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玑看着站在巨龙之上的柳成荫,那样的意气风发,好像已然征服了仙魔两道,心中不由悲凉。他低下头,冷漠的说,“我不想去。”
“你说什么?”柳成荫声音冰冷。
玄玑猛得抬起头,瞪视着柳成荫,“我说我不想跟你一起去覆灭天衍道宗,当年天玄宗的惨像,我不想再看第二次。”
柳成荫看着玄玑,突然露出温柔的笑意,“好吧,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吧。等我为天玄宗报了仇,再统一仙魔两道,你便知道,这世间有多么美好。再没有任何不顺心的事情,我们两个,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完,柳成荫将手搭上龙角。巨龙长吟一声,冲上云霄,金色的身体映着太阳的辉光,飞快的离去。
玄玑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好似在哭。他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浑身颤抖,竟站立不稳,跪在地上。
好半天,玄玑止住笑声,去查看久夜情况。
久夜还没死,只三魂七魄被割裂,正在慢慢消散。
玄玑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势,也无法施救,只得将久夜抱起来,御剑往讨魔之征的营帐而去。
不比魔道众人东躲西藏,仙道众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当然,仙道众人也并不是高傲到不屑藏匿,实在是他们聚在一起便是讨魔,而不是跟魔修玩躲猫猫。
玄玑还未到营帐门口,便被巡防的百仙谱弟子发现,拦住去路。
“玄玑掌门?”百仙谱弟子竟是见过玄玑的,露出震惊的神色。
“这是天衍道宗的弟子,将他带到月长空身边吧。他快死了。”玄玑将久夜放下,再次御剑而去,这次是回到刚刚围堵久夜的小院,打算将还在地上挣扎的白浩清也送回去。
白浩清一见玄玑,立刻问道,“阿夜呢?”
“送回去了。”玄玑说着,将白浩清拉上自己的佩剑。
白浩清被玄玑扶着,这才能勉力站立,他盯着玄玑,不解的问,“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我没有救你们,我只是没有杀你们。”玄玑淡淡的说。
白浩清睁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疑问的看着玄玑,之前对战柳成荫的凌厉已经尽数褪去,“那你为什么没有杀我们。”
玄玑自嘲的笑了一声,难得竟有了兴致,转头问白浩清,“我看起来,就是滥杀无辜之人么?”
白浩清不好意思的撇开眼神,小声说,“可是你跟魔君在一起。”
“你……”玄玑看着白浩清,好半天才近乎呓语的说,“跟我一样天真啊。”
玄玑再次回到讨魔之征的营帐,再次被拦住,只是这次拦住他的不是巡防的弟子,而是月长空。
“师父!”白浩清看到月长空,立刻喊了一声,踉跄的跑向月长空。
月长空伸手做了个搀扶的动作,立刻有一股轻柔的风稳住白浩清的身体,将白浩清带到月长空身边。
月长空喂白浩清一颗丸药,难得温和的说, “去帐篷里找你师兄,我跟玄玑掌门说几句话。”
“阿夜呢?”白浩清却只担心久夜。
“你师兄在照顾他,去吧。”月长空轻声说。
白浩清立刻露出笑容,使劲点了下头,往营帐中去。
玄玑见白浩清远去,这才开口,“他去天衍道宗了。”
“我知道。”
玄玑微微蹙眉,又说,“他要屠灭天衍道宗,报当年天玄宗之仇。”
“我知道。”
玄玑眼中闪过诡异之色,继续说,“他已经借助久夜召唤上古巨龙,力量空前的强大,几乎无可匹敌。”
“我知道。”月长空说完,竟然露出微笑,“抱歉,这些我都知道。我甚至很高兴,他没有做其他选择。”
玄玑不敢置信的盯着月长空,声音僵硬的说,“那你知不知道,你我现在的每一句对话,他都能听到。”
“不,他听不到。我设的禁制,可以阻断他对你的控制,他现在,可能有些着急吧。他真正在乎的,也就只有你了。”月长空淡淡的说。
“什么样的禁制,能阻断傀儡和主人的联系。”
“天衍之术,操纵的是命运,也是万物。”月长空说。
玄玑猛得瞪大双眼,声音都有些沙哑,“你是天衍一脉的传人?师父跟我说过,天衍一脉可以预知未来。”
“与其说可以预知未来,不如说可以洞悉现在与未来的联系,预测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当然,预测的也不一定的准确,我就曾经,算错过很多次。”月长空着,轻叹一声,“我只希望,这次我没有算错。”
玄玑看着月长空,突然领悟了他的话,“你既然能切断傀儡与主人的联系,那你是不是也能解除我身上的傀儡术。”
“我可以。”
“那就解除吧。我会如你所想,让他柳成荫杀了我。但如果我不是他心爱之人……”
“你是他的心爱之人。”月长空说。
玄玑低笑一声,开口说,“那么,不管你到底算了什么。我……”
“如果一切在我的计算之内,柳成荫可以摆脱邪王鼎。”月长空说。
“真的!”玄玑露出惊喜的神情,“师兄可以恢复到以前么?”
月长空看着他,轻轻摇头,“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真的从头再来。”
玄玑微微垂眸,露出苦笑,“是啊,就算他能摆脱邪王鼎,他也仍旧是魔君。你们还是会诛杀他。”
“你确定要我帮你解除傀儡术么?”月长空说着,伸出手,手中浮现出金色的法阵图案。
玄玑看着那个法阵,轻声道,“求之不得。”
***
月长空回到帐篷的时候,云梦泽已经完成了符咒,正在跟白浩清解释久夜的情况。
“他跟巧颜师姐不同,他的三魂七魄具在,只是其间的联系被摧毁。如今我将他的魂魄锁在体内,让他的魂魄不至于消散,可他已经……说简单点,傻了。”云梦泽说着,轻叹一声,揉了揉白浩清的脑袋。
“傻了?”白浩清不解的看着云梦泽,“傻了是什么意思。他就变成傻子了么?”
“没错,他恐怕不会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想做什么,自己能做什么了。”
云梦泽见这几年久夜似乎有改邪归正的倾向,原本还想着让久夜照顾白浩清也好,免得白浩清总是这样傻乎乎的,可没想到,久夜竟然也跟着傻了。而且会傻得更彻底。
白浩清看着躺在床上的久夜,心里五味陈杂,好半天才说,“我会治好他的。”
“这是没办法治的,我甚至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势。”云梦泽有点心疼的看着白浩清。
白浩清冲云梦泽笑了笑,执拗的说,“我会找出办法的。左右他还活着,总会有好起来的一天。”
云梦泽不由也露出笑容,轻声说,“嗯,师兄会帮你的。”
“谢谢师兄。”白浩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有些勉强,却十分认真。
月长空站在旁边,听着两人说话,并没有发出声音。
云梦泽回白浩清一个笑容,起身到月长空面前,肃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长空将柳成荫已然往天衍道宗而去,想要屠灭天衍道宗的事情告诉云梦泽。
云梦泽立刻变了脸色:“他竟然能召唤龙?。他如果真的想屠灭天衍道宗,为何不组织魔修去做,反而要召唤什么龙。”云梦泽边说边拉着月长空往外走,顺便嘱咐白浩清,“你便留在这里照顾久夜。”
“可是……”白浩清听到天衍道宗有难,又如何能留得下,急急跟上云梦泽。
云梦泽挥出一道轻风,推了白浩清一下,“你受着伤,跟着也没用,好好留在这里,别拖后腿。也小心这是柳成荫的调虎离山之计,也许他马上会带魔修来袭击大营。”
白浩清听到这样的话,只得留下。
云梦泽拉着月长空到外面,叫来天字令众人,直接代月长空点兵,天字令和地字令跟两人去天衍道宗救援,玄字令和黄字令留在营帐防卫。
百仙谱众人早看出月长空和云梦泽关系,自然也没有异议,只是众人聚集需要一段时间,云梦泽便跟月长空率先启程。
一路上云梦泽都万分焦急,月长空却始终没什么表情。
“长空?你不担心么?”云梦泽盯着月长空,十分不解。
月长空只说:“守山大阵没那么脆弱。”
两人还未到天衍道宗,远远便见天边金光闪烁,一条巨龙在云间飞舞,长啸之声宛若惊涛骇浪,震撼山林。
“先回山。”月长空一把拉住云梦泽,没让云梦泽冲过去。
云梦泽这才发现自己冲动,冲月长空点头。
两人于是向山门赶去,只见守山大阵完全显示出原貌,顽强的抵挡着天空中射下来的金光。
云梦泽一时震撼非常,惊叹道,“这便是上古神龙的力量么?”
“上古神龙,是比邪王鼎更强大的存在。”月长空说,“那守山大阵是天衍一脉布置,足以承受这些攻击。”
此时守山大阵已经转换为锁山大阵,两人无法进入,只能停在山门外。
就在两人停下的时候,空中急速坠落的金光也停了下来,云层中的巨龙突然俯冲而下,来到月长空和云梦泽身前。
柳成荫站在龙头之上,抚摸着龙角,冷冷盯着月长空,“玄玑呢?”
云梦泽看向月长空,这也是他想问的问题,只是还没来得及问。
“我不知道。”月长空淡淡的说。
“不可能!他将你的徒弟送到你那里,跟你见面,跟我的联系便斩断了,你不可能不知道。”柳成荫死死盯着月长空,那样子似乎想将月长空生吞活剥了。
月长空却神色不变,仍旧只说,“我不知道。”
柳成荫怒喝一声,驾驭巨龙攻向月长空。
月长空凝出灵剑,竟然招架住了巨龙的甩尾。
云梦泽也迅速加入战局,虽然攻击柳成荫会让他遭到反噬,可他已经无法考虑那么多了,上古巨龙的威力何其可怕,连他的元神都在颤栗,那可是邪王鼎啊。
两人对阵柳成荫和巨龙,竟瞬间落于下风。这是云梦泽第一次见月长空与人交手,却无法抗衡的,心中的恐惧无法名状的升起。
一道金光忽然穿透月长空的身体,在他的左肩刺出一个血洞。
“长空!”
云梦泽焦急的喊着,躲开巨龙的利爪,扑向月长空。
柳成荫见月长空受伤,露出鬼魅的笑容,猛得跳下龙头,手中凝出漆黑的长剑,刺向月长空。
鲜血迸溅,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云梦泽甚至还在庆幸,他赶在那柄长剑刺穿月长空之前,挡在了月长空身前。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云梦泽微微回头,这才发现,竟还有一个人,又挡在他的身前。
云梦泽还未看清那人是谁,月长空便搂着他的腰,向后急退。
柳成荫无法想象,玄玑怎么会这么快。
快得竟然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就被他的长剑刺穿。
玄玑伸手抚摸柳成荫的脸,一开口便是满嘴的血沫,字句都吐不清楚,“师兄……你说得对,我们就像那片……那片不会结果的桃林啊。无论如何……都……都不会有结果。”
“不!”柳成荫大吼一声,手中的长剑消融。
他猛地抱住玄玑,崩溃的大喊,“你不会死的,你……我给你的傀儡虫呢?为什么?”
玄玑伸出手,似乎想要回抱柳成荫,却最终没有成功。那柄饱含魔气的剑刺穿了他的元神,他的魂魄已经无法支撑,正在飘离体外。
“师兄……如果可以,你的罪过,我替你……替你偿……你……”
玄玑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无声无息。
柳成荫抱着玄玑落在地上,将头埋在玄玑的肩窝,整个人不住地颤抖,却没有在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云梦泽和月长空也落在地上,月长空被巨龙的金光所伤,经脉都被灼伤,脸色一片苍白。
云梦泽手中握着寒冰长剑,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去偷袭柳成荫,哪怕被反噬。
可柳成荫却突然抬起头,原本漆黑的瞳仁一片血红,额间黑色的鼎形印记冒着血气。
“他……”云梦泽惊在当场,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自己的额间。
“他已经是邪王鼎的主人了。”月长空轻声说。
云梦泽骤然转向月长空,桃花眼里闪过厉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月长空伸手抚摸云梦泽的脸颊,轻声说,“现在,杀了他。”
说完,月长空猛得跃入空中,巨大的金色法阵出现在他脚下,云梦泽这次看出来了,那是天衍术,是只有天衍一脉可以施展的术法。
法阵迅速的蔓延,其中金色的光芒宛若波涛翻涌,竟有海潮之声。
那波涛拍向巨龙,竟将巨龙困禁在法阵之中,巨龙瞬间被激怒,攻向月长空。
云梦泽还在震惊之中,柳成荫却已经疯狂而攻了过来,翻涌的魔气化成纵横的鞭影,将云梦泽围绕。
云梦泽挥剑抵抗,额间的鼎形印记红得滴血。邪王鼎被他唤醒,疯狂的吸收着四周的魔气,为他所用。
然而魔君的实力何其强横,云梦泽的手臂上很快多了两道黑色的鞭痕,而柳成荫却没有遭到任何反噬。难道正如月长空所说的,柳成荫已经成为了邪王鼎的主人。
那自己额心的鼎形印记,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