽大处理的话，有奖励吗？”祂不死心，又这样问了一句。
　　“我以前也是有奖有罚的吧……？”
　　不提这个还好，这个时候提这点，李明光更觉得祂不可理喻。
　　“没有。”他拒绝得毫不留情，“再不说，我现在就倒戈光明神——反正你也想捅祂刀吧，打起来也没什么。”
　　“……好无情哦。”命运故意表现得惨兮兮。
　　随即，为了祂口中的宽大处理，祂迅速进入了正题：“因为力量太过强大，黑暗神几乎是一直处于被限制的沉睡状态，这个总不用我说吧？”
　　“这个我知道。”
　　“祂之前一直有过突破规则的尝试，但始终没有成功，只好出了个不得已的下策，把自己的力量分割成了几部分。”
　　“最强的那份占据神格，其余的力量则归于深渊，散落四处。”
　　化整为零，这确实不失为一个策略。
　　但……
　　“结果他发现分散之后就拼不起来了？”想到黑暗神的情况，李明光多嘴问了一句。
　　“我又不是黑暗神。”
　　命运笑眯眯，言下之意是无法回答，“不过嘛，有一点可以肯定，祂在分离力量的时候，同时也剥离了记忆。”
　　虽然有些困难，但祂还是可以圆回来的。
　　“所以，由创世神分离出来的部分是光明和黑暗，对吗？”李明光冷不丁发问。
　　命运露出深思的神色：“或许你说的才是对的。”
　　“假设我说的是对的。”
　　听见这样的回答，李明光并不意外。
　　他笑着接过话茬。
　　抽丝剥茧是一个令人享受的过程，单单就这件事而言，他现在心情很不错。
　　“但是你在知道死神是黑暗神一部分的情况下，挑起了祂和生命神的争端。”
　　“既然黑暗神因为太强大被限制，那为什么光明神没有呢？”
　　李明光没有指望命运回复，因为他已经从现有的线索中推测出了答案。
　　这种事情说出来，哪怕是以自言自语的形式，也比仅仅在心里猜测要痛快很多。
　　“联合你说的墨忒是最不稳定，最容易失控的一部分，我完全可以推测祂是光明神很久之前分出来的力量。”
　　黑暗是冰冷的，所以总是象征死与离别。而光明处总有一轮太阳耀照，万物繁衍，欣欣向荣。
　　生与死，也可以视为光明和黑暗的衍生。
　　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命运觉得他已经很了不起了。
　　祂忍不住为法师鼓了鼓掌，却听见了他接下来的问题。
　　李明光还在继续问。
　　“那祂的另一个神格是什么？诗歌与音乐那个神职又是从何而来？”
　　“我和许多神都有过接触，拥有两个神名，两个完全不同的神格的只有祂一个，这就是祂的特殊之处吗？”
　　“以你们的视角来看，死神不过是在这短暂的几百年间活动，但生命却是一位年代久远的神。”
　　命运忍不住叫停，“……好了，这些就可以了，我接下来会告诉你一切的真相。”
　　祂怕法师再说下去，能顺着线索联想到自己头上。
　　这是一个几乎骗过所有存在的骗局，至少目前不能在这里被拆穿。
　　李明光呵呵，忍不住开麦嘲讽：“我用得着你告诉真相吗？命运先生。”
　　命运爱玩弄人心，却是他十分重要的情报来源之一。
　　为了不让自己被蒙蔽得过于彻底，他总是会刻意记住命运说的话，前后对照，寻找出矛盾与漏洞。
　　他和命运是合作伙伴没错。
　　但如果有那样的机会，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出卖对方。
　　“在自以为是，讲我耍得团团转的时候，你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天了吧？”
　　命运：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
　　祂真没有想到自己会翻车翻成这样。
　　在祂的预料中，就算李明光发现不对，整个谈话局势也应该是由自己引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干看着法师咄咄逼人。
　　这真尴尬。
　　祂忍不住学着法师的样子摸了摸鼻子，又忍不住盯着李明光的眼睛看。
　　至少是现在，祂想，说不定暂且认一下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少年那双蓝眼睛清澈而明亮，像高远有清风拂过的天。此刻，因为主人透露出的兴奋与激动，它看起来闪闪发光，如同世上最珍贵的宝石。
　　命运……
　　命运决定暂时认输。
　　祂听见自己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祂确实知道一切存在的命运，毕竟那关乎世界走向，但祂最了解的还是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