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一直在战圈外端游离,此刻忽然大喊:“张允!头顶!”
张允心神一慌,连忙躲开,一道黑芒从他方才所立之处的上方杀来,他连忙化一道剑光飞遁,阮言钧自然不会放任这道真雷击中张允,催起五灵夺生阵,打算强行将其化去,怎奈这道雷光太过凝实,不是短短时间就能化消的。他两人在这厢对付这道真雷,听到花下又一声惊呼,却是自己被玄煞九幽真雷贯体而过!
阮张二人皆是一惊。张允自然知道花下不会就此死去,阮言钧却大为震怒,浑身法力一冲,将追逐张允那道真雷强行化去。张允连忙冲过去,将坠落的花下接住,花下抿了抿嘴,眼泪都流出来了,捂着心口道:“好疼啊……师父,疼死我了。”
他身为这个世界的系统,虽然不会被路人甲杀死,可被打伤还是会疼的。
张允抱着他,朝阮言钧摆了摆手,示意没事。阮言钧也是惊疑不定,他还以为张允徒儿被真雷贯体,绝无保命的可能,想不到竟然如此幸运,当下也不多想,回头面对楚幽,如同先前乔逆一般,心中略感迟疑,按兵不发。
楚幽那道阴阳法光委实厉害,若不能破去此招,所有在远处施展的法术和法宝都会打在自家人身上。阮言钧现在不缺灵力,单纯斗法或是拼持久他都不惧,唯有这道阴阳法光让他十分忌惮。
楚幽看他神色,轻轻一笑,道:“不会吧阮言钧,难道连你也怕了我?”
阮言钧淡淡一笑:“你不是以刀入道,以刀成道?怎么仰仗起法术来了。”
楚幽道:“难道你想和我比拼刀法?也不是不行,不过……”
楚幽啧了一声,道:“我说过要欺负你的,你那边却有这么多人围着我,这不公平,我要心无旁骛地欺负你。”
楚幽说罢,双臂张开,从胸口涌出滔滔灵焰,此为心火,乃是火灵术中较为高阶的法术,此术若换做他人使出,修为高深些的化灵弟子也可挡下,但楚幽法力之庞沛古今罕见,此刻滔滔心火吞天灭地而来,毫不留情扑向灼华门众人,无论天上地下,皆听闻惨叫连连。阮言钧又催起五灵夺生阵,想要将这心火尽数化纳,却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成,只能护住自己所在之处不被其所伤,张允抱着花下冲至阮言钧身旁,也未被此火波及,然而想护住其他人却是不能了。
乔枫急飞至乔怜身旁,再次咬破舌尖,朝手中阴风白骨鞭喷了数口精血上去,骨鞭上腾起一道厚重黑风,如铜墙铁壁一般将他两人裹住。乔怜已经断去一臂,心中大抵明白,自己今日可能葬身于此,不免暗自悲凉,对乔枫道:“小弟,等下若有机会,你便冲出这里,不要恋战了。”
乔枫道:“我怎可如此!”
乔怜道:“我在下面早已看明白,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能打败楚幽,就算是阮堂主,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保住性命、带门下弟子逃走罢了。咱们灼华门不能尽亡于此,你出去了,还有机会重振门派,日后,日后……”
她本想说“还有机会报仇”,然而张了张口,最终也没说出。
乔怜道:“这把阴风白骨鞭,你往后也不要用了,照你今日这种用法,只要再使上几次,必会遭其反噬,你……好自为之,姐姐以后不能在旁看着你了。”
乔枫泣不成声,只恨自己为何如此无能,面临眼前困境,只能眼睁睁看着,竟然毫无办法。
他于心中怒吼,不知该向谁质问,自己为何只有十六岁?为何只是一个凝气修士?
乔长老和乔逆、朱横、朝娥四人围在一处,强催全身灵力,联结起一道极厚的护身灵光,在心火无止无息的进犯之下勉强保住自身,也将几名弟子护在中间。
这一片心火海洋终于燃尽,在场活人十不存一,只剩下寥寥十余人。
乔逆双目通红,怒不可遏,指着楚幽大喝道:“楚贼,你杀戮我父、屠我门下弟子,此事绝不能善了!”
他再次祭出金色长弓,未等他将弦拉满,楚幽道:“且慢且慢,你不要再射了,你这样只会害了其他人,我对你没有太多兴趣,请不要让我为难。”
乔逆听了此话,心中愤懑不已,偏偏又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两支射日箭一齐搭在弦上,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阮言钧却不以为意,看向楚幽,淡淡说道:“如果你只有这点能耐,我会觉得失望。”
楚幽看向他,微微笑道:“哦?”
阮言钧道:“你方才种种施为,只不过法力更加强横,和玄丹境界并没有实质上的差异,如果传说中的无相境界只有如此程度,实在不值得修行之人期待。”
楚幽啪啪鼓掌:“不愧是你,我就知道你能看出来。”
楚幽笑道:“诚如你所见,我刚才并未出全力,只是觉得一次杀完太没意思,不如留下几个人祭刀。”
这句话说完,楚幽的身影一晃,忽然从原地消失了。
张允皱眉:“是遁法?”
阮言钧神情凝重:“似是而非。”
忽然,下方传来一声女子惨叫,众人立时向下看去,只见到乔怜被从上到下劈开的两截尸身悄然落地,溅了乔枫满身鲜血。乔枫目睹了骇人一幕,惊惶不定,只是呆呆睁着双眼,全身战栗不已,他颤抖不止的右手僵硬攥着骨鞭,面对那个在阿姐身后凝聚起来的人形,忽然大喝一声,催发了全身力量,挥鞭向楚幽杀去!
楚幽冲他一笑,根本不屑用刀,只是伸脚一踹,乔枫便被他踹了出去,瞬间掉进他先前用天雷劈开的一条地缝中去,再无声息。
楚幽身影一晃,再次消失。
朱横和朝娥只感觉身后一热,转头便看到满背的滚烫热血。而他们身后护持的弟子竟是悄无声息被切作了数段,肢体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惊恐的情绪吞噬了两人。楚幽悄无声息深入到他们合围起来的保护圈中杀人,而他们竟然直到此刻,也没有看到楚幽现身。
就好像是空气夺走了那些弟子的性命,从头到尾,除了空气,甚至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出现过。
乔长老的花白胡子颤动不已,他完全是出于本能,顷刻间便已远远逃开,乔逆亦是远远遁走,不敢停留在原处,生怕对方一刀下来把他们收拾干净。乔长老心中已经没了别的意识,只是一味向外逃去,万一楚幽先前设下的结界已经在战斗中毁去,那么他……
他的思维到此便断了,他的脖子也是。
同一时刻,距离乔长老百丈开外的乔逆首级也自颈上滚落,依然没有任何人出现,仿佛他们只是被空气夺走了生机。
朱横和朝娥目睹此景,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响彻空中,不出片刻,惨叫声戛然而止,这两人已经被一道黑影切作数段,跌落云头。
随着乔长老身死坠地,漫布空中的封灵沙纷纷自行回到无尽藏宝盒之中,视野重归清朗,唯有几道血雾显得不合时宜,短暂污染了天空片刻,再次复归清净。
第34章 其实我不是基佬
眼看灼华门在短短几息之内惨遭灭门,竟无一人幸免,阮张两人亦是心惊胆战,不知不觉冷汗浸湿了后背,他们已经明白了楚幽的恐怖之处,所谓无相之境,岂不正如其名?
虚可变实,实可变虚,虚实转换,似存若无,找不到,触不得,不惧任何仙法宝物,更别提刀枪棍棒。
他就在他们身边的任何地方,也不在任何地方。他可以是任何东西,也可以不是任何东西。
这样一个人,却和他们共处在一个世间,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人胆寒不已!
张允因为惊恐而喘息不止,哆哆嗦嗦地望着天空,忽然说:“灵气……灵气,能不能吸夺他的灵气?”
阮言钧神色一沉,立刻催起阵法,想要试探对方气机究竟在何处,却发现一无所获,这恐怕意味着,只要不将此地灵气吸尽,对方便可以借助任何一点灵气重新凝聚,倘若楚幽将自己散去,其他人也绝无法找到他的真身。
或者说,楚幽已经没有真身了。
张允大脑飞速运转,死到临头,什么乱七八糟不靠谱的念头都浮现出来了。
叫爸爸有用吗?现在叫爸爸还有用吗?
凭什么啊?凭什么都是主角,别人家的主角就能以一敌百,他却不得不以百敌一?都这么不要脸了,竟然还被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有这么窝囊的主角吗!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身前忽然竖起一道灵力凝成的屏障,他和阮言钧此时此刻背贴着背,这道屏障一起,犹如一个光球把两人牢牢包裹。张允看向光球之外,只见天地灵机似乎都被某种力量搅动,源源不绝被吸入包裹着他们的光球之中。
经张允方才提醒,阮言钧临时起意想出了这个应对之法,他将五灵夺生阵催动到极致,穷凶极恶地夺取方圆千丈之内的天地灵气,尤其是暗藏玄机的清浪湖,更是被吸夺了大量灵气,此举颇有些竭泽而渔的意味,然而十分奏效,他将夺来的所有灵气凝成的这道光球犹如铜墙铁壁一般,极度坚牢,看上去不可撼动,就算对方是楚幽,只怕也难以轻易破开,至少多撑上几招是绝没问题的。
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些灵气被他凝聚地如同实体一般,楚幽无法借其凝聚形体,而方圆千丈都没有灵气可以借用,对楚幽随意散形随意显化是极其不利的。
张允惊呆了,称赞道:“好厉害!”
楚幽被阮言钧此举逼得不得不显化身形,也啧啧赞叹道:“好厉害!”
他就在包裹着阮张二人的光球之外,距离两人不到一丈,只是被光球所阻。
面临这样的险境,阮言钧听到他的夸赞,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楚幽抱着双臂,悠悠然道:“可是你这阵法经不起你这样使用,我看它就要不攻自破了,这道灵障护不了你多久。”
阮言钧自然也明白,不过片刻,四下传来阵阵裂帛之声,他的五灵夺生阵果然承受不住方才那番粗鲁对待,自行消散而去。
阵法破去,他们能够护身的东西便只剩下这道灵障,只消楚幽多攻打一会,或是耐心多等等,等上几个时辰,这道灵障只怕也会自行散去。
楚幽好奇地问:“接下来呢?阮言钧,你打算等死吗?”
阮言钧道:“你觉得呢?”
楚幽道:“我了解你,你不是会坐以待毙的那种人,大概会趁这段时间想办法对付我吧。”
阮言钧微微笑道:“你的确很了解我。”
张允抱着花下,也在思考对付楚幽的办法。毕竟他也是个主角,让他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还是被虐杀,他是不甘心的。他晃晃怀里人:“喂,喂。”
花下刚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此时被张允晃醒,睁开眼来:“干嘛?”
张允道:“喊你出力,帮帮忙吧,要是我跟你师伯死在这,可就没人给你买糖葫芦了。”
阮言钧听到背后两人对话,心中觉得奇怪,道:“师侄年岁尚幼,面对一个无相修士,他怎么会有办法?”
张允笑了笑,道:“这家伙人小鬼大,说不定能想到你我想不到的地方。反正都到这一步了,能用上的力量都要用上,至于能不能成,那就看天意了。”
花下看了看围着他们的那道灵障,又看了看灵障外面的楚幽,忽然道:“师伯,咱们跑吧。”
阮言钧一怔,先前楚幽确实设下了禁阵,他们想跑也跑不出去,可是他刚才强行夺取了方圆千丈的天地灵气,楚幽的禁阵想必也维持不了。
可是,要跑到哪里去?
正因为这附近的灵气几乎被他吸收殆尽,楚幽才不好施展法力,若是出了这里,无非又是如先前那般境况。
阮言钧摇了摇头,道:“不成。”
楚幽在外面哈哈笑道:“到底还是你们堂主脑子清楚些,你们出了这里只会死得更快。时间不多了,我劝你们还是回忆一下自己的生平,然后摆个体面的姿势,这样死的时候比较容易感到满足。”
阮言钧嗤笑一声:“你当初坠进绝龙渊的时候,难道就在想这些事情?”
楚幽摇摇头,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我那时候满脑子都在想你。”
阮言钧道:“想我干什么?”
楚幽道:“你那天穿了一件白衣服,挺好看的。”
说完,他特别轻松地笑了。
阮言钧挑了挑眉。
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曾经被他杀过,现在又要杀他的男人,在这种时候夸他好看,怎么都让人感觉有些膈应。
楚幽问:“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阮言钧想了想,道:“忘了。”
楚幽叹了口气,似乎知道他会这么说。
楚幽道:“我忘不了。你那天杀了一只妖王……一只特别凶的双头豹子精,脸上都是血,特别狼狈。那时候你还是一个凝气修士,手头连件法宝都没有。”
阮言钧看向他。楚幽道:“我其实提着刀在远处看了好久,我那时候想,这人挺有种的,要是他被豹子吃掉了,我就杀掉豹子给他报仇。”
张允忍不住插话:“你既然在一边看着,怎么不上去帮忙?等人死了再给人报仇,这个操作恕我看不懂。”
楚幽道:“你不懂。一个人浴血奋战的时候才是最迷人的,我要是上去救他,就欣赏不到他那副狼狈样子了。”
张允觉得没法理解,摇了摇头,不打算继续理会这人的歪理邪说。
阮言钧笑了一声。楚幽看向他。阮言钧道:“我倒是确认了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