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玄终于意识到萧寒声只是有所感触，眼神一下柔和许多，一手没放开萧寒声，另一手试探着在他背上拍了拍。
萧寒声表情有些僵硬，凝视着林秋玄的眼睛，心中很有几分不可思议。
他可爱的小先生，眼神为什么有种莫名的慈爱感？
隐隐觉得今天这一场谈话并没有达到效果，萧寒声带着满心迷惑应答起林秋玄的劝说。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望着依旧迟钝的林秋玄，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带着说不出的挫败和无奈。
他敢保证，林秋玄根本没有听懂他隐晦的告白。
林秋玄也确实没有听懂，只是出于老父亲的心态，觉得萧寒声非常辛苦，忍不住对他更温和一些。
他一点都没意识到这个认知有什么不对，脑中飞快闪过舒城、莫语和陆知秋的面孔，几乎不需要对比，就觉得自己手下每个崽崽都可怜得很，萧寒声当然也需要他温柔对待。
至于没被列在其中的戚十洲……
林秋玄对他的印象早已从可怜的崽崽变成可靠的男人，不知不觉就把他从单纯的“儿子”行列推到了一个新的领域。
这个领域林秋玄还没有清晰的认知，理所当然不会去做区分，以致萧寒声也未察觉到不对。
不过萧寒声看到林秋玄这幅迟钝的模样，也知道他有很长的路要走，将此前计划好的日程从心中划去，重新添上一份新的任务：戚十洲已经借时间便利获得优势，他必须尽快扭转林秋玄对他的印象。
态度瞬间变得温顺许多，萧寒声没有再试图卖可怜，只确定了一下林秋玄对他的印象，就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冲动行事。
“你是为了我好，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
林秋玄一琢磨，觉得萧寒声不傻，在他的劝说下想通了也不奇怪，就松了口气。
“我会帮你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方禹明。他逃了这么久都没被人找到，可见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联络你的人真不一定能发现他。”
萧寒声从善如流地赞同几声，享受过林秋玄温和的安抚，终于动身回了实验室。
而后他毫不心软地指挥自己的生活助理清理了一批药剂师。
“既然我的小先生不喜欢，这些人也就没必要留着了。处理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让小先生发现了。”
生活助理表情变都没变，答应一声就下去忙了。
萧寒声那边稍微一动，戚十洲就收到相应的消息，匆匆看完后，当场就拍碎了一张与星舰同材质的桌子。
“是我失算了。”他冷冷地说。
来送情报的副官噤若寒蝉，心中同样对萧寒声充斥着不满。
不是萧寒声这番动作不够小心，也不是他身边有人背叛，只是戚十洲技高一筹，通过蛛丝马迹看穿了萧寒声的计划。
即使这个计划已经被废弃，依旧让戚十洲和副官都很不快。
如果仅仅是萧寒声找机会向林秋玄表白，戚十洲不至于动怒。他虽然介意萧寒声对林秋玄献殷勤，但只要和林秋玄的安危一比，萧寒声可能给他造成的麻烦就不算什么了。
真正让他不快的是，萧寒声为了能找到足够的机会布局，放任危险分子继续留在实验室，还特意放出烟雾迷惑他，导致他没有及时觉察实验室中的漏洞，甚至亲口告诉林秋玄实验室足够安全，萧寒声必然另有打算。
虽然萧寒声在真正发生问题前及时收手，戚十洲依旧无法容忍疏忽大意的自己，以及为了一点小心思就不顾林秋玄安危的萧寒声。
精神力波动猛地暴烈起来，不等副官反应，戚十洲就已经将他办公室中所有东西掀翻。
砰砰炸响中，副官一扫半空尽数碎裂的物件，脸色一变，惊骇欲绝。
他就地一滚，避开四处迸溅的尖锐碎片，一把拉开办公室大门，大声向戚十洲其他得力手下报信。
“来人！元帅精神力又暴动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走廊一下沸腾起来，风暴以戚十洲的办公室为中心不断扩散，整整持续了一下午，直到晚间林秋玄快回到十七军驻地才停下来。
林秋玄在实验室忙了一天，晚饭时没有见到戚十洲，还以为戚十洲也在忙，当时就没有多想。
但等到晚上快休息时，他没见到以前天天都和他道晚安的戚十洲，别扭之余，同时感觉到了不对。
生怕出现什么问题，哪怕林秋玄已经困得不行，依旧强撑着没有去睡，端了把椅子，就坐在房门前等待戚十洲回来。
可他左等右等，一直到晨光熹微，都没有见到戚十洲的影子。
注视着窗外缓缓升起的朝阳，林秋玄猜测，戚十洲可能是出事了。
第44章
天亮后，林秋玄不再耽误时间，直接去寻找戚十洲的副官。
出乎他意料的是，平时非常好找的副官此时不见人影，他问遍了印象里能信任的人，也没有一个能答上来副官去哪儿了。
林秋玄更觉得不妙，没再继续问其他人，转头就打算自己先去找找看。
途中萧寒声来接林秋玄去实验室，被他找了个借口推辞掉了。
萧寒声没有怀疑，因为林秋玄平时也不是天天去实验室，稍微在心里遗憾了一下，确认林秋玄真有别的打算，就很体贴地离开了。
林秋玄暗暗松了口气，坚定了不说出戚十洲失踪的念头。
不是他不信任自己游戏里的崽，而是剧情杀通常无迹可寻，他不得不慎重提防。
思及戚十洲剧情杀与精神海受伤有关，林秋玄神情凝重不少，生怕戚十洲不见与精神力复健有关。
难道是给戚十洲看病的医生有问题？
林秋玄越想越担心，赶紧在十七军驻地中寻找起戚十洲。
不知道是戚十洲终于平安，还是副官听到了什么风声，这回林秋玄只转悠了半个小时，副官就找上他，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林秋玄仔细打量副官几眼，见副官表情和平时差别不是很大，稍稍松了口气。
“我昨晚没看到戚十洲，有些担心。”他没瞒着，见周围没别人，就直白地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副官稍有惊讶，看了林秋玄好几眼，才谨慎地说：“昨天遇到一点意外，现在已经没事了。”
林秋玄心头又是一紧：“是戚十洲精神海出了意外？”
副官心中错愕不已，下意识问：“有人和您说过什么吗？”
他们元帅昨天刻意在林先生回来前强行压下精神力暴动，就是害怕林先生知道后担心。
以他们元帅对十七军的掌控力，林先生怎么会知道？
脑中许多念头闪过，副官渐渐回过神来，眼神稍显阴沉。
他本人虽然不赞同戚十洲的做法，但他知道林秋玄对戚十洲来说有多重要，既然戚十洲已经为此做出牺牲，他必然要保证效果到位。
如果有人因为一己之私违背了元帅的意志，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对方！
林秋玄没注意到副官眼神的变化，听到副官的反问后，心就猛地一沉，只顾着担心戚十洲去了。
“我自己猜的。没人和我说什么，他们甚至不知道你们不见了。”
话都说到这里，林秋玄也没必要隐瞒细节，把自己寻找戚十洲的行动描述了一遍，重点提及他所询问的人的身份。
副官在脑中过了一遍这些人的名字，确定每一个都是可以信任的，一方面惊诧于林秋玄的细心，另一方面又为林秋玄不知不觉间表现出来的、对戚十洲的依赖惊喜。
别看他平时好像多害怕戚十洲似的，实际上，他们十七军哪一个士兵不对戚十洲心存敬畏？
这是他们联邦的战神，是华夏区所有士兵的精神领袖，所有十七军士兵对戚十洲的恭谨，都来自他们对戚十洲的尊敬与崇拜。
而十七军中，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戚十洲对林秋玄有多在意，副官这些与戚十洲关系亲近的人，更是清楚戚十洲为了能让林秋玄打心里接受他做过什么。
眼看林秋玄为戚十洲短暂的消失感到不安与别扭，眼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空茫，副官理所当然为戚十洲获得的进展开心。
但同样的，他又为戚十洲让林秋玄担心而有些内疚。
稍作考虑，副官觉得他恐怕瞒不过林秋玄，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开口回答林秋玄。
“元帅一两年前曾经历过精神力暴动，在治疗过程中，和问诊的专家们讨论出一套保护精神海的办法，昨天虽然遭遇了一点小意外，但没有造成太□□烦。”
林秋玄怎么可能相信这话，当即说：“精神力暴动时病人本身是没有清晰意识的，就算你们讨论过方法，戚十洲也不可能合理运用。”
他的语气不算激烈，但字里行间的笃定和凛冽，还是让副官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沉默许久，副官最终还是说：“林先生，如果形成肌肉记忆，即使病人意识不清楚，仍然足以保护自己。”
林秋玄听得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神情猛地变了。
副官这话不长，但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什么算是肌肉记忆？一个精神海受创的人，又怎么样才能形成肌肉记忆？
林秋玄不用深想，就知道戚十洲之前因为精神海受创吃过多少苦。
他当即询问副官是否能去看戚十洲。
副官说：“当然可以。元帅只是伤势复发，早就没事了，您跟我来。”
林秋玄见他这么干脆，终于放下一点心，赶紧跟上副官的脚步去探望戚十洲。
一路上，副官都很警惕，引着林秋玄从某个隐蔽的透明电梯深入地下，一直进入最底层，继续向深处行进，最后在走廊最内侧的房间门口停下。
他低声对林秋玄说：“元帅就在里面。”
林秋玄迟疑着点了点头。
在他记忆中，十七军地图应该没有这些地下建筑，一路走来心中迷惑越来越大，有些怀疑是他在论坛上的行为给星际带来了影响。
他一时间无法分辨这个影响是好是坏，只能谨慎以对。
“我自己进去？”他问副官。
副官说：“我需要去一趟监控室看看情况，林先生可以直接进去，也可以在这里等我。”
林秋玄了然地说：“你去忙吧，我自己过去。”
副官答应一声，和林秋玄道了别，独自前往监控室。
林秋玄见他身影彻底消失，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敲响戚十洲的房门。
几秒之后，房间内毫无动静。
林秋玄有些奇怪，又敲了敲，戚十洲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眉头一下拧了起来，林秋玄在接下来几次敲门都没有得到回应后，忍不住试着拧了下门把手。
出乎他意料，房门居然一下就被打开了。
林秋玄怔怔地向房间内看去，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只有金属色的墙壁与合金材质的家具反射着冰冷的亮光，显得整个房间毫无人气。心头莫名揪了一下，他喊了戚十洲一声，没得到回到，迟疑着走进屋内，很快发现这间屋子是个套间，里面还有个卧室。
猜测戚十洲可能是真的没听到声音，林秋玄松了口气，往卧室门口走去。
可能是觉得外面屋门关着，这里又不太有人来，戚十洲卧室的门半敞开着，林秋玄走到附近，一眼就瞧见戚十洲侧身坐在床边，正皱着眉头，光着上半身在涂药。
他的视线在戚十洲身上扫了一圈，眼中全是震惊和茫然。
戚十洲常年锻炼，身材理所当然好得很，即使卧室里没有开灯，依旧不影响林秋玄看清他线条流畅的后背、形状漂亮的八块腹肌，以及两道充满性感味道的人鱼线。
这样一副身材，不管任何人看，属于男人的魅力都几近炸裂。
但这并不是让林秋玄震惊的理由。
真正让林秋玄感到诧异的，是戚十洲身上遍布的疤痕。
那些疤痕有长有短、有新有旧，一部分甚至还在渗血，纵横交错，布满戚十洲上身大部分皮肤，随着戚十洲的动作扯动，生生给戚十洲添上几分被血与火浸透的沉重与苍凉。
就好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历尽波折，最终染上几分岁月的厚重和悲哀。
林秋玄愣愣看着戚十洲涂药、包扎，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整个人都有些眩晕。
这是什么？！
这些到底是什么？！
戚十洲的建模是他亲自把关的，整个《星战》制作组中，就是建模的几个美工，都未必有他清楚戚十洲的情况。他记得清清楚楚，戚十洲的建模非常完美，每一个细节都被斟酌过许多次，身上绝对不可能有这些伤疤。
所以，这些伤疤是哪来的？
是谁伤害了戚十洲？！
如同引以为傲的珍藏被人破坏，林秋玄胸中怒火顷刻蔓延开，烧得他眼睛隐隐发红，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哐啷一声，大力撞开了戚十洲卧室的门。
精神力受到一定影响的戚十洲后知后觉发现有人到来，霍然抬头，起身，摆出个几乎完美的防御姿态。
林秋玄沉默地看着他，视线一错不错。
戚十洲这时候才看清了来人，愣了愣，若无其事地重新站好，伸手去拿放在一边的上衣。
“外面出什么——”
林秋玄强压着火气低喝一声：“你给我放下衣服！”
戚十洲动作一僵，安静回望林秋玄，见林秋玄眼眶发红，眼中忽然漫上真实的茫然和慌乱，手一抖就把衣服扔下，下意识往前一步，想要去安抚林秋玄。
林秋玄打断他：“别动！”
戚十洲依言停下脚步，抿了抿唇，低声说：“对不起，我错了。”
林秋玄闻言，淡淡问：“是吗？那你身上这些新伤是怎么回事？”
第45章
戚十洲一时间没说话。
他深深看着林秋玄，汹涌的情绪尽数敛下，一双黑眼睛凝着一层薄薄的浮冰，带着幽冷，却只是随时都能被林秋玄敲破的表象。
林秋玄与他对视许久，久到眼眶泛起的红色全部退去，才主动偏开视线。
戚十洲又沉默了一会，再次道歉：“我不该对你耍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