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离胡乱点点头，只觉得难堪到了极点，脚步发飘地回了自己房间。
小孟远远瞧着他背影，皱了皱眉，暗暗决定要多盯一盯他，免得他做什么坏事。
洛离能猜到研究员们现在对他产生了警惕，他也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但心中免不了会发堵。
“我对莫语不说凡事尽心尽力，但至少在我成为他的助理后，就再没让他为人际交流发愁过。”他对着视讯另一头的人自嘲地说，“也许这在其他人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莫语的情况又怎么会和一般人一样？为他处理琐事，我真的费了很多心力。”
和他视讯的，正是之前安慰过他的那位朋友，也就是莫语父母唯一的学生游鸣鸿。
他会在这时联络洛离其实是个巧合，本意只是迂回打探一下莫语的行程，却没想到视讯竟被洛离接通。
怀着疑惑，他细致询问洛离一番，才知道那位林老师和莫语今天到底做了什么。
游鸣鸿一时间有些震惊。
他从没想过，打小就半点人情世故不懂的莫语能做到这地步，心头警惕大增，不着痕迹引导洛离说明更多细节。
恰好洛离也想对他表明态度，就顺势提起莫语的区别对待。
“我想不通，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难道还比不上林老师仅有几天的指点？那这些年来，我为他做出的努力又算什么？如果他不需要我为他做这些，最开始他为什么不说？甚至在我遇到困难时，他都不肯为我说话，我真的、真的太寒心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好像根本不知道莫语半点不在乎人际关系。
游鸣鸿听出他语中暗示，眼神一闪，附和说：“真是太过分了，这不就是故意吊着你？”
洛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看起来格外可怜。
游鸣鸿心领神会，一边安慰他，一边谴责莫语：“他这个人从小就冷漠，连老师和师母都不亲，我几次试着劝说他，反被他当成坏人警惕。”
洛离眼神有些闪烁：“原来他从小就分不出来好歹啊。”
两人隔着屏幕对视一眼，洛离心头一动，细声细气地说有点东西想给游鸣鸿看。
游鸣鸿心有不解，但洛离说了，他也就露出个做作的宠溺表情，接收了传过去的文件，大致一扫，表情立刻凝重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说：“这个林老师，你得小心些。”
洛离冷笑一声：“我知道。他心思深得很，今天几次刻意针对我。莫语倒好，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不，或许他看出来了，只是站在林老师那边，真的让我……好心寒。”
游鸣鸿不是这个意思，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说：“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负你的人。莫语也好，这位林老师也好，他们都会受到教训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向对方露出个笑容，洛离站起身来，挂断视讯前还补充了一句。
“现在我和莫语还算朋友，总要去和他解释一下。”
游鸣鸿清楚他要解释什么，给了他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挂断了视讯。
洛离将联络专用的光脑收好，动身去找莫语。
以他对莫语的了解，即使是何教授，双方交流起来也有一定障碍，往往两人说完了正事，再稍微关心一下对方的生活，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所以在他看来，莫语和林秋玄相处顶天也就是这个模式，他掐着时间点赶到莫语办公室，正好还能缓解一下尴尬。
他想的挺好，但当他走到莫语办公室窗户下时，却听到了戚十洲的声音。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我不同意秋玄单独行动，安全隐患过于严重。”
莫语不客气地反驳说：“我们参赛又不需要离开帝都星，只是需要住在主办方提供的酒店而已，就算你不跟着，照样可以保护林老师。如果你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作为搭档，就得怀疑一下你的能力足不足以继续合作了。”
戚十洲没有回话，神色中依旧写满了不赞同。
洛离看得吃惊，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事情，但隐隐觉得这是个机会。林秋玄听得则是相当无奈，只能开口劝阻两人。
“正事要紧，其他都是次要的。”
戚十洲和莫语对视一眼，移开目光，视线落在窗户外的洛离身上，犹如刀锋一般凌厉冰冷，刮得洛离一个哆嗦，神色瞬间惊恐起来，下意识叫出一声“不”。
林秋玄一愣，扭头看到洛离，面带恍然陷入思考。
莫语跟着看过去，皱眉说：“谁让你跑到窗边来的？说了多少遍直接走大门！你有什么事？”
洛离脸色惨白：“我只是想问问你午饭在哪里吃。”
莫语说：“我一会和林老师一起吃，你不用管了。”
洛离点点头，惊魂未定地走开了。
戚十洲精神力迅速铺开，悄无声息监视着他，直到他彻底离开研究区范围，才收回注意力。
林秋玄问：“确定走了？”
戚十洲颔首。
林秋玄这才坚定地说：“这次我和莫语一起参加比赛，不过我不上场，作为指导老师出席。戚十洲，我来联邦已经有段时间了，中途还遇到过星盗，虽然低调是正确的选择，但不能保证我一直不被人发现，顶多只能拖延一下时间。如果你相信我，我希望你能在这段缓冲期组织一支特别小队。”
戚十洲有些讶异地看着林秋玄。
林秋玄神情温柔了些：“我相信你能把所有事做得很好，特别小队的章程我回头写个书面性的东西给你。”
戚十洲心头一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莫语见戚十洲到底还是放弃了，其实没多少意外的感觉。
他们五个人差不多，总是希望能完美实现林秋玄的愿望，一旦林秋玄提出要求，哪怕有那么一点不情愿，最后还是会以林秋玄的意愿为准。
林秋玄还没切实体会到这点，只是看戚十洲没有深究，暗暗松了口气。
如果戚十洲问起特别小队是干什么的，他还真不好回答，总不能直接告诉戚十洲以后非人类入侵，这支他曾经设计过的特殊小队将成为奇兵吧？
就算他真说得出口，以戚十洲的军事素养也不会相信。
默默移开视线，林秋玄对他在洗澡时想出的小队设定有点心虚，干脆琢磨起之后如何对付洛离。
事实上，就是因为洛离刚才突然出现，才给他敲响一个警钟。
空降上司虽然设定洛离背叛是比赛结束后的事情，但谁知道在比赛前他和游鸣鸿有没有联络？更重要的是，当时莫语被污蔑，除了人证还有物证，谁知道物证是什么时候被塞到莫语身上的？
为防万一，他还是一直跟着莫语比较好。
莫语见林秋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忍不住得意地向戚十洲扬扬眉。
戚十洲抿抿唇，眼角眉梢带着涩然。
“我会提前做好创新大赛的安全防护，在比赛开始前，这几天你还是先住在十七军驻地。”
他语气平静过头，林秋玄听着不怎么对味，但一下没想到问题在哪。
直到返回十七军的路上，他实在琢磨不出来，向戚十洲连说几声抱歉，戚十洲才肃容制止了他。
“你不是心血来潮的人，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有原因。我相信你的选择，只是……”
他顿了顿，低声说：“你之前答应我，每天和我说晚安。”
戚十洲眼睛微垂、睫毛轻颤，林秋玄愣愣地看了他半晌，满心都是食言而肥的尴尬。
“对不起，是我忘记了。要不这样，参赛期间你每天晚上都跟我视讯一会？”
第19章
林秋玄试探性提出的解决方案正中戚十洲下怀。
他同莫语、舒城甚至陆知秋不一样，他不是把林秋玄当做知己、恩人，而是将林秋玄视为生命中唯一的光。
这个比喻虽然很俗，可在他从父亲再娶起就一片黑暗的人生中，唯一的亮色只有林秋玄。
童年时饱受继母苛待，戚十洲全靠精神力体质双s的天赋勉强在家族中获得一席之地，实力天赋曾是他唯一的骄傲。可在他17岁那年，继母一场阴谋，令他于星盗袭击中被迫降落荒星，带着一身细胞毒素在荒无人烟的丛林中艰难求生。
如果不是林秋玄指导他利用当地药品清除细胞毒素，如果不是林秋玄鼓励他寻找星兽磨砺自身，戚十洲绝无可能使精神力、体质恢复原样，更别提更上一层楼。
所以对戚十洲而言，林秋玄给了他未来，给了他归宿。
这次相遇让他整个生命都鲜活起来，也让他有了在第一时间认出林秋玄的资本。
什么通讯软件上有林秋玄的照片，那当然是假的，他辨认他世界中唯一的色彩，靠的从不是这些外力。
二十年，他和林秋玄从初遇至今快二十年，一共7144个日夜，他没有一天不是想着林秋玄度过的。
也许是因为细胞毒素曾损伤过精神海，也许是因为接受林秋玄的救助，戚十洲在思念中渐渐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出现了新特性，每当疑似有人联络上林秋玄时波动就会格外剧烈。
无法自主掌控精神力会给脑域带来不少痛苦，而精神力随时处于失控边缘的感觉，也能将意志不坚定的人活活逼疯，但戚十洲从不觉得这是问题。
他感激这份特殊，给了他寻找林秋玄无限的可能。
低垂眼睛与林秋玄做下约定，戚十洲心中鼓胀着满足，让他浑身血液都有些沸腾。
林秋玄没看出他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怎样的炽热，还为食言的事情感到内疚，之后一段时间里，不仅不忘和戚十洲说晚安，偶尔起得早看到还没去工作的戚十洲，都要对戚十洲说一句早安。
戚十洲为此十分满足，要不是林秋玄提出的特殊小队要求有些苛刻，他不得不花更多时间在工作上，肯定每一天都要把工作时间控制在林秋玄起床后。
陆知秋和舒城百忙之中抽空来看过林秋玄两趟，都没有发现这一声早晚安下藏着戚十洲怎样的险恶用心，直到林秋玄随莫语前去参加机甲创新大赛，莫语才隐隐感觉到不对。
“你们每天晚上都要视讯？”他问。
林秋玄理所当然地说：“是啊，我们约好的。”
莫语眉头皱得死紧，一张脸看起来严肃得要命。
林秋玄有点奇怪，没来得及细问，就听莫语说：“晚上和人聊天容易导致大脑兴奋，影响睡眠，林老师你要早点休息。”
林秋玄更加疑惑，但看莫语浑身上下都写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好答应下来。
莫语自觉完成一件大事，表情轻松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替莫语拎着行李的洛离见状，死死握住双手，低下头掩饰不快。
又是这样的区别对待，他好恨。
林秋玄一瞥突然停下脚步的洛离，没说什么，也回暂住的房间去了。
他其实挺烦洛离这种作态的，但考虑到不带上洛离，游鸣鸿指不定会收买另一个人做事，还不如洛离好防备，只能在比赛前通知莫语带上洛离。
莫语自己选好了比赛时帮忙的助手，对带哪个生活助理并不在意，林秋玄要求了，他也就不假思索地照做了。
不得不说林秋玄这番考量还是很有道理的，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秋玄一直暗中观察着，发现比赛开始前总在莫语房间附近转悠的只有一个洛离，多少放下一点心。
对付洛离可比对付旁人容易多了。
洛离倒是没想到林秋玄会盯他盯得这么紧，在又一次试图摸进莫语房间未果时，心中一直堆积的情绪瞬间喷发。
他双眼含泪看着突然现身、叫住他的林秋玄，用难以理解的语气质问说：
“林老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您总是盯着我不放？我是莫语的生活助手，不是犯人，您这样、这样，我每次出门都不能安生。”
林秋玄冷淡地说：“你先解释一下老趁莫语不在往他房间里跑的事情再说。”
因为一直盯着洛离，林秋玄发现，每当莫语去和助手商量参赛方案时，洛离就会偷偷到莫语房门前转悠，另有所图的以为太明显，他干脆每次都出面阻拦。
前几次洛离还会心虚，看到林秋玄撒腿就跑，但这一次他显然是情绪有些失控，才选择直接对上林秋玄。
面对林秋玄的质问，他只觉得脑中猛地一炸，仿佛曾在某一刻被人指着鼻子唾骂过“做出这种决定你到底什么居心”一般，当场失去理智，开口就是一连串反问。
“我和莫语是至交好友，我难道还能害他？就算我有些事情没当着他面做，那也是为了他好！”
“他一个机甲制造大师，需要那些肤浅的赞扬吗？不，他需要的是沉淀！”
“你知道他的研究停滞多久了吗？他需要一些刺激才能继续进步。”
林秋玄听得可笑，刚准备开口训斥洛离，就被洛离拔高声音打断。
“我不想听你那些没用的理论，我只知道不可能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他好，不需要别人的质疑！”
林秋玄愣了愣，狐疑地看着洛离。
他这话给人的感觉十分微妙，从遣词造句到语气神态、再到完全与今天事情不搭边的内容，无一不带着他那位空降上司身上自信过头的味道。
但洛离浑然不觉，甚至没发现他说话风格与平时有了区别，只死死盯着林秋玄，满眼都是厌恶。
林秋玄心神有一瞬的恍惚。
他记得，在他那位空降上司进组后，最开始面对他时总是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到了后来才慢慢学会掩饰，他也慢慢将这事忘在脑后。
今天洛离忽然露出与空降上司相似的表情，让他猛地想起那时候的情形，朦胧意识到一件事。
或许，他那位空降上司确实非常厌恶他，以致后来亲手设计的nc都对他有着天生的恶感。
不同于戚十洲、陆知秋等人设计经过林秋玄的手，《星战》第6部 资料片中剧情杀所涉及的大部分nc，都由空降上司亲手添加。好比洛离、好比舒城那个发小、好比莫名出现的星盗团体，最初设计目的就是将本来重要的nc引向惨死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