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抱着沉睡中的小白莎, 雅辛托斯修士把她带到了花园一角的小矮房里, 那小房子被藤萝缠绕着,周围种了很多花卉,十分的偏僻幽静, 不仔细看, 是不会有人察觉到这个地方居然住了人。
小房子很逼仄狭小,却布置得温馨典雅, 丝毫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粗糙。
大都市里每个小孩的房间为了驱散深海鬼魅的作祟, 布局几乎都以红色为主流格调, 这座小房子也不例外,布局却不是艳俗的大红,而是小女孩比较喜欢的粉红色格调, 粉红色的墙, 粉红色的被褥,粉红色的蚊帐, 阳光从粉红色的帘子透进来,金黄、色的光芒都变成了浅浅的一抹紫。
“雅辛托斯修士!”早早醒来了的小白莎正在花园里摘花, 见到了雅辛托斯修士出现,脸上荡起灿烂的笑容,她扬了扬手里的花朵,这是她从花园里挑选出最美丽最鲜艳的花朵,打算编成好看的花环送给雅辛托斯修士,听说花市上只要有女孩子愿意戴上男士们送的花环,就表示接受了对方的求婚,要跟他共度终生了,所以每年故意走到雅辛托斯修士跟前的女孩子不计其数,可是至今还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戴上他送出的花环呢。
雅辛托斯修士用带来的丰盛早餐跟小白莎换了花环,再三叮嘱她呆在城堡里,不准再跑到外面,末了,还承诺给她带一块牛肉馅饼回来,这才往小勋爵的房间走去。
小勋爵早已等候多时了,他本来更早就可以出门的,但想着跟雅辛托斯修士的约定,愣是等到了太阳爬上了树梢,才等来了雅辛托斯修士。
“修士,我不能去逛花市了,”小勋爵皱着细细的眉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今天我的爸爸要来大都市了,我要到城门去接他!”
雅辛托斯修士才想起这茬,小勋爵的爸爸是奥兰多尔侯爵,在都城热港里的身份算不上多高贵,当然也就说不上多大名号和头衔,但来到这座远离天子脚下的城镇之滨,侯爵大小也算是个皇亲国戚,他跑去接待一下他,也是无可厚非的。
“那我们先去城门口接待你的爸爸,再邀请他一起去逛花市,你看行不行?”雅辛托斯修士高兴的问,眉宇里却多了一丝忧虑,这些皇亲国戚几乎都有个通病,个个官僚做派很大,喜欢摆官架子,故意推迟再推迟时间进城,有时还能推迟个三五天,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小勋爵睁大眼睛,古井无波的脸上瞬间荡起了涟漪,一层一层的绽放出少年的童真,高兴地道:“真的?接了爸爸再去逛花市?”他很小就离开了热港,离开了侯爵,可在他的记忆里,那个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爸爸,比城主舅舅还要可怕,起码城主舅舅严肃归严肃,但常常对他嘘寒问暖,可是他的爸爸呢,一句温言的话也没有,在外人看来,侯爵是个正色直言的正人君子,可在小勋爵的眼里,侯爵倒像一只藏匿在黑暗里的凶兽,常常对他龇牙咧嘴的,稍有不如意,对他苛责打骂,要是他忍不住哭了,惩罚反而更重了……
这些幼年残留在记忆中的影像深刻而鲜明,小勋爵才对侯爵又害怕又畏惧,听到侯爵要来大都市了,一整夜做了无数个恶梦,睡得很不踏实,早早就醒来,精神萎靡,直到听了雅辛托斯修士的话,脸上才绽放出属于这个年龄应有的欢乐神采。
“要叫上妈妈哦!”小勋爵还很依赖他的妈妈,虽然侯爵夫人一点也没有亲近自己儿子的意思。
“好……好吧……”雅辛托斯修士苦着一张脸,想起侯爵夫人对他的热情就一阵头疼。
然而侯爵夫人已经出了门,小勋爵很是遗憾地叹着气,以往他的妈妈可没这么早起床,她喜欢奢华的排场,光是吃早餐,就要摆上满满的一桌山珍海味,尽管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用过早餐后,还要花很长的时间精心妆容,等可以出门了,太阳早已经爬上正中天了。
无精打采的雅辛托斯修士一听侯爵夫人已经出了门,瞬间精神奕奕起来,脚步生风,抱着小勋爵坐上了备好的马车,朝城门口走去了。
马车走过的街道两侧、房屋门口,甚至是阳台窗户,全都摆满了鲜艳娇媚的花卉,俨然是一个鲜花世界。许多年轻的女子也在发髻上别上一两朵花儿结伴游玩,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年轻的男子大多跟随在她们的身后,似乎在等待最好的时机,等心仪的姑娘落单了,就大胆地拿着花环上前表白,要是女孩含羞带怯地点头应允了,那么他俩的婚姻就会受到花神的庇佑,长乐安康一生。
所以花神节才这么盛大,其实说白了,这个节日就是变相的相亲大会,因为每隔三年才举办一次,一次为期七天,所以闻名而来的未婚男女不计其数,撮合的婚姻也多不胜数,有些浪漫的男女会选择留下来定居,共同经营这份天定的良缘。
不过花神节延续到今天,作为定情信物的花环已经不单单局限男子送给女子的了,也有作风大胆的女子,亲自编制最好看的花环送给喜欢的男子,缘定三生也不是没有的。只是大胆的女子比较少,而且一旦私自赠送花环,会被同龄人嘲笑恨嫁,所以很多女子即使有暗恋的男子,也不敢轻易向对方表白心意。
小勋爵趴在马车窗边四处张望,见到街道上的人们都穿戴一新,还有很多女孩子头上都戴了花环,好奇地道:“修士,别人的花环都戴在头上,你的花环怎么别在腰间?”
“好看吗?”雅辛托斯修士大方地摊开双手,将小白莎送给他的那个别在腰间当挂坠的花环展示出来,喜滋滋地说道,“是小白莎编制的,好看吧!”
小勋爵又欣赏了一下,认真地点头,花环是好看,别着花环当配饰的雅辛托斯修士更好看,事实上,他本人就算不佩戴这个花环做挂坠也一样好看。
得了肯定的雅辛托斯修士很是高兴了,虽然他对自己的长相也挺有信心的,不过却一本正经地教育小勋爵,说道:“花环好看归好看,可是以后你长大了,一定要慎重在花神节上把花环送给女孩子,只要给女孩子戴上了花环,你就要对她负责一辈子的了,明白吗?”
“为什么呢?”对男女爱情还很懵懂的小勋爵大吃一惊,蓝幽幽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看着雅辛托斯修士问道。
雅辛托斯修士有一瞬被他的眼眸吸引,那是一双蓝得像深海蕴藏的珠宝一样的眼瞳,这双眼眸很熟悉,大都市的城主大人就有同样蓝得能净化心灵的眼睛。
“因为花环就是你的爱情啊,只有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才会把爱情送给她,才想守护她一生一世啊!”晃过神来的雅辛托斯修士自诩把理由解释得很通透,不过见小勋爵还是一脸迷惘的神色,无奈地摇摇头,也是啊,还没年满十岁的小孩呢,能知道什么呢?当下又道,“你还是小孩子,很多事情还不明白,总之,只有你愿意娶的人,并且决定呵护她一辈子的人,才能把花环送给她戴上,明白了吗?”
小勋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而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娶”和“呵护”对他而言还太过抽象,他完全没有办法理解。
熙来攘往的城门口里,居然没有看到侯爵夫人,也不知她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没有守在这里等候她丈夫的到来。
胜在这里的买卖也多,商贩摆上摊位的商品琳琅满目,有很多新奇玩意儿还是从未见过的,像点燃了就会冲天飞起然后散落火花的烟花,像木头做的狗、猫等小动物竟然摆动着笨拙的四肢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像对着沾了水的环形木钗一吹,就会飘出无数个五颜六色的泡沫,浮在空中的泡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下子就吸引了众多小孩的目光。
当然更吸引人目光的还是那些买卖零食的小摊,大都市是个开放的滨港,海运又发达,引入了海洋另一端的许多国度的小吃,很受来往人们的欢迎。
聪明的雅辛托斯修士带了很多钱出门,一则牛肉饼干真的很贵,他又很喜欢吃,每次买的时候,不多买几个,总会把留给别人的那份都拿来吃了,二则他是真土豪,钱多的怎么花都花不完,不在这样狂欢的节日里花天酒地一掷千金,他都觉得对不起钱库里散发着霉味的金银珠宝。
所以跟在他俩身后的一排八个强壮的侍卫,个个手里拿着无数个从商贩那里买来的东西,眼看已经腾不出手再提多余的物品了,为首的侍卫才哭丧着脸,哀求道:“好修士,今天就别再买了吧?”
“可是,那边的榴莲好像刚从马车上卸下来,一定是刚泊岸就运过来的,看起来很新鲜很美味啊,勋爵阁下最喜欢吃的了!”雅辛托斯修士指着还没摆上摊位的榴莲兴奋地喊道。
大都市近海,海外别国进口的商品和水果他们大致都见过,然而尝过了榴莲之后,立即分出了口味敌对的双方,有人觉得臭烘烘,闻到就想吐,难以下咽,有人觉得香喷喷,吃得津津有味,根本停不下来,这八个侍卫中,就有一半听到榴莲就露出垂涎三尺的馋样,另一半则露出生不如死的痛苦神色。
小勋爵皱着鼻子,他是尝过榴莲的,可那味道简直难以形容,他以前吃过一口,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吃第二口的了,所以听到雅辛托斯修士拿他喜欢吃榴莲做借口想要买,整个人都不好了。
买回了香气四溢的榴莲,一伙人快步走到城门口的凉棚里,凉棚的位置和大小也有分贵贱,租赁的价格也不一样,像雅辛托斯修士这么有钱的人,凉棚当然是选最宽敞最华丽的了。
胜在凉棚左邻右舍因为租赁的价格贵,暂时还没有人租来歇凉,几个对榴莲垂涎三尺的侍卫央求着雅辛托斯修士先开一个榴莲尝尝,过过嘴瘾,雅辛托斯修士也没能抵抗住诱惑,就准许了。
可怜的小勋爵和几个同样忍受不了榴莲味的侍卫不得不出资租下对面的凉棚,这才算解脱了困境。
第48章 侯爵和侯爵夫人
当探子回报说侯爵的马车随队将要抵达城门口的时候, 太阳几乎要偏西了。
那八个侍卫哭丧着脸,嘴里不敢埋怨,心里却已经不知把迟到的侯爵骂了多少遍了, 因为他们把每个月固定私藏一部分月银的钱, 就在这短短的一个下午, 就把大半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少得可怜的私房钱,全部输给了口口声声说第一次玩牌的雅辛托斯修士了!
因为他们是城主侍卫, 待遇好,身份高,很受女子的欢迎, 所以这八个侍卫早早都成了家, 每月的工钱都如数交给当家的老婆大人,由于他们私藏的私房钱数额都一样,他们的老婆各自对了账之后, 也都被欺瞒了, 个个以为掌握了丈夫的全部钱财,所以对这么忠诚顾家的丈夫很满意, 偶尔一起逛街的时候, 还会给他们买买衣服, 加加菜什么的,彼此过得很是幸福美满。
可是,当雅辛托斯修士说漫漫午后的时间很难打发时, 这八个侍卫就动了歪心思, 以往雅辛托斯修士大肆挥霍钱财的豪举他们是历历在目的,这么个土豪级的人物, 不好好宰一把实在很对不起这一天的跟班,于是提议玩起了牌。
这种玩牌有个大名, 叫“车大炮”,主要是靠骗人为主,哪一家手上最先没有牌了,就算是赢了,其余的三家按照手上的牌数付钱给赢家,规矩也很简单,陈述如下:四人的牌局,东家随意先出一到四张牌,覆盖着,可以撒谎说是“九”,也可以如实举报说是“五”,其他三家如果都相信了东家的话,去牌,牌不用翻开,也不能动,算死牌,东家继续出牌;可如果三家之中,有加牌的,没人再加牌,或者敢翻牌的,这些牌都算死牌,轮到加牌的做东家,开始出牌;要是有人不相信底下的牌,可以翻牌,翻出的是真的,翻牌人吃牌,翻出的是假的,东家吃牌,轮到翻牌人做东,直到任何一家先清空了手里的牌为止。
那八个侍卫以为财运到了,个个暗搓搓的抢着要先玩,却哪儿知道个个都被笑起来人畜无害的雅辛托斯修士骗得团团转,不管是谁上阵,开局后的雅辛托斯修士几乎没换过东家的位置,他下牌说真话时,他们翻牌,他撒谎时,他们加牌,或者去牌,每一局都是雅辛托斯修士最先清空手上的牌,每一局都大杀四方,于是一个下午的功夫,不仅把八个侍卫藏了将近半年的私房钱全部收入囊中,就连稍后赶过来加入战局的侯爵夫人,也难逃一劫,她带出来的钱全部输光了!
这还不算夸张的,侯爵夫人在此之前是逛了一趟街的,买了不少的玉饰珠宝手镯,这些非常名贵的修饰品也一同输给了雅辛托斯修士了。
侯爵夫人原本是抱着玩玩的态度的,心里还后悔逛街花了太多时间,早知道雅辛托斯修士要来,她才不要逛什么街了,早早陪在他的身边就够了!
可是玩着玩着,侯爵夫人就魔障了,越玩越输,越输越眼红,越眼红越输,要不是侍女们拦着,侯爵夫人一定会把身上这套华贵的礼服脱下,也拿来做赌注的……
侯爵夫人到底没有彻底失去理性,脱下身上的这套礼服去做赌注,可是她的儿子就没这么幸运了,小勋爵见妈妈输惨了,想要劝她别再玩了,哪知道触怒了侯爵夫人,输得眼红了的她就用儿子做了赌资,要抵押手上这副牌的数字。
而她这一局里,手里拿了十八张牌。
十八张牌的价格,折回摩尔国通用币的话,也就十八块钱而已,堂堂大都市城主的小外甥,摩滨国侯爵之子,将来是要继承父职侯爵之位的小勋爵,就这样以十八块的价格,被他赌输了的妈妈卖给了雅辛托斯修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