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弋脸上却并无喜色,阴沉不定地瞪向沈谯:“师尊,他伤你了?”
在听到他杀机四伏的话后,对面的沈谯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转身就打算逃跑,殷玄弋哪能让他如意,即可甩出长匕钉在他脚边,吓得他直接跌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往后缩了好几米。
柳清弦顿时觉得有点丢脸,明明自己应对沈谯都需要花好大力气,结果光是殷玄弋往面前一站,沈谯就不战而退了。
他不再去想这丢人的战力值差距,抬手看看自己的伤口,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他伤得比我还重些。”
想到刑衍烛很快就会发觉上当,一定会搜寻踪迹追来,因此殷玄弋也没打算继续找沈谯麻烦,拉着柳清弦往回赶去:“师尊,我们得先离开,否则——”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道剑光划破长空,竟是专门朝着柳清弦而来。
殷玄弋心跳都快停住,一瞬间就想起在梦境中所看见的柳清弦前世结局,他不敢多想,直接挡在柳清弦面前,被那道剑光一举命中。
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在这须臾,赶来的刑衍烛抬眼朝着他露出冷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的速度如此之快,柳清弦根本没来得及动作,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轻微的碎响。
——在殷玄弋挡上来的时候,刑衍烛当即改变剑的方向,精准刺中了他的心灯。
第72章 天魔现世
在被刺中的那一瞬, 殷玄弋像是痛极般收回牵着柳清弦的手, 然后放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而后刑衍烛果决抽出长剑,一缕血线从殷玄弋胸背处带出, 他狠狠将剑往下一甩,鲜红血液便在地上留下泼墨般的一抹。
“玄……玄弋……”
柳清弦根本就没有信息再去管刑衍烛了,他看向踉跄着站不稳的殷玄弋, 几乎一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
不过他下一秒复又反应过来,两人之间有着灵识结契, 如今就算殷玄弋心灯被毁,至少他们还能做到同去同归。
只是,这样一来, 这个位面的其他人他就再也无法干涉了。
柳清弦含着泪微微笑起来,又上前两步,想要朝着殷玄弋直接拥抱过去,却被对方侧身躲开。
“没关系, 玄弋。”柳清弦眼眶通红, 依旧微笑着, “我们说好的,要同去同归。”
“不,师尊。”殷玄弋抬起手腕, 眼神看上去愧疚又忧伤, “玄弋要食言了。”
柳清弦顿时怔住:“什么意思?”
他像是听见什么轻微的破碎声在耳边响起,只见殷玄弋举在他面前的手腕上,那道灵契图腾渐渐瓦解析离, 颜色越来越淡,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柳清弦怔然无言,同样抬起自己的手腕看去——
不见了。什么都不见了。
结契图腾也好,之前殷玄弋留在他身上的妖契图腾也好,统统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截空荡荡的手腕皮肤,像是从未留下任何羁绊。
“你,截断了我们的结契?”柳清弦面色如纸,在说完这句后就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其中缘由他心知肚明,如今结契已经被殷玄弋擅自断开,他再怎么阻拦都为时已晚。
灵识契约的擅自截断往往会导致非常严重且强烈的反噬,但对于心灯已碎的殷玄弋来说,反噬连雪上加霜都称不上,终归是要死去。
“抱歉,师尊,比起同去同归,果然我还是更想你好好活下去。”殷玄弋侧头吐出一口血来,而后就像是整个身体的生机都流失殆尽,轻飘飘地朝地面坠去。
柳清弦等睁大眼睛,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抱进怀里,他浑身都在发抖,眼神空洞,什么念头都兴不起来。
刑衍烛还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如今已经用不着他插手,殷玄弋受他一剑穿心,绝无生机可言,天魔释放只是时间问题。大局已定,他眼里露出些许自得,嘴角微微翘起,颇为满足。
他之前居然在柳清弦面前那般失态,竟然第一次做出央求丑状,还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回绝。那大概是他两世以来最为屈辱的时刻,如今总算是扳回这一局了。
“你竟然在这时还在想着和柳清弦斗,也难怪他不喜欢你。”
突然有沙哑的笑声传来,刑衍烛收敛笑容抬眼望去,只见倒在柳清弦怀里的殷玄弋已然紧闭双眼,而胸前的偌大空洞中正有源源不断的魔气溢出。
刑衍烛眼中闪过一瞬怒意,但随后又胸有成竹地笑起来:“前世你都打不过我,现在也只不过是临死前逞口舌之快罢了。”
他悠闲地挽出一个剑花,挑起旁边草叶擦拭掉剑身上的血,随后直直指向影影绰绰的魔气,傲慢道:“赶紧来受死,我等着成神。”
天魔似乎叹息一声:“我斗不过天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我也不想你如意,这一局——”
他的话语里带上狠意:“我跟你鱼死网破!”
“就凭你?”刑衍烛嗤笑一声,径直挥剑朝着魔气斩去,刹那周遭复回清明,显现出依旧跪坐在地上的柳清弦。
如今魔气越来越浓,阴影天魔的形态也越来越清晰,柳清弦本离他最近,可如今一切都无法再让他动容,只木然看着眼前同一周目无二的情景发生。就算刑衍烛的剑气从他脸颊划过,割出一道伤痕,他也仿若不觉。
都说蝴蝶效应,可他作为一只渺小的蝴蝶振翅,又怎比得过天道的执意而为?
原来……他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物啊。
柳清弦放弃似的闭上眼睛,任凭天魔释放的凛冽魔气侵蚀他的身体,也不愿挪动一步。
系统察觉到他丧失生存意志,忙大喊道:“宿主!你现在还不能死!终极任务马上就要完成,千万不要功亏一篑!”
柳清弦低低道:“我记得完成终极任务,主神会答应我一个愿望,那么他会愿意复活殷玄弋吗?”
系统停顿半晌,涩涩回答:“既然天道是主神设定,那么主神就是存心想要殷玄弋死去的。”
“存心吗?”柳清弦扯着嘴角笑了笑,下一句话几乎惊得系统数据混乱。
“——殷玄弋之所以会死,难道不是你设定的吗?”
柳清弦微微抬眼,看着已经彻底释放的天魔和刑衍烛缠斗在一起,就像是在隔岸漠然地翻看这个故事的结局:“系统,或者说,我该叫你作者?”
系统沉默片刻,才回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多线索都指向这个答案,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不愿说明,我便当做不知道就好。”
柳清弦语调里带上恳求:“就算是你……就算是作者也无法改变么?你能不能改写这个故事,让殷玄弋活过来?”
他说着嗓音就开始颤抖,眼泪也摇摇欲坠:“就算我求求你好不好?我可以不要任何愿望,我只想要他活过来……”
系统在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主神对他的惩罚竟是如此沉重。在付出真实的感情后,面对早已注定的结局,这个被他一手写下的结局,他会是多么无能为力又悔恨不已。
他总算第一次在柳清弦脑海中显现出自己的真实面貌,长相与季霄重有几分相似,但看上去还是少年模样。
他苦笑道:“抱歉,我也做不到。这个世界已经完全脱离我的掌控了,柳清弦……对不起。”
柳清弦怔怔不言,突然勉力将殷玄弋架在肩膀上,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去。
系统不安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柳清弦定定地望着前方:“带他回家。”
“宿主你……”
那头刑衍烛也注意到他的动作,交战间隙厉声喝道:“你又要乱跑哪里去!给我回来!”
柳清弦脚步顿住,转头朝他第一次露出讥讽又憎恶的表情:“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说完后御剑而起,就准备带着殷玄弋往凛苍派的方向而去。
刑衍烛被他怼回来,自然是气极,甩开天魔的攻击后就要腾空来抓他,然而天魔哪里肯让他称心如意,紧追不舍地缠在他身后,力图拖慢他的脚步。
远处又是两道寒芒而来,人影渐近,最前方的竟是刀笑我!
他之前一直在和风无晏交战,但在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强大魔气后,顿时知晓是殷玄弋出了岔子。
“你是存心要拖住我的!”刀笑我在明白过来后怒视风无晏。
风无晏倒是十分平静:“天魔释放是迟早的事,我劝你现在不要去凑热闹,安静等——”
可刀笑我从来都是不耐烦听别人假惺惺劝告的,立刻毫不留恋地转头,急急朝着魔气传来的方向飞去。
风无晏见状立马变了神色。不论是刑衍烛镇压天魔,还是他们预谋之中的偷袭,都凶险异常,刀笑我这一去无异是扰乱了原本的计划,后果如何无法推断。
“站住,别去!”
风无晏当即就要去拦,可刀笑我率先而行,哪里能即刻追上,只能眼睁睁看他赶到刑衍烛这边,不由分说地挥刀而下。
“清弦!快走!”刀笑我用刀气压制刑衍烛,天魔这时正好赶上,一口咬住刑衍烛的小腿,竟是让他无法动身。
柳清弦在看到刀笑我后,这才露出动容神色:“师兄,我们一起回去!”
刀笑我毫不客气地骂道:“说什么狗屁废话!如今这魔头就快渡劫,我怎能让他得逞!”
“你休要多说,快走,我还有……余仇未报,不关你的事!”
柳清弦顿时冷静下来,他自然知道刀笑我说的是风无晏,但这也让他意识到一件事——他何尝不是余仇未报?!刑衍烛动谁,都不该动到殷玄弋头上来!
“对,终极任务……”
柳弦眼神沉沉,终于打定了主意。既然是终极任务,那么积分将会是史无前例的多,如此一来,他就有足够的底气去兑换积分,为殷玄弋报仇了。
在这之前,他绝不能被刑衍烛扣住!
刀笑我死死压着刀柄,再次吼道:“走啊!”
柳清弦不再犹豫,咬牙急速离去。
系统惴惴不安地问:“宿主,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柳清弦面色阴沉地往前御剑:“等最终任务完成,位面就稳定下来了。到了那时,我再无其他责任,因此就算是我拼上性命杀了主角,主神也不会怪罪于我吧?”
系统悚然一惊:“你是说……”
柳清弦眼中还带着泪,但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要杀了刑衍烛,为玄弋报仇。”
按理来说,位面主角是不能被杀死的,可如果终极任务完成,那么这本书就相当于是走完了结局,且位面也彻底稳定,主角不再是决定位面存活的唯一要素,那么杀死主角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系统还在犹豫要怎么上报,却见柳清弦蓦地一停,喃喃道:“天……”
“怎么了?”
系统通过他的视线一看,顿时冒出句脏话来:“我靠!”
只见整个凛苍派,五峰相连,都朝着魔界的方向缓缓移动而来,震荡声响惊破山河。
“这是发生了什么!”
柳清弦不理会系统的惊讶,忙加速朝凛苍派赶去,却看到在门派上方,无数银白光芒宛若流星雨一般划破夜空,也是齐齐朝着魔界而来——
“凛苍弟子,前来助阵!”
第73章 八千心灯
“这是怎么回事!”柳清弦也彻底惊住了。
等他靠近凛苍派, 他才发现整个五峰竟然是虚虚悬浮在上空, 唯有一人落在地面,像是举起整个门派, 朝着这边缓步走来。
“我靠,这还真的是掌门一手支撑整个门派的意思?”系统简直叹为观止。
柳清弦这时也认出来了,正是季霄重站在地面, 只一手举起整个门派,面色风淡云轻地朝着这边走来。
掌门在抬眼看到他后, 还轻轻笑了起来:“清弦,许久不见。”
柳清弦落至地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掌门师兄, 你这是……”
季霄重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以身为盾防,我虽并未丧命,却再不能离开凛苍派半步。”
柳清弦这才想起在魔族侵袭凛苍派的时候,凛苍派的镇山结界还曾经破碎过。
他忙道:“之前未来得及同掌门相见, 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是刑衍烛从背后偷袭!”裴宁韫扶着温锦鸾走过来, 脸色臭得要命。
季霄重却不愿多提此事, 只望着被柳清弦背在背上的殷玄弋,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柳清弦心中剧痛,在亲近的人面前几乎就又要落下泪来, 最后忍了半晌, 只摇首道:“天魔已出。”
短短四个字就让众人全部明白过来,脸色沉重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才好。
柳清弦也不想他们在这等紧要罐头还为自己担心, 强笑道:“我只是想……带他回家。”
可才说出“回家”二字,他就喉头一哽,差点呜咽出声,只好匆匆道:“我想先回聆雪峰看看。”
季霄重安静地看着他,什么都不再问,只道:“去罢,你看,凛苍派永远都在你身后,从未离开过。”
柳清弦含着泪点头,勉强翘翘嘴角,这才又搂紧了安静无声,低垂着头的殷玄弋,再度御剑而起,往聆雪峰飞去。
他落在了当初两人种下玉兰花树的地方,三年未见,玉兰花瓣依旧洁白似雪,像是什么都不曾变过。
柳清弦望见那株玉兰,便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呜咽着拖动殷玄弋来到树下,怔怔睁大眼睛将他抱入怀中,只觉得疲累无比,恨不得时间永远停在这里,两人也算是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