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亦舒非常正义地瞪了顾延之一眼。
　　虽然小胖崽扔出的结果的确让人忍俊不禁, 但这样堂而皇之地笑出来也太伤小孩子的自尊心了。
　　顾延之接收到谢亦舒的警告瞪视, 脸上收敛了笑意，心情却更好了。
　　他从谢亦舒手里抽走一罐葡萄酱, 在青年耳边轻声说了句“交给我”, 说完便朝小胖子走去。
　　谢亦舒松了口气。
　　顾延之比他有经验, 这事交给顾延之，他放心。
　　啵崽泪光里看见一双玄黑的鞋履。
　　是父亲。
　　不是娘亲, 也不是小执哥哥。
　　小胖崽眼里含泪，奶声奶气道：“父亲，你走吧, 啵崽是……”啵崽是小男子汉。
　　坚强的小男子汉失败不需要安慰。
　　他话还没说完, 就见父亲蹲下，拿走小球，默不作声地把葡萄酱放在他脚边。
　　非常过分地、贴着他小靴子放。
　　……并没有安慰他。
　　他就是嘴硬而已，他其实想要安慰的。
　　小胖崽睫毛颤颤，圆滚滚的小泪珠簌簌落了下来。
　　顾延之本来只是想逗逗儿子，没想到把人给逗哭了。
　　他在其他方面有经验, 但逗哭还真的是第一次。一时间，顾延之也有些无措。想到谢亦舒还在一旁看着，想了想，抬手揉了揉啵崽的脑袋，沉声道：“不哭。”
　　小胖子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谢亦舒：“……”
　　他放心得太早了。
　　只是现在意识到这点也已经晚了，小球的位置已经被葡萄酱取代。
　　三罐遥遥相望的葡萄酱带来的视觉冲击比先前来的更大，而顾兄那句“不哭”更是压垮小胖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胖子忍不住了，飞快抬手捂住了脸，迈动小短腿，啪嗒啪嗒跑向谢亦舒。
　　谢亦舒见状，连忙蹲下-身。
　　啵崽一头撞进他怀里，脸埋进他肩头，不肯再抬头。
　　最最不坚强的小男子汉在刚刚失败了。
　　现在急需来自娘亲的亲亲抱抱式安慰。
　　谢亦舒摸了摸他的头发，问他：“啵崽再试一次好不好？”
　　埋在肩头的小胖脸猛地摇摇。小胖子努力往他怀里拱，用实际行动拒绝娘亲的提议。
　　不好不好。
　　谢亦舒哄他：“再试一次，用阿爸教你的诀窍，再扔一次。阿爸那个诀窍很厉害的，阿爸一直都没和别人说，就连父亲都不知道的……”
　　胖崽的小耳朵尖尖抖了抖。
　　父亲都不知道的诀窍？
　　小胖子心动了。
　　谢亦舒见有效，继续道：“啵崽刚刚那一下气势特别棒。只是没用对方法，所以才没能扔远。阿爸把诀窍告诉你，啵崽用阿爸的诀窍重新扔一次好不好？”
　　小胖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抬起头，肉嘟嘟的小脸蛋上还带着没干的泪痕，看着谢亦舒，把小胖手放进他手里，很认真地对他道：“阿爸，啵崽不相信自己。”
　　“但啵崽相信阿爸。”
　　刚刚的惨败让小胖子对自身没了信心。
　　但他依旧相信娘亲。娘亲说用诀窍能扔得远，那就一定能扔得远。
　　小胖子看向谢亦舒的目光充满孺慕和信任。
　　谢亦舒心头柔软极了，捏捏啵崽的小肥爪，附在他耳边，把“滑步式扔铅球法”教给了他。
　　背对投掷区域，以右腿为支点，向后微微抬起左脚。
　　向后滑一步，同时旋转上体，把手中的铅球扔出去。
　　这是001给出的初学者常用方法，原理被它解释的很复杂，用了一堆诸如“加速度”“惯性”的异世界术语。
　　谢亦舒尝试着去理解了一下，才发现001讲的其实就是《不逆经》中的“借力”。
　　——智者借力而行，慧者运力而为。
　　——顺势而不逆天，有助也。
　　是刻在木兮阁前大石块上的两句话。
　　这对五岁的幼童而言，可能还有些深奥。
　　谢亦舒揉揉啵崽的小脑袋，希望今天的“扔铅球”能让小胖子理解这句话。
　　*
　　作为一个五岁的幼童，小胖崽真的很有自己的一套。
　　谢亦舒很快又发现了一个胖崽的闪光点：他的规则意识特别强。
　　啵崽五岁，年纪最小，大家潜意识里多多少少都会让着点他。
　　谢亦舒本意其实是，刚刚那球不算，啵崽可以重新扔一次。林执也是这么想，所以在顾叔叔把葡萄酱和球给他后，转手直接将这两样东西塞到胖崽弟弟的手里。
　　“啵崽弟弟，你重新扔一次吧。”
　　但小胖子很有原则地摇头：“刚刚那盘已经结束了，是啵崽输掉了。”
　　“父亲说过，啵崽是小男子汉，小男子汉愿赌服输。”
　　他把小球和葡萄酱还给林执：“阿爸也把诀窍交给啵崽了，啵崽之后会把葡萄酱赢回来。”
　　顿了顿，啵崽抬起小胖脸看向谢亦舒，有些扭捏地朝他寻求肯定：“对吧，阿爸。”
　　小胖子的自信心还没找回来。
　　他现在就跟个纸糊的灯笼似的，谢亦舒吹口气，他就变得鼓一点。
　　谢亦舒很肯定道：“对。”
　　小纸灯笼鼓了一点。
　　“阿爸相信啵崽，啵崽很厉害的，下一盘就能把葡萄酱给赢回来。”
　　小纸灯笼又鼓了一点。
　　林执见状，也点点头：“那我去投。”
　　第一局用来定位的葡萄酱被顾延之拿到了一边。一局下来，林执拥有了五罐葡萄酱。顾延之三罐，啵崽一罐。
　　林执站在投掷线后，有些犹豫。不是他不相信胖崽弟弟，只是……林执将小球向前扔去，扔得没有第一次远，但也没让人一眼就看出放水的痕迹。
　　只是凡是都还有个万一。
　　他不想胖崽弟弟那么早出局。
　　林执把小球交给顾延之。
　　他知道顾叔叔之前那球是放了水的。这球估计也会放水。只要顾叔叔像刚刚那样，跟他扔到差不多的地方，胖崽弟弟这盘应该是稳的。
　　林执退到一旁看。
　　看着顾叔叔手里的小球变成红色。一道红光闪过，小球远远地飞了出去，在先前还没来得及填上的小坑边砸出了一个新鲜的小坑。
　　……并没有刻意让。
　　林执有些担心地朝胖崽弟弟看过去。
　　胖崽弟弟已经上场了。
　　背对投掷线，闭着眼睛握着小球，颇有背水一战的气势。
　　上身微微前倾，小胖腿也微微后抬……要开始扔球了！林执紧张地屏住呼吸，握紧小拳头，暗暗发力。仿佛这样，全身的力气就能转移到胖崽弟弟身上，为他助力。
　　一定要扔得比他远啊！
　　林执在心里祈祷，下一秒就看见胖崽弟弟的小身体前后左右晃了晃，啪叽一下，重心不稳地摔在了地上。
　　他正对着胖崽弟弟，所以能看见那张小胖脸上写着的茫然。
　　林执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一秒。两秒。
　　想象中的蹬腿声没有响起，也没听到胖崽弟弟的嚎啕大哭。
　　林执睁开眼睛，发现胖崽弟弟已经自己站起来了，摆出了和先前如出一辙的姿势。
　　小胖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坚毅。
　　林执突然觉得，胖崽弟弟这次说不定真的能扔的很远很远。
　　很远很远，比他和顾叔叔都远。
　　然后就见胖崽弟弟跌跌撞撞向前冲了好几步。
　　顿了顿，稳住身体，又后退到了初始的位置。
　　林执缓慢地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
　　而胖崽弟弟脸上神情不改，重新摆好姿势，上身前倾、左腿微微后抬，从侧边看，显得专业又帅气。
　　只是帅不过一秒，一个不稳，又哒哒哒地向前摔去。
　　林执：“……呜。”
　　他还是绝望地闭上眼睛吧。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终于到了第七次尝试。
　　啵崽没有让其他三人久等。
　　他很快掌握了这项技巧，向后跳了一小步，左脚落地的同时向前转体，“哈”的一声，将手里的小球狠狠扔了出去。
　　小球在空中越过一罐葡萄酱，又越过了第二罐。
　　重重地落到地上，又向前滚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啵崽眨眨眼。
　　他赢了！！
　　“阿爸阿爸！”小胖子激动得难以自抑，哒哒哒跑到小球边，大大张开小胖胳膊，膨胀道，“阿爸！父亲！小执哥哥！你们看！那么远！”
　　啵崽扔了那么那么远！
　　小胖子兴奋得脸蛋红扑扑。
　　谢亦舒立刻笑眯眯地夸奖：“啵崽好棒！”
　　林执也终于有机会啪啪啪地给胖崽弟弟捧场：“好厉害！”
　　啵崽有些得意，他看向顾延之。
　　顾延之也温和道：“不错。”
　　小胖子的尾巴要翘上天上去了。
　　三人名下的葡萄酱再次更换。
　　回到了最开始的三、三、三。
　　林执在谢亦舒和啵崽的指导下，也改用“滑步式扔球法”来扔小球。
　　成效显着。
　　两只幼崽偷偷看向另一个对手。
　　谢亦舒也忍不住看向顾延之。
　　顾延之：“……”
　　他做不来。
　　不是说小舒教给俩孩子的诀窍有哪里不好，只是这一系列动作……他一个大人，实在做不出来。
　　顾延之轻咳一声，不去看一旁的一大两小，往小球里注入灵力，向前一扔。
　　不远处，又多了一个小坑。
　　就在林执那罐葡萄酱周围。
　　两小只立刻肃然起敬。
　　啵崽偷偷看看远处的小坑，又看看顾延之，不吭声了。
　　之后的赛事一度胶着。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林执遗憾出局。
　　事实证明，小胖崽身上多出的那层小肥肉并不是白长的。
　　顾延之回回先投，给他树目标，而小胖子也难得以和身材相符的惊人实力，从顾延之那儿把小执哥哥的葡萄酱一罐一罐地拿了回来。
　　最终，顾延之只剩下最后一罐葡萄酱。
　　他从谢亦舒手里接过小球，打算结束这场比赛，被啵崽喊住：“父亲，等等。”
　　小胖子满脸认真：“父亲，你是不是一直在让着啵崽和小执哥哥？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所以每次扔球的时候，都显得那么游、游……”
　　小胖子顿了顿，严肃地问：“仍有鱿鱼？”
　　谢亦舒和林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顾延之失笑，蹲下-身，纠正儿子：“游刃有余。”
　　好像的确是父亲说的这个。
　　小胖子挠挠脸颊，改口道：“游刃有余。”
　　顾延之点点头，没否认。
　　“我就知道！”啵崽小嘴一嘟。
　　他指了指一边垒在一起的八罐葡萄酱，胖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斗志，“父亲，这一局我们认真比。”
　　“用啵崽的那八罐，还有父亲你那一罐，一局定胜负。”
　　“你说过的，我们都是男子汉。男子汉不需要让，要堂堂正正来一盘。”
　　谢亦舒有些惊诧。
　　他没想到小胖崽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但看到顾延之，想到这小胖崽的父亲是多么严于律己的一个男人，又觉得啵崽也的确能说出这样的话。
　　在顾延之的潜移默化、悉心教导下，小胖子真的成长地特别棒。
　　啵崽认真地看着顾延之。
　　顾延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低笑道：“好。”
　　顾延之后退半步，抬手，将小球快而狠地扔了出去。
　　红球化作了一道红光，飞快从其余三人眼前闪过，直直射入远处的森林里，眨眼就见不到了。
　　啵崽抬着小胖脸，小嘴微张，像只小胖头鹅，呆呼呼地看向远处的森林。
　　久久回不过神来。
　　谢亦舒和林执也都愣住了。
　　顾延之看着愣怔住的三人，眼里带上了笑意，问小胖崽：“还要比吗？”
　　啵崽呆呆地看了父亲一会儿，半晌回过神，艰难点头道：“……要、要比！”
　　虽然结果显然易见。
　　但啵崽还是想试试。
　　不试试，永远不知道自己会输还是会赢。
　　尝试过后输掉比赛不丢人，试都不试逃避失败才丢人。
　　这是小胖子从今天的扔球比赛里学到的。
　　要是他没听娘亲的话，没有参加第二局，他早早就被淘汰出局了。啵崽握紧了小胖手，坚定道：“要比！”
　　顾延之眼里闪过欣慰：“好。”
　　他低头看着儿子。
　　儿子也抬头看着他。
　　一秒。两秒。三秒。
　　顾延之听见小胖子迟疑道：“父亲，啵崽的球球呢？”
　　空气安静了一瞬。
　　谢亦舒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顾延之窘迫地蹲下-身，捏了捏儿子带着困惑的小肥脸蛋，沉声道：“父亲去取。”
　　“你和小执哥哥待在这里。父亲和阿爸去取球。”
　　顾延之顿了顿，低声补充道：“很快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半个时辰后——
　　等不下去的胖崽：小执哥哥，父亲和阿爸怎么还没回来？
　　二人世界√


第81章
　　啵崽望着父亲和娘亲的背影，挠挠胖脸, 问林执：“小执哥哥, 为什么父亲和阿爸去找小球, 不带上我们？”
　　林执想了想, 替两个叔叔解释：“他们是大人, 找起来比我们快。”
　　啵崽有些困惑：“可我们更矮, 离地面更近, 不应该更容易找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