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道:“哟,我算卦很准的,不许污蔑我。”
家丁本来还顾着不能在酒楼闹大,现下一听他挑衅,顿时气的脸红:“你放狗屁!”
似乎戏弄得很开心,道士也不喘气了,道:“哪有,我算出他会掉下悬崖,他不就是被人推下去了?“
家丁怒道:“那是你派人推他的!”
郁悄叹口气:“我就是在京都谋生而已,你们何必追着我呢?”
家丁愤怒:“你!有种跟我们出去!”
“才不。”郁悄道。
家丁环视了一圈周围,厢房里的人没出声,想必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他有了底气:“来人!给我拿下他!”
“天子脚下,还想滥用私刑,目无王法,我看应该是你们被拿下才是!”郁悄哼道。
楚棠听着,只觉得这人说话颠三倒四,可恨又孩子气。
他并不想多管,站在窗边,眉目漠然。
不知道为什么,那道士并没有进来,只在门口和他们对峙着。
那道士突然闷哼一声,好像是什么发作了,他吐了口血,倒在了地上,任由他们拳打脚踢。
楚棠听着声音,眉间一皱,掀起了帘子。
那道士仿佛时刻注意着厢房里的动静,恰好回过头来,与楚棠的目光撞上。
殴打他的人也都停住了手脚,目瞪口呆。
楚棠淡淡移开视线,道:“楼里无人管事吗?”
话音刚落,楼梯就跑了几个伙计,满头大汗,冲楚棠鞠躬:“对不住对不住客官……”
楚棠说:“不要紧。”
看着伙计将他们带走,楚棠转过身。刚好郁恪回来了,见到此情此景,一想便知发生了什么,正想问楚棠有没有什么事,余光就瞥到那个鼻青脸肿的道士在直勾勾盯着楚棠看,顿时怒了:“这人哪里来的……”
他挽起了袖子就要上前去质问,楚棠叫住了他:“公子。”
郁恪回头,楚棠站在桌前:“过来。”
他乖乖过去了,嘴里还有些酸:“方才是不是有人闹事?哥哥是不是又出手救了个人?”
楼里又恢复了平静。
楚棠道:“没有,将他们赶了出去而已。”
郁恪一喜,又有点儿不信:“真的吗?哥哥竟然没有心软?”
“臣不心软。”楚棠道,“反之,还很硬。”
郁恪笑了,没有反驳,夹了他喜欢的菜放到盘子里:“不是说哥哥先吃吗?”
……
“那日酒楼一见,可让我魂牵梦萦了。派人去查,发现你竟然是郁北的国师,”郁悄抚掌,“果真有缘。”
所以他又偷偷潜进了宫里做了宫廷画师,因为只是安安分分画他的画,倒也没有什么人盯着他。只是忍不住画了一张楚棠,被郁恪知道了,就将他赶出了宫。
他道:“谁都知道我这堂兄在想什么,可偏就瞒着国师,国师不觉得失望吗?”
楚棠没有回答,淡道:“你说我是祸水,又伪造石碑意图谋反,怎么,侯爷就看定了皇上怜惜手足之情不会动你?”
郁悄说:“那也得看他动不动得了我。我身后是毒门,他又欠着毒门的人情呢。这份人情,就是他当日借去牵情蛊欠下的。”
楚棠不语。
郁悄用眼神细细描摹楚棠的脸,带着些痴狂和恶意,说:“也是,国师看起来虽然心系郁北,好似一辈子都会献给郁北,却时不时会消失,找不着踪影——换做是我,也会想要将国师绑在身边。”
楚棠不动声色:“我又如何能消失?”
郁悄挑眉:“这天下多的是能人异士。十几年前,楚国师在契蒙,一人敌千军,救下了郁恪。他们不追究,我却想问,明月寺离契蒙万里,国师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去到那里?”
“还有很多异样的地方。国师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被别人看出,不是你故意的,就是你不在意。”他继续道,“就连我都能看出,郁恪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时常离开郁北呢?他倒是聪明,留着不问,也许会等到某些时候再一并发作,获得的好处更多。”
楚棠微微笑了:“侯爷聪明。”
郁悄得意地笑道:“我还有更聪明的呢。国师可知我们第一次相遇那天,郁恪是为了什么事而出去的?”
楚棠直视他。
“正是因为牵情蛊。”郁悄一字一句道,“他那日刚好得到牵情蛊道下落,眼见着能困住国师,怎么能让国师听到呢?”
话又回到这儿了。
楚棠听了,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什么是牵情蛊?”
“牵情蛊,顾名思义,就是让牵住那人的情啊。”郁悄有些不怀好意,又仿佛有些怜悯和愤怒,“他就是为了困住你。”
楚棠藏在披风里的手微微一紧。
“他三年前就求来了,楚国师你想想,要不怎么三年后他一去西北就那么确切地知道你在哪儿,没几天就找到了你。”
……
玉楼被国师的人包围了,不多时,隔壁的红楼也涌起一阵骚乱。
众人正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冷不丁看见大门口有一支整肃的侍卫蜂拥而入,吓得酒杯都掉了。
郁恪踏入红楼,一身黑衣锦袍,眉宇间仿佛沾染了夜风的凛冽,声音如冰凌:“所有人,离开此地。”
有人要过来询问,瞧见郁恪腰上的龙佩,也是懂颜色的,立刻让人离开这里。
不一会儿,楼上楼下的人就都走光了,只留下倒在桌上的酒杯,打湿了桌布。
郁恪冷声道:“去找国师——若遇到逃犯,杀无赦。”
“是!”
打探到的私密消息说郁悄今晚去的是红楼。因此,郁恪首先来了这里,环视一周,道:“玉楼那里的是不是千机阁的人?”
“回陛下,正是国师的人。”
第59章 牵引牵情
玉楼春暖, 夜风轻拂。
楚棠神色不变。
郁悄凝视着他, 慢慢道:“牵情分有子母蛊,母蛊生, 子蛊便生,母蛊死, 子蛊也必死。蛊虫进入人的体内,二人便血命相连,拥有子蛊的人还能感知到母蛊的踪迹, 国师你说, 你的皇帝是给了你哪一个?”
楚棠腰带上系着的玉佩已隐隐发热。
郁悄又道:“可不管哪一个,两人都会逐渐生出不可斩断的情意来。”
楚棠仿佛没有察觉, 轻声道:“你如何得知他给我下了蛊?”
郁悄凑近去,细细看着他。
哪怕楚棠表面镇定,但他额角已经微微渗出了汗,烛火摇曳下, 更显得他肤若白玉,发如鸦羽。
郁悄心中的邪念蔓延,声音也沙哑了一些:“国师, 你这么信任他,他贴身跟着你, 下蛊悄无声息的, 你也不会怀疑。”
他伸过手去, 楚棠没有动, 任由他握住了他的右手, 举到眼前:“国师你看。”
只见楚棠细白的手腕内侧,一段短而细的红痕显现其上,宛如红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更似蛇信子。
“体内有母蛊之人,腕上会萦绕红线。楚棠国师仔细看看,这可不是母蛊带来的印记吗?”
楚棠嗓音清冷:“可你的意思是郁恪三年前便给我下了蛊,为何如今才有这红线?”
郁悄呵了一声,说:“自然是他怕你在西北便解开了,就选择将子蛊养到现在才自己服下。”
楚棠微抿唇。
“牵情,会让母蛊的人逐渐对子蛊生起依赖,久而久之,会让人分不清这种强牵起来的感情和真正的情爱,”郁悄道,“不过我有办法解开它……国师心高气傲,想必也不会希望被一个人控制住吧?”
楚棠手腕一动,挣脱了郁悄,收回了手,抬起薄薄的眼皮看他:“你有何法?”
郁悄轻笑:“牵情蛊以血豢养,也能用血引出。不过,蛊虫只认毒门之人的血。”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郁悄他自己的血能够解蛊。
可他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郁悄见楚棠不语,便继续道:“自然,是有条件的。”
“你说。”楚棠眉目冷淡,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郁悄弯了弯眼睛:“你陪我回蔚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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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夜晚歌舞酒欢的红玉楼,此刻由皇家侍卫看守着,普通人路过这里,不敢停留,又想一探究竟,纷纷议论是什么大人物驾临。
玉楼一楼。
郁恪大步走了进去,一身黑衣,高大挺拔,浑身都透着不近人情的气息。
千机阁的人守着,看到他,行了个礼。
郁恪停也不停,径直往二楼处走,在拐角的时候,两个人影如幽魂般显现了出来,手执利刃,刃身雪亮,还泛着几缕黑色。
郁恪冷笑一声,不等身后的侍卫动手,自己闪身避开,再反手成扣,一把捏住一人的喉咙,“咔嚓”一声,骨头碎裂。
那人惨叫声在喉咙里,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一折。
侍卫一边震惊,一边收拾了另外一个。
郁恪脚下半点儿也不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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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棠道:“侯爷莫不是忘了,郁北上下都在通缉你,你认为你能离开临安半步?”
郁悄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天大地大,他们难道还能追我到天涯海角不成?”
楚棠垂眸。
“再说,带着楚国师,我必定是有万全准备的。”郁悄道。
夜风静悄悄地吹进来,带来一丝凉意,吹散了房间里的燥热。
楚棠眉间微微皱了皱,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漂亮的眼珠子盯住郁悄:“你在檀香里添了什么?”
郁悄眨了眨眼,惊讶道:“国师怎么知道的?我调制的香,无色无味,从来没有人能闻出来。”
他知道楚棠惯用的是什么香,这里燃的檀香与楚棠用的别无二致,除了他,别人完全闻不出来摻了什么东西。
楚棠低头看了眼右手。只见他手上的红线越来越长,像一个红玉镯子,将他细白的手腕绕了一圈。
郁悄没有恶意地、无辜地道:“国师不必紧张,我只是添了一味助兴的香。”
楚棠眸色冷淡:“没有兴,再如何助也是徒劳无功。”
“这话说得未免太早了些,”郁悄道,“没到最后,国师怎么知道没有兴致?”
诡计得逞,他满心欢喜。
看着楚棠雪白冰冷的面容,郁悄微微笑了,伸过手去,想抓住楚棠的手。
不知怎么地,楚棠竟也不躲开,任由他握住了,姣好的唇线微微抿平。
郁悄拉着他,像牵着一个乖巧漂亮的木偶,来到床边,突然停下,一手包住楚棠的手,紧了紧,笑道:“国师是不是紧张了?手都凉了。”
“你不要怕我啊,”郁悄捏了捏他手指,道,“除助兴外,就只是让你不能动,使不出力而已。很快就会解开的。”
“哦?”楚棠眼角微挑,在烛火下仿佛勾着抹绯红,“侯爷使毒厉害,用香的手段也登峰造极。我竟不知道侯爷是什么时候连下了两种香?”
郁悄没有回答,听着他清冷的嗓音,仿佛入了迷一样,凑近去看楚棠的眼睛,略微痴迷道:“国师,你知道吗?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想亲一亲你的眼睛。”
楚棠闭了闭眼,仿佛觉得看多他一眼都是脏的,额角的一滴汗水滑落,更有种生动而脆弱的美:“想不到侯爷有这种嗜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国师呢。”郁悄盯着他,眼睛仿佛冒着绿莹莹的光,像饿狼一样,贪婪又凶狠,“而且,国师的好学生好皇帝,不也是这样吗?”
楚棠慢慢道:“郁恪自不似你。”
郁悄哈哈大笑:“他是不像我——像他这么小心谨慎的,胆小如鼠,怎么可能再一步接近你?”
楚棠静静地看着他。
“国师在身边这么多年,他竟然也能忍着?”郁悄指腹轻轻摩挲着楚棠手腕,一双好看的凤眸亮亮的,盛满期待,道,“我真的,很早的时候就想……”
他微微倾身,气息慢慢靠近楚棠:“国师高高在上,无人能近身,我偏要把这高岭之花摘下来……”
楚棠依然不动。
腰间的玉佩上,凤凰镂纹栩栩如生,像是要飞出来似的。
就在贴近的刹那间,门同时发出“哐当”的巨响,猛地被人踢开,向两边掀开。
一把剑如闪电“噌”地飞来,擦过郁悄耳边,钉入墙壁,剑身森寒。
郁悄“啧”了一声。
郁恪站在门口,眼里像跳着两团幽深的火,一字一句道:“郁悄,你找死。”
窗户处也响起沉闷的碰撞声。
许忆贴在墙上,听着郁悄说的牵情蛊,神色冷凝,手上青筋暴起,却又不得不隐忍下来。
直到听到门响,他终于顾不得楚棠的吩咐,握着窗沿,一脚将要踹开木窗,横空却飞来几柄暗器,许忆耳边一动,迅速贴着墙滚了开来。
黑夜之下,泛着黑色的银器插入墙壁,可想而知,如果被击中了,会有什么下场。
听气息,藏在楼里的人不少。
许忆唇边展开抹冷冷的笑。
……
楼下,侍卫巡逻,将红玉楼围得密不透风。忽然,一个侍卫猛地转过身:“谁!”
“怎么了?”一旁的侍卫立刻拔出剑,问道。
“方才有个人影从院子里掠过,”他一挥手,道,“你们!跟我去看!其他人,务必不使任何一个人进出此地,看到有异常的,当即捉拿!”
“是!”
很快,短兵相接的声音响了起来,刀光剑影,在夜色下显得分外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