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隔空转移军队,或是封闭入阵敌军,困进幻象,又或是阵内冰冻火烤,折磨敌军,种类繁多数不胜数。
如今仙魔两道停战已久,谁会记得这片土地下,是个什么阵法?
魔尊血灵力强势,阵法吸收后,发动起来无法阻止,几息间光芒闪过,阵法中心只留下空荡荡一片。
楼云不见了。
魔尊起身,眼底一沉,顿时方圆数十米积雪迸溅,细雪纷纷扬扬落下,露出光裸的地表,和尚未完全平息的阵法痕迹。
他眯眼辨认片刻,神色变得凝重,抬头望向东方遥不可见的景色。
天色灰暗,大地银装素裹,疾风夹雪,好似无数利刃削夺一切。树枝瑟瑟抖动,风雪却自觉避开垂身独立的黑袍人影,围出一个风平浪静的屏障。
魔尊冰冷面具下,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绷紧,嘴唇紧抿,良久,吐出一句话。
“也罢,左右跑不掉。”
随即转身,暗色长袍翻飞,隐在了森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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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景华仙门后山禁地边缘。
北风疾走,落了三日夜的大雪终于停了。
锦白在松软的雪地跳动,绛红的袄子裹在身上,显得身体跟个团子似的,又红又软。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透出几分可爱。
他跳累了停下,抬头环顾四周。
禁地里是一片森林,冷风簌簌,不时卷起细微积雪,挡住视线,模糊了远处的人影。
锦白是受点化成人的锦鲤,生在景华仙门,已有一百多岁。点化他的,是景华仙门的凌云峰主,祁朝。
祁朝是千万年来难得一遇的修道天才,仅仅百岁年纪就已登顶化神期,独出一峰,现今距大成期一步之遥,成为千百年来修仙大陆,最有希望飞升的第一人。
平日里仙上很忙,不是闭关修炼,就是外出游历,几乎看不到人。锦白和几只灵宠待在凌云峰,吃喝玩乐,打扫打扫山峰,过得也挺滋润。
两日前仙上突然回来,似乎受了伤,闭关一日后,被师祖传唤出来。师祖是早已飞升的玉汀圣人,千百年来不管俗事,从未下界,今日不知为何,竟分神传仙上约谈。
锦白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仙上的事情他听不懂,仙上在和圣人交谈时,他略微无聊,便从仙上袖中溜出,四处闲逛。
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北风微动,白雪皑皑。
锦白寻思着,在禁地里找点什么玩意儿,回去给那几个相熟的灵宠开开眼界,眼一尖,看到前方几步处,有什么东西埋在雪里。
他小跑两步走近,俯身刨开,顿时倒抽一口气。
冰冷的积雪里,埋着一张清秀的脸,鼻梁挺直,弧度优美,肤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好似要跟周围的雪融为一体。双眸紧闭,唇色浅淡,依然可见俊美的五官。
锦白愣住,不知是雪地里埋着人让人惊讶,还是这人的容貌更让人惊讶。
他小心地伸出手,试探着触到他的皮肤。灵力探入,隐约感觉到微弱的生命力。
还没死,能救。
锦白忽地起身,倒退两步,猛地转身朝远处跑去。
“大人——”
远处立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背对他,一身银白华服,长身玉立,好似天地间一柄超然绝尘的剑。那人青丝微动,侧过半张脸,露出长而凌厉的眼。
那人便是他仙上,凌云峰主,祁朝。
身旁另一位年长者,锦衣华服,即是玉汀圣人。
两人听到喊声,均侧首看去。玉汀圣人略有所思,弹指一算,对祁朝微笑道:
“今日找你除了方才之事,另有一事要嘱咐你。”
祁朝一愣,微微躬身:
“师祖请讲。”
玉汀圣人看了祁朝一眼,意味深长道:
“两日前我观你星辰有变,修仙之途恐生大劫。彻夜演算后,推得一线生机。”
祁朝神色严肃,诚恳道:
“还请师祖点明。”
锦衣人侧过身,面向锦白跑来的方向,缓缓道:
“此时此地,正是机缘。”
话音落,锦白也已跑到跟前,仰起脸对祁朝急切道:
“仙上,那边雪里看到一个人,快救救他吧。”
祁朝看向玉汀圣人,对方颔首一笑,道:
“祁朝,你独出一峰有一百多年了吧,可有收徒的意愿?”
祁朝眉头微皱,开口想拒绝,却看到锦衣人挥手,让他先别回答。
“机缘在此,要如何全凭你心意,我也只能点到这里了。”说罢一拂袖,竟凭空消失了。想来是已回到上界了。
祁朝转身,锦白攥紧他衣袍下摆,眼睛睁得溜圆,神色焦急。他弯腰抱起锦白,略一停顿,迎着寒风,朝前缓步走去。
天地苍茫,积雪飞白,地平线不甚明晰。
白衣华服的人神色淡淡,眉眼锋利而深邃,好似天地风雪,都融入这片眉眼中。他身侧衣袍上下翻飞,整个人如一柄锋芒尽收的剑,行走在北风中。
片刻,行至雪堆前,祁朝垂眸注视地上的人,一愣。
“原来是你,”他眼神微动,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抓到你了。”
第3章
晨光熹微,积雪渐融。
景华仙门上下书堂,平日此时早已传出朗朗晨读声,今日却人声嘈杂,无人读书。
仙门里外,不论管事还是弟子,或是受点化的灵兽灵禽,都在叽叽喳喳议论一件事。
昨日祁朝剑尊,从后山禁地抱回一个人。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诡异。祁朝,禁地,抱回一个人,三个关键词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成为一日的谈资。
众人皆知,祁朝剑尊一向独来独往,不喜与人结交。连自己峰上都没有仆从,全是点化成人的灵宠灵兽。
凌云峰独立一峰已有百来年,至今仍未收徒。景华仙门五大峰,就数他凌云峰人烟最为稀少。
每次仙门收徒日,无数人冲破重重考验慕名而来,想拜入凌云峰门下,都被挡在山脚,历年来不知碎了多少人的心。祁朝不收徒的名声也传扬出去。
再加上祁朝剑尊无大事不出现,基本没几个人见过他本人,剑尊,已经快成为传说中的人物了。
而后山禁地,则是景华仙门一大神秘地界。
所有弟子入门时便会立誓,不受传唤,不入禁地半步。
有传言说,禁地这么严守,是因为凶险异常。远古时期,曾在此发生过仙魔大战,留下许多未消散的魔气,不宜靠近;也有人说,是因为有圣人居于此,不宜打扰。
至于“抱回一个人”,就很微妙了。
单看“抱”这个字,举止亲密,起码应该是熟识的人。放到祁朝身上,就很引人遐想了。
八卦是很可怕的。平日里没几个人见过祁朝,更别说与他相熟的人。再加上有传言道,祁朝剑尊抱回的人年纪看着并不大,诸多可能性排除,只剩一个可能了。
此人,必定是剑尊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此时凌云峰众人,并没意识到,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峰主不仅多了一段香艳劲爆的往事,他们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少主。
这私生子传闻迅速席卷仙门上下,还传得有模又样。什么出尘绝色的女子,捕获了剑尊冰冷的心,一日露水姻缘后,一隔两别。女子艰难抚养孩子,不幸去世。孩子某日被剑尊撞见,当即带回仙门,要亲自教导,纪念死去的美人。
众人皆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剑尊也不能免俗啊。
不过这些无凭无据的意淫,到凌云峰底就戛然而止了。
清晨凌云峰顶,宁静无声。
一座竹屋隐于竹林,陈设简单,干净随意。
竹屋内,一十八九岁少年卧在床上,面色雪白,睫毛微颤,映着暖金的晨光,睁开眼。
他怔怔看着房顶,少顷,些许生气像是回到身上。
有触感,很温暖。嗯,看来还活着。
他略侧过头,缓缓举起手,仔细端详一会儿。
肤色莹白,手指修长。这绝不是曾经自己日夜辛劳的手。
看来还是在书里。
楼云闭眼,深吸一口气,脑中迅速过一遍记忆。
他穿书后,被魔尊的人一路追杀,逃到山下森林,差点命丧黄泉。
千钧一发之时,突然出现在另一片森林,躲过一劫。可惜体力不支,憋着一口气刚走出森林,就不省人事。
现在这情况,我是被人救了吗?
还未想明白,竹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探进头来,圆圆的眼睛望向他,眨了眨。
“你醒了吗?”
稚嫩清脆的童音响起,楼云转头与他对视,默不作声。
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还是少说话为妙。
小孩也不在意,推门进来,手上抱着一碗茶汤,走到楼云床边,递给他:
“仙上吩咐,等你醒了就喝这个,对身体有益。”
楼云神色微动,撑起半身,低声道:
“谢谢。”
他接过茶汤,一口饮尽,又问道:“你家仙上是谁?”
小孩收回茶碗,神色有些傲气,刚要开口,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他转身小跑到门口喊道:“仙上。”
门外晃进一片雪色衣衫,楼云抬眼,顿时呼吸一滞。
那人一身月白华服,气质冷冽,好似一柄利剑立于天地。周身威压不自觉扩散,强势冷厉,让人不禁双腿一软,不敢生出冒犯之心。此刻若不是坐在床上,怕已经跪倒在地。
这这这,我终于也遇到隐士高人了吗!路人角色也有这待遇?
楼云心下擂鼓,下意识低头,目光不敢直视这人。
那片雪色的衣角移到床前,头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线,如冷泉击石:
“祁朝,凌云峰峰主。”
楼云内心震动,瞳孔蓦然放大。
——祁朝!?这不是……
不待他回神,一只微凉的手捏住下颌,轻柔而不容拒绝地抬起,楼云视线上移,终于看清这人容貌。
墨发垂腰,面若寒霜。薄薄晨光下,勾勒出幽深的五官。双眸细长深邃,眉宇间好似藏有万千剑意,凌厉而有压迫感,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楼云霎时头脑空白一片,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明显而急促。
他看见祁朝居高临下看着他,神色认真,嘴唇微启吐出一句话。音色冷冽,停留在脑海好一会儿,才解析出这句话的意思。
“你可愿随我修行,拜我为师?”
……
……什么?
……拜谁为师?!
楼云愣住,脑子仿佛被冻住,面上做不出任何反应。
等等,这剧情不对啊!
原书中至断更时,主角并未收徒。魔尊大婚,这是断更前的内容。
所以是剧情发展不一样了,为什么?是我穿进来,新娘逃婚,魔尊不按剧情走,主角也不按剧情走了?
楼云思维混乱,表情发怔。祁朝见他沉默,剑眉微皱,开口道:“不愿?”
像是触到某个机关,楼云终于从震惊中回神。
主角!大腿!送上门的机会啊,不快点抱紧,还想不想在这世界活下去了?
他喉结轻轻滚动两下,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
“愿、愿意……”
祁朝静静看着他,楼云反应过来,下床躬身行礼。
“……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祁朝微一点头,伸手扶起楼云:“今日起,你便是我祁朝亲传弟子。”
楼云神思一阵恍惚,心跳急促。祁朝扶着他,两人距离很近,呼吸间是很淡的冬雪气。
这样的人就站在自己跟前,还收了自己为徒,简直像梦一样。
天道宠爱的极致,就是祁朝这样吧?随便往哪儿一站,只怕日月星辰,也会黯淡下去。
楼云不自觉伸手,掐了下自己。
咦,不痛。
……原来真是梦啊。
他顿时有些失望,神色暗淡下来,仿佛失去了一层光彩。
祁朝漆黑的瞳仁盯着他,像万年寒冰下的深渊,剑眉轻挑,气势逼人。
梦里连压迫感也这么真实。
楼云忍不住感叹,下意识又掐自己一下。手腕忽然被握住,触感微凉而有力。
“徒儿这是怎么,对为师有何不满?”
祁朝嘴唇张合,眼神不移,眉头挑得更高。
“……”
楼云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一抹绯红爬上耳尖,低头恨不得原地消失。
“没、没有,我不是……”
他头脑发热,像有团热气直冲头顶,尬得人思考不能。
祁朝看着面前的人,没计较他莫名其妙的小动作,转而说道:
“你刚醒,还需修养,明日锦白再带你去宗门,布置相应事宜。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说罢,松开楼云手腕,转身朝外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略一停顿,抛来一个东西。
楼云伸手接住,是一块温润剔透的玉佩,掌心大小,上面雕着一只飞舞的鸟,栩栩如生,精妙异常。
这不是原书中提过,祁朝从不离身的玉佩吗?
“我此前从未收徒,所以并没有在宗门定制入峰门牌。这块玉牌你带在身上,可出入自由。”
“谢谢师尊。”楼云握紧这块玉佩,心下感叹:
这可是祁朝不离身的玉佩,一定有很重要的意义,得好好保管。他想了想,放进贴身的衣袋里,这样不会轻易掉出来了。
祁朝早已离开,楼云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衣袖忽然被拉了一下,又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