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幽和月长空在空中缠斗,黑烟与剑光交织,镰刀挥过处皆是绿色的残影,而灵剑的劈斩挑刺则快到无形。
蓝幽的镰刀划过月长空的手臂,留下发黑的伤口,冒着骇人的绿色毒气。
月长空的长剑也劈中蓝幽的右肩,斩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竟跟上次在百草仙境时一样位置。
月长空中毒,动作明显的迟滞。
蓝幽也好不到哪里去,肩膀上的伤口让他挥舞镰刀的动作变慢,只能不停的将黑烟化成短匕,抛向月长空。
两人交手整整一日,未见胜负。
月长空来的时候晨光微曦,此时却已经夜色降临,空中无星无月,只有月长空的剑光,照亮深重的黑暗。
云梦泽身边的结界忽然一晃,竟瓦解消失。
同一时间,月长空从空中急速坠落。
云梦泽急扑上去,紧紧抱住月长空,低声的喊着师伯。
月长空咳出一口血沫,又很快舔舐干净,他拄着剑半跪起来,往空中看去。
只见蓝幽虽然还悬在空中,胸口却插着一把月色的长剑,一张本就苍白的脸色泛着死灰,漂亮的眼睛却灼灼的望着月长空。
“不愧是武圣啊。”蓝幽缓缓的落下来,双脚着地的时候竟然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月长空握住云梦泽的手,轻声说,“我们走。”
云梦泽赶紧答应,扶着月长空就要起来。
此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四周草丛中竟围拢过大批的毒虫。
蓝幽轻声开口:“走?我说让你们走了么?要走,杀了我再走。”
“好!”云梦泽手中幻化出寒冰长剑,正要上前,却被月长空拉住。
“你杀不了他。”月长空说。
云梦泽微惊,难道月长空知道他跟蓝幽都身怀邪王鼎的力量,无法杀死对方。
蓝幽呵呵笑了起来:“是啊,小朋友,你杀不死我。能杀死我的,只有月长空。”
蓝幽话音刚落,手中再次凝出黑色的镰刀,他拄着镰刀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向月长空。
“武圣,还不肯杀人么?”蓝幽说着,轻笑起来,“那就算了,我今日就先杀了你,再杀了他,改日再找人杀我。”
云梦泽瞪着蓝幽,压着声音怒吼,“你是疯了么?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杀。”
“谁知道呢?”蓝幽说着,呵呵一笑,“我早就疯了,你,也不过晚些疯罢了。”
月长空微微蹙眉,却没时间追究蓝幽说这话什么意思,只将云梦泽往后推,挡在自己身后。
云梦泽却要上前,护在月长空身前。
死神的镰刀就在面前,月长空和云梦泽竟然开始推推嚷嚷,拉扯不休。
“走开,藏起来去。”月长空低声呵斥云梦泽。
“我不,你不肯杀人,我来杀。”云梦泽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杀蓝幽,就是使劲想将月长空拽到自己身后。
“生死关头,你捣什么乱。”月长空气恼的抓住云梦泽的胳膊,将人制住。
云梦泽奋力挣扎:“什么生死关头,分明是送死关头,你干嘛要来,你就在外面跟蛇眼你侬我侬不好么?”
说道后面,云梦泽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冒了酸气。
“什么你侬我侬,你读那么多书,连成语都不会用么!”月长空气得横眉立目。
此时蓝幽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暴涨的黑烟伴随着锋利的镰刀,自上而下的劈向纠缠不清的两人。
云梦泽突然挣脱月长空的束缚,猛得扑在月长空身上,就要用身体去挡那把镰刀。
月长空却猛得伸手,掌心凝出数道灵剑,组成剑轮,飞速的旋转着,挡住那把镰刀,搅碎浓浓黑烟。
这一次交击带着巨大的力量波荡出去,将四周震得飞沙走石,水波翻涌,林木摧折。
蓝幽被弹飞出去,重重的砸在湖边的巨石上。
月长空的剑轮破碎,化成光点,人也仿佛破碎一般,在云梦泽的怀中委顿。
云梦泽却毫发无伤,被一层温柔的力量紧紧包裹着。
此时几道短匕袭来,竟然被他周身笼罩的力量击飞。
云梦泽抱着月长空,气恼说,“谁要你保护,他根本杀不了我,你是傻的么?”
云梦泽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月长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躺在云梦泽怀里,仿佛睡去,容颜皎洁,银发如练。
蓝幽咳出好几口血,呵呵笑了起来,“失算啊。他将生命力分享给别人,实力大减,竟然无法杀死我。”
云梦泽看向蓝幽,心里的暴怒和杀戮无法抑制的蔓延。
他想杀了蓝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出卖他的灵魂,彻底成为邪王鼎的奴隶,只要他能杀了蓝幽。
蓝幽想要站起来,却尝试好几次是没成功,最后只能喊来彼迦,扶他起来。
蓝幽在彼迦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云梦泽。
云梦泽冷冷看着蓝幽,见蓝幽用镰刀的尖端触碰他的肩膀。
云梦泽正想冷笑,却感觉怀里的身体猛得暴起。
云梦泽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见月长空挥舞灵剑,将蓝幽逼退。
蓝幽震惊的瞪着月长空,嘴角渐渐裂开,露出近乎癫狂的激动表情,“我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力么?失去意识都要保护你么?”
云梦泽猛然惊起,奔到月长空身前。
月长空睁着眼,瞳仁却不是乌黑的,而是明月一般的冷金色,漠然的瞪着,没有一丝温度。
云梦泽抓住月长空的手,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力在急速的消退。
本来就将生命力共享给龙凤胎,现在又用燃烧生命力的方法强撑,他以为自己是谁,生命力用之不竭么。
蓝幽笑了起来,周身的黑烟再次暴涨。
“无意识的武圣,能不能杀死我呢?真是好奇啊。”蓝幽说着,往前走去。
月长空极迅捷,手中灵剑刺出,直取蓝幽的胸口。
云梦泽猛的上前,就拦在灵剑之前,伸手要阻住灵剑,无论如何,月长空不能再战。
月长空停下,云梦泽骤然回头。
此时彼迦也正挡在蓝幽面前,直愣愣的望着前方,眼神没有对焦,却好像注视着云梦泽。
黑烟消散,镰刀也随之消融,蓝幽看着彼迦,深潭一样的眼中波光翻涌。
“为什么?彼迦,为什么。”蓝幽怔怔看着彼伽。
蓝幽收起武器,月长空也颓然倒下。
云梦泽赶紧抱住月长空,坐到地上,他抬头看向彼迦,带着试探的问,“彼迦,你是不是还有感觉。”
彼迦一点反应也没有。
蓝幽踉跄着走过去,带着期许的说,“彼迦,你是不是不想师父杀他。那师父就不杀他了。”
云梦泽看着蓝幽,心念电转,冷笑起来,“他不是不想你杀我,他是不想我杀你。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能不能不要再继续浪费彼迦给你的生命。”
蓝幽猛得转向云梦泽,嘶吼道,“他把生命给我,本来就是浪费。我根本没资格活着,该活下去的是彼迦。”
“可对彼迦来说,没有你的世界生不如死。你连死都要折磨他,他却仍旧愿意为你以命换命。你就不能拿出点勇气,好好的活下去,找到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法。”云梦泽恨铁不成钢的说。
蓝幽微怔:“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法。”
云梦泽说:“大千世界,怎么就不能有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法。难道彼迦以命换命复活你的时候,就知道一定成功么?他都愿意为你成魔,为你到处拼凑起死回生之药,你为什么不能为他试试呢?”
蓝幽看着云梦泽,眼中似有涟漪。
“别再疯下去了,如果你真的爱他。”云梦泽说。
蓝幽呆愣半晌,看向彼迦,伸手抚摸彼迦的面庞,轻声说,“彼迦,你会回来么?”
“如果你想他回来,他就会回来。”云梦泽说。
“真的么?”蓝幽看向云梦泽,语气竟带着天真和期待。
云梦泽毫不犹豫的信口胡编:“真的,我跟你一样希望他回来。我相信这世界上一定有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术,能让彼迦回到我们身边。到那时,你可以带他走遍天涯海角,看尽世间风光。又或者你们就在这里,永远不分开。”
蓝幽看着彼迦,轻声的重复,“看尽世间风光……永远不分开……”
说完,蓝幽淡淡的笑了,那笑容无限温柔,好像已经看到云梦泽描绘的镜花水月。
蓝幽收起笑容,转向云梦泽,“把他放下,我看看他,他快死了。”
云梦泽刚还想为哄住蓝幽松气,听到这话,立刻看向怀中的月长空。
只见月长空的脸色晶莹,竟有玉色的光泽,。
云梦泽伸手去摸,满手冰凉柔滑。
云梦泽心中惊痛,紧紧咬牙。
“他的生命力枯竭,正在被金童玉女的邪术吞噬。”蓝幽说着,在彼迦的搀扶下走到两人身边,伏下身体。
云梦泽看向蓝幽:“救他。”
蓝幽淡淡说:“我会救他的。我今天,不想杀人了。”
蓝幽说完,手中结出符咒,查看月长空的情况。
可那符咒刚成形,就瞬间破碎,蓝幽也一口血喷出来,脸色继续灰败。
云梦泽伸手搭上蓝幽的肩膀,邪王鼎被唤醒,疯狂的吸收着周边的灵气和魔气,在云梦泽的经脉中兜转,又传导进蓝幽的身体。
蓝幽深吸一口气,脸色渐渐恢复,手中再次凝聚起符咒。
符咒在月长空的面前急速的旋转扩大,金青两色的辉光从月长空的七窍流出,汇聚到符咒之中,被符咒吸收。
很快,蓝幽收起符咒,便吩咐彼迦去拿药,云梦泽设置阵法。
忙乱了一个多时辰,月长空才终于恢复正常。
蓝幽也已经疲惫得支持不住,跟彼迦回到大屋休息。
云梦泽抚摸月长空的脸颊,虽然触手粗糙,并不莹润,但到底有人的温度。
他将月长空抱在怀里,轻轻的亲吻月长空的额头,一颗心还紧紧揪着。
“别让我失去你。”云梦泽轻声呢喃。
好半天,云梦泽才平复情绪。
此时在一看四周,到处都是毒虫干瘪的尸体,远处的湖水被抽干,树林尽皆枯败,一片荒芜。
云梦泽才知自己竟一次吸纳如此多的力量,他轻叹一声,邪王鼎真的因为他的弱小而变弱了么?
云梦泽打开月长空的百宝囊,从中取出帐篷,将月长空抱进去。
月长空躺在外间的床上,一头白发柔顺的铺展着,俊美的容颜上遍布皱纹,显出一丝苍老和憔悴。
云梦泽轻轻抚摸月长空的脸颊,就不由勾起唇角。
还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见到月长空衰老的样子。
怎么说呢?月长空长得好,哪怕老了,也仍旧好看。
甚至可以说,老了的月长空更有味道,让人觉得温暖。
好像他不是什么武圣剑皇,不是天衍道宗的首席大弟子,也不是他的师父或者师伯,只是滚滚红尘中一普通人。
这样一个普通人,可以毫无顾忌的去亲近,去纠缠,开玩笑,逗闷子,保护照顾,相依相伴。
就这样守着月长空一天一夜,月长空也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不过内息平稳,也并没再出现衰败的样子。
云梦泽召出小鱼,让它守着月长空。
自己则离开帐篷,往大屋走去。
进入大屋,并不见蓝幽和彼迦,探出灵识,便知两人在卧房内。
这时卧房门打开,彼迦走了出来,想必蓝幽察觉出他的到来。
“进来吧。”果然,蓝幽的声音从卧房里传出。
云梦泽走进卧房,彼迦跟在他后面,关上了门。
卧房里的摆设十分简单,贴墙放置床和衣柜,窗下摆设书桌和椅子。
蓝幽躺在床上,四周黑色的纱幔挡着,也看不清他的状况。
“他还没醒?很正常,生命力枯竭,恢复自然更慢。”蓝幽的声音沙哑,听起来也伤得不清。
“蓝前辈,伤势如何。”云梦泽站在床边,淡淡的问。
“我最讨厌这些虚伪的客套。”蓝幽冷声。
云梦泽声音淡淡:“不是客套,只是有事烦请蓝前辈,所以问候一下。”
蓝幽冷笑一声,问道,“有事求我?救治你弟妹?”
“此其一。”云梦泽说。
“还有其二?”蓝幽问。
“请蓝前辈,不要在我师伯面前提起我身怀不知名力量一事。”云梦泽说。
纱幔晃动,蓝幽似乎在床上挪了位置,他诡异的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梦泽说:“我身体里的,并不是邪王鼎,之所以顺着蓝前辈的猜测答应,是为了保全自己。”
“不可能,你身体里的就是邪王鼎。我不会认错邪王鼎的力量,且只有邪王鼎的力量,才会对我造成反噬。”蓝幽笃定的说。
云梦泽也想过,是否要将时光逆流的事情告诉蓝幽,但想到蓝幽此刻应该想尽办法让彼迦复生,难免不会对时光逆流之法怀揣希望,到时又是麻烦。
所以便决定矢口否认体内是邪王鼎,免得蓝幽在月长空面前提起邪王鼎,搅乱如今这一切。
“不瞒前辈,我自己也不知道体内的力量是什么。只知道并非什么良善的东西,所以从不敢让其他人知道,这次被前辈察觉,说是邪王鼎,我也十分惊讶。这世间,会有两个邪王鼎么?”云梦泽故作疑虑的垂头。
“没有,这世间只有一个邪王鼎,就在你体内。”蓝幽说着,掀开纱帐,支着上半身,死死盯着云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