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第二天才醒来,搬来小板凳,找到高处的钥匙打开房门,声音沙哑:“妈妈,我们可不可以走?”
后来,楚棠和母亲离开了那个不能称作家的家。
楚棠小时候就很聪明,收集了证据,一有机会就将楚父告上了法庭,判了楚父三年。虽然出来后打听到楚棠的消息,依旧在骚扰他们,几年前还被徐导遇见了。但楚棠早就不是那个软弱的小孩子了。
他再不会让他母亲受苦。
楚母心软,他不想做太狠,但该报的仇还是要报。
几日后,楚父的说辞全部被推翻——楚棠的经纪人给出了每月打钱的记录,价格还不菲;楚父十几年前家暴入狱的证据等等……
楚棠那方以楚父勒索、诽谤等罪名起诉他。楚父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有些人心疼楚棠,还专门跑到老城区找到了楚父的屋子,往他门上扔鸡蛋。
他游魂似的鬼鬼祟祟藏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出来觅食觅酒,被住在老城区的人认出,手上的烂蔬菜一把扔上去。不久,放贷的壮汉和楚棠的律师也找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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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风沙大,从雁门关到绿洲小镇,荒山群压,远处高原雪线遥高。
沙漠中,风沙迷眼。十几个粗犷的壮汉骑着马,团团围住了一个人。那人穿着白色长袍,腰间束带,白绢蒙面,头发藏在头巾里,是西北这边很常见的打扮,只是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像茶卡盐湖夜空的星星,又像他腰上那块美玉,分外吸引人。
“这位客人,”领头的人左眼带疤,眼神狠厉,骑马挡在那人面前,大声道,“要从此路过,请留下买路钱!”
西北荒漠,多的是这样的马贼流寇,见到落单的人就上去抢夺财物。他们守在这儿半天了,忽然看见一个气质不凡的年轻人经过,骏马上挂着厚实的袋子,跟随许久,发现他还是一个人,立刻追了上来。
火红的骏马喷着粗气,踢了踢前蹄,楚棠手握缰绳,声音平稳:“凭什么?”
刀疤眼哼道:“凭老子是沙漠里的王!”
他们亮了亮手中的刀:“不要逼我们动手。”
楚棠说:“你们动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刀疤眼沉下脸,挥挥手。
几个人骑着马,前后包抄,左右进攻,向楚棠挥舞着长刀。
破空声凌厉响起,几支箭从远处随之而来。
两支射穿了马贼握刀的手腕,一支射在了楚棠身后的马贼的心口,鲜血迸出,嚎叫连连。
前面的马贼也缓缓倒下。楚棠放低手,关闭袖箭,微微侧头。
“楚大人!”宋双成率先骑马冲了上来,“你怎么样!”
楚棠摇头。
见倒下了四个自己的人,刀疤眼愤怒地骂道:“娘的!给老子杀了!”
在马贼们喊打喊杀的叫声里,风中忽然传来丁零当啷的铃铛声,风越来越大,黄沙漠漠,火云也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低低叫了几声。
楚棠垂着眼睛,情不自禁摸了下腰间玉佩,回头看去。
风吹起了他衣角。
不远处一个沙丘上,一队人马居高临下。为首的青年腰背挺拔,坐在马上,正看着这边,不知盯着谁,眼神有如实质,比沙漠里的沙子还要容易灼伤人。
插在马贼伤口处的箭羽,明黄色的皇家印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第36章 孤身犯险
黄沙似幕, 绵延起伏的皱褶如浪涛, 在夕阳余辉的照耀下披上一件纱袍。一个高高的沙丘上,青年放下手里弓箭, 笑容冷毅, 杀气四溢。
楚棠淡淡地收回目光。
宋双成在他身边, 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们陛……公子刚看到你孤身在此, 脸色差得很。”
“说来话长。”楚棠道。
刀疤眼用刀尖指着楚棠:“兄弟们上!先给我取了他的头!”
他们看得出沙丘那边人多势众,不明敌我情况,又不愿放弃肥水,只能将目标定在单枪匹马的宋双成和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楚棠身上。
楚棠极其淡定, 任由他们指着, 眼神轻轻掠过,莫名让人背脊一凉。
宋双成利落地转了一圈斩/马刀,仰天大笑道:“来啊,小爷可是在西北长大的!”
马贼一拥而上,宋双成双腿狠狠夹了下马腹, 一个人冲向了他们。武器交加, 铿锵的声音不绝于耳。
楚棠勒马在原地,没有动。
有人想要来攻击楚棠,被宋双成长刀一栏, 连人带马滚下。有人想从后面偷袭宋双成,被楚棠的袖箭射落在地。
刀疤眼见势不好, 退意刚萌生, 就看见楚棠身后远处生起了黄烟滚滚, 脸色大喜,冷声道:“看你们能得意多久!这里是我们侯爷的地盘!”
楚棠的视线掠过刀疤眼马上挂着的袋子,不动声色,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挑衅,和他平日里的冷清很不相符,像个养尊处优又不谙世事的贵公子,仿佛招摇喊着人上前去打劫他似的:“蔚瀛不是七王爷在管吗,这侯爷是哪门子的侯爷。”
“自然是七王爷的亲生儿子!”刀疤眼哼道,“我们侯爷心怀天下,对兄弟至仁至义……”
楚棠目光冷淡,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刀疤眼头皮一麻,见眼前那人微微举起了左手,仅有的那只眼睛露出了惊恐:“你、你想干什……”
暗器里不知带了毒还是什么,刀疤眼只觉身体一麻,从马上晕倒在地。
“驾——吁!”后面赶来的一大群人驾马上来,停在了楚棠面前。
他们人多,个个凶悍强壮,眼神恶狠狠地看着两人。看到刀疤眼倒下的情景,为首的人一怒:“你们是什么人!”
宋双成刚和人打完,喘着气,眼瞧着敌众我寡,小声问楚棠:“要打吗?”
楚棠颔首。
见他们旁若无人地说话,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为首人气得七窍生烟:“今天我就给你们一点教训,不要仗着有点身手就招惹我们!”
宋双成:“哟,恶人先告状啊。明明是你们先来招惹我们国……公子的。”
为首人听了,表情气恼,二话不说,拿起大刀就劈向宋双成。其他的人也纷纷操起武器挥向两人。
宋双成经验良多,挡住了大部分的正面攻击。
楚棠在一旁协助他,忽然,他左手微微一顿,就在这个空隙,几把刀瞬间如雨袭向楚棠。
楚棠眼神微动,在马上往后弯腰一倒,劲瘦的腰肢隐隐显出行云流水的线条。
“锵锵”铁器狠狠摩擦的声音响起,那几把刀并没有砍下来,一支长/枪横空穿过,和重刀相碰,却沉稳极了,丝毫不抖,一息的停顿后,长/枪往上一挑,刺耳的碰撞声中,击散了重刀。
楚棠凭借极佳的腰力仰面坐起,脸上白绢因为颠动而散了开来,漆黑长发微微扬起。
只是下一刹那,楚棠腰间就一紧,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他,单手一捞,直接抱着楚棠坐到他的马上。
——楚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人是谁,所以只犹豫了一下,并未反抗,反而一踏马镫,借力过来了。
那些人还没看清,楚棠的脸被身后那人遮住,两人就坐在同一匹马上了。
那匹马剽悍漆黑,只银蹄白似踏烟,其上,黑衣青年剑眉星目,一只胳膊牢牢环住楚棠,一双瑞凤眼凌厉平稳,沉声道:“找死。”
冲楚棠挥刀的人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沙丘上那群人已经过来了,和他们的人打了起来。有人喊道:“快逃!”
青年扔了长/枪,一手环抱着楚棠,另一只手在他空了的箭袖套子里迅速装了点什么,然后握住楚棠左手,举了起来。
马贼在反应过来之前,脖子就齐齐一凉,倒在马上,黑色的血流出不止,不省人事。
被人团团包围住,马贼们惊慌失措,此时想逃也逃不掉了。
不知那青年什么来头,带的人都武功高强,仿佛训练有素的暗卫,出手干净利落,马贼横行沙漠,凭着孤勇抢劫,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只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了,连连求饶。
“大人饶命!”
“饶命啊大人!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他们被打得鼻青脸肿,武器都扔了,跪在地上求饶磕头。暗卫用刀剑指着他们,等待主人的指示。
青年看着他们,双眸仿佛透着深寒:“拦路抢劫,目无王法,还抢到我的人身上来了,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求大人放我们一马吧!我们不识好歹!我们认错!”有人连连磕头,眼睛一转,又道,“侯爷与我们头一向有交情,求大人看在侯爷的面子上绕过我们吧!”
他们以为搬出这个地头蛇就能压住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哪怕这人出身非凡,但进到蔚瀛,还不是要赏侯爷几分薄面?
青年睨着他们,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身前那人出声说话了,声音清冽:“你们侯爷要知道你们四处招摇惹事,怕是也饶不了你们。”
青年的神色这才有些变化,手臂动了动,搂得更紧了,冷笑道:“和他们说这么多做什么。”
他抬了抬手,道:“收拾了。”
踏雪动了动蹄子,想要去找火云,奈何青年勒住了缰绳,让他只能在原地打个转,粗粗地打着哼以示生气。火云失去了主人,慢慢踱步过来了,安静地守在踏雪旁边,踏雪凑过头去蹭了蹭他。
暗卫悄无声息处理掉他们,倒了些什么在尸体身上,尸身融成了血水渗进沙子里。
楚棠微微侧过头。
青年道:“回营。”
楚棠刚一动,青年搂得更紧了,胸膛硬邦邦的,像一座发热的铜墙铁壁包围着人。楚棠眼神闪了闪,有些无奈:“袋子。”
乾陵卫收了带有皇家印记的箭回来。青年指了指刚才刀疤眼倒下的地方:“把他的袋子带走。”
“是。”乾陵卫照做。
这里离郁北军的营地不远。一路上,青年都没有说话,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紧紧搂着楚棠,看不到是什么神色。
楚棠低眉,看了看郁恪抓缰绳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与他记忆中小孩子稚嫩的手已经截然不同了。
宋双成不知该说什么,发现皇上脸色不虞,他就赶紧减下速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蔚瀛是郁北和契蒙的边界,因此常年有将士驻扎在这里,营地很大,士兵众多。三年前,楚棠奉命来西北,便住在这里,后来他要回去拍戏,就找了个借口去绿洲城镇,那些人只能听从他的命令,因此出现了刚才楚棠一人进入沙漠的情况。
楚棠之前和这些将士相处过一段时间,有些熟悉了。几个人领兵守在门口,天色微暗,火把明亮。见到有人来,跪下行礼道:“恭迎国师,恭迎宋将军。”
没人说话。他们抬头一看,看到楚国师和一个青年同骑一匹马,还被人抱着,大吃一惊。
宋双成咳了一声:“这是皇上,还不快拜见皇上!”
将领们赶紧行礼:“拜见陛下!”
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君王神色沉稳,“嗯”了一声:“平身。”
郁恪翻身下马,楚棠踩着马镫,刚要下去,郁恪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几乎是强硬地扶着他下来了——虽然动作不容置喙,但力度不算重。
四周火光明亮,楚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竟不知道青年心里在想什么,但这里人太多,楚棠不便让他难做,便扶着他的手下来了。
郁恪的脸色和缓了一点儿。
其他人纷纷低下头。
听到皇上到来,他们利落地准备好了皇上的住处,是营地里最舒适安全的帐营。
在众人面前,郁恪听着将领的禀告,表现淡定又成熟,熟练地做出指示,俨然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周围的人听得不住点头应是。
楚棠时不时轻轻点个头以示同意。
郁恪的眼神一直没什么变化,冷冷的,看不出情绪。然而走在他身旁的人竟莫名感觉到每次国师有个反应,皇上好像就会和颜悦色一些……
来到帐门前,所有人都很有眼色,齐齐告退了。
楚棠刚转身,被郁恪一把拉了进去。
门帘一角在风中胡乱飞扬了一下,守在门口的人面面相觑,然后连忙正色,作眼观鼻鼻观心状,什么也没看见。
宽敞明亮的室内,夜明珠散发着光,鎏金烛盏,炉香淡淡。
“陛下,”楚棠平静道,“还有什么事吗?”
郁恪回身,松开手,扫一眼跳动的烛火,不冷不热道:“没事就不能找国师了吗。”
楚棠整整袖子,没说话。
几年不见,明明郁恪的容貌依旧熟悉,看上去却好像变了很多,五官长开之后,越发深邃好看,气场强大得吓人。
郁恪胸膛起伏了几下,仿佛平复了心情,回头看他,目光酽酽:“朕道国师为何不在营地,原来单人独马去诱敌深入啊。怎么,国师有几条命吗?嫌多?”
楚棠:“……”
从孩子气进化成了阴阳怪气,很好。
见他不说话,郁恪哼了一声:“国师身边的侍卫是不是不中用,才让国师甩掉他们自己去的?没用的人杀了便是,国师不忍心,朕忍心得很。”
和刚才在人前成熟稳重的样子截然不同。
郁恪往前走了一步,阴影和气息仿佛要锁住楚棠一样,威压逼人。见楚棠不说话,郁恪拧着眉心,不满道:“时隔三年半,国师就没有话要说吗?是与朕生疏了,还是说心虚了,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