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那人身形莫名有些熟悉。
两个女人?是新人?
楚淮蹙眉。
鬼阵营屠杀时间,她们还敢在道路上走动,是真的不怕死吗?
楚淮想到什么,眸光陡然一凝。
这两个人,真的是人吗?
或者说,都是人吗?
前头那个女人此时已经走到离他们屋子五米左右的地方,楚淮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星冉。
楚淮瞪大了眼睛。
李星冉背后还跟着个长相文静的女生。
那女生戴着个厚厚的眼镜,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她的手背在身后。
楚淮心中登时划过不祥的预感。
娄铭将自己隐藏在窗帘后。
楚淮看了眼睡的正香的男孩,生怕他这时醒了,弄出点动静。
李星冉在朝他们所在的房子靠近,就好像知道房子里有人一般。
他要不要提点李星冉,邀她进来?
毕竟外面很危险。
可血月时刻,还在外面游荡的,真的是人吗?
他该怎么做?
就在李星冉要与他们所在的房屋擦肩而过时,她的手机荧幕又亮了。
她此时就站在楚淮三人所在的屋子门口。
周围静悄悄的。
透过窗户,楚淮看到李星冉接起了电话。
她的神情那样激动。
“我在你附近。”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清晰可闻。
楚淮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那明明是……他的声音。
“真的?”李星冉的手在颤抖,眼里有泪花。
“你在哪儿?”她迫不及待地问。
电话里,“楚淮”突然笑了,声线极温柔:“我在……你背后。”
“我……找到你了。”
电话的最后,那人的声音终于变了,冰冷而阴森。
手机突然黑屏。
李星冉立即回头,喜悦凝固在脸上。
她机械地低下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一把菜刀,捅进了她的腹部,贯穿了她的身体。
楚淮目眦欲裂。
郑瑶怕她逃走,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竟把她的脸……按到了窗户上。
冷不丁地,楚淮和李星冉竟只有一窗的距离。
时隔三年,李星冉终于又看到了楚淮。
在死前最后一刻。
哪怕他变化颇大,她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郑瑶手劲极大,李星冉美丽的脸被挤压的扭曲,她滚烫的泪水沿着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滑落,在窗户上留下两条干净的痕迹。
泪滴滑到窗户底,也变得肮脏起来。
李星冉的头皮都被撕掉一块,毛发粘在上面,血流不止。
临死前,她终于想明白。
那个给她打电话的,根本不是楚淮,是鬼。
而如果不是自己有愧于楚淮,也不会被鬼利用,死在郑瑶手上。
她朝楚淮微微摇了摇头,让他隐藏好,不要出来。
她嘴唇翕张:“对不起。”
这三个字她一直想说,却一直不敢,越逃避,这三个字的分量越重。
她知道楚淮看得懂唇语。
其实,以楚淮的性格,她就是不还,他也不会逼她怎么样啊。
只是她,过不了自己心理那关。
她不想看到他眼里的看不起。
任何人都能看不起她,只有楚淮不能。
那会让她崩溃。
也许当初他拯救她,就是错误的。
她那么坏,那么不择手段,不值得被救赎。
李星冉说完,脸上浮现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死了。
星冉这名是她满十八岁那天自己改的。
而今,星星还未来得及升起,便陨落了。
楚淮被娄铭按到了墙上,双手反剪,动弹不得,眼里透着彻骨的冷意。
娄铭冷笑:“致命伤,你又不是不知道。”
“出去有什么用?听她遗言,然后把命赔上?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冷静了?”
“就算她没死,伤那么严重,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毕竟这里可没有医疗手段。”
“你带一个拖油瓶还不够吗?”
他眼神冰冷地看着地上睡颜静谧的男孩。
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不会……
楚淮沉默了。
他必须承认,娄铭说得对,他的选择是最理智、利益最大化的。
可李星冉对他有特别的意义。
他小时候渴望被救赎,所以长大后了解到李星冉的情况,选择去救赎她。
这是弥补。他在努力弥补那个夜深人静时喜欢在被窝里偷偷哭的小男孩。
他自以为有用,可李星冉死了。
原来救赎无用,只能自救。
楚淮笑了,眼里有破碎的光。
娄铭知道他不会再冲动,放开了他。
“她是自己蠢死的,与你无关。”他别扭道。
外面漆黑的可怕,诡异的月像是被死去的人的血染红的。
人类对黑暗的恐惧与生俱来,在猿人时期,黑暗意味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这种恐惧被镌刻在基因里。
在那时,夜幕降临,野兽极有可能潜入人类的洞穴觅食。
而侥幸没被野兽选中的人,只能在缄默中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吃掉。
咀嚼的声音令他们毛骨悚然。
野兽饱了。
走了。
周而复始。
血月降临,躲在屋子里的幸运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幸者被鬼杀害。
无能为力。
不,不该是这样的。
楚淮惊觉。
人类文明走到今天,绝不是靠懦弱无能、被动消极、出卖同伴的人推动的。
如果在这里,死亡是宿命,只要曾经犯下过罪行,就谁也逃不脱的话,那挣扎的意义又何在?
为什么还要有生路?
无动于衷就是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运气。
他是神。
他一定可以做什么。
楚淮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的眼眸熠熠生辉,深邃得像星海。
娄铭以为楚娇会厉声指责他,抑或感到绝望,无声地哭泣,毕竟,刚进恐怖世界时……自己就是那样的。
那个副本里有个性格温柔的女孩,对他很好。
也是新人。
后来,鬼来了。
他和公寓的一个老人躲在衣柜里,老人死死地捂住他的嘴。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鬼杀掉了女孩。
后来那个老人说:如果那晚她不死,死的就是你。
……
看着这样的楚娇,他突然觉得,有些人是生来就没有眼泪、没有彷徨的。
也许是她自小养尊处优,抑或来恐怖世界后被靳天逸保护,她一直活在象牙塔里。
她没有经历过阴影,不知其中艰难,所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走出来。
近乎天真。
他做不到。
……
手中李星冉的躯体一点点凉了下来。
郑瑶再也支撑不住,手上的力气彻底松懈下来。
李星冉的尸体顺着玻璃窗滑了下来,像只壁虎。
她的血濡湿了郑瑶的手,明明是温的,郑瑶却觉得烫的烧心。
她……杀人了。
她不想的!
可是……李星冉不死,十个小时后,死的……就是自己了。
这是她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她落地没走几步,就遇上了个面有老态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一见到她立马冲上来,焦心地问她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儿子。
她和儿子走散了。
郑瑶同她一起走,沿路帮她找儿子。
然后……
血月降临时,那个女人看着她,露出了见鬼的惊恐神情,撒腿就跑,鞋都掉了一只。
几秒种后,她脑中突然浮现血字——
任务者郑瑶被其他任务者指认为鬼(一次指认),自动归入鬼阵营。
鬼阵营任务:屠边(杀掉所有的民或者找出隐藏在民中的神,并杀掉)
天赋一:良好的夜视能力
天赋二:锁定(血月时,可自行锁定方圆两百米内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任务者)
她好心帮那个老女人找孩子,她却指认自己为鬼了。
她因此……变成了鬼。
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和愤怒过去后,她甚至有些庆幸。
她变成鬼的话……至少没有鬼会杀她了。
而且生路也不再虚无缥缈,只要……杀了所有的民,或者是那个潜藏在民中的神。
再说了,她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她有鬼同伴。
虽然,她还没遇到他们。
她原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脑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张地图,地图上有个红点。
红点不知为何,竟朝她所在的地方靠近。
越来越近。
她躲在屋子后面,看到了……李星冉。
那个她一直很讨厌的女人。
自己努力学习,好容易要保研了,名额却被她抢走了,就因为她的男朋友和学校领导有关系。
凭什么?
如果李星冉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也就算了,那她也没什么可嫉妒的,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李星冉只是仗着自己运气好,找了个富二代男朋友,目中无人,颐指气使。
明明就是跟她一样的人。
她凭什么?
她不想杀他,但她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不杀了她,自己就会死。
被她发现自己的鬼阵营身份,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而且,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
郑瑶靠着墙壁,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不知为何,第一次杀人非但没给她带来恐惧感,刀进刀出的刹那,她竟然觉得痛快异常。
我也是逼不得已,你不能怪我……
我想活。
郑瑶丢了刀,正准备走,手机却在此时亮了。
来电显示是她的男朋友王杰。
郑瑶惊喜。
她和王杰走散了,之前她也尝试联系过他,却似乎没信号,怎么也打不通。
现在王杰给她打电话来了。
她现在是鬼,只要和同伴一起杀掉所有的平民或神,就可以获得游戏胜利,活着离开副本,如果王杰和她阵营不同,她只要想法子让人指认他是鬼,到时候她和王杰联合起来,一起动手,总好过自己一个人。
毕竟,杀个弱鸡李星冉容易,换成身强体壮的男人,她就没办法了。
她按照电话上的指引,去和王杰汇合。
在不远处的房屋里,隐藏着个脑满肠肥的秃顶男人。
他目睹了郑瑶杀人的全过程。
男人大气都不敢吱一声,瑟缩在房屋角落里。
等郑瑶走后,他立即指认了郑瑶。
一行血字显现——是否二次指认?
男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
他二次指认了郑瑶。
等待结果的漫长过程中,他激动不已。
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副本了!
终于,结果出来了。
男人满脸不可置信,眼里透着惊恐。
——指认错误。
不!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指认错误!他不可能看错,那个女生杀了自己的同伴!
她绝对不是人!
指认错误,要被……鬼抹杀?
不!
男人的背后突然窜上一阵凉意,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我找到你了。”那个声音冰冷阴森。
……
七点五十五,血月尾声。
郑瑶走后,娄铭开口:“你要不要指认她?”
“不。”楚淮回答地极干脆。
“为什么?”
“她未必是鬼。”楚淮淡道。
“她只是杀了人,并不能证明她是鬼。”他补充。
娄铭看他的眼神一瞬间很复杂。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楚淮突然问,目光犀利。
“为什么这么说?”娄铭的眼神有些闪躲。
楚淮笑了:“假设她是鬼,那鬼的限制极多,实力基本与我们持平,不然也不至于要用菜刀杀人。一打一或许打不过,但二打一,我们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性制服她。”
楚淮逼近娄铭:“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笃信,我出去一定是送死?”
“除非……”
娄铭瞳孔猛地一缩,强硬地打断他:“当时情况危急,是我考虑不周,错误估计她的实力。”
楚淮不置可否地点头。
娄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听他又说:“你之前不让我开窗,是不是因为……你一早就知道,鬼没有穿墙破壁的能力?”
“你说,”楚淮笑,“你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娄铭苦笑抬头,正要坦白,门方向却突然传来了斧头砸击门的巨大声响。
二人大惊。
他们是被……发现了吗?
门外那人……有斧头这样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地上的男孩也被这巨大的声响给吵醒了,尖叫出声。
楚淮周身的血登时凉了大半。
娄铭过去,一把捂住男孩的嘴。
男孩踢蹬着腿,眼里满是恐惧。
砸击的声音越来越大,借着丁点月光,楚淮甚至能看清门板上的斧头锋利的刃。
门年久失修,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一斧又一斧,重重砸击在楚淮心上。
他和娄铭飞快对视一眼,猛地一点头,娄铭单手拎着男孩来到窗边,开始费劲地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