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看向一旁压倒越山的莫咽,对着正要下嘴咬越山肚子的莫咽开口喊道:“喂!”
莫咽的半边脸都有些花了,然而它还是占据了优势,如果它这一嘴下去,田园柔软的肚皮就会破开,它的大小肠子将会流出来。
莫咽这一眼看过来,眼睛都红了。
它压着越山,低低地嚎叫。
田园手下用力,唐乏初的额头青筋暴起,他眼睛控制不住地涌上泪水来,窒息感让他满脸通红,他克制着自己不发出求饶的声音,喉咙却咔哧咔哧地响。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来死死扣着田园的手,然而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莫咽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住了越山的喉咙,它的一双狼眼死死盯着田园的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音。然而田园只是与它冷漠的对视,手下的力度丝毫不减。
始终在观战的妖妖甚至发出了两声愉悦的笑声,然而她并没有忘记越山是他们的同伴。同样的,她化成了母狼,扑向了莫咽。莫咽腹背受敌,暂时松开了嘴,堪堪躲开母狼的攻击。
田园这下彻底没了忌惮,他冷笑一声,准备拧断唐乏初的脖子。
唐乏初意识朦胧之际,眼前是一片血色,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莫咽痛彻心扉的叫声:
“不要——!!!”
第31章 黏人的狼
唐乏初因为挣扎的动作太过激烈,胸口掉落出来一个包扎好的粗布。
粗布掉落在地散开了,露出来里面的白毛,在黑暗里发着白色的光。
田园瞳孔一缩,松开了唐乏初。
唐乏初倒在地上剧烈咳嗽着,他吐出来了一些浑浊的黄色液体,身体哆嗦地抽搐着,他听到田园低声问他:“这东西是从哪搞到的?”
本来在莫咽背上的妖妖也跳了下来,好奇地去看地上的东西。
莫咽跑到了唐乏初的身边,挡在他前面,低着头去舔唐乏初的脸。唐乏初撑着地坐了起来,沙哑着嗓子回复田园:“我阿爷给我的。”
妖妖化成人形把越山扶了起来,皱眉问田园:“怎么?”
田园的表情变化不明,他又看了几眼莫咽,突然说道:“我们走吧。”
妖妖愣了:“什么?”
越山满脸血污,同样不解地抬着头。
田园重复了一遍,心平气和:“我说,我们走了。”
妖妖咬着嘴唇,却没说什么,阴沉着脸拉着越山朝门口走。
田园是这个小团队的“头狼”,妖妖和越山只有服从命令。很快,他们就离开了农院。
一切再度平静。
莫咽化成了人形,狼少年的脸上全是血,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被血糊得睁不开了,此时他焦急地将双手按在唐乏初的肩膀上,嘶哑地反复问他:“你怎么样?你没事吗?初儿,哪里痛?”
“我没事。”唐乏初的眼前有些模糊,好半天才恢复了视力,他的嘴里苦苦的,不知是胆汁还是胃液,当他看清莫咽的模样时,同样吓得不轻,“小咽?你……”
莫咽缓缓松出一口气:“没事就好……”
他的眼前渐渐涣散,不出一会儿,就晕倒在了唐乏初怀里。
最后的记忆,是唐乏初一直在他耳边焦急地唤他。
莫咽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滚烫无比。
他应该是发烧了,还是高烧,浑身都软绵无力,这会儿已经是白天了,他盯着熟悉的天花板发了会子呆,张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脚步声很快就传来。
唐乏初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的脖子上有一圈青紫的痕迹。
唐乏初给他换了条毛巾,冰冰凉凉的,敷在他的额头上。
他很少用这样温柔的声音,这时候,却又真真是这样的温柔:“你醒了?饿了吧。”
莫咽摇摇头,指着喉咙。
唐乏初把他抱起来,搂着他喂他水。
莫咽哼哼着喝了几口,呜咽着去抱唐乏初:“初儿。”
唐乏初揉着莫咽的脑袋,低声和他说:“你流了很多血,还好都是皮外伤,我简单给你上了些药,今天你要是烧还不退,明天我就带你去阿爷那儿看看。”
莫咽摇了摇头,抱着他,只是哑哑地叫,“初儿。”
唐乏初叹了口气:“你昨天真是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的那只眼睛瞎了,还好只是被血糊住了。到了半夜你就开始发烧,四十度呢,刚刚量了下三十八度,降了些。”
他用土办法,给莫咽盖了好几层厚被子,想让他捂出汗来。
莫咽仍然抱着他,滚烫的脸贴着唐乏初凉凉的脖子,一遍又一遍去舔唐乏初脖子上的痕迹。
唐乏初被他舔得也开始发热,就推了几下,推还不敢硬推,只能软绵绵地推,莫咽顺着吻在唐乏初的嘴唇上,对他哑声说道:“我……不好。”
“不是你,是我拖累你。”唐乏初揉着他的头发,“而且我们寡不敌众,这本来就是注定要输的,我们努力过了,大不了一起死,我不后悔。”
说完,他有些羞躁,咳嗽几声后僵硬地问莫咽:“你呢?”
莫咽轻声笑了下,本就不好听的声音此时更加嘶哑:“我也不后悔。”
唐乏初和他没羞没臊地腻歪了会儿,他只能在被子里和莫咽贴着亲吻,不一会儿就全身大汗淋漓。
“你阿爷是什么人?”莫咽想起这出来,问他。
唐乏初给他裹了一层又一层被子,在外面抱着这坨小莫咽,喘着说:“我也不知道,但他一直挺神的。小时候我一般不生病,要生就生大病,村里就他一个能治的,还一下就给我看好了。我阿爹阿娘都很感激他,后来我们关系就越来越好了。”
“阿爷待我很好,只不过他老了以后总让我觉得陌生。”唐乏初把莫咽被汗水打湿的刘海撩起来,亲着他黏糊糊的额头。
“陌生?”
“就感觉变了个人似的,听村子里说他养狼,从山上救了一只白狼,后来那只白狼死了,他就把狼埋到山里,自己在山脚下盖了个小屋住着。”唐乏初盯着莫咽的眉眼看,“可能是太伤心了,人都变样了。”
“阿爷不容易。”唐乏初叹口气。
“所以这白毛是那只狼的吗?”莫咽问。
“有可能,”唐乏初说,“我回头会去找阿爷问清楚的,我就说嘛,他不会害我。”
莫咽小声咳嗽着,他的声音始终闷闷的,唐乏初抱着他拍了拍:“现在你最要紧。”
莫咽对他虚弱地笑了一下:“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都最要紧。”
唐乏初盯着他,鼻子突然开始冒酸,他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只觉得好像做了场不切实际的梦一样。仿佛想听情话一般,他禁不住问莫咽:“你为什么这么傻?那时候,那时候……我们当中有一个能活下来就是胜利。”
“你死了,我要这胜利做什么。”莫咽苍白着嘴唇说,“还是说,比起我活着,你更在乎胜利这个概念?”
唐乏初摸着莫咽的脸,喉咙动了动,却没说出来话。
他凑上去,亲了口莫咽。
“是我不对,”他垂着眼睛,用一种低三下气的口吻说道,圈着莫咽的脖子蹭了蹭,笑出来暖和的气,“我更想要你。”
莫咽呼出一口气,在他头顶落下一个吻。
唐乏初抱了莫咽一会儿,打算起来去做饭,要下炕的时候,原本快睡着的莫咽又迷迷糊糊叫他:“初儿。”
“诶,我去做饭。”唐乏初揉了揉莫咽热乎乎的脸。
莫咽不依他,又叫:“初儿。”
“就一会儿,一小会儿。”
“初儿——”
唐乏初捧着莫咽的脸凑上去亲,贴着他的额头哄:“你睡一下,我就来。”
莫咽哼哼着,声音软软蠕蠕:“初儿……”
唐乏初最终走掉的时候,愧疚感快爆炸了,他从门槛迈出去的时候,莫咽哼哼唧唧的声音变得弱起来。
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来了父亲。
他见父亲的最后一面,就是他躺在床上发着烧,父亲站在他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跟他说:“小初睡一睡,爸爸就回来了。”
唐乏初几乎是猛地停住了步子,妈的,这饭谁爱做谁做。
这样想着,他折了回去,莫咽半睁着眼睛看向门的方向,对着他笑了一下。
唐乏初一下子就心软了,他忽然觉得这辈子都离不开莫咽了。
第32章 梦里现实
莫咽在唐乏初的怀里睡着了。
被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它的四肢一点点瘫软到舒服,心脏却莫名地缩紧了起来。
它又一次进入了梦境之中。不同的是,相较于过去模糊的痛感,这一次的情景要清晰得多。
母狼的怀里是温暖的,带着特有的湿气,她对莫咽说:“你要明白你有更大的目标。”
莫咽问她,“是什么?”
一个词,“人类。”
下一秒,烟雾弥漫,天旋地转。莫咽的眼睛生疼,怎么使劲都睁不开,一张口,浓烟直往喉咙里灌,耳中是家人此起彼伏的呜咽。几只狼呛得眼泪鼻涕直流,都在剧烈地咳嗽着。莫咽看见母亲在前面对着外面嚎叫着,洞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夹杂着得意的笑,像火,像风,高高低低往耳孔里钻。它听不清了,因为它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它朝着空气清醒的地方爬去,然而母亲不让,它同样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但它死死咬着莫咽不让它出去。
莫咽觉得自己要死在里面了,它听到外面的人声:“怎么还不出来?”
“别急,”另一个人的嗓子很尖,“就快出来了。”
这是在梦里吗?
为什么感觉这么真实?
莫咽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意识正在流失,他瘫在地上,像一条濒死的鱼。
有风来了,莫咽使劲喘过来一口气,在黑暗中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让他骇然:
母狼倒在地上,被人的腿死死踩着,不时呛出一口血沫,它的身体在痉挛,肚子上和前胸有三个血窟窿,正在往外冒着血。黑土地上是大片大片的红,莫咽看着母狼身边蠕动的几个血红血红的小肉球,竟然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它怔怔地抬头去看,一个男人粗糙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个男人抽着烟,手上抓了只挣扎不已的小狼,然后他朝着地上狠狠一摔——
小狼蠕动了几下,没死透,男人把狼又抓了起来,吞云吐雾地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他笑嘻嘻的,又将手扬高,再狠狠摔下。
男人身边的大狗“汪汪”叫着,低头去嗅地上躺着的小狼。
莫咽浑身冰冷无比,求生的欲望让它惊恐地挣扎起来,然而踩在他身上的脚松开,一只人的大手把他拎了起来,两只红红的眼睛皱着眉看了几眼,突然笑逐颜开:“啊哟!就是这只!”
另一只大手接过莫咽,“我就说嘛,不枉此行啊——”
“这回是真值当了,这几张狼皮也比不上一只进化狼赚得多。”
“这次下手可比老六他们快,”男人摸了摸狗头,“还是阿豪的鼻子灵!”
哗啦啦——
树叶婆娑,风割着莫咽的脸在往后刮。
莫咽喘的很厉害,它没日没夜地跑着,疯狂朝前方的未知冲去,脚在流血,指甲也裂了,但它依然无法停下。身后人的叫喊和狗的狂吠让它心惊胆战,头上不时飞过几只秃鹰,算到今天,它已经跑了两天两夜。
会死在这里吗?会被人抓住,然后剥皮吗?
它的脑海里依然是母亲死去的样子,以及被剥了皮后的几只红色的小肉球……它甩了甩头,疯狂地跑着,只有跑下去,跑下去才有希望,才能活着。虽然活着对它而言,对一只脱离了狼群的幼狼而言意味着更多可怕的事情,然而它依然选择去活着。狼的目标太纯粹了,求生欲几乎是它的本能。尽管它很怕,又怕又饿,它的喉咙太干了,甚至能清晰到感觉自己气管的存在。它没日没夜地跑下去,透支的满嘴都是血腥味儿。
最终它还是倒下了,在一棵树下,它嗅到了陌生的气息。
是别的狼群,它踏入了另一个领地。
莫咽最终还是幸运的找到了水源,它贪婪舔着小河里不那么清冽的水,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尽管它已经筋疲力竭,但它的心脏依然在惶恐不安地跳动着。
它嗅到了食物的味道。
它从风向下游靠近,以大树为遮蔽,逐渐看清了不远处的场景:两只狼正在吃一只鹿。那只鹿还没有死,它的下半身却已经被吃没了,它呜咽着发出凄惨不已的哀叫,用前腿不断往前爬着,两只狼的嘴巴都是血红色的,它们狼吞虎咽着,其中一个抬起头,看向了莫咽的方向。
莫咽打了个寒颤,那一瞬间,它脑海中人的思想似乎被唤醒了,它居然觉得这十分残忍。是的,就是残忍。这种不了结猎物生命就直接进食的方式让它骇然不已,它甚至有些反胃,差点吐了出来。同时,那只狼的目光令它害怕极了,它头也不回地哆哆嗦嗦跑远了,尽管它的肚子还在叫着。
它这些日子啃过树皮,吃过虫子,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逮住一只小野兔,其余时候都在没命地跑,它有预感,那些人类还在寻找它,追赶它……这是它头次见到真正的人类,它这才发现,面对人类它本能的产生一种惧意,而非想要挑战的那种胜负欲,母亲怎么会想让它去将人类当做目标呢?
母亲……母亲已经不在了。
它跑着跑着,就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