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多么奢靡的生活。”
周岐发出柠檬味的感叹,表示涨了见识。
说完,他用手指撑开眼皮:“让本难民来看看,哪个小可爱背叛组织投入了资本的怀抱。”
徐迟拍了拍他的肩,用下巴指了个方向,说不用找了在这儿呢。
周岐闻言看过去,果然在窗边看到拥有一头飘逸黑亮长发的欧皇,欧皇还穿着他那身破旧破得很有高级感的长袍。
两位资深非酋相视一眼,同时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
欧皇吹着空调,正忧郁地啜着红酒,独自对着反光的玻璃窗顾影自怜。
每次的血尸进攻都会在各个车厢进行实况直播,姜聿自然也在屏幕中看到了他那几位浴血奋战逆天改命的队友,除了膨胀的自豪,说一点不担心肯定是假的。尤其是任思缈那个婆娘,全身上下就一张嘴厉害,真轮到打架,九条命都不够她死的。
好在有两位大佬在,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正念叨着两位大佬,眼前就出现了两位大佬高冷得如出一辙的脸。
姜聿眨眨眼,以为出现幻觉,又用掌根揉了揉眼窝,估计是觉得眼睛坏了,最后索性两眼一翻,把眼给闭上了。
扒窗的周岐&徐迟:“?”
这什么傻冒儿?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姜聿猛地把眼睛睁开,呆滞地望着两位像是真人到场的大佬,发出一声拉长了的:“操——”
他随即跳起来,把脸贴上窗户,表情被挤压得十分狰狞:“你们怎么在这里?”
周岐双手扒着车顶,整个人悬吊在外,额角的青筋因用力而暴起,还分出部分力气翻了个白眼:“我说我们来观光你信吗?”
姜聿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啊?”
徐迟大声喊:“我们来找血清!”
姜聿保持着嘴巴大张的傻样:“说什么?”
“隔音玻璃,他听不见。”周岐屈起指关节敲了敲双层钢化玻璃,然后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嗯?那你刚刚是怎么听见那两个男人的吵架内容的?”
“唇语。”徐迟回答,“懂一点皮毛。”
“哦……皮毛。”
周岐点头,并怀疑下半辈子他可能每天都要在“他的上将怎么什么都会”的感叹中度过余生。
这边周岐徐迟进不去,那边姜聿听不到他们说话,双方比划得再起劲也基本属于无效沟通。
而一扇窗户上挂下来两个大男人,想不引起轰动也不可能。
车厢内立马有人野蛮地拨开姜聿,在电子屏幕上两三笔写了字,怼了上来:有何贵干?
周岐张张嘴,还没开口,另一个电子屏幕又迫不及待地贴上窗户:我们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快滚!
周岐:“……”
“走吧,他们不欢迎我们。”徐迟双臂一使劲儿,二话不说重新把自己拉了上去。
周岐沉下脸,看了一眼玻璃对面那些格外戒备的脸,还想争辩什么,姜聿冲他使劲儿摇头使眼色,周岐于是把话又咽下,追着徐迟攀上去。
“为什么走,万一血清就在这节车厢里呢?”
车顶,徐迟趴着休息,周岐在他身边躺下。
“他们是不会放我们进去的。”徐迟半闭着眼睛,“你也说了是万一,那万一不在呢?还是先去逛一圈再说吧。”
“姜聿在这里。”周岐却有某种诡异的直觉,“那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运气好,十次有九次他在的地方都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我是关卡设计者,我肯定把血清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殿下什么时候开始凭直觉办事了?”徐迟揶揄,“你小时候我可没有这么教过你。”
“小时候你是怎么教我的?”周岐忽然来了兴趣,扭脸看过来,“七岁以前发生的事我只能偶尔想起来一个片段。”
“你的记忆是怎么出的问题?”
徐迟却答非所问。
周岐也没察觉异样,抬手按上那条断眉:“当年周行知中尉执行你的命令拼死救出我,转移途中我曾失足从郊外悬崖滚落,额头撞在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上,一度丢失了所有的记忆。虽然后来记忆也陆续找回来一点,但大多都很模糊,当年的事,大部分也都是中尉复述给我的。”
嘶,周行知那货讲什么都喜欢添油加醋。
徐迟开始有点怀疑周中尉可能在周岐面前把他吹上了天。
“很奇怪,我能记得你们口中那位王也就是我亲爹的脸,但想不起任何他与我之间曾发生过的事,你能想象吗?一个场景也没有。对我来说,这个人就是一个名字,或者一张照片。而我记得的七岁前仅有的几个场景里,都只有你。”周岐颇有些郁闷,“这导致我一度以为,上将跟我很亲,起码比亲爹要亲。”
徐迟听着,觉得舌头僵硬,良久说不出话。
其实不是他与小周岐很亲,而是那么多人中,实在没人真正跟小周岐亲近。当然,对王子殿下好的人很多,太多了,但这些好意都被有所求的颜色给污染了,显得不纯。
小孩子都很聪明,虽然不会主动去挖掘任何大人讨好他时背后的用意,但他们却能用最简单的直觉去判别对方是否出于真心。
徐迟没有真心,但也没有假意。
可能这就是小周岐亲近他的原因。
小孩子也很容易满足,上将只是陪他度过很短暂的时间,他私下里就把上将当成了可以亲近的人,每天盼着这位长得好看的小叔叔能来宫里陪他解闷儿。
周岐仰面朝上,阳光洒满他被汗水濡湿的脸:“可我偏偏又记不清你的长相,你说糟不糟心?有时候我都觉得,老天爷好像特喜欢跟我开玩笑。”
“如果你记得我的脸。”徐迟的目光从狭长的眼尾轻飘飘地垂下,“如果你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认出我。”
“那我们就不会有故事。”周岐回望他,凑近了亲吻他的脸颊,不假思索地答,“你在我心中近乎信仰,没有信徒会去亵渎信仰。”
徐迟弯起眼睛:“那你现在还觉得老天爷在跟你开玩笑吗?”
“嗯,这次他给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周岐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露出一口白牙,灿烂的笑容绽开后又慢慢收拢,拢在徐迟的视线里,“但我喜欢这个玩笑。感谢老天爷,让我喜欢上你。”
徐迟漆黑的眸子里波光涌动。
“我现在不正常。”他看了周岐一会儿,蹙起眉,“你现在在我眼里的样子就像一条赤条条躺在盘子里的鱼,所以你说话得注意点儿,免得惹得我发疯。”
周岐一开始被他像条鱼这个比喻给整笑了,但随即想到徐迟最爱吃的就是鱼,顿时哑口无言。
害,上将的调戏总是来得出其不意,防不胜防。他颓丧地想。
可能是他吃瘪的表情取悦了徐迟。
无声中,徐迟蜷起腰,轻笑起来。
笑声落在周岐耳朵里,像羽毛在轻轻地搔。
他也笑了起来:“妈的,你这疯病是彻底解放天性了吧?”
“好像是的。我也不知道。”
笑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停下来。
周岐双手枕在脑后,他看天,徐迟看他,耳边是暧昧的风,眼里是舒卷的云。
“徐迟。”周岐忽然心生虚幻之感,某种情绪总落不到实处,他确认道,“你真的……我吗?”
那两个字被陡然加剧的狂风吹乱。
徐迟用喉音嗯了一声。
“为什么?”周岐追问。
“因为你是你。”徐迟说。
回答略显敷衍,但也挑不出错处。
周岐其实还想接着问一句,因为我是那个没落帝国唯一的继承人,而你曾誓死不渝效忠过帝国吗?你对我的正面回应是愚蠢的忠诚呢还是……
这想法冷不丁冒出来,他只觉得心里塌下去一块,没敢问出口。
休息一阵,二人继续前进。
事实上,有时候直觉堪比精准的预言。
五号车厢之后,分别是八号四号七号车厢,周岐和徐迟把所有车厢都爬了一遍,在八号车厢找到了冷湫,并得出结论:再没有比五号车厢更豪华的车厢了。
三岁小孩都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周岐与徐迟于是调头,回到特殊的五号车厢上方。
也就是这时候,周岐遥遥望见了急速驶近的圆拱形隧道。
“不行,我们先得回三号车厢。”周岐第一时间去拉徐迟的胳膊,“血尸要来了,赶紧找个掩护。”
但他手滑没拉住人,手心落了个空,徐迟直接身子一矮悬吊下去,砰地一声撞在了五号车厢的窗上。
在一干人惊恐的目光中,他赫然拔出大腿外侧的军匕,对着车窗最脆弱的边角狠狠凿了下去。
车厢里的人瞬间就慌了,喊叫声都能穿透钢化玻璃。
“住手!”
“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
“血尸来了,我们要进去。”
徐迟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可供解读的惊慌或恐惧,但他一下一下机械破窗的动作却干脆凌厉得吓人。
“不行不行,你不能进来,你是病毒携带者。”
砰!
“放他们进来吧,前面就是隧道了!窗户要是碎了不是故意招血尸进来吗?”
砰砰!
“哎呀我们的食物都是限量供应,放他们进来你把你的那一份分给他们啊?”
砰砰砰!
“我我我,我把食物分给他们!血尸要来了!”
喀喇!
玻璃裂开一条缝!
这下不光是车厢里面的人,连周岐都跟着眉心一跳。隧道近在咫尺,窗户要是真碎了,等于多拉一整条车厢陪葬。
徐迟是彻头彻尾地疯了!
“你……”他欲翻身下去阻拦。
“别急。”徐迟仰起脸,昔日杀伐果断的上位者姿态在眉眼间显露无遗,“看好,现在我就补教你一个谈判的技巧。你要相信,人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你遭遇危险,须寻求庇护请求开门,大家为自保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我们共同的敌人来了你要砸了门窗鱼死网破,他们就很愿意退一步打开门了。”
周岐震惊:“……”
您确定这是谈判不是威胁?
呼呼呼——
列车驶进隧道。
黑暗兜头压过来。
在徐迟强势的态度下,车厢门真开了。
周岐再次震惊了,在其他车厢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门在这里竟然说开就开了?!
第78章 今天的教学就到这里。
头顶两条灯带发出柔和的暖光,男人一双寒芒慑人的眼睛看起来比窗外的黑暗还要深沉,宛如深谷,有如天堑。
他的同伴则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漫不经心地倚靠在窗边,抱着双臂,一只手的手指轮敲着另一条胳膊的手肘。他长腿交叠,双眼微眯,断眉半挑,腰间的枪与大腿外侧的刀溢出满满的威胁。
这种威胁是无声的,以它们主人的威望为支撑,水中涟漪般往外一圈圈扩散。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得益于血腥变态的“现场直播”,车厢内无人不识这两位杀神。
“喂,问你们话呢?”杀神之一不耐烦地问,“这门到底是怎么开的?”
对峙中,一张张戒备的脸上满是敌意,他们瞪着眼睛闭着嘴巴,把非暴力不合作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种时候,就幸亏己方非酋队伍中出了位间谍欧皇了。姜聿奋力挥舞小手:“报告岐哥,这门儿本来就能打开。不光进出的门能开,通往别的车厢的门也能开,只不过是单向的,只有在我们车厢这边才能开,门那边开不了。”
“是吗?”周岐侧过头,“那你们开过没?”
“没有。”姜聿摇头,“这些只是写在了人手一份的乘坐须知上,这不还没等有人去开门呢,第一起血尸侵袭就发生了。”
“哦……然后你们就发现这扇门一旦放在别的车厢,就不是想开就能开的了。”周岐的目光自那些虎视眈眈的面孔上一一扫过,大手一挥,“什么乘坐须知?拿给我看看。”
他朝姜聿伸手,立即就有人朝姜聿投去警告的眼神。
姜聿缩缩脖子,心说你们瞪我也没用,就算我不给,这位哥也有的是本事自己会抢,横竖都得上供,不如大大方方拿出来?
于是姜聿顶着压力把那份橘红色的看起来颇为辉煌贵气的“乘坐须知”递给周岐。
周岐翻开册子光滑的丝绸软皮,所谓的“乘坐须知”上,抬头便是一句振奋人心的祝贺语:恭喜各位乘客,你们将成为日不落列车上的唯一一批幸存者。
哟,还挺喜庆。周岐嘴角一抽。
祝贺语下面就是正文:
各位若想成功存活,请遵守以下几点温馨提示:一,为确保安全,列车到站前请勿打开车门。二,车厢内资源有限,请勿放进任何不相干人等。三,列车行驶过程中请勿中断乐队演出。
有违上述者,后果自负。
瞧瞧这语气,跟姓徐的口中名为谈判实为威胁的玩意儿如出一辙。
“呵。”周岐看完,把须知递给徐迟,轻嘲一声,“还真是一车厢的气运之子。”
“运气好怎么了?有本事你们当初也选5啊。”话音刚落,立马有人呛声,“自己运气不好就自己担着,怪不了谁。彩票也不是人人都能中的,你一个中不了奖的就成天埋汰中奖的,心眼太小。”
有一个带头的,别的人也理直气壮起来:“就是。放你们进来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吃了好处就闭上嘴老实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