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见墨璃注意到了自己,便冲他点点头,微微一笑。
墨璃叫道:“檀青!”檀青立刻游了回来,引得还没有离开的观众又一阵惊叹。
墨璃把赏钱收好,又让檀青钻进他的衣袖里,便朝那两人走了过去。
那叫“乌沉”的黑衣人见状,立刻戒备起来,暗暗释放出慑人的威压。
墨璃“嗤”的一笑:“二位故意背后议论我,又故意让我听到,难道不是为了引我过来?怎么我过来了,你们反倒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尊上”也是一笑,说道:“乌沉,把你的气息收起来,不要吓走了我的朋友。”
墨璃看了乌沉一眼,便转过头来对“尊上”说道:“你这个伙伴的修为的确很高,最厉害的是我居然看不出他的宗门路数,不过我向来胆大,还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吓到。”
说罢拱了拱手:“墨璃,阁下怎么称呼?”
“尊上”也向他一拱手:“擎渊。”又指着身旁男子说道,“这是我的侍从乌沉。”
墨璃心里暗暗盘算,这两人不知什么来路,他们身上的气息掩藏的很好,看不出是仙是妖还是魔,但是从刚刚乌沉释放出的威压来看,他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能让这样的人甘心为仆,可见这个擎渊的来历不容小觑。
但他与这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对方就算来历再大也与他无关,所以这个念头只在墨璃心中一转,又被他丢了开去。
只听擎渊说道:“墨璃兄既然没有被我们主仆吓住,那可否胆子再大一些,随我去找间酒楼小酌一番?”
墨璃拍拍肚子:“有人请客,我是不会拒绝的。”
擎渊选了一家讲究的酒楼,主仆两人同墨璃上了二楼,找了一个干净齐楚的隔间坐下。
等着上酒菜的工夫,擎渊问出了心中疑惑:“从墨璃兄身上的气息来看,应该是名门弟子,怎么会到街头上卖艺?”也难怪他好奇,在这个妖孽横生的时代,玄门正宗被拔到极高的地位,从来不乏信众奉养,他们的弟子门人但有外出,盘缠也都是备的足足的。
墨璃理所当然地道:“我没钱呀。”
擎渊道:“就算是如此,你也应该学过点金运财之术,何必自己卖艺这样辛苦?”
“不辛苦啊,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正巧店伙进来上菜,墨璃就停住了话头,等到店伙出去,他看着后者的背影说道,“点金术也好,运财术也罢,不过都是借助幻象损人利己的法术,有损阴德。就说这伙计吧,你看他为了三餐温饱终日辛苦劳碌,所得却不多,我若是用幻术欺骗于他,害他拿不到工钱,又于心何忍?”
擎渊拍手笑道:“困窘而不改初心,落拓而不失洒脱,墨璃兄真是个有趣的人。我倒是开始好奇,是哪家宗门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想来定是不凡。”
墨璃沉下脸,说道:“擎渊兄何必一直旁敲侧击问墨璃的来历?大家萍水相逢,有缘则聚,无缘则散,何必定要知道萍是何处之萍,水是何方之水?擎渊兄你器宇不凡,墨璃以为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但是墨璃也从未想过打听擎渊兄的出身来历。”
擎渊一愣,笑道:“好,萍水之交不问来历,但求意气相投,喝酒!”果然自此之后,不再问墨璃的出身。
这擎渊是个见多识广之人,三界以内的万事万物都能侃侃而谈,听得墨璃佩服不已。这酒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等到酒喝得尽了兴,擎渊却突然叹了口气:“原本说是由我做东,只是我的银子都是幻术所化,拿来结账,只怕会为墨璃兄不齿。”
墨璃一挑眉,不在意地道:“那就改由我请你好了。”
付了酒钱之后,墨璃与擎渊拱手作别。走在街上,两旁的客栈都已在招揽客人,墨璃却一间也没进去。他拍拍空荡荡的钱袋,问道:“檀青,你说我是不是被人骗了顿酒?”
檀青自然不能回答他,他又自顾自笑了:“不过听了这么多奇闻异事,长了这么多见识,只是一顿酒钱而已,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没了钱,住不得客栈,墨璃就到城外找了间破庙住下。哪想到居然遇到了熟人,那对主仆也来了。
擎渊很是抱歉:“没想到累你无处可住,不如就把这个作为赔礼吧。”说着,将一块墨玉交到墨璃手中。
墨璃推辞不得,也就收了。对方既然诚心赠与,执意推辞反倒显得忸怩。
山神庙里甚是破旧,三人也只得草草睡了。墨璃如今睡惯了床铺,本以为不会睡得安稳,哪知道躺下不久就睡熟了。
睡梦之中,他感到有一股气息自胸口处涌入,随着全身经络不断游走,四肢百骸都说不出的舒畅。
这一觉睡得好沉,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擎渊主仆都不见了。墨璃想起昨晚的梦境,连忙打坐调息,竟觉得受伤的经络通畅了许多。他从襟口里掏出那块墨玉来,怔怔地出神。
自打他出来游历,每每在茶酒酒馆中听那些说书先生们讲当下流行的话本,种种套路也算熟记于心。这其中听得最多的,就是下凡的神仙为了考验被他看中的凡人,装作老病或是贫穷的模样,又设计了种种不可理喻的关卡。倘若那凡人能过了关,就会得到神仙赐予的宝物。
现在,他握着这块墨玉,忍不住异想天开:难道我是遇见神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事情好像写太多了,可是不交代清楚,又觉得后面会不连贯。
第90章 86
墨璃在丰乐城中逗留了半个多月, 赚足了接下来要用的盘缠,这才动身离开。此时距他离开百花村也有小半年时间,转眼又已到了初夏时节。
这一天他正在路上走着, 冷不防天上打起了一个霹雷, 看这样子是要下雨了, 眼看天色也已经不早, 他便就近寻了一户农家落脚。
本以为这雨最多下一晚就停,哪知竟一连下了四五日。这农家的阿翁不住地叹气:“再这样下去, 庄稼可都要淹死了。”
老阿婆说道:“这雨下得古怪,打雷闪电就从来没停过,难道是有妖精在渡劫?”
这家的小孙子正在祖母的脚边玩耍,这时抬起头来,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什么是渡劫?”
那老妇人便笑嘻嘻地将他抱起来放在膝头, 讲渡劫的故事去了。
墨璃望望外面阴沉的天色,皱起了眉头:这绝不是妖仙渡劫时的天雷, 倒像是有人使用了禁术,致使上天降下雷雨示警。
他向这家的长子打听:“大哥,能不能给我说说这附近的地形,可有什么山?”
那汉子愣了一下, 说道:“从这里往西不足一里地, 确实有座山。”说着,又大概描述了一下山的形状。
墨璃一听,眉头皱得更深。照这汉子所说,那山状如烛火, 山势峥嵘, 怪石嶙峋,堪舆家把这种山形叫做“廉贞山”, 乃是大凶之山。山上生气不聚,煞气横生,若是在此地结下阴邪害人的阵法,可以说是事倍功半。
看来这异常的天象应该就是应在那座山上,就算为了让这场雨能够早日停下来,他也得去山上探个究竟。
墨璃打定主意,等到晚上这家人入了睡,他便偷偷溜了出去。他将掌中剑放在脚下,御剑而行,不多时便见到了那座廉贞山。
远远的只见五座山峰并立,宛如人的五指插向天空,中间一处山谷则凹陷下去。这种环抱的地势最适合聚敛煞气,不用说,那大阵一定设在山谷之中。
离这座山越近,雨势越大,雷电也越频繁。进山的时候,一道巨雷打下来,差点劈到墨璃,他只得收起掌中剑,徒步入山。
才靠近山谷,汹涌煞气的便扑面而来,头顶上黑云翻滚,不时加以闪电雷鸣,看起来宛如一条恶龙在觊觎着谷中万物。
墨璃不敢再往前走,在眼睛上施了一个夜视咒,往山谷中看去。隐隐约约见在山谷正中似乎有一个人,正在盘膝而坐。
“你怎么会来这里?”一个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墨璃耸然一惊,警觉地四下张望,身边却不见半个人影,只听那声音又说道:“不要找了,我这是用传音之术在与你说话。”
墨璃心下稍稍放松,顿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再一回想,这不是丰乐城中遇见的那位擎渊的声音吗?
“擎渊兄,是你吗?”
“想不到隔了这么久,你还能听出我的声音来,我心中甚是喜慰呀。”擎渊说道。
墨璃不接他的话茬,只是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山谷之中。”
墨璃“啊”了一声,又往山谷中瞧去,除了那盘膝而坐的人再见不到别的人影。
“不用找了,那人就是我。”
听说是他,墨璃不及多想,连忙说道:“那里的煞气好重,你赶紧出来!”
这一回擎渊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苦涩:“我不是不想出来,是出不来呀!”
墨璃心思电转,一下子就明白了:“你陷入了阵中,有人要害你?”
擎渊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但没有说话,也就代表默认了。
“是谁要害你?”
“说来令人惭愧,不提也罢。”
墨璃试探着问:“难道是乌沉?”他只是觉得擎渊有难,乌沉身为侍从却没有出现在主人身边护卫,有些反常。再加上擎渊口口声声说“惭愧”,似乎他陷入阵中的过程是件极难启齿的事。不让人不禁猜想,难道擎渊是遭到属下的诓骗,一时大意陷入阵中,才惭愧得不想提及?
这一回擎渊的声音中多了些惊讶,又不无赞许:“你很聪明,居然一下子就猜到了!”
“这是什么阵?”
“夺灵阵。”
这三个字让墨璃倒抽了一口凉气。天下的禁术之中,以夺灵阵最为卑劣阴险,设下此阵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布阵人借助阵法将对方的精元一点点吸收到自己身上。在吸收的过程中,对方会非常痛苦,而且一旦精元耗尽,对方也难逃油尽灯枯而死的下场。此等法术损人利己,施术人要对付的,往往是修为已臻化境的高士大能,难怪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降下大雨以示天地之悲。
“我怎样才能救你?”且不说擎渊赠的那块墨玉不仅助他修复了经络,还增进了他的修为,就冲那日两人聊得那么投契,墨璃这个忙也是帮定了。
擎渊叹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重信重义之人。可惜你不是乌沉的对手,不要白白搭上一条性命,还是赶快离开吧。我心里承你的情。”
墨璃把眉毛一挑,说道:“擎渊兄还是不了解我,我这人最受不得激,你不说这话,我兴许觉得事情难办就退却了;现在你说了这话,我反倒不能走了。”
擎渊听他口气甚是坚定,只得说道:“在这五座山峰之上,各埋了一块凶兽头骨,以此来催动阵法,你只要毁掉其中一块,我自可从中脱身。只是这些头骨上沾染了乌沉的心头血,你只要一靠近,他便会有所感应,到时候定要去阻止你。你千万不可恋战,保住性命要紧。”
墨璃一笑:“我省得了。”
他认真看了看五座山峰的地形,选取其中最高最陡的那一座爬了上去。到山顶上放开神识四下查找,很快便找到了凶骨的埋藏之处。
才动手挖了几下,背后便有一道劲风袭了过来,墨璃知道这是乌沉到了,连忙举剑招架。自从上次对付蛤、蟆精,他知道身上没有一件武器是不行的,特地以自己的精血为引,请匠人铸了一柄剑,此剑虽然也远胜凡品,比起他先前的那把还是差得远了。
“小子,为何坏我好事?”
墨璃笑道:“背信弃义、谋害家主,你这办的也能叫好事?脸皮可真厚。”
乌沉阴森森地道:“从我见到你那一刻起,就觉得你日后一定会给我带来麻烦,只可惜那时没把你杀了。不过现在杀也是一样的!”说着,一掌攻向墨璃,两个人缠斗在了一起。
墨璃心知自己的修为远不及乌沉,也并不打算跟对方争出一个高下来,只是希望寻个空档将兽骨破坏掉,好将擎渊救出来。
但是乌沉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百多个回合斗下来,墨璃身上已经不止一处挂了彩,却连埋骨之地都不能靠近一步。
乌沉狞笑道:“你本来是有机会逃走的,可惜你一心只想破我的阵法,如今身受重伤,已是强弩之末,看样子注定是要死在我的手里了!”
身上的疼痛让墨璃的手脚越来越迟钝,但他咬紧牙关,甚至还扯出一抹笑来:“不到最后关头,谁死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我只知道死鸭子嘴硬,原来蛇嘴也这么硬吗?”乌沉冷笑,“我也真是不懂你,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枉送了性命,值得吗?”
墨璃冷冷地道:“似你这种背主弃义之辈,自然看什么都不值得。不过你放心,这世上绝对不会有人愿意为你送了性命,你死了,也没人会为你伤心。”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打下一个霹雷来,墨璃仿佛被这雷惊住了,一个愣神,被乌沉打飞了宝剑,又一把擒住了脖子。
乌沉锁住墨璃脖子的手不断收紧,笑得越发狰狞:“我说过,你是要死在我手里!”
墨璃被他紧紧钳住了脖子,呼吸困难,脸色一片惨灰,但这个时候他居然裂开嘴,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来,突然伸出手,将一张符贴在了乌沉身上。
他的喉咙被扼住,发不出声音来,但是乌沉却认出了他的口型:引、雷、符!
就在乌沉错愕之间,天上的第二道劈雷已经来了!贴在乌沉胸前的引雷符发出一道黄色的光芒。这道光芒似乎为天雷指引了方向,一声巨响之后,乌沉被劈倒在地。
钳在勃颈上的手松开之后,墨璃也支撑不住滑倒在地。他半身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但是他心里非常清楚,一道天雷还不足以要了乌沉的命,等乌沉恢复过来,他还是难逃一死。他拾起宝剑,挣扎着爬到埋骨之处,使尽全身力气,一剑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