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颜静韫用枪抵了抵颜静初的脑袋,“但是他们生了个聪明的儿子,既有母亲的美貌,又有父亲的智慧和野心,哦,以及他们可以牺牲一切人的自私。”
颜静初脸色很白,很美。
颜静初说:“我真的不明白您的意思。”
颜静韫道:“亲爱的,弟弟。您真的这个时候都不愿意和我说实话,我当年为什么会和一个我不是很爱的、还是我秘书的男人偷情,怀孕,然后私奔的?我真的很好奇。”
颜谨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她一贯柔和。
颜静初道:“您吓到您儿子了,姐姐。”
“回答我。”
“这是您主观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我......”
“不喜欢权利被一分为二是吗?”
颜静初摇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颜静韫都被气笑了,“您连在死人面前说实话都不愿意吗?”
“什么?”
颜静韫偏头,她笑得好看极了,“看在您非自然死亡的这位姐夫的份上,看在您即将要过世的姐姐的份上,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在说什么?”颜静初的脸色苍白无比。
颜静韫把廖谨向颜静初的方向一推。
颜静初下意识抱住了孩子。
颜静韫道:“我的意思是,我要死了。”
大雨倾盆而下。
随之落下的还有颜静初的眼泪。
颜静韫摇头,看自己的弟弟宛如在看一个笑话。
“那他呢?”颜静初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颜静韫想了想,平静地回答说:“所以你来了,我很高兴。”
颜静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廖谨看着这一切,他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他母亲说话的语气让他毛骨悚然,他应该不去听,因为下一秒他听见的一定不会是他想要听到的东西。
但是他仍然仰头看向颜静韫,希望得到一个安慰。
颜静韫没有。
第37章
颜静韫说:“您为什么会觉得, 我会对我所谓的丈夫有感情?”
颜静初浑身冰凉。
颜静韫说:“谢谢弟弟帮我把一切不应该活着的都清理干净了。”
颜静初的眼泪不停往下落, “我以为, 您会高兴接受这一切。”
“我当然高兴,我等了这么久,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颜静韫无所谓地说:“我高兴的要命, 我原以为这十年里您会更有所长进,结果我没有发现。”
“我也没有任何长进,甚至不停地倒退。我的身份证没法使用, 所有的东西都没法用。我想过办法,但是也只是被关起来而已。”颜静韫说:“恢复自由也是最近的事情, 啊, 那个男人, 也就是我私奔的男人, 他仿佛爱上了我。”
“所以我杀了他。”
“要不是这个该死的病,”颜静韫说:“我早就去找你,然后把你漂亮的脑袋敲碎冲到马桶里了。”
“别露出那种表情,静初, ”颜静韫道:“这不就是你的手笔吗?想法设法让我和别人结婚,破坏我的名誉,找来了这么个东西, 然后我就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私奔了, 反观您, 在处理这件事情上做的非常完美吧, 我的继承权应该也被您合法地剥夺了吧。”
“是这样吗?”
颜静初没有回答。
“是这样就别哭,”颜静韫道:“你确实是我的好弟弟,姐姐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她用空闲的手揉了揉廖谨柔软的长发,“这孩子留长发很好看,像个漂亮的女孩,但是您看,我并不是很爱他。”
廖谨一滴眼泪都没落,他发现他似乎没什么落泪的资格。
颜静韫才该哭泣,可是她的眼泪只是武器而已,只用在该用的地方。
“没有人会爱一个和自己弟弟联手毁了自己一生的,□□犯的儿子的。”
颜谨眨了眨眼,他以为他会哭,可是刚才的眼泪已经被吹干了。
颜静韫笑得不行,道:“您真的相信了?阿瑾不是呀,他是我那位位高权重的丈夫的儿子,我当时还以为阿瑾能做我的筹码,可惜我到这就被囚禁起来了。不过如果他在你那的话,你也可以利用他,要挟他的父亲,如果对方在乎的话。”
“不是我。”颜静初颤声说。
“那是谁呢?”颜静韫问。
“真的不是我,姐,”他越颤越厉害,“真的不是我,我知道你私奔我也很惊讶,我以为你是真的爱他。”
“是我做的我都承认,姐,我真的,”他眼泪不停地往下淌,“我没有必要和您隐瞒,我难道会觉得得到您的原谅我就舒服一点吗?我不会的,您知道我一贯如此。”
颜静韫当然知道。
“但是这件事,我真的不清楚。”颜静初道:“我当时还在失望,为什么我的姐姐,那么优秀骄傲的女人,会真的爱上自己的秘书。”
“姐姐,我还,”他哑着嗓子道:“我......”
颜静初夺枪的速度相当快,体力的差别也让他占尽了优势。
颜静韫刚才拿枪的手腕高高地肿着。
“对不起,弄疼您了。”颜静初叹了口气,“我现在还是依然失望啊,我的姐姐,居然会废话这么多,以往您会直接杀了我。”
“大概是因为我有几年没有好好和别人交流过了吧。”颜静韫晃了晃手腕,作为一个将死的人,她不在意,她一脸冷漠。
“我也很失望。”颜静韫道:“您居然真的会听我说这么久。”
她丢出计时器。
上面红光闪烁。
三,二,一。
她眨眼,美丽的眼睛此刻一滴泪水也无。
她哼着歌,像是一幅会动的名画。
后来这幅名画永远地留在牢笼里。
永远地,以长梦不醒的方式。
她永远也不会醒过来,她的身体机能早就衰竭了,能维持一具美好的躯体已经相当不容易。
玫瑰花落在女人的嘴唇上。
颜静初轻轻地把花拿掉了。
廖谨半跪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母亲,觉得刚刚落在她嘴唇上的是血。
她嘴唇上有浓稠的血,她喜欢用这样的嘴唇亲吻廖谨的眼睛。
“有一个不幸的消息,”颜静初淡淡地说:“您的父亲被暗杀了。”
啊,真不幸。
廖谨用手撑着脸,头发落满了肩膀。
廖谨望着自己的舅舅,他的眼中从来没有浓稠的血,他的眼睛比颜静韫的还要美丽。
“你打算怎么办呢?就做一个筹码来说,你已经没有用处了。因为他的家族也出了问题,很大的问题,甚至连你也会受到波及。”
廖谨望着他。
自从颜静韫去世,或者说长眠之后,他很少说话了。
“我想保护你,也想锻炼你,”颜静初道:“我不需要一朵美丽的花儿为我增光添彩,你母亲也不需要一只停在人肩头的金丝雀。”
他和廖谨平视,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在这也可以,我不干涉,当然之后你的命运大概是变成一件为合作增光添彩的配件而已。”
“你也可以去那,你有自主权,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可以报复我,”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孩子的眼皮,划过的动作宛如一把刀,“这点我无所谓,只要你活下去。”
“你大概没有听过你母亲之前说过的话,我那位美丽又优秀的姐姐啊,她很有思想,应该做位哲学家。”他笑了,“啊,也不是。野心家。”
“如果第二性别的存在毫无必要,所有性别的人都具有自体受孕和生殖的能力,那么您觉得,哪个性别会最先消失?”
颜静韫想了想,沉吟道:“那么,因为激素分泌导致的差异将会大幅度缩小,甚至没有。这个问题毫无意义,静初,因为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也可以说趋同,那时没有alpha,没有Omega,没有beta,社会分工或许会因此变动,但我觉得生产效率会提高。这算是进化吗?我认为算是,从一个冷酷无情的角度来说。那么什么会消失?”
她合上书笑了,“当然是不适应环境的人消失。”
“我承认那是人间地狱,不过适应环境的人会活得很好,”颜静初说:“不适应环境的人,会死。”
“你愿意吗?”
廖谨一言不发。
他低头,亲了亲自己的母亲,对舅舅视若无睹。
这个孩子的眼睛过于清澈,所以颜静初不觉得他精神有问题。
他等待着回答。
然后孩子从椅子上下来,说:“好。”
阳光照进来,照进孩子的长发上。
不得不说他们家的人很明显的特征,皮肤过分苍白,眼睛美丽清澈,以及不是非常正常的性格。
所以说婚检重要。
他仰起头,看向颜静初。
颜静初道:“你想和我说点什么?”
廖谨想了想,说:“谢谢舅舅。”
这种地方指望养出什么漂亮单纯的孩子来?
廖谨一直活得像是渴光的植物,只不过浇灌他的从来都是血。
他看起来越无辜,越可人,他就越伪善,越危险。
他第一次知道楚锐的身份之后,那个从来都不怎么能提起精神,身体虚弱的小少爷大约也没有注意到廖谨的笑容是如何的艳丽逼人。
他多美丽,他多恶意。
他的接近他的柔弱他的眼泪他的美丽都是他可以利用的工具,他毫不手软,物尽其用。
廖谨从来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正常人,楚锐很好,很正常,很天真,天真的让人觉得好笑。
楚锐喜欢他。
楚锐以一个少年最单纯最纯粹的感情来喜欢他。
楚锐从来没要求过他什么,楚锐也没有做出过承诺。
廖谨以为自己可以冷酷无情,他身体里另一个人也是这样以为的。
但显然他没能如意。
廖谨第十次把楚锐送给他的刀戳到墙上。
颜谨冷漠地说:这个时候把刀扎进自己的脖子里好像效果更好。
廖谨微笑了一下,他神色柔和,语气温柔,轻声细语,这个时候已经有了廖教授的影子,他用自己的声音回答道:“可我不想死。”
您觉得您能够保护楚锐吗?
“我当然不能,这是废话。”廖谨把刀□□,刀尖微微变形。
您受之有愧?
廖谨道:“我想,我大概没有资格问心无愧。”
但是愧疚通常不会影响您的决定。颜谨道。
廖谨垂眸,他把手按在墙上,用刀比了一下。
然后他猛地扎了下去。
颜谨可以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是他毫无反应。
下一秒,他感受到了撕裂的痛楚。
廖谨颤抖着手把刀拔了出来,然后缓缓呼气,“现在我确认了,这把刀杀不了人。”
这样手会废的。颜谨说。
“是啊。”
手废了就再也杀不了人了。
廖谨随便地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料把手缠上了,这样当然毫无效果,并且很有可能造成感染。
颜谨对此嗤之以鼻。
他们都是疯子,只不过疯的方式各有不同。
颜谨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自己,廖谨会。
他们一样心狠手辣,颜谨不会犹豫,但是廖谨会。
廖谨的犹豫会让他自己变得痛苦万分,但是这种痛苦只是扎在他心里而已,他不会因为痛苦就放弃。
他只会一边做一边痛苦。
于是颜谨评价他,带着调侃,不屑,他说:您真的很适合做一个政客。
廖谨没有问为什么,同样的思维方式让他知道颜谨不会说让他愉快的话。
颜谨说:您的虚伪简直浑然天成。
廖谨点头,他赞同,不过很厌恶颜谨说出来。
他们都是试图彻底让对方消失,造成的结果是精神失常。
颜谨慢条斯理地说:您既然做了就没有资格后悔。您现在后悔还不如从来没有做过,当个花瓶不好吗?嗯?或者活得像条狗一样的不好吗?哦,那还真不太好。
您既然已经决定利用这位天真小少爷的同情心了,那就别婆婆妈妈的。
廖谨道:您这是在和我说,还是提醒自己?
颜谨一愣:什么?
廖谨愉快地发现犹豫的人不止他一个,这可太好了。
他们是一样的。
他们同样痛苦纠结,因为如果这件事真的成功,他需要的不是骗楚锐几天,几个月,恐怕是一辈子。
当然前提是楚锐真的能活那么久。
想起这个廖谨脸色一沉,但却出奇地不是为了自己。
他不想楚锐死,他甚至不想骗他。
这多艳丽逼人又剧毒无比的花第一次开始考虑道德,法律,社会,规则,人性,还有爱情。
廖谨拍了拍自己的脸,用那只沾着血的手。
他果然不清醒。
他真该再给自己一刀。
回忆疯狂地涌入,生理性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楚锐把廖谨脸上的眼泪抹去。
廖谨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哭成了什么德行,楚锐觉得好笑。
杀人的是他,骗人的也是他,为什么他哭的好笑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他说:“您到底在哭什么?”
廖谨把头埋在他的颈窝。
他到底在哭什么?
廖谨不知道。
从小为了减少因为感情上产生的伤害对他的影响,加上天性使然,他共情的能力很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