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五盏已经被绞杀了,剩下三个的大致方位在魂灯的指引下,正位于离衡坤宗的所在地阆川不远的一处潮雨地带,名为——渝清。
第38章 回仙重门去
渝清乃是一方小城, 此城在阆川的更南处,气候湿润多雨,树林密布, 草木横生, 就算如今已是入秋的季节, 渝清依旧是青翠茂盛连绵成一片, 常常早上日出到了夜晚下雨,一天之内气候变化多端。
因渝清的路面经常被雨水濡湿, 若走在地上,只怕会遇见泥水,殷栗不兴踏空御剑飞行,干脆就买了匹枣红色软鬃毛的俊马来自己骑着。
这一路上从衡坤宗出来,和之前为了给陆渊找药的目的不同, 而是为了缉拿八个被寄生的弟子,左右也不便穿的太打眼, 很何况还要骑马,得便于行走。
索性殷栗就换上一件朴实无华的短褐浅棕红的底色上衣,以鹰背褐包边,干脆利落, 简单大方, 这颜色衬托着殷栗那趋于风流的眉眼也温和不少,黑色的宽粗腰带勾勒出他直挺腰线,只是略有些瘦削了。
而在腿上的同色马靴则是林南盛听说殷栗要骑马临时找出来的法宝,边缘镶着暗纹法诀不会使人轻易被沼泽湿泥巴勾了去, 因渝清城此处还有沼泽便给了殷栗, 叮嘱他千万要穿上。
彼时正日上三竿,风清日朗,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之后,今日的空气越发湿润清新起来,殷栗三千发丝都束缚与脑后,高束成马尾,发端直接系上一跟黑发带,随着颠簸不断跳跃起来,倒显得有几分轻快。
殷栗策马奔腾,在马背上悬挂着一盏最明亮的魂灯,越亮的凸出就说明本体就在附近不远了。
离渝清城都越发近了,而原本亮的出奇的魂灯却逐渐暗淡了下来,殷栗勒住了马,眉宇蹙起,正琢磨是不是这盏魂灯的时候,自后面传来窸窣的马蹄声,吴缘背着剑从后面骑马奔来。
吴缘本就是不会骑马的人,眼下在一匹黑色骏马上骑的颠三倒四,身上穿着黑色短褐,衣袖比殷栗的这件更加宽大,马背上放着个小包袱,方便拿一些随取的东西,最稀奇的就是他一边手抬高往外阔,只有单手拉着马缰绳。
“老祖等等我————哎哎呦喂——!!”
吴缘追着殷栗,急得冷汗都要下来了,终于瞧见对方的影子,连忙喊了一声,谁想到居然一个打滑狠狠摔到了地上。
“你怎么又摔了?要不然干脆别骑了,你还是御剑好了。”殷栗勒马,从马背上利落地翻身下来,走到了吴缘的身边伸手把他搀扶起来。
吴缘正一屁股摔倒地上疼的呲牙咧嘴,左边胳膊却依旧高高举起,满腹委屈地说道:“眼下都到了渝清城了,哪里有不骑马的道理,这马肯定不是我驾驭不好,我这胳膊还伤着,一时半会消退不了,单用一只手驾马自然没那么灵活。”
他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地抬着胳膊晃动了一下,随后立马又疼的呲牙咧嘴。
殷栗看了看他的左手腋下,这是三日前吴缘被魔丝伤到的伤口,要是从前直接自己愈合也该好了个透彻,根本用不着三日,但那魔丝之上应该有腐蚀性的液体,让吴缘涂了药膏自己愈合也不行。
这三日下来,吴缘才好了个七七八八,但伤口依旧疼,他就自己想了个法子,干脆把手臂高举起来,加上吴缘本身手长腿长的,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筷子成精了。
殷栗左右看看,下意识说道:“陆渊你……”话一出口才骤然反应过来,陆渊已在三日前被自己逼回了仙重门。
仙重门在九龙秘境内的人也不少,想必他门内弟子八成也有被寄生的,让陆渊提前回去,也是对仙重门好,至于留在衡坤宗的那些参加大比的仙重门弟子,自然会一视同仁地一起修炼。
当日的陆渊自然是不愿意,在殷栗还未开口就料到了他想要说什么,那修长的眉蹙起便说道:“师尊,我已经让副门主严加查看了,陆木胜可以处理完这些事情,你要去缉拿那八个人,让我陪你一起去。”
“自然不行。”殷栗打理着一头乱发,这才晨起,他发都未束就想起把陆渊打发走了。往日里面他从不梳马尾,偏生头发又长又滑,一时半会有些手忙脚乱,黑发缠着白皙指尖,略透几分旖旎。
陆渊探手去帮着殷栗,拿着细梳子给他打理好了,殷栗从一方水镜内看到陆渊眉眼低垂地为自己束发,没由来地觉得怪异,后颈发痒,挥开了陆渊的手便开始说道。
“此事事关重大,现在已经给其他三派都寄书出去了,你现在留在衡坤宗成什么样子,我们又是第一个发现的,旁人断然有不信我们的,衡坤宗人微言贱,现在反倒不如你们仙重门来的有份量,陆渊,你如今的身份早就不完全是我徒弟了,你既然身为仙重门门主,自然要担起这份责任来,回仙重门去。”
陆渊还想要开口,便看见了殷栗转身,那寒凉又严肃的眼神只有明明白白的四个字,不容置疑。
殷栗平日里与其说随和,不如说是恣睢随意,这样的眼神陆渊没有见过几次,但每次出现都是殷栗容不得别人反驳真正摆出师尊的架子来。
陆渊却明白,自己也拒绝不了。
“回仙重门去。”五个字不长,却干脆利落,斩钉截铁,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陆渊舌尖涌上一股苦涩,似乎这几日的同起同居,轻谈说笑,师尊已经软和的态度,和偶尔对他的笑容都若过眼云烟,全都是幻影。眼前的人依旧是无人能敌的仙界仙尊殷栗,看似容纳万物,眼中却空无一物。
他墨珠般的眼黯淡了下去,“好。”
————
仙重门内的陆木胜今日很忙,不如说自从衡坤宗来了一趟之后就越发忙。
晨起查看内门弟子修炼,接着就是紧锣密鼓的听众人汇报本应该让陆渊听的事宜,再接着就是给众弟子讲道,到了傍晚则因为陆渊带走一堆东西,仙重门的宝库还得重新清点一一核实,他恨不得仰天长啸,陆渊到底发什么神经突然去了衡坤宗。
现在帮剑宗举办秋日大比的支出本就是大出血了,如今又给衡坤宗拨出去一大笔款项,他们仙重门还真是乐善好施的散财童子了。
一想到这里陆木胜的头就开始疼起来,感慨陆渊已经越发长大了,时常做出自己也费解的行为,如果现在他能够有个提问的地方,非常想要发自肺腑地问一句。
孩子喜欢送钱怎么办?打一顿可以治疗吗?!
但是他早就打不过陆渊了,只能望洋而叹。
夜间的一月一次的长老集会上,他清点了一番人数皱眉道:“袁长老呢?”
袁长老在仙重门内也是个老资历的长老了,虽然常年深居简出,说话也神神叨叨,关在他自己的炼丹房里面积年累月地不出来,就是个重度宅男加神棍。
虽然在仙重门创立之初他就加入了仙重门,因练得一手好丹药被好吃好喝地供养着,要什么给什么,但说到底还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孤僻家伙。
但每月一次的例行会议他还是会到场的,几个派去袁长老洞府的小弟子回来了,皆一脸茫然,“副门主大人,袁长老不在洞府内,而且洞府内的门开着,里面东西也有段时间没人用了。”
陆木胜皱眉,这个袁长老真是越发地嚣张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曾经当众顶撞他,如今又凭空消失。
陆木胜心中气的一噎,直甩了袖子道:“不管他了,本就是个随便人,没了反倒还清净。”
众长老也对袁长老这个阴翳的人没什么好感,听说他不来了,反倒是松一口气,不用看那张死人脸了,但场面话还是得说上一二。
“或许是要渡劫了吧,出去寻个洞天福地了。”
“依我看,可能是去采药了,他之前不是颇嫌弃给他用的紫灵参吗,那可是千年老参,啧啧啧,还真是……”
“也可能是去丹峰派叫嚣了,他看不起别人,却还看不起丹峰派那些专门炼丹的,真是没事找事。”
话越说越离谱了,陆木胜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几个内门弟子进来禀事,神态慌张,“副门主,方才六十个弟子昏迷了过去。”
“什么?怎么会昏迷了?”陆木胜皱起眉立刻从软座上起身,连着昏迷六十人可是闻所未闻,他正要让人去仔细看看时,门‘嘭’的一声被推开。
苍山常年下着的雪从外飞入,陆渊背后是苍山上的半抹残月。
他面上神情冷绝透露出一股压制不住的暴戾,双眼寒光乍现,全然没有一分跟殷栗在一处时的缱绻笑意,身上紫绀色的衣袂被狂风刮的猎猎作响,一身气势也低到了冰点。
陆渊冷眼扫视了一圈众人后,看向那已经吓软了腿半跪在地上的小弟子,用略低沉的嗓音道,“昏迷的六十人在哪里,带路。”
“啊……是!”小弟子们连滚带爬地起来,带着陆渊往外走。
门又被关上了,众长老静若寒蝉,半晌才挪动了一下屁股,纷纷看向了陆木胜。
“副门主……门主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断更一天,后天恢复更新哦,正常晚上九点~
冷漠的小可爱们,我知道你们不会想我,哼!
第39章 城主
在一处树荫底下打开了水袋灌入一口后, 殷栗擦了擦唇边水珠,半阖起眼睛看着天上那轮金灿灿的太阳。
和仙界不一样,仙界的太阳似乎只要伸手就能触摸到, 这里的确越加高远。
吴缘也难得休息了喘口气, 左手僵硬地往下放着, 单手拿着几个方才摘的野果囫囵塞了几个, 然后口齿不清地吐槽。
“老祖你方才叫的是陆门主吗?我觉得他没几天应该就会回来了。”言罢还用满写着‘我明白’三个字的眼神看向殷栗。
他心里琢磨着,虽然老祖和陆门主现在还不是夫妻道侣, 但分别三日,老祖就念着陆门主了,果然小别胜新婚是真的。
正为自己又揣摩出老祖心思感到高兴的吴缘,在低头啃野果的时候却没有看见殷栗那注视傻子的眼神。
人相交浅才看不出真切,相交深不光看真切了, 连里衣裳穿的什么颜色都能猜到。
殷栗看着吴缘那副傻兮兮的模样就知道对方又在脑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人现在丝毫没有自己刚穿越过来时那个带领众弟子的一代严师风范, 反而相当的八卦。
“陆门主是陆门主,我是我,我为何要想他。”殷栗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
在道路两旁,一片不知名的野花谢了, 绯红橙黄的花瓣耷拉着, 殷栗指尖触上其中一朵,缓缓注入灵力。
他赶陆渊回去,不仅仅是因为如今魔丝的事情重大,还有一个原因便是……
陆渊和他太过亲密了。
他鲜少和陆渊如此, 虽为仙尊, 有千万人跪拜叩首服侍,但从没有人敢近他的身。他和陆渊在衡坤宗的这几日, 如今细想下,陆渊每次都态度极其自然地给他束发,递杯,系带……这些事情触及到了殷栗无人触碰过的底线,谈不上厌恶,只是不适应和奇怪。
吴缘应了一声后掸掸身上的碎屑就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见殷栗不愿说陆渊,也就自己随口胡诌着说道:“现在这三盏魂灯,左右都是在渝清城了,渝清城内好像是合欢宗的地盘,就是不知道如今的城主是谁。”
他虽然胳膊伤着,但腿脚依旧利索,走到殷栗的身边时,就见那一小片已经谢的残红自殷栗的指尖所触及开始焕发生机,舒展花瓣吐露嫩蕊,迎着风微微颤抖着,惹人怜爱。
“哇——!这是什么法诀,也太厉害了吧,道长教我!”
一到脆生生如同黄莺出谷的女儿娇俏声传来,殷栗和吴缘皆一愣,四下看了看却不见人影。
吴缘汗毛倒立,拔剑出鞘,恨不得现在去丹峰派把砚清修士的白玉幡拿来,“谁?快出来!”
“在这里啦!”那声音见状,嘻嘻笑了两声。
殷栗察觉到声音是从头顶传来,循声抬头看去,只见在那一小片野花的花丛旁有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树高数丈,树冠葱茏若一朵青云蔽日,在其中有几抹青碧色的布料,正一蹦一跳的移动着。
那树冠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殷栗的眼神,语调难掩雀跃,“大哥哥,你要好好地接住我哦。”
接住?
殷栗愣了一瞬,还没有琢磨明白意思,只见从青云般茂盛的树冠中倏地落下一团的东西,似青碧色雀鸟直冲着自己而来。
当那东西越来越近的时候,殷栗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住。
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吴缘立马拔剑出鞘,目光灼灼,抢先接住那青色的东西,满怀戒备地盯了片刻,随后对着殷栗说道:“老祖,这东西还不知道是妖是魔,我来替你接着。”
“喂!谁要你个丑八怪接了!”青色的团子生气了,狠狠踢了一脚吴缘的胳膊,正好踢到伤口上了。
吴缘呲牙咧嘴,手一抖就松开了,随后团子一转身,若野兔一般,直接撞入殷栗的怀里。
殷栗鼻尖轻皱,有一股甜腻腻的香味从团子身上传来,很像是瓜果接近颓靡的味道,香甜到腐烂。
青色的团子这才抖了抖,从一堆衣料里面探出头来,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可爱小姑娘,年龄约莫在十岁左右,粉面雪肤,柳眉杏眼弯弯盈盈,右眼角有一点豌豆大小的红痣俏皮可爱。
孩童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上细微绒毛,在阳光的折射下能隐约看见,若初夏的桃子,让人想要暗搓搓地咬一口,又软又萌可爱的不行。
小姑娘朝殷栗嘻嘻一笑,卷翘的睫毛眨呀眨。
殷栗本就喜欢小孩,登时也忍不住露出一个清浅笑意,单一勾唇就足以使得他那张自带风流气韵的脸生动百倍起来,修长的手指轻捏了捏小孩肉嘟嘟的脸颊,淡笑道:“还挺可爱的。”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殷栗脸上的笑意,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垂涎’两个字几乎都要蹦了出来,她立刻直起身子朝殷栗的面上探去,结结实实地“吧唧”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