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他就被放置在一个小食盆前,盆里装满了香浓的羊奶粉。席清音放松身体,努力幻想自己真的是一只猫。
舔了两口羊奶, 席清音一心二用的竖起耳朵, 听女仆们的谈话。
很巧的是, 这一群女仆的人员组成同上一次没有什么区别,但前后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圆脸女仆一边摸着猫咪爪子, 一边斜眼看向矮个子女仆说:“上一次你说殿下会因为席画师受辱, 简直是瞎说嘛。”
有人立即附和说:“对,虽然我本人没有去宴会,但陶家有熟悉的姐妹。据她所说,席画师的画可是很得老爷子的眼哟,不仅没有让殿下受辱, 还为殿下长脸了!”
矮个子女仆尴尬说:“我上一次只是说他艺术造假品行不好, 没说……”
圆脸女仆脾气炸,当即冷笑开口:“你的意思是殿下的眼光不好, 还是陶家老爷子的眼神不好。或者……难道你是想挑衅帝国整个高等世家?!”
矮个子女仆急得满脸通红:“你不要胡说!”
猫咪继续低着头舔羊奶, 深藏功与名。
最后还是年份稍长一些的女仆出来打圆场, 安抚下两边的姑娘, 好歹没让两边的小姑娘打起来。不过安抚归安抚,她心里头还是存了点私心的。
想了想,女仆长说:“你们知道皇宫的女仆被革职最多的理由是什么么?”
“偷东西?”
“不是。”
“年龄大了?”
“不是。”
“爱上了殿下?”
“不是。”
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多猜测, 女仆长一直摇头否认,最后搞得席清音都跟着好奇了起来,放弃喝羊奶粉,坐直抬眸围观。
不管金孔雀本来的性格如何,反正在媒体、公众,以及外人眼前,他一直都是温柔善良并且强大,就连骨子里都透着独属于上位者的尊贵。
为了体现皇室的落落大方,按理来说容云景应该不会轻易将人革职。但看女仆长这个神情,似乎这里头还有不少鲜为人知的事情?
女声响起:“因为席清音。”
猫咪一愣,下巴上的白毛还挂着几滴羊奶,表情呆萌呆萌的。
女仆长被它这个表情逗笑,拿纸巾擦掉羊奶,开口说:“要么就是在背后非议席画师,要么,就是冲撞了殿下的‘秘密画楼’。”
女仆们面面相觑,面色都微微发白。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就是矮个子女仆,一想到之前在背后说的那些坏话,她就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皇宫里来来往往的仆人有很多,离开的理由却基本相同,如果不想放弃这门好差事,最重要的是管好你那张嘴。”
说完,女仆长带有警告意味的瞥了一眼高个子女仆,抱起猫咪向临时猫窝走去。
身后一片鸦雀无声。
被放置到温暖的喵窝里边,猫咪拱到小被子深处,默默的趴在原地眨眼睛。
一直知道有很多人将他扮演出来的高岭之花的形象当做心头朱砂痣,只是没想到就连帝国月光容云景也会被这个虚假的表象所欺骗。
这个人到底是喜欢他的什么呢?
席清音的脑海中浮现方才宴会的画面,在面对质疑与四面八方的不认同视线,容云景并没有退缩,反倒极度温柔的抚摸画框,为了他不顾身份,据理力争。
那样骄傲与金贵的人,却为了他急了眼。
也许……是喜欢他的画吧?
像极了春雪消融,记忆中的那个眼神柔和的仿佛蜜团浸泡心脏一般,又软又甜,还散发着初春的暖意,搅和的席清音大脑一片浆糊。
满脑子混乱中,猫咪湛蓝色的竖瞳忽然一亮,在黑乎乎的小被窝散发两点荧光。
这种感觉和上一次一模一样,脑海中的灵感简直是喷涌而出,他想立即回归人身,握上画笔,将五颜六色的颜料涂抹上画板。
冥冥之中他好像顿悟了什么:也许,容云景就是其中的变数?
仔细想想,传承珠评分40显然是一道坎,是灵猫族设立给传人的一道考核。想要超过40分,并不是仅仅看画纸材料颜料品种,当然也不是看画功与精神力,而是需求一个一闪而逝的灵感。
上一次画出评分超过40的油画,灵感就是取于容云景擦拭画作。
其后席清音尝试了无数回,皆以失败告终,不正是因为缺少了灵感嘛。
想通了这一点,席清音显而易见的兴奋起来。
可以暂时将金孔雀看作他现阶段的灵感源头,一直朝夕相处吃睡同住,还怕画不出超过40分的画作?
猫咪小窝附近驻守的女仆不多,大多只是经过,看见被子里鼓鼓囊囊的,皆笑着摇头,轻手轻脚的走开。
没有人注意到鼓鼓囊囊的小被子早已一片冰凉。
再次来到传承之地,席清音没有急着支起画架作画,反而左看右看,迈着小步子靠近星网。
帝国飞行器速度太快了,也许不到十几分钟就能载着人到达金疙瘩,这么一点时间作出一副完整的画作完全不可能,但干些其他事情还是绰绰有余的。
猫咪闭上眼睛,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宴会上看见的名片。
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鱼宽粉的星网账号应该就是这串数字。
输入印象中的数字,猫咪艰难的伸着小爪子,点了一下搜索按钮。
【鱼家旁系——鱼宽粉】
【接受陌生人私信,如果有店铺业务合作,请联系我的助理。如果有私人业务商谈,请联系我。期待与您合作,啾咪~】
看着备注末尾那个荡漾的波浪号以及‘啾咪’二字,猫咪恶寒的抖了抖毛,心中有些好笑。
鱼养年在纵火以前也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见人带笑逢人知礼。鱼家二少爷鱼祸心出门行事从来以别人的感受为先,只是短暂接触便知道他这个人十分友善,并且让人感到舒适。小少爷鱼木槿更是病体抱恙,走两步就要歇脚停一阵,瞧上去比谁都柔弱。
鱼家主脉的三个孩子都生长的极好,看着像是书香门第走出来的,没有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商人气息,没想到旁系的孩子倒成了歪脖子树凸出去的那一支。
考虑到打字十分不方便,席清音省略掉一大串开头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您好,这里是四手废画铺,有国画相关的商业合作想和您谈谈。听别的店铺说,您这边可以买别的画种颜料的时候还包送国画颜料,请问是真的吗?】
商人回复讯息的反射弧还是极其给力的,不出两分钟,席清音就收到了回信。
【是真的,您有意愿购买颜料么,我们这里是可以根据您的购买力度赠送国画颜料的。】
席清音皱眉不止,还没有来得及用老年人手速敲完私信内容,鱼宽粉那边就急匆匆的发来第二封私信了。
【稍后我会将助理的账号给您,到时候详细情况直接咨询助理就可以啦~】
席清音:“……”
他迅速的将之前打下的大段文字删除,按照自己的风格,很酷的打了一句话。
【不,我想买的是国画颜料。】
天空中另一艘飞行器上。
鱼宽粉正焦头烂额的整理方才宴会上新拓展的业务,还一面承担来自主家的狂风暴雨。正准备关掉私信,眼睛随意一瞥却愣在了原地。
……买国画颜料?
鱼宽粉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眼花看错了以后,他不住咂嘴: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想买这个无用的玩意儿呢。
想了想,他回私信。
【国画颜料产地是遥远星河中的地蓝星球,我手中的存货也不多。你想买多少?】
【你有多少,我就买多少。】
鱼宽粉顿住不动,下意识放下手中其他事情,注意力全部都挪到这个名为‘我有四只手’的人身上。
国画颜料并不廉价,相反,它还算蛮昂贵的。因其特殊的产地以及产量,一直以来他手中积压的国画颜料并不多,卖出去给年利润塞个牙缝都做不到,也就只能做顺水人情当赠品了。
鱼宽粉吞咽口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的回道:
【这可是一笔大支出啊,您确定要买这么多‘观赏性颜料’吗?】
【抱歉,让我再想想。】
看到这样的话 ,鱼宽粉摇头笑了笑,也没有太失望,本来废画的钱就是难挣。
等了许久也没有下文,他都准备直接关掉星网的时候,‘叮咚’一声,私信又来了。
嗯?这人真的要买那么多废画颜料么?
鱼宽粉怀疑的看向私信界面,待看清上头的文字,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想好了,直接买下地蓝星更方便。】
鱼宽粉:“……”excuse me?逗他呢?!
管家慌忙的调台,背过身子抹了抹眼泪,转身又是一张满是皱纹的笑脸,强笑说:“小主人,您不是正在屋子里头作画么?”
席清音沉默一瞬,轻叹道:“伯伯,你其实无须在意他人诋毁。”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年迈的管家立即红了眼眶。
这些日子他实在想不明白,小主人天天在他的眼皮底子下作画,御画精准独到、幅幅上乘,是世间少有的天纵奇才。怎地到了别人口中,就成了‘学术造假’的腌臜玩意儿?
“您的头疼又犯啦?我、我去给您拿阵痛药!”害怕哭泣会影响到席清音作画,管家赶紧低头起身,几步迈出客厅。
席清音想要唤住管家,奈何头痛欲裂,他只得堪堪扶住门框,如此方能不瘫软在地。
来不及了,脑内的传承珠快要抑制不住,他必须尽快完成一个小时后的表演,完成自己的‘死亡’演出。
是的,死亡。
此时此刻,千千万万正等待着记者招待会的华国子民可能死也想不到,万众瞩目的天才御画师竟然会无聊到精心策划自己的死亡。
事实上席清音并不是无聊。
五年前,广袤的识海中忽然多出一枚来历不明的黑珠子。期间他多次凝聚精神力,试图除掉那珠子,可惜对方稳如磐石,不但没有被除掉反倒愈发凝实。见黑珠子并不妨碍自己作画,慢慢的,席清音也就听之任之。
直到前几天,黑珠子似乎攒足能量,一鼓作气的将他吸纳入珠内空间。见到里头种种古老的传承壁画,席清音这才知道自己并非人类,而是已经灭绝的灵猫种族中最后一脉。
还有不足一日,他就会强制变回原型,正式开始接受传承,直到传承完毕,他才会重新恢复人形。
灵猫一族因御画而灭绝,他就是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世人得知此事。合计最近的一些流言蜚语,席清音很快决定,死遁走人,必须死遁。
待风头过了,他的传承应该也差不多接受完毕,届时再回来也不迟。
头疼略略转好,席清音终于找回五感,首要冲入感官的自然是电视机里头的声音。
调台之后的画面是最近与他并列两大热点的另外一人,也就是帝国太子殿下——容云景。
新册封的太子是出了名的帝国月光,为人温柔谦逊,待人接物从不因贫瘠低贱而低看,是典型的陌上君子,温润如玉。
除去德行,就连长相也是让人心动不已。皇室的人皆生的一副好相貌,这位太子殿下更是皇室里生的最为出众的那一个,那双盛满温柔的眸子多看一眼都会止不住的脸热心跳。
“对于最近臭名昭著的席清音找枪手事件,请问您有什么看法呢?”直播画面里传来女记者甜美的声音。
席清音一愣,想不到他的这件事竟然会发酵到皇室面前。
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学术造假这种事情,某种意义上代表皇室发言的太子理应会直言抨击吧?
左右不过又是要骂他,席清音顿觉没有意思。他站起身,刚准备回画室,电视机里忽然传来一道微微发凉的声线。
“你们是哪家的记者?”
席清音脚步一顿,缓缓回头。
男子脸上挂着的温润笑意全然不见,余下的是隐忍在眸中的淡淡怒意。
女记者似乎被这句话给问懵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容云景虽不虞,但还是很好的保持住了涵养。他薄唇微启,语气依旧温和,但那掩盖在温和下的锋芒实在不可小觑。
“御画师是华国最尊贵的职业,他们的画作拿到战场上是用来保命的。席画师更是于上月中旬荣获A级别御画师资格证,你直呼其名,并且以侮辱性词汇形容对方,视为大不敬。依照华国法规可判二十年监/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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