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想想这个，他心里才会稍微平衡一点。
　　确保自己已经收好了所有东西，计划也没有纰漏，李明光开始关注塔灵具体的工作进度。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检测到死神神格反应了吗？”
　　“神格反应位于上方一百千米处，坐标为43，48，66。”塔灵这样汇报。
　　“……等等，您刚刚说了死神吧？”它后知后觉，“那位终于已经意识到只追着跑是行不通的干脆准备来一场冥婚了吗？！”
　　李明光面无表情，威吓：“再多说半个字，我现在就让你和这破坟一起风光大葬，冥婚快乐。”
　　塔灵怂了。
　　“嘿——不要这样，我只是想缓和气氛——”它替自己辩解，“你看，周围的温度是不是回升了不少？”
　　“我劝你少研究奇奇怪怪的东西。”李明光不为所动，“现在还有多少法师在迷宫里？”
　　“还有两个……他们还在答题。”
　　李明光皱眉，“不是让你把人全送出去吗？”
　　塔灵吐槽，“但是他们都答对了啊老大！”
　　迷宫又没有设置暗箱操作，它就是想把人送出去也办不到啊。
　　刚刚休完假就要强人所难，这熟悉的风格和令人发指的态度……不愧是他的老大！
　　塔灵除了夸还能怎么办？它在李明光的贼船上啊，李明光开船掌舵。哪天心情不好一脚把它踹下去，它还不得淹死。
　　被压榨已经很凄惨辛苦了，求生欲不强烈一点怎么保命！
　　——他发起疯来连自己的坟头都敢炸干净，保不准哪天就把法师塔给拆了！
　　法师塔是它的本体，它的命根子，没了法师塔它就没有了归所，当不成塔灵不说，还要成为孤儿之类的东西。
　　谁想当孤儿啊。
　　“……算了。”李明光想了想，“让他们继续答题吧，只是两个法师而已，这种程度的伤亡不碍事。”
　　他没往更深的方面想，比如那两个法师就是某对兄妹。
　　一是这样的巧合毕竟少；二是他特地叮嘱过，也拜托了他们一些事情，算是承诺日后会保持联系，瓦托和雅勒没有理由留在那里。
　　但很多事是纯粹计算时考虑不到的，比如复杂多变的感情因素在内。
　　“那我不管了。”塔灵顿了顿，继续进行汇报，“法师塔整体状况良好，剩余能量百分之九十，无须充能维护。”
　　“随时可以出发！”
　　李明光摇头，“不，等会儿出发。”
　　“做好展开防御壁垒，把防护罩的供能开到最大，防御对象是地表以及以上。”
　　虽然很对不起，但那两个法师他已经准备放弃了。
　　多数比较重要。
　　事实上，供能最大的防护罩能不能抵御住那股冲击还是两说。结果出来之前，李明光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保全还没有离开的法师们。
　　所以，再特地分出一部分能量这种出冒险到极点的事情他不会做。
　　那两个法师要怪，就怪自己瞎掺和吧。
　　“等会儿听我的指令行动。”他这样吩咐塔灵，“我上去先把自己的尸体捞出来，然后再找死神了结恩怨。”
　　他自己折腾出来的坟，炸了也就炸了吧，可连尸体一块炸，骨灰都不给自己留一坨，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入土为安已经不指望了，总不能让他骨灰都没得扬，彻底被炸到人间蒸发吧。
　　……这也太惨了。
　　又吩咐了塔灵一些防御注意事项，李明光传送上去捞自己的尸体。
　　说出来可能有点自恋，其实他觉得自己以前长得挺好，眼睛没现在这么蓝，个子又高，妥妥就是那种高岭之花，一看就很有气场。
　　不像现在，矮子一个。
　　而且他的灵魂还对身体造成了一定影响，检查之前还不能确定发育有没有完全固定。
　　要是发育固定，他以后就是矮子了。
　　李明光不能原谅仇家都比自己高这件事。以前他还有个死神能找找心理安慰呢。
　　眼前的景象还没有完全转换过来，李明光叹了一口气。
　　他刚定神，就被眼前的景象打击得眼前一黑。
　　——死神通过了那扇门。
　　这个事实对法师造成了不小的冲击，砸得他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原地呆立了十几二十秒才反应过来。
　　但好消息是死神并没有注意到他，或者说注意到了，但完全不在意。
　　——祂眼前有更值得关注的存在。
　　模样为少年人的死国之主，正专注地抚摸着那具棺木。
　　祂的动作甚至能称得上轻柔，最起码李明光没见到过祂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
　　死神揭开了棺椁。
　　眼看就要被鞭尸，李明光呼吸一窒，差点没忍住直接动手。
　　“冷、冷静，供能还没有完全转换到防护罩上！”塔灵在意识里拼命制止他，“同归于尽不可取！狼崽子不值！”
　　“……”李明光忍住了。
　　他不忍心看，干脆闭上眼准备直接离开，连自己骨灰也一起扬掉。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必就是这个道理了吧。
　　罢了罢了，他相信自己以后总有办法能变高的。
　　实在不行，等法师们把魔科学那玩意折腾出来之后，他就给自己动手术加骨头吧。
　　只要有足够强大的行动力，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
　　说是闭眼，李明光走前还是没忍住悄悄用余光扫了一下。
　　不扫还好，一扫理智差点全线粉碎。
　　并没有鞭尸那样的情节出现，整个画面也与血腥完全搭不上任何关系。
　　他看见死神将青年状态下的他自己从棺中扶起，将自己其中一只手搭在了祂的肩头，另一只手也同样环上。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死神半抱起了他，并吻上了他的嘴唇。
　　不是一触即分，而是片刻之后才恋恋不舍撤离的深吻。
　　就在李明光想当做无事发生的时候，死神微微偏过头，朝他看过来。
　　“你比不上。”
　　说着，他又吻了上去。
　　……艹。
　　拿烟的手微微发抖，李明光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单纯用震撼来形容。
　　他头皮发麻。
　　一直密切监控这边情况的塔灵也惊了，异常失态地在他脑海里滋儿哇乱叫。
　　“天！这是什么比冥婚还要诡异的现场，刺激嗷！”
　　“……我替身我自己？我看我仇家吻我自己挑衅我自己？”
　　“不管是打架也好，跑路也好，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么是尸体先有姓名……”
　　李明光本来就懵逼，被它一吵，心情更差了：“……闭嘴！”
　　他强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恋尸癖只是个有些小众的癖好，哪怕它很奇怪但它还是因该被尊重……
　　屁嘞！
　　他今天必要把死神骨灰给扬了，扬不掉就先扬他自己的。
　　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诡异到极点的白学现场，向来理智的法师防线全崩。
　　“你、你……”他忍不住抬手，伸出食指指着死神，浑身发抖，甚至说不出完整的话。
　　死神还在抱着他的尸体，不撒手。
　　“跑了，但是没关系，我总能找到你的。”祂自言自语，突然想起现场还有另一个活着的生物。
　　他也是法师。
　　之前他伸手的时候，身上是热的。
　　活着才会产生热量。
　　如果祂刚刚吻的嘴唇温热，祂怀里抱着的也是能让寒冰融化的温度，那会是怎么样的呢？
　　死神反感生命的温度，一如祂反感太阳的存在。
　　可如果换成那个人，他居然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那是祂无法言说的，更为复杂的东西。
　　——他应当死亡，只有死是归宿，只有死是永恒。
　　有个声音这样说。
　　——但如果他是热的，是软的，拥抱起来似乎不会感到厌恶。
　　也有声音反驳。
　　死神得不出答案，祂将问题产生的根源归结到了在场的另一位法师身上。
　　祂眨了下眼，猩红的眸子里划过一道流光，被他背在后背的镰刀像箭矢般射出，刀刃大有要把周围空间划开的趋势，一路上连空气也迸溅出火星。
　　无法断定温度的好坏，只要把有温度的那个人也变冷就好。
　　只要对方不存在，他也就无需进行那些毫无意义的思考了。
　　眼中映出死神之镰的李明光，怒极反笑。
　　他没有避开，而是选择用魔法护盾硬抗，又在里面套了个小型的双重护盾，化解那股几乎要把碾碎的冲力。
　　他顶着被激起的风压一边冷笑一边前行，终于能痛快把，从遇见死神开始就憋着的那些话都骂出了口。
　　以傻逼开头，以傻逼结束。
　　李明光骂了个爽。
　　“恋尸是吧，故意搞老子是吧？我现在就把他跟你骨灰一块儿扬了！”法师咬牙切齿，后槽牙磨得咯吱响。
　　他辛辛苦苦弄防腐不是为了便宜死神的！
　　塔灵还在汇报能量转化的进度，防护罩的充能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这个程度，李明光可以撤走了。
　　但是他没有，反手扬起了一天大火，几十发爆炎术就冲死神射了过去。
　　说扬骨灰就扬骨灰，绝不将就含糊。
　　他实力还没恢复，这些火焰是之前豪华单间里藏着的元素结晶催化的。
　　还不到能救人一命的程度，但收集癖这会儿确实帮了他很大的忙。
　　有句话不是叫什么……火葬场来着？
　　他觉得挺好，现在豪华单间就是个火葬场，他的炎爆术保准比高温焚化炉有用。
　　烧不着死神，他还不能烧自己？
　　就在他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塔灵扯了一嗓子：
　　“……能量全都转化好啦，你要炸就赶快，只够维持几分钟！”
　　李明光动作有片刻的僵硬。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终止了陨石天灾的咏唱，改为丢出几发火球。
　　镰刀已经返回了死神手上，祂一手搂着人，一手握着镰刀。
　　隐藏面容的黑雾早在打斗时就散开，黑发红眼的少年站在火焰里，脑袋后面蝎子辫微微晃动。
　　祂是修罗，又像极了人畜无害的小可怜。
　　“你是……”祂开口，瞳孔剧烈地震动。
　　刚刚的交手极具熟悉感，給了祂不小的冲击。
　　那种熟悉感，死神不会认错。
　　人类擅长欺骗误导，人类极爱伪装欺瞒。
　　祂一开始就知道，可还是犯下了想当然的错误。
　　不过祂已经记住了，不会再犯第二次。
　　隐隐泛着蓝光的防护罩如水波一样荡开，范围迅速收缩。
　　在这瞬间，李明光放出了全部的法术炸弹和引导性卷轴，一齐引爆。
　　剧烈的震动，大地都在嗡鸣。
　　连空气都发出了爆裂声，空间也被炸得隐隐出现扭曲。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李明光当然也不会回头。
　　尽管事实上炸弹的威力超出想象，以他目前的实力不能硬吃。
　　速度再不快点，他就要自己被自己炸死了。
　　“哇刚刚你真的酷死了我和你说——”塔灵一边维持防护罩一边指示路线，试图让李明光不那么紧绷，“法师里最靓，不，法师里最飒的仔！”
　　防护罩收缩完成，李明光几乎是刚到地表，一股热浪就从身后袭来。
　　冲击之下，他差点没站稳，地表的法师也倒了一大片。
　　匆匆扫了一眼，他没有看到雅勒和瓦托，想必已经走了。
　　他平静地宣布，“包括法师塔在内的所有，这里由我继承。”
　　“……所以你就炸了？！”有法师忍不住质问出声。
　　李明光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笑了一下，“没事，死神在下面，不亏。”
　　法师们惊了，但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死神和霜火有仇，苍星继承了霜火的衣钵，不炸他炸谁。
　　可做到这个地步……
　　有人悻悻瞄了一眼他们脚下，坍塌大半并已经开始逐步分解的位面。
　　看不出来，苍星这个低调惯了的家伙，也是个狠人啊。
　　为了继承和神做对的事业，居然连老师的坟头都下得去手。
　　法师们这样感概，不约而同。
　　感慨归感慨，酸法师塔归酸法师塔，他们还是搭了个顺风车，让李明光带着撤离了这个即将崩塌的小位面。
　　至于死神怎么样，后续怎么样，就不是他们能关心的层次了。
　　位面的崩塌还在继续，墓道的整体结构已趋向溃散。
　　死神小半条胳膊耷拉在那里，身上也有不少血肉模糊的地方。
　　祂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但尸体没有事，祂的神经一如既往地能被法师挑动，这点伤势死神并不关心。
　　祂已经得到一半了。
　　以另一种方式达成目的的死神一步步走出墓穴，完全没有来时的急切。
　　外面有人在等着祂，祂周围的位面已经崩塌地差不多，大半只脚已经踏进了虚空。
　　他拦住死神，周身带着冷气。
　　死神抬眼，看到那双灰眼睛时，并没有感到意外。
　　但是他不想陪对方玩这种把戏，只淡淡说了一句：“让开。”
　　全然不顾李明光与他曾有联系，以不讲理为一贯作风的死神这样开口，是怜悯，也是对败者的嘲笑。
　　“连自己都不清楚，就不要来干涉我的事情了。”
　　雅勒没有离开，因为霜火等于苍星这个等式在他脑内悄然成立，他想留下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